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教不出里世界家主的第n天(无流苏晴鸟)


太宰治知道这个时候发生了什么,织田作之助在这之后不久,决定不再杀人。再而后的某一天,他会成为港.口黑手党最底层的成员,平常处理鸡毛蒜皮的小事,搬搬尸体,直到被那时的港.黑首领森鸥外留意。
命运的齿轮嵌合得紧密,所有人的存在如同推币机上的硬币,彼此挤压着朝深渊落下。唯一有能力改写一切的人路过这台机器,看见了正中间摆放的一枚金币,她明明本已决定将其拾起,她明明——
“回去的时候再捞一把就是了。有这个异能力的人,大概不会那么轻易地死掉吧?”
她语调轻巧,并不把这件事看得麻烦。
在对命运的怨憎达到顶峰时,太宰治的满心恶意为这句话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情绪找不到落点的茫然。
这一系列的情绪的递进、转折,仅在皮囊以内汹涌猛烈,却在皮囊外呈现着消极的平静。
一点一点出现的希望,如掉入大海之人随海浪的翻涌一口一口吸入的氧气,虽是活着,到底疲惫难言。真正濒临死亡的人是无法呼救的,他此刻处在这个阶段。
好在每一道竖起来的障碍,家主都简单地将其跨过了。她想要的必然得到,除非她放过,只要她不放过。
而她所说的回去,是那个时间点吧——“津岛修治”叛逃的那段时期。另一个世界的这一刻,太宰治还没有遇到织田作之助呢。
“津岛修治”确实是以他的不幸在推动着其他人的好结局,甚至太宰治也是得益的一员。家主最后还是意识到了织田作之助的存在,她要太宰治等待,那么太宰治等待。
太宰治精神早已绷紧了许久,此刻稍作喘息,等待最终的判决。
原以为事件到此结束,场景依旧没有切换,这个片段还在继续。直到下一个转角,画面中的女人与抱着点心的“江户川乱步”不期而遇。
场外,已是武装侦探社里成熟的“名侦探大人”江户川乱步,此刻从趴在桌子上的姿势坐直,眯起了眼睛看向屏幕。
屏幕内的少年瞪大了绿色的眼睛看着走廊尽头出现的女人,脸上的表情从最开始的悠闲轻松,再到浮现出一丝疑惑,继而费解、震惊,最后是很明显的欲言又止,一脸憋屈。极力压抑却无法遮掩的气愤被眼角、拧起的眉梢、下撇的嘴角里全都透露得一干二净。
显然,他想讲些什么,简直到了一种抓心挠肺的地步,眼睛的绿意因情绪激动而亮得惊人。这于江户川乱步来说简直是极为少见的,他如今的人生格言是“若合我意,一切皆好”,武装侦探社看到的他总是惬意且闲适,几乎没有多少需要让他担忧的事。
或许是因为这种心态,名侦探的性格中始终带着一点孩子气。直到现在,他看上去和十几年前没有太大的变化,让人产生了一种错乱感,就好像眼前的那个人,就是场下那位名侦探。
……不过他看上去真的快被气坏了。
“作为一个大人,你就这样彻底放弃养的第一个孩子了吗!”
玻璃圆桌上的视线又全都聚集到江户川乱步的脸上。
上一次类似的事情发生,还是在家主为少主投水的原因而困惑时,大家齐齐看向了热衷于自杀的太宰治。不过现在再想起来,总让人觉得家主也是受了无妄之灾,她只是最开始选错了人而已。
而此刻的乱步也为莫名出现的黑历史而感到委屈:“所以就是啊,明明一眼就能看出来她同时养育着两个少主,同时前者不知道后者的存在。”
“就因为第一个已经决定了走向另外一条道路,就彻底放弃他。明明是能决定很多人生死的‘大人’,但是她却一点都没有考虑过这一点,不是太不负责任了吗!”
才知道自己有着异能力,其他人都是看不清真相的婴儿,“江户川乱步”已下定了要保护普通人的决心,甚至可以拿自己做诱饵。而此刻这个少年撞见的,是因为一个统治者所做的残酷决定,从而正在暗中酝酿的灾难。
“江户川乱步”只知道自己看到了这个未来,但不清楚其中的过程,而如今已意识到自己的【超推理】是项才能的侦探社名侦探,从她的态度中看得更明白些:两个继承人,但她已经通过某种方式知道的一代的结局,于是在此刻同时培养着二代;知道结局这件事给她带来了一定限制,不过等到一代结局出现,这个限制会就此消失。
一代的结局——叛逃,叛逃的原因——
她在强行开始一个新的故事。
这不是很显然的吗?厉兵秣马,囤积资源,这些带着硝烟的信息,来到横滨一段时间的前军校生潜意识里有所察觉,此刻一见到这个女人,一切就清晰了源头。过往细碎的拼图此刻聚合成整体,布局之人的蓝图跃然纸上。
家主期待着少主能够演出一场盛大的剧目,为此她已经布置好了舞台,最小都要以国家为单位。在这种野心下,她确实会为一些异能力使用得低效而着急。
这样的故事,以未来家主的模式培养出来的少主理应不会抗拒,非要说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就是策划之人会从这个故事里隐身。
她不能存在于他们所能接触的世界,否则家族摆脱不了她的烙印。无论她做了什么后续准备,在前者的眼里只有一个含义,死亡。
一代叛逃,二代继任,家主死亡。如果一代什么都没有做,二代即便再崩溃,或许能强迫自己带着家族走向她愿意看到的地方;但如果前者剑指后者,第二个人真的能支撑下去吗?这点还是不要赌为好。
那么这个家族此刻就是一个巨大的炸弹了。
两位江户川乱步此刻看到的是,作为保险栓的存在在准备离开之前,往现场又添加着燃烧物,他生气起来不是很理所应当吗!
对江户川乱步造成二次伤害的是,比起因江户川乱步颇为冒犯的态度而感到恼怒,女人脸上的困惑和无话可说的沉默更加明显,看上去这位自来熟侦探已经突破她的社交范围了。
“你是谁?”她实在很有礼貌。
“未来的名侦探江户川乱步,这些信息都是我推理出来的——不过你不要打我主意,我已经有监护人了。”
众人的视线再次看向江户川乱步。
名侦探再次恼羞成怒:“这不是一眼就能看出来吗!对于她来说,如果是我的【超推理】的话,她一定又会有别的想法吧!”
“没有这样的事情。”唯一能够作为“官方人员”的梦野久作出声打断了名侦探的推理:“甚至因为你,妈妈一直对侦探有偏见呢。”
江户川乱步毫不客气地反击了过去:“一直披着皮套的人此刻没有资格说话。”
梦野久作眼睛阴沉了一瞬。
说话人摆明了不相信的姿态,但这句话有几分真假,其实二人差不多都知道。
看来自己后续确实做了一些事情,否则的话这样恐怖的推理能力,怎么会被得到“偏见”这个用词。
江户川乱步微眯眼睛,但仍然有些不平。即便不是异能力,或者说正是因为不是异能力,【超推理】所能散发的光彩是有目共睹的。为什么【请君勿死】和【天衣无缝】都冠以了这么高的评价,轮到他就变成了这副模样?
他甚至有一瞬间想要屏幕里的“江户川乱步”说出自己的异能力,让大家看看【超推理】拥有的其他可能性。
自己成为日本第一名侦探,或者说世界第一名侦探,也是理所应当的!
明明听到了非常莫名其妙,十分傲慢的发言,家主发挥稳定得让人落泪:“名侦探?好吧,很有趣的职业。”
虽然一听就知道这句话不是出于真心实意。
很难说家主现在是如何看待江户川乱步的,不过以太安家族下属的作风来说,她大概没见过这么“活泼”的人,只是顺着前者的话,没有任何交流的态度。
“所以这是对侦探职业的偏见吧!”抓着这一点的名侦探势必要证明绝对不是他的问题,即便如此,他依然有些闷闷不乐。
太宰叛逃都没有关系,怎么对乱步大人就这样啊。
旁边看了全场的中岛敦有些尴尬,觉得倒不是对侦探的偏见,大概江户川乱步的对话方式让家主真切地产生了困惑。
即便已经接受了侦探社的核心江户川乱步是个除推理以外的“生活废材”,并且人际交流能力为零,中岛敦依然为他这个年龄时的发言而汗颜。
但某一瞬间,中岛敦对屏幕里在这个时间点接近现在模样的“江户川乱步”感到羡慕。
他已经知道了“自己”大概也不会一直留在家主身边,但如果能再久一点就好了。久到有一刻,能从“自己”身上,看到他真正自我认同形象的影子,不过到了那个时候,“他”大概和现在的自己完全不一样了。
中岛敦又将这个期望往自己内心里藏了藏,不好意思表露出来。仅仅看了别人的一段故事,就自顾自的希望着其他事,会给别人带来麻烦吧?
屏幕里得到了答案的家主,重新回到了那句透露出许多信息的指责来,只是脸上平静,不为话里的内容所动。
她说:“‘放弃’这个词用错了,明明是我第一个孩子背叛了我。”
用背叛这个词——不过太宰治也能够预料得到,除了刻意的礼貌辞令,家主的用意一向不怎么温情。
他此刻对这种说法已经不会再有被刺痛的感受,或许是已经习惯了,又或许是他开始全然接受这件事。
太宰治分担“津岛修治”的“错误”,仿佛这样就能顺理成章地受益,而非经由后者的牺牲来得到更好的结果——这和“中岛敦”与梦野久作又有什么区别?
苦中作乐,太宰治竟然也开始挖掘事物好的一面,说到底,因为另一面他不愿接受。
而江户川乱步对此反驳,他把这其中的缘由称为爱。
连太宰治都对这个概念茫然了。“津岛修治”为什么要叛逃——“津岛修治”为什么要留在那里?他仿佛在看一场远古的大型献祭,不知道祭品是谁,只知道在既定的道路中,家主的身影消失,自己被高架在某个位置,而太安这个家族如同机器一般运转下去,直到在重复的磨损后分崩离析。
在此期间,“他”或许发现了什么,最后做下了这个决定。太安不会有改变,也不存在每□□继位前进一步的少主。
——“这才不是爱。他只是无法承担家族的重量罢了。”
太安家族的重量,在没有家主的存在后,又算什么呢?不谈其历史,一个组织而已。
家主真的从不把自己放入“故事”里啊。太宰治为这始终的抽离,仿佛随时会转身离去的视角缄默。真正无法被承担的重量,来自于家主。
这才是真正的偏见,却没法为任何人改变。因为从世界的外侧瞥过来的视线,本就是偏的。

接下来是一段家主和二代领导班子的亲子日常。
这些场景在“津岛修治”那里不可能出现。一代少主的日程制定得严丝合缝, 不留一点喘息之际,他沿着计划按数完成本已不易。至于这段时间里是否有师生间的温情在,也不是他能改变的事。这场教导中, 真正占据主动权的是谁,本就一目了然。
“津岛修治”的亲卫在整个故事里并没有多少“戏份”, 毕竟“中原中也”露面的片段并不多,“与谢野晶子”更是只出现在家主的话语中。在场之人并没有看到几人相处的场景,事实上自津岛修治成为少主,画面里便瞬间宣判了他的结局, 中间的一切过程都被彻底隐去了, 就好像家主也只要一个结局。
与一代相比,二代的教导日常可以算得上大家庭景象。除了固定的训练和常识教育, 三个现在还不大的孩子做得最多的事, 就是在家主的教导下读书,并且作出自己的解答。
某一场景里,她居于画面中间,侧眸听着芥川龙之介满面严肃地分析文字,眼里饶有兴致。芥川银坐在另一侧, 深思的面容中透露出一抹沉静,而中岛敦坐在她的对面,此刻留在画面上只是一个白色的脑袋。
他的头也转向芥川龙之介的方向,但偶尔也会仰头看向家主, 观察后者的反应。
家主看上去是愿意听下去的。在发言者偶尔停顿时, 她轻轻接上几句话, 于是断掉的分析继续接上去, 其他两个孩子有时也会提出不同的想法。
要知道, 最开始遴选少主的时候, 她也是用这种方法去做初步的筛选。除了哑口无言,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的孩子,那些即便能回答上来的候选人,家主也往往不予评价。不过旁观者都知道,她已经在心里将对面的人排除在外。
家主不会为自己不感兴趣的人或事浪费时间,这点早就很清楚了。只是现在正在发言的人,在另一个世界却被称为港.黑不吠的狂犬。
画面里说话的孩子还在一步步分析作者的用意和表达的情感,脸上强作严肃,不过说的话确实也很有条理。他说了很长的一段话,然而却没有多少咳嗽,看来这段时间家族把这个孩子照顾得很好。
脑子里只有生与死,将强大与活下去挂钩的芥川龙之介,此刻竟然也能说出别人的想法了。
“没想到芥川君还有这样的才能。”森鸥外意味不明地说。
不过非要说没想到的,不应该是太宰治吗?他将芥川龙之介从贫民窟里捡出来,也知道他脑海里扭曲的观念和偏执,但并没有多少“拯救”的耐心,于是就用拳头,用子弹去教后者一些道理。
即便芥川龙之介没有领悟,他也并不需要为此负责——在这个如泥潭一般的世界里,谁又能为另一个人负责?更何况是陌生人。
芥川龙之介确实也在无数的血与痛中,逐渐领悟了些许道理,慢慢地转变自己的观念。然而此刻他看着屏幕内发尾带白,正在说话的孩子,无比愕然。
“他”在说什么?现在又在干什么?“他”凭什么什么都没有经历过,却表现出一副理解世界的样子?
芥川龙之介心里有一头永远在咆哮地撞着四方天地的兽,幼时永远笼罩在头顶的杀戮与死亡是它的养料。这头兽为了寻找着一些自己也不知道的东西,于是拖着其主人活在这个晦暗的世界上。
如今他或许找到了,又或许还没完全找到。但无论如何,那头兽逐渐趋于平静,再不会因为某个触发点而瞬间失控,以完全不在乎自己、也不在乎他人的方式,向其他人倾泻着自己的杀意,试图证明自己“配”活在这个世界上。
不过这个时间点里,他的经历压抑难堪,活得浑浑噩噩。这是一段芥川龙之介已经能够冷静审视的过去,在此刻他却只看见了“自己”的稳定和平静,远离了斗争和杀戮,说些无意义的话。
“他”在干什么?这又算是什么才能!
芥川龙之介脸色难看:“在下——”
“在下不认可他们最后的选择。”对着小说内所描述的组织最终消亡这个结局,画面里的黑发少年拧起浅淡的眉,然后对着女人说道:“战斗中没有投降这种做法。”
“是龙之介会说出的话。”女人没有评判对错,只是说:“站在另一方的视角上,我倒是觉得‘招安’这种方式不错,兵不血刃。”
“看,龙之介。”她轻叹:“还有更简单的方法吧?”
“很多时候,我们不是故事里的下位者,能做的选择也就多了一点。”
这句话由她说出来,不会有人觉得有丝毫不对,甚至认为她委婉。
清楚地知道自己手上具有何种权利的上位者,确实如她所说,她是做选择的人。而此刻被截断了话语的港.黑祸犬芥川龙之介,此刻的选择只有沉默。
他能说自己不认可这是一种才能吗?对于家主来说,真正需要她出手的场景少之又少,更多的画面里,她随心所欲地操控一切,并不用亲自费力。芥川龙之介无法否认她的强大,也无法否认她的才能。
只是轮到自己又如何?
世上的一切落点不在于杀人,对人的比较也绝不是以谁能杀谁为判断标准,这点芥川龙之介之前已隐隐有所领悟,却比不上此刻她高高在上的一句“兵不血刃”。
港.黑祸犬的异能力【罗生门】能切断一切,但即便他不眠不休地使用异能力,到头来又能做多少事,杀多杀人?他操控着自己的异能力,“耀武扬威”似的彰显着自己的强大,威慑着所有的敌人,这才是他的才能——
直到此刻被告知,自己有着别的选择,别的可能。
芥川龙之介再也不是贫民窟里,除了选择杀戮外别无他法的“弱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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