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误酒(高跷说唱家)


却不料云谏手指一转直接扯开了她的发带,黎梨眼见着一侧发辫倾泻散开,满目飞扬青丝,还未回过神,就被他牵着发带捆住了双手。
突如其来的束缚感强得难以忽视,黎梨慌了神,下一刻又骤然腾了空,竟是整个人被他打横抱了起来。
“云二你在发什么疯!快放开我!”
黎梨又是气又是急,在他怀里像条跳上了岸的鱼,扑腾个不停。
云谏抱得更紧,将她的挣扎压住,理也不理,直接抱着她踢开门入了院。
今夜酬谢宴,黎梨只带了紫瑶去,院中剩下的侍女与小黄门百无聊赖,正倚着廊柱打盹闲话,猝不及防被这破门动静吓得跳起。
青琼看见来人,下意识想去拦,再一眼就看到他臂弯里的人。
“郡……郡主?”她吓得结舌,忙跑上前。
云谏身形却更快,两步越过了他们,下一眼就穿廊入了圆门,只厉声丢下一句:“站着做什么,她醉得不轻,还不快去准备醒酒的茶水汤药!”
他走得快,侍从们甚至听不清黎梨在骂什么,又找不到拿主意的紫瑶,稀里糊涂间听到这声喝令,被唬得晕头转向散了开,烧水的烧水,找药的找药。
云谏抱着黎梨顺顺利利入了寝殿,一入房就踢拢了门,手一松就将她丢上了榻。
黎梨挣扎着撑起上身,怒目而视:“你吃错药了不成?竟然敢绑我!”
面前的少年毫不在意,抬手随意扯松了领口:“你不是想要新鲜刺激?”
他俯身靠了过来,黎梨想往后缩,却被他握住脚踝一下拉了出来。
脚腕上的力度莫名让她想起揽星楼的夜晚,她突然记起些许被遗忘的细节……他曾经握着同一个地方,试探地架到他肩上,察觉到她的害羞推拒后又默默放弃。
……她大概是脑子坏了才敢说他古板!
黎梨脸上烧得发烫,被绑着手也要打他:“这时候你想不起云家家规了?”
云谏轻易截住她的双腕,毫不客气扣到她头顶上,笑得放肆:“我又没有三心二意,与你一起,不算违反家规。”
他几乎整个人撑到了她身上,二人近得呼吸纠缠不清,重叠的花香弥漫,黎梨好似缺了氧,脑子里空了好几瞬。
云谏神情从容,不紧不慢又俯低了些身子。
颀长身影压低,扎起的发束随之滑落,墨色发丝散在少年的脖颈边上,算不上遮掩,反倒衬得他漂亮的肩颈线条更加利落。
随着他的动作,松敞的领口也有意无意露出锁骨,袒出小片肌理紧实的胸膛,好看分明的轮廓线条跃入视野,又没入暧昧衣襟里。
平日里的矜傲姿态是全然看不见了。
这轻遮半掩的模样,好似凭空生出些引诱意味,看得见、看不见都分外引人遐想。
黎梨看得睫羽颤了又颤,连着眼角眉梢都渐渐染上桃红。
云谏端详着她,笑了:“新鲜吗?”
黎梨回过神,想挣开他起身,却被他轻轻松松按住双臂压了回去。
“你过分了!”
她喘了口气,抬脚踢他,软绵的力道却像落到虎口的羔羊,眨眼间一只净足便被他握着按到自己腰侧,深深陷进柔软被褥中。
黎梨屈着膝,沉陷在三分地里,只觉自己种了满园的果树,围篱却豁开了缺口,途客虎视眈眈,任人采撷的危险感蔓生。
“云谏你到底想做什么?”
她的心跳快得似要跃出胸口。
云谏看着她娇色愈浓的双颊,悠哉地用指尖划过发带的绳结,带电点火似的,若即若离地经过手下莹白细腻的肌肤,毫不意外看见她缩起轻呜了声。
他不禁觉得好笑。
胆子好小。
黎梨听见自己的呼吸既促又乱,身前人却气定神闲,答道:“想问问你刺不刺激。”
黎梨的耳根瞬间烫得像要滴血。
——该该该该该该该该死!
这害人的狐狸精!
她难耐地蜷起指尖,无意识转了转腕,然就这一个小动作,却令她发现箍在腕间的力道瞬间松了大半。
黎梨微微怔住。
眼前的少年看着气势盛人,其实没有哪处是真正压到她的,她那意味不明的转腕,被他误会成当真不适,便瞬即松了力道。
房内没有点灯,窗影月色下,眼前人的五官线条
英俊挺拔,轮廓模样逐渐与揽星楼的记忆重合。
二人身上花香沉浮,她看到他双眸中光点湛湛,浅冽的琥珀瞳仁里只倒映着她的身影,一如当时的专情。
迟来的春潮漫上心岸。
黎梨的眸光被潮水荡了荡。
云谏并非真想做些什么,见她桃花眼里慢慢浸起水雾,止不住地心软,直接松了手想要放过她。
“知道怕了?还敢不敢去找什么新鲜刺激?”
“你若能明白就好,这次就……”
下一刻,他话语顿住,垂眸只见黎梨反手勾住他的手指,指尖青涩地摩挲过他的剑茧。
“没怕,只是……”
黎梨半低着眼睫,云娇雨怯的女儿情态格外动人,云谏不知不觉握住了她的手。
他喉间微滚了下:“你……”
黎梨羞赧地对上他的视线,轻声道:“我们可以换一下么?”
她说:“我想绑你。”
云谏:。
云谏:……
云谏:等一下,我的耳朵是不是坏了?
黎梨从他的僵滞下抽出手,勾起他的衣带,那双桃花眼里盛满了认真:“你生的英气,肤色却白皙,配上红绳定然好看。”
云谏:……原来是她的脑子坏了。
死寂的两息后,一声震怒的“黎梨”险些掀了寝殿的屋顶。
黎梨反应过来时,发现他避之不及似的,早已退到床框最边上,她手里的衣带也被他扯了回去。
云谏恼羞成怒,涨红了脸拍着床板:“闹了半天,你到底有没有理解我的意思!”
“怎么了?”
黎梨跟着坐起来,莫名其妙:“不是你要玩的么……”
她不解地看着躲到床边的狐狸精。
她好不容易才说服自己,连夜梦境实在荒唐,好歹先把长廊换了再说,毕竟……如果往后夜夜梦到自己绑着死对头……大概也算不错?
黎梨仗着酒胆做足了思想准备,哪容得他说变卦就变卦。
她问诊似的,径直望向他的下身:“你又不想了吗?”
云谏顿时被气笑了,扑回去就将她翻转了身,从后把她拽入怀中,黎梨懵然靠着,还想回头却被他的肩抵住。
“不许乱看!”
云谏揽着她,低头去解她腕间的发带,心里却恨不得将这磨人精捆得更紧些。
“我原是想告诉你,此事并非儿戏,悬殊力量之下,掌控一个男子并不容易,希望你多少有点防人之心……罢了!”
他想起了什么,咬牙恨恨道:“你在我面前肆意一些也就罢了,若你敢对别人这样,我定要……”
——活剐了那奸夫!
“不会的。”
不等他说完话,黎梨便应了:“不会的。”
连着被他推揉几下,酒意又隐隐发作,她困乏地侧倚过去,靠上了他的肩。
“我不喜欢旁人的强硬。”
“谁待你强硬了?”云谏下意识问道。
黎梨懒洋洋半闭着眼,没有应。
云谏解开她腕间的发带,本想看看有无勒出红痕,却不料一打量就被另一处吸引了注意。
她的茵纱外衫轻盈如雾,是最娇气不过的好布料,但那绣着精致竹节纹样的袖摆上横空多了一道豁口。
柔弱的纱线断裂得可怜。
像是被人用蛮力粗暴扯坏的。
云谏眸色沉了,垂首问她:“谁弄的?”

第14章 朝珠
黎梨打起精神,顺着他的手望去一眼,想起萧煜珏那潲水鸡的模样,并不在意:“啊,这个啊……”
“不打紧,我已经出过气了。”
云谏听着就知道有事,将她身子扳过来:“发生什么事了?”
“你好啰嗦。”
黎梨被他摆弄了一夜,已经有脾气了,直接拍开他的手。
“该做的你不做,不该做的你问一堆。”
云谏有些噎住:“我是担心你。”
黎梨:“我也担心你了,你是不是不行?”
“……”云谏顿了顿,冷静道,“别拿话激我,这招不管用。”
黎梨也不为所动:“没激你,不行你就出去,少在我跟前碍眼。”
说完她就转回身,闷头栽进被子堆里,再不看他一眼。
横竖告诉他又有什么用呢?
萧煜珏是圣上中宫嫡出的长子,这事闹破了天也就是个袖子文章,能有什么惩罚落到皇子头上去?
即使将此事告诉云谏,他又能做什么?说不定只会白白惹得一身骚。
黎梨摸了摸自己的手臂,在大殿内被那人扒下袖子的凉意似乎还黏在皮肤上,心中又觉憋闷几分。
身后一声“好”字适时传来。
她起先还懵了会儿,好什么?然后就听见了窣窣的穿衣动静,云谏整理好衣裳,直接抬步往外走。
……他真的就这么走了?
黎梨一愣,掀被坐起,果然看到少年毫不留情的背影。
“云谏。”她下意识喊了声。
云谏停住脚步回头看,梁上垂落的帘纱遮住他的小半张脸,重叠阴影之下看不清神情,但显然在等她说话。
黎梨张了张嘴,却说不出什么。
分明是她赶人的,他真的听了,真的走得干脆,她为何觉得不痛快?
有什么好不痛快的,他们三天两头吵架的关系,难不成真指望他做做样子,多关心两句吗?
黎梨扁扁嘴,只闷闷不乐“哼”了声,又倒回床,是真的不看他了。
云谏静静看了她少许,推门出去,碰巧迎面遇上院里的侍从。
青琼忙活一通,总算备好了解酒汤药,这才后知后觉发现留了自家郡主与外男独处。
她领着人,脚步快得似抹油,在廊外远远看见云谏出了房,瞧着衣冠无异,才稍松一口气。
她匆匆行了礼想经过,却被云谏叫住了。
“你们院里,今夜是谁陪她去参加宴席的?”
青琼不知缘由,迟疑答道:“是紫瑶……还未回来呢,许是玉堂殿有事留下了。”
云谏“嗯”了声,侧眼看着沉黑的房门洞口,到底有些无奈。
无所谓,她不说,他可以问别人。
云谏转身向玉堂殿,没两步又驻足,给青琼丢了个细白瓷瓶。
“让她每夜吃一粒。”
“清梦的。”
黎梨往后数日都过得称心如意。
祭奠祈福已经结束,小雨连绵,农桑有补,世家子女们也用不着再吃斋净宿,都从行宫搬了回家。
黎梨也回到姨母的公主府,到底是住惯的地方叫人舒服,加之得了那清梦的药,总算可以睡个好觉,连着几日下来,小脸都养得净透红润了不少。
但她的好日子并没有持续多久。
紫瑶与青琼在一个凌晨摇醒了她,黎梨睡眼惺忪,只瞧见满屋子的灯烛,东方天际仍然昏暗,她稀里糊涂被架起梳洗更衣,待她清醒过来时,人已经在马车上了。
黎梨看着车窗外往后退去的京城楼幢,双目空空:“……这是?”
“郡主你忘了么,休沐过了,今日得回学府了!”
黎梨晴天霹雳:可她才休了几天啊!
小郡主顿时蔫了,无精打采地耷拉在车窗边上,紫瑶不放心地嘱咐道:“刘掌教三朝太傅,规矩最严,素来不喜世家豪奢作派。”
“届时我与青琼等人不能随你住在舍馆,郡主若是遇到什么问题,定要及时差个小书童来外院找我们才是……”
她事无巨细样样说了一遍,听得青琼都打起了盹,黎梨恨不得立即伤病一场,能回公主府再享几日福。
她仔细看着车窗外,琢磨着此刻跳窗会不会疼,但是看着看着目光就凝实了起来。
“停车。”
上学府的山道,除了公主府这架轩敞马车,还有一架颇低调的车驾停在路边。
前几日多雨,山道泥淖未干,那架马车半边轱辘陷入了泥水里,两位车夫正赶着马儿蹬路,瞧起来至少得费一番工夫。
有道颀长人影立在一旁等着。
黎梨静视那人片刻,放下帘子道:“请他上车吧。”
紫瑶等人出去不多时,马车略微一沉,就有人弯腰跨进了车厢:“多谢这位……”
他一抬头看清车厢里的人,笑容就僵了,道谢的话语也卡在半空,局促得好像下一刻就想转身跳下车。
黎梨微微笑了笑:“沈探花,坐吧。”
沈弈应了刘掌教的约,需在学府待上一段时间,没料想马
车会卡在上山半途,更没想到过路要捎上他一程的好心人会是黎梨。
初次见面不算得体,再见总有些尴尬。
只是见黎梨面色从容,他也不好再扭捏,便挑了她对面坐下。
“实在是多谢郡主出手相助。”
隔了几日被他发现身份,倒也不算奇怪,黎梨随意点点头,认真打量起对方那张清秀文气的书生脸。
云谏怎么会觉得这书生比他好看呢?分明——
等等,这时候想起他做什么?
黎梨清瘟似的,连忙晃了晃脑袋。
对面的沈弈本就警惕着,乍然见她动作变大,即时惊弓之鸟般靠上了车厢,紧紧捂住自己的领口。
黎梨:。
她嘴角微抽了下,她若真想看些什么,犯得着看他?
她可见过更好的!那人自幼习武,身上处处都——
这时候又想起他做什么!
黎梨受不了这种诡异感觉了,直截了当打破了沉默:“沈探花,你不必害怕,先前我确实是想让你解开些扣子来着。”
“但那只是为了你颈间的链子。”
在对方惊疑不定的目光中,她轻声问:“朝珠……”
“我的朝珠是在你那儿吗?”
七年前胡虏全军来犯,大弘西北城防摇摇欲坠,连月战事之下,最先告急的便是军饷。
彼时圣上应机立断,掏空国库购粮西送,京城的世家豪族们也毫不惜力,各自筹了民粮往西北前线送去。
那一年黎梨刚满十岁,看着大人们终日面色沉重,她也隐约明白了些战争的意味。
大概是令人焦虑、惶恐、不安的。
当时锦嘉长公主尚在,公主府自然也筹了粮,眼瞧着父兄奔走,年幼的黎梨也想帮一些忙。
但她人小力轻,没有人会真正需要她,于是想了又想,她裁下了自己的朝服冠珠。
郡主朝服,曾在宗继龙脉之下受天家颁礼,自有宗室尊荣气度,顶冠的朝珠不仅仅象征着皇亲身份,更蕴含着王朝祖上对子孙后裔的祝福。
她想将这份祝福送给西北边关。
这大概是十岁的黎梨最拿得出手的东西了。
她亲自绞了彩丝金线,搓了细绳,串起朝珠,然后把它塞进一袋装满干饼的民粮里,万盼着它会跨过遥遥河山,去到西北将士们的手上。
至于因为私自裁剪朝服冠珠,此举太过不敬出格,她又如何领了好一顿罚,那就是后话了……
“那日在亭子外,我看到你颈间似乎挂着几枚圆珠。”
黎梨耐心道:“我幼时娇纵挑剔,圣上为我选的朝珠材质十分特殊,夜间浮光细闪,你颈间珠串的光泽,实在有些相似……”
若没记错的话,这位探花郎故籍在苍梧,正是西北边关的五城之一,说不定那朝珠装在干饼袋子里,兜兜转转去到他的手上……
“那珠串,竟然出自郡主之手!”
沈弈听着,大惊之下腾地立起,险些“哐”地撞上车厢顶。
黎梨连忙将他拉到自己身边,高兴道:“真在你这儿?”
“不不不,当然不是。”沈弈神色激动,却连连摆手。
眼见着黎梨不解,他稍一犹豫还是背过身松了领子,将颈上的珠串解下,递给她细看。
黎梨认真端详着,听他说起由来。
当年那场戍边战役拉锯极久,在最紧要的关头,京城援赠的军资到了。
久战消耗极大,大批量的军饷援助无异于一块镇山之石,结结实实地填满了将士们的心窝,一时之间大弘军队士气大振,屡战屡胜,接连夺回失城。
最后一座城池便是苍梧,鏖战七日后,一支先锋小队趁夜从侧边破了胡虏的死守,为大弘军队打开了苍梧的城门。
有位小将士挺身伫立在城墙之上,一身银盔沾沙带血,看不清模样,但手上绕着一串金线玄珠,连发箭矢射穿八十人头。
他挽弓的手极稳,珠串悬挂腕间几乎一动不动,只在瞄准新的目标时移弓松弦,但凡看见那串珠子浮光偏转,便是一道胡虏的催命符咒,只消箭落,定然命陨。
胡虏败得彻底,大弘当夜就夺回了苍梧。
那场战役之后,许多故事都被将士百姓们津津乐道,那位没金饮羽的小将士与他手上的珠串更是引人好奇猜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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