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前故事只发生在家族内部, 一个以家主为中心转动的精密机器中,万事顺她心意,由她掌控。这也让观者产生了这样一种想法:或许她面容平静,神情冷淡,大多是对着那些已经习惯了的,太阳东升西落般的人和景象。
当初处理镭钵街爆炸一事之时,家主无愧于自己的族长身份,对着谈判者步步紧逼,如藏刀出鞘;而少主叛逃后对着湖水,她也表现出了生动的忧郁。可见家主并非全然的冷漠,只是她大部分时间并不在意,所以显得万般皆可。
所以只要离开家族,离开“养育少主”这个桎梏,她自然会成为“她”,而非某个空洞的概念,某种必然要完成的使命的践行者。教导“津岛修治”时,后者承受了远超同龄人的压力,但前者何尝不是在磋磨时光?她可是太安的族长啊!
越深入了解故事的脉络,便越对家主的逻辑线产生困惑。不知从何谈起的执念,以及无论何时都轻飘飘地,如隔云雾般的视线。
她如何看“津岛修治”,如何看“中岛敦”?
为了避免重蹈历史覆辙,她的选择是让第二代的少主成为自己的养子,系上更牢固的束缚,母子关系在她眼中也仅是一件筹码。她看“中原中也”尚且是武器,看少主又是什么?
众人确实难以理解这种有着掌控一切才能的人,世界在后者的眼中是什么样子,只能通过她的言语和选择来溯源一二。
“少主是个严肃的身份呢。”
家主帮“中岛敦”围着围巾,像是顾及到了对面是个幼儿,语调和缓:“敦成了家族的一份子,拥有全部的资源,自然要承担其中的责任。”
没有任何改变,所以结果是彼此刺伤。
太宰治垂眸。
早有预感。
“出去看看吧。”
为手下的孩子整理好衣物后,“中岛敦”随侍者离开。女人凝视着孩子的背影渐行渐远,而场下之人看着前者的眼神,不认为此刻氛围温馨悲情。
森鸥外理解眼前的画面,她在做判断。与随意安排家族成员不同,在对待少主这件事,家主一向慎重。也有可能她从来没有随意过,只是前一件事情于她而言确实轻松。
天生的统治者。森鸥外不知自己是出于何种心情作出这样的评价,带着港.黑首领视角的忌惮与警惕,也带着纯粹观众视角的惊叹。
正因为她看一切轻易,所以如何教导出一个同等的存在,对她而言便成了一件不好下手的事情。所有人都只需听她安排,走向一个确定的结局,那种瞬间做出的判断,如何能用言语来详细描述思考中每一环节的关窍?
无法描述,她也不必期待一个完美的家主,如果衡量的标准是自己。
好在太安家主已经知道了这件事情,对一切骤然的放宽,如她所说,“不算很聪明的孩子,不过没有什么不好”。
太安家主将“津岛修治”与智力8挂钩,连带着“津岛修治”叛逃,这个原本在她眼里优越的属性也变了个味道。
这是会让人遗憾的事——森鸥外暂且这样想,他知道“当事人”太宰治必然不会毫无感觉。
最后年幼孩子与侍者的身影彻底消失,画面中心再次只有她一人,如故事最开始一般。久违的,满室空旷。
然后她微微皱眉,开始数着一个个人名。
“中原中也,与谢野晶子,绫辻行人。”
如果第一个姓名大家还能够理解,那么接下来被念出的与谢野晶子,足以让圆桌内众人变了表情。
其实并非完全不能想到,如果考虑被带到这个空间的都有谁,其中的人选必然和故事本身有着关联。不过除了绫辻行人这个名字对众人来说分外陌生,到最后,故事的出场人物竟然都是熟人。
“我吗?”画面外,与谢野晶子不置可否的笑了一下。死亡天使啊,生与死的跨越,看来谁都不能免俗。
这名曾经前往过一线的医生此刻紫眸深邃,想到了过去。
光幕里家主依旧在复盘对她而言已经发生过的事情。
“杀人侦探并没有和津岛修治磨合,顾问协议也仅针对少主,问题不大。但是前两位——”
说话人表情无奈:“只希望两人不要失望。”
“晶子的话,作为前少主亲卫,以后科研经费会不会抢不到?”语调里是真心实意地担忧。
与谢野晶子一愣,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对话语里的概念充满了陌生。不,怎么会,科研?
森鸥外也在意着这无比突兀的词,交叉的手指微微用力,手套上的褶皱透露出了他并不平静的内心。
与谢野晶子是最适合深入前线,走到战场内,守在死亡门口的人,前军医森鸥外无比确定这一点,死不会越过守门天使一步,落在生命上。【请君勿死】是先代医学无论如何也无法做到的奇迹,与谢野晶子要离鲜血越近越好。科研?怎么会如此暴殄天物。
“生命科学啊……”
并不知道后来之人对自己的评价,太安这一始终关注着异能力以外领域的家主,此刻站在了更加宏观的、时间刻度更长的角度,神色冷淡地像在归纳一段历史,只有语调带着些许感慨:“其实非要说起来,这个才是最有意义的。”
“异能力者在生命的概念面前,虽然和普通人没什么不同,但我想,他们留下的东西不应该更少一些。”
明明语调和声音的大小并没有变化,最后还带上了叹气的尾音,然而此刻女人的话语,在所有异能力者的耳里恍若雷鸣,震耳欲聋。
她此刻不在画内,也不在画外,而是在更远的距离或时间上,以格外冷峻和绝对客观的视线,审视遍了过去或者未来的一切。
怎么会以这样的视野?怎么会以这样的视野!
与谢野晶子怔然,她本以为自己清楚地理解了生与死到底隔着什么,生命又是该如何值得敬畏的。但此刻,她顺着一道视线,看见了超脱与自身存在概念的生与死,一种震悚感席卷了她的全身,作为医生,她第一次手抖得那样厉害。
我该留下些什么吗?她深紫色的瞳孔猛烈的摇动,她又想起了最初最开始对自己异能力的憎恨,如果死是注定的,【请君勿死】的出现到底意味着什么呢?
此刻,场上两位医生的视线偶然间发生了对视,然后便瞬间错开。
森鸥外虽一同惊愕着这站于生命河流之旁,排除了“自我”存在的视野,但他知道无论那时还是此刻,自己的任何决定和信念都不会改变。
在更广阔的尺度上一切或许会更好,但仅站在军医或者港.黑首领的角度上,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自己目标的“最优解”。承认私心这种东西,森鸥外没有一点犹豫,他能毫不犹豫地以别人的生死为筹码,换取自己想要的结果。
然而正因如此,森鸥外能意识到这种冷峻的视角有多可怕。高高在上此时已经不再一种傲慢的态度,而真正代表上与下视角的隔阂,是个无法改变的事实。
甚至于对她来说,太安也并不是什么值得珍重,势必要延续下去的存在。这点早有迹象,只是没有人愿意相信罢了。
森鸥外目光沉沉,太安家主,她将自己看成什么呢?
在下对此并不认可。这一句芥川龙之介本忍不住说出口来,此刻却如鲠在喉。
如果是最开始还没遇见中岛敦的他,或许这句话说得还能轻易一点。对于一个在贫民窟,不知道为什么而活的孩子而言,这种说法太高高在上了。不过这句话本没说给他们听,说话者也不需要他的认同,她只是在动手做一件自己想看到的事情而已。
太安家主衡量着一切的价值,最后对与谢野晶子的存在作出了赞叹。她又如何看待别人,别的异能力者,或者那些挣扎着不愿去死,为了活着而活着之人?
芥川龙之介虽然有时偏执执拗,但是并不蠢笨,他能意识得到故事里有着自己和银的“戏份”。这种即将被赤裸裸审视,揭开过往的排斥随着时间的推移越发明显,到了几乎难以忍耐的地步。
此刻,家主以一句“总之祝所有人好运”,结束了对“前”少主亲卫的忧虑。这或许是对他们的最后一次担忧,然而也只是居高临下地轻轻一瞥,并不插手。
随着前少主的失格,最终他们与其他的家族成员,也逐渐没了什么不同。作为零件一视同仁的话,螺丝和扳手说不出根本的差别。太安的阶级如此,家主之下,便是全然的平等。
而真正重要的是,她要为新少主选择亲卫。
这是非常自然而然的思考逻辑,侍者放上来带有照片的资料暗示了这一点。
画面外,太宰治猛然睁大了眼睛。
他看到了早已死去的人。
第一张照片,少年平静地看向前方,亚麻色头发,蓝色瞳孔。虽然和脑海里的印象相比显得十分稚嫩,但这张脸,太宰治绝不会认错。
这是织田作之助。
太宰治再次意识到,除了保持期待,把能够刺伤他的武器交给别人手里,他其实什么也做不了。
他即将看到什么?他还该看下去吗?太宰治转头看向江户川乱步,面色难看,眼里极深处带着一丝恐惧。而后者摇摇头,他不知道。
江户川乱步更擅长推理已经发生过的事情,在此刻以后的未来,悬而未决。
只是这一幕仅出现了一瞬,下一刻,画面切换,中岛敦、芥川龙之介、芥川银。
家主会如何选择,织田作之助又会有什么样的结局,这个镜头到底在暗示着什么……此刻只能要人等待,或者自己去算了。
画面里又添熟悉的人, 芥川龙之介,芥川银。
随着“熟人”接二连三地在光幕中出现,有一点众人差不多能够确定, 即在场之人的同位体都参与了这个故事。到目前为止,除了仅在家主话语中有过姓名的与谢野晶子, 森鸥外、江户川乱步与国木田独步还未曾浮现过身影。
至于梦野久作,即便他口中的亲子身份再有多少内幕,但大概率不是谎言。这样三代少主一经对比,很难去想象这期间发生了什么, 以及去说清最后到底是谁对谁错。
不过细细算起来, 森鸥外无论是年岁还是身份,与在场的其他人可谓是格格不入。他这个年纪既当不了亲卫, 更当不了少主, 即便这样,故事也要牵扯到他,港.黑首领对另一个世界自己的经历,并不抱多少乐观看法。
毕竟到这个时候,港.黑当初人才已经挖了大半, 除非叛.逃的太宰治前往了港——
森鸥外猛然睁开眼睛,一时间快速思考起这种可能性,最后发现可能性相当之大,大到他的预感从“不乐观”走向“不妙”。
在太安家主还存在的时候, 家主指引着家族攀升, 而家族成员拱卫于家主身旁, 为其开道。在她选择带着“中岛敦”远离族地, 真切地迈入这个世界后, 世界于她而言没有封锁, 无处不可去。
这里所表达的含义,并非是太安这个家族本身具有多么可怕的力量,而是她来,她统治。这时候人们知道,原来世界真的是一个任家主挑选的零件库。
只是她短暂地将其收入囊中,之后便弃置不用。于是曾经浅浅地迎接过她的地点,此时目视着她离开的背影,成为了太安不曾公之于众的一部分。
这样的地方还有很多。
相比于家主从零创造一个家族,港.黑首领认为她直接接手别的组织会快很多,并且对她而言不会有什么弊端。只是这一判断迁移到港.黑上,让这位另一个世界的首领笑不出来。
原来世界捡太宰治也就捡了,港.黑首领确定自己已经最大程度利用了他,结果姑且令人满意。但故事里这个炸弹会落在谁的手里,这点很难说。
只是如果“津岛修治”最终真的成为“太宰治”,一切踏上了最初的轨迹,那么或许只能是这样的结局。
森鸥外扫了一圈所有人,心里不动声色地叹了口气。要是最后只有他一个人沦落至此,那可真是大不妙了。
接着看下去罢。
这群就算不是异能力者,也曾经经历过无数风浪的两个组织成员,此刻全部将视线投注到屏幕里的三个孩子身上。
此刻没有人将眼前看到的一切简单地当个故事,过往被挖开,隐秘被揭露,许多以为再也理不清来龙去脉的问题,也在只言片语中找到了答案。
中岛敦、芥川龙之介、芥川银,这三个人出身本该具有相似的地方,无父无母,寒冷与饥饿横亘在他们生存的道路中。然而在这个世界,命运以一种所有人都没能想到的方式转了个弯。芥川兄妹依旧在贫民窟里挣扎求生,而中岛敦却成了前者会羡慕的“上等人”。
然而中岛敦说,不是的。他知道很多时候为了维持活着,需要付出非常多的努力。对他们这样的人来讲,死亡如影随形。
但即便如此,他也想要自己以及和他一样正在挣扎和困惑的孩子们能活下去。
“死是很可怕的事情……还是活着比较好吧?总会有好事发生的。”
中岛敦是为了活着而拼命追求意义的人,也是这样的求生欲,让他在几度触碰到死亡本身时,从三途川走了回来。他很难说清自己所等待的“好事”到底是什么,但他此刻的眼睛告诉对面的人,也告诉了画面之外的人,他已经等待到了。
这一眼告诉所有人,家主再次做出了正确的选择。无论接下来的道路多么辛苦,血泪交织,“中岛敦”会按照她的期待走下去,他将自己存活的意义等价于此。
这番言语听上去并不成熟,充斥着迷茫,但对生与死,意义和价值这些谈论,却发生在这些孩子仅四五岁的年纪。他们确实活得比别人辛苦些,必须抓住什么理由,才能对得起自己狼狈求生的作态。
已经找到自己存在价值的武装侦探社社员中岛敦,绝不会想到有一天,他会和一群人一起听着“自己”孩童时的发言,看着“自己”截然不同的人生。
他认为自己还算是幸运的,认识了侦探社的大家,对未来也没有恐惧和迷茫,不曾后悔。如果重来,他愿意再选择这条路,但这只基于他的想法。
他无法替“中岛敦”做出决定。
而听见了幼年“中岛敦”发言的“芥川龙之介”沉默,最后做出了让步:“要杀什么人,由在下来做。”
虽然二者真正的交集开始于芥川银的求助,但她也是为了自己咳嗽得快要死掉的哥哥芥川龙之介。芥川龙之介欠下来的,他自己还。
只是芥川龙之介松口的原因不在于此。与其说他是为了还债,不如说他对支撑着中岛敦活下去的信念有些触动。中岛敦怎么敢这么笃定,就像是自己已经找到了需要用生命去达成的意义?
芥川龙之介并未找到,但他认为必然有一个理由在此。在既定的命运线里,他会在将来把存在理由寄托于某个人的承认,寄托于自己能击退任何人的强大——无论如何,他不认为活着就是为了活着本身。
他此刻在中岛敦身上找寻着的东西,与曾经太宰治想在中原中也身上得到的答案,竟微妙地有些重合。这种兜兜转转的宿命感,森鸥外似有所悟,太宰治则更看得分明。
原先要经历过无数曲折才能讲完的故事,此刻围绕着同一个人压缩成短暂的篇章,揭开中间重重篱障后,冲突的终点被放在了一起。这依旧很难和原来对比出好坏,但至少,省去了很多纠葛的时间。
面对“芥川龙之介”仍然带着警惕的目光,“中岛敦”最后给出了这样一个回答:“我带你们去见老师。”
“老师”吗?太宰治为这个称呼一愣,以“中岛敦”养子的身份,最不济的称呼都应该是“母亲”。连他用的都是“老师”这个词,梦野久作又是怎样理所应当、毫无磕绊地喊出“妈妈”这个词?
真正的受益者竟然是梦野久作,不少人意识到这件事后只觉得毫无道理。曾经遭遇了Q精神异能力的武装侦探社一众先不提,即便是与Q同处于港.黑的同僚,对这个行走的活灾难没有好印象。
在这个世界里梦野久作还活着,纯粹是因为他活下来的收益更大。世界可以单调地分为两者,梦野久作和其他人,并且彼此相互敌视。
他人认为其“不配”的评价,梦野久作并不知晓,不过他也不在乎。神不爱他,世界拒绝他,从前他会为此痛苦,但现在他心里已经有了锚定的标点,即便这个标点游离飘忽,并且要他强作乖巧。
在场之人绝对想不到,原本极端自我、以他人痛苦为乐的梦野久作,在家主面前表现出来的性格却是“腼腆”和“容易紧张”。他到底无师自通了如何戴上另一副面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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