网站首页男生小说女生小说纯爱耽美

当前位置:趣书网 > 女生小说 > 全文免费阅读

烬光(时只柚)


小夜都是唯一一个繁华到子夜的地方。
聚集在这里的,大多是些不良少年,隔着很远,就能听到里头的鼎沸笙歌。
在B市,这样的地方很多,孟夏从来没去过。
这是她第一次来这样的地方。
小夜都不大,但什么都有,KTV包厢,台球厅,游戏室...一进去,里面挤满灯红酒绿,男男女女。
玻璃门外还有个露天泳池,不大,夏夜闷热,不少人泡在里头消暑。
下饺子似的。
孟夏的目光撞上个从泳池里跳出来的社会哥,颊边滚烫,慌乱地垂头。
校服的领子忽然被揪住,走在前头的周烬不知道什么时候折返回来,把人往后一拽。
“好看?”
漆黑的眼睛冷下来,盯着孟夏,仿佛只要她说好看,就要弄死她。
孟夏抿住唇,没答。
她有自己的骄傲。
两人谁也没让步。
僵持了一会儿,周烬突地笑了一声。
很冷的笑。
皮夹克裹着烟草气,兜头罩在孟夏头顶。
她什么都看不见,被周烬拽着走了一段,进了一间包厢。
包厢里头原本乱糟糟的,在门被周烬踢开时,陡然安静下来。
孟夏掀开盖在头顶的夹克,看到几张熟悉的脸。
沈野和蔺沉都在,还有几个没见过的生面孔,头发染得五颜六色,明显是社会上的混子。
有人喊了声烬哥。
在乌镇,即便是那些混子,也卖周烬的面子。
这四五年里,少年靠着拳头,混在街头巷尾。
他踩着桌沿,懒散地坐进沙发里。
包厢里这才重新热闹起来。
这里像是另一方天地,靡乱,肮脏,黑暗。
孟夏安静地站在门边,身上中规中矩的校服,与这里格格不入。
周烬的大半个身子笼子黑暗里,头发和眼睛都是黑的。
他抬起头,看着不远处的少女。
她的头顶笼着一簇暖黄的灯光,即便穿着最普通不过的校服,也掩盖不住身上那种气质。
纯赤,明媚。
她从前应该是光芒万丈的。
包厢里的人也在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孟夏。
周烬从来不带女的来这里,他是个混子,却和他们不太一样。
他不守规矩,却有自己的一套规矩。
这是第一次,他的身边出现了个少女,还挺漂亮。
包厢里原本在玩大冒险,桌上放着一只空酒瓶,瓶口转到谁,谁接受惩罚。
周烬大爷似的靠着:“继续啊。”
黑皮讨好地笑:“烬哥转一把?”
周烬往前倾身,手指捏住瓶身,撩起眼皮,视线在孟夏身上停了两秒。
酒瓶骨碌碌地转,最后指向门边。
孟夏怔了一下。
周烬重新靠回去,看戏似的看着她。
沈野和蔺沉面面相觑。
周烬想让瓶口指谁,瓶口就会指谁。
他是故意的。
泥娃娃真招惹他了啊。
孟夏选了真心话。
周烬就那么坐着,没有要动的意思。
安静片刻,黑皮凑了上来。
他干瘦,顶着头黄毛,看上去就流里流气的。
“美女,你觉得我们烬哥怎么样?”
所有人都看出来,黑皮是在试探。
孟夏咬牙,心里先蹦出混蛋两字。
她干脆地摇了下头:“罚酒吧。”
黑皮觑了周烬一眼,少年换了个姿势坐着,脚踩在桌沿,全身上下都是懒散的痞气,丝毫没有解围的意思。
他的胆子大了不少。
孟夏端起桌上的一个杯子。
她没沾过酒,辛辣的酒灌进喉里,她被辣得发懵,呛咳着,杏眼咳得湿漉漉的。
攥在手里的酒杯被人一扯,黑皮堆着笑,把另一个酒杯塞过来。
比刚才的大了两三倍,里面装满酒。
孟夏轻轻闭了下眼,那样的笑,让她恶心地反胃。
酒意和骄傲一起蹿上来。
她扬起手,把酒往地上倒。
黑皮被驳了面子,一张脸沉了下来,要去抓孟夏的手。
不远处“咚”地一声。
桌子被周烬踢开,堆在角落里的玻璃杯滚在地上。
人群安静下来。
发疯的少年,像是一只凶兽。
周烬往桌上扫了一眼,随意地拎起瓶酒,攥在手里晃了晃,掰着黑皮的下巴倒下去。
一瓶酒倒到底,他倒过空酒瓶,在黑皮的脸上拍了拍,半玩笑半警告:“没这个规矩。”

黑皮的脸色阴沉下来,周烬的脸色比他更沉。
他提着酒瓶,一只脚踩在沙发上,漆黑的眼又凶又戾。
最后,黑皮先认了栽,带着手下的几个兄弟,摔门离开。
周烬丢了酒瓶,散漫地靠回去。
他们和黑皮一向井水不犯河水,黑皮那些人,是真真正正的混子,今日之后,梁子算是彻底结下了。
坐在黑暗里的少年,一身痞劲和戾气。
孟夏像是被打上了他的所有物的标签。
所有人的目光都有意无意地避开门边的角落。
她与这里格格不入,也没打算融入,干脆从书包里翻出课本复习。
练习册里有一首诗歌赏析。
北岛的诗。
“我们失魂落魄,提着灯笼追赶春天。”【1】
一个姿势坐得久了,孟夏的脖子发僵,抬手去捏,手腕被人扯住。
大半个小时过去,周烬身上的戾气依旧没退。
他盯着她,要笑不笑:“好学生,不嫌吵吗?”
孟夏抬起头。
吵,他放人吗?
周烬叼着烟,懒散地靠在门边,正好挡住她的去路。
意思很明显,不放。
孟夏低下头,接着写练习册。
赏析题不算难,她的语文和英语成绩都挺好,和数学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最后一句,她写,愿烬余之中,窥破天光。
失神片刻,又把一整句都划去,干干净净的纸面上,长长的黑线格外扎眼。
一只手伸过来,把那本练习册扯走。
周烬抄着手,眼里的笑意没了:“骂我呢?”
孟夏想把书拿回来,被他轻而易举地躲开。
周烬翻着那本书,纸页哗啦啦地响。
“没来得及。”
孟夏抢不回来,索性不抢了,抬起眼睛瞪他。
周烬没动,任她瞪。
僵持了半晌,孟夏的脖子都酸了,那本练习册被丢了回来。
周烬盯着她的脖子,咬肌鼓起:“你行。”
这是他第二次说你行。
语气挺凶。
孟夏被盯得如芒刺背,有点后悔刚才那句又刚又怂的没来得及。
她往后挪了挪,周烬的目光紧紧追着她。
像是纪录片里见过的一种兽,一旦盯住猎物,就牢牢不放,直到咬住撕碎。
她就是那个被盯上的倒霉蛋。
周烬突地拉开门,动静挺大,好几个人的视线都落过来,又佯装无事地错开。
“走。”他说。
孟夏被折腾大半个晚上,极度警惕:“去哪?”
周烬睨她一眼,晃出门。
一副爱跟不跟的架势。
包厢里还在乱糟糟的,蔺沉攥着话筒,高声唱西海情歌。
调跑得没边,一帮人痛苦地捂住耳朵。
看上去有不到天亮不罢休的架势。
孟夏抿了下唇,拎起书包跟了上去。
路过前台时,看了眼挂钟,已经快过十二点了。
刚走出小夜都的大门,一只头盔丢过来。
周烬单手插兜,跨上摩托。
专拣坑洼不平的地方走,遇到坡路,不避不闪地冲下去。
孟夏被颠得发懵,好几次笔直地磕在少年清瘦结实的背上。
周烬是故意的。
最后,她实在晕得厉害,揪着少年的衣摆。
“周烬,能不能慢点。”
片刻后,意识到他不会理会,认命地抱住他的腰。
使劲儿掐了两下。
最后,摩托停在十水巷口,车胎刮过石子路面,呲啦一声。
八月的夜晚闷热,孟夏摘掉头盔,马尾松了,碎发粘在额前,分外狼狈。
她索性把皮筋扯下来,散下来的头发落在肩窝,黏腻极了。
孟夏觉得自己快到极限了。
不是今晚,而是整整六个月的暗无天日。
然而,周烬偏偏不肯放过她,长腿曲起,散漫地捏着车把。
“真丑。”
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她蹲在石阶上,没什么形象地哭了。
被拦在考场外时,她没哭。
回家看到那条警戒线时,她没哭。
去认尸的时候,她没哭。
孟夏觉得自己挺坚强。
然而,几个月后,在子夜时分的十水巷口,她哭得不能自抑。
那些骄傲的坚强都不要了。
太疼了。
一寸寸溃烂的伤口,太疼了。
她不绕道走了,凭什么绕道走啊。
那些软弱和退缩,只能招致变本加厉。
她没家了,没妈妈了。
孟夏埋着头,懒得理会周烬是什么时候从摩托上跳下来的。
周烬蹲下来,从她脸上一抹,糊了一手泪。
他厌恶孟夏,想看她狼狈,等她真狼狈了,也没多好看。
周烬的爱憎一向直白狂妄,鲜少有这样的矛盾。
少女的头埋在手臂间,长睫上挂着泪,哭得背脊轻颤。
他甩甩手,心头一刺。
这女的真行。
周烬没哄过人,提着领子拎过来,拍两下背,还哭,又拍两下。
哭什么操。
过了一会儿,意识到孟夏一时半刻停不下来,干脆蹲一边,看着她哭。
大半夜的,他简直是疯了。
孟夏哭到哭不出来,扶着墙壁站起来,摸黑往巷子里走,差点撞到停在一旁的自行车。
周烬提着领子,把人扯回来。
“蠢。”
少女低下头,咬住他的虎口,使劲咬,一直到舌尖尝到咸腥。
咬完,刚才没来得及骂的也骂出来了。
“混蛋。”
她从小没怎么跟人红过脸,颊边涨得滚烫。
周烬吸口气,眉眼沉得吓人。
“操。”
少年胸膛起伏着站了一会儿,跳上摩托,油门拧动,扬起一溜风。
孟夏蹲在巷口吹了会儿风,勉强把那些汹涌的情绪压下去,然后意识到自己刚才干了什么。
挺刚的。
周烬的神色,看上去像是要弄死她。
一切都糟糕透顶的时候,反倒没什么可担心的了。
她从兜里翻皮筋,想把头发扎起来,一低头,看到石阶上躺着个打火机。
上面还沾着体温,应该是周烬落下的。
孟夏捡起来,打着照亮。
有了这只打火机,回去的路出乎意料地平顺。
屋子里的冷气调得很低,孟夏洗完澡,裹着毯子坐在床上,从枕头边摸出手机。
按亮屏幕,上面是一连串的未读消息。
发件人的备注是小陈老师。
小陈老师全名叫陈晨,是小宋岚如几届的师妹,也是小有名气的画家。初到B市时,孟夏就被宋岚如丢去了陈晨的画室学画。
艺考结束,她埋头复习文化课,有一段时间没去画室。
再之后,就发生了那件事。
她再没有去过画室。
孟夏握着手机坐了一会儿,吸口气,点开收件箱。
陈晨问她要不要参加OFA艺术赛。
一个著名的国际美术大赛,为了这个比赛,孟夏准备了挺久,参赛的作品都准备好了,就在陈晨的画室。
她抬起眼睛,半湿的发披在肩头。
曾经的光芒,晃如隔世。
孟夏蓦地掀起毯子,走到窗边,拎起角落里的画包,把里面的油画笔倒出来,噼里啪啦,滚了一地。
她蹲下,踩着冰凉的木地板,一支支地捡。
窗外的天阴沉沉的,压低的云翳,像是在酝酿一场倾盆骤雨。
孟夏关了窗,重新坐回去,抱着膝,把自己裹进毯子里。
她的头疼得厉害,短短的两个字,打了删,删了打。
五分钟后,终于按下发送。
陈晨在欧洲进修,这会儿正好是当地的傍晚。
没过多久,她的电话拨了进来。
“夏夏,这是个很好的机会,如果获奖,有机会得到Miquel大师的指点。你准备了这么久,真的不继续下去了吗?”
孟夏的下巴窝在毯子里,仰着头,望着没有天光的夜幕。
“不了。”
她轻声把短信里的两个字重复了一遍。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会儿,陈晨打这个电话前,已经猜到了这样的结果。
她的心里也难受。
流言蜚语永无休止,没有人知道,下一次,无妄之灾会落在谁的头上。
陈晨止不住地遗憾。
“孟夏,你是喜欢油画的。”
“你是为它而生的。”
电话里静悄悄的,连呼吸声都没有,陈晨不知道,少女还在没在听。
孟夏回过神来时,屏幕已经暗了下去。
那句话在耳边反反复复。
孟夏,你是为油画而生的。
话里是毫不掩饰的惋惜。
从前在画室里,陈晨常说,比起天赋,热爱更为难得。
孟夏垂下眼睛,掌心被画笔硌得生疼。
一整个晚上,孟夏没睡安稳。
她反反复复地做着那个噩梦,猫尸,诅咒,审判...
众口铄金,被人言湮没时,她有时候都怀疑,自己是否有罪。
梦境最后,她咬着周烬,咬萝卜似的。
在他有反应之前,孟夏醒了过来。
床头灯还亮着,闹钟显示5:40。
夏天亮得早,天边泛起鱼肚白,厚厚的云层里透出几缕烧红的霞光。
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孟夏总觉得齿根泛着甜腻的血腥气。
她接了水,漱了好几次口,才缓过来点。
昨天被酒意激起的情绪冲淡下来,孟夏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胆挺肥的。
--------------------
作者有话要说:
【1】出自北岛的《我们》

临出门时,她犹豫着,翻出管药膏,装进书包里。
九中挨着条繁华街市,乌镇的人起得早,不到七点,沿街的摊铺大都开了门,几家早点摊里,滚油的焦香飘得老远。
快到校门口时,孟夏的余光瞥见几道人影。
她回过头,临近早自习,一大波穿着一中校服的学生涌过来,那些人影混进学生堆里,很快就瞧不见了。
孟夏皱了下眉。
这几个月里,她已经习惯了警惕,刚才晃过去的人影,让她本能地觉察到了危险。
她停了一会儿,随着人流往里走,琢磨着晚上怎么回家。
走进教室时,另一半桌椅也摆好了。
跟她同组的男生脸色不好,孟夏没理他,径自走回了座位。
她的确不想惹事。
可事都发生了,也没必要让自己不痛快。
沈野和蔺沉一直盯着她,表情丰富精彩。
孟夏从书包里掏出书复习。
第一场考语文,那些文言文默写她已经烂熟于心,没什么复习的必要,孟夏干脆拿出数学练习册做题。
她心神不宁,对答案时,查出好几处低级的计算错误。
整个二班分成两派,一派是学习党,抓紧最后一点时间在拼命复习,另一派则吊儿郎当,睡觉的睡觉,吃早饭的吃早饭。
孟夏的斜后面,沈野咬着煎饼:“昨儿阿烬怎么了,回去就沉着个脸,像是要发病。”
周烬有病,发起疯来,不管不顾,像头凶兽。
这在他们这些人里头,不算是个秘密。
周烬的病只是偶尔发作,听说和当年他妹妹的事有关。
然而,泥娃娃来了之后,似乎变得有些不对劲。
连他们都说不清楚,周烬对泥娃娃是什么态度。
“我能知道?”蔺沉闷着声,“烬哥今天还来不?”
“说不好。”沈野倒是没怎么在意。
对于周烬,来跟不来没什么区别,即使来了,也是换个地儿睡觉。
孟夏垂着眼睛,写下了最后一道大题的答案。
又错了,这次是忘了抄负号。
快要下自习了,她扣上笔盖,发了会儿呆。
一直到预备铃响,周烬也没来。
课代表抱着厚厚一摞试卷进来,孟夏开始收拾书包,装书时,摸到那管药膏。
她把药膏拿出来,迟疑了一会儿,和一包棉签一起,放在周烬的桌子上。
发卷子时,赵苒转过头,敲敲她的桌子:“中午一起去食堂吗?”
她咬着薄荷糖,雪白的脖颈上挂着条亮闪闪的锁骨链。
孟夏点头。
卷子已经传到她们这儿,赵苒把卷子递过来时,校服往上抻了一点,孟夏清楚地看到上面的一道淤痕。
她皱了下眉,赵苒已经收回手,若无其事地将长袖校服拉下来,遮住大半手背。
试卷不算难,孟夏写完作文,看了看表,离考试结束还有二十分钟。
她从头到尾查了一遍,站起来交卷。
离放学还有一段时间,九中的传统,考试期间不上课,统一自习。
孟夏拎着水杯去接水,走廊里挺安静,路过办公室时,梁显的声音从里头传出来。

首页推荐热门排行随便看看 阅读历史

同类新增文章

相似小说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