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会儿，钟祺拿着杯子回来，将杯子放到桌上时还提醒了一句：“小心烫。”
他不离开，就站在自己身边。李书妤随手拉了椅子，让他先坐。
站着的时候没觉得，坐在李书妤旁边的时候，才发现原来离她这么近。
“姐姐，你一天工作都这么累吗？”
他坐姿很端正，莫名显出几分乖巧。
“还好。”李书妤说：“都是阶段性忙碌。”
钟祺觉得，李书妤的话很少，但是别人问她的时候，句句都会有回应，并且不会随便拿话敷衍别人。
安静坐了一会儿，钟祺看着李书妤沉静的侧脸，几乎有些心直口快：“你要和我二哥继续在一起吗？”
大脑没有多做思考，这句话已经说了出来。
李书妤被这话弄的懵了一下，敲击键盘的手也停住了。
钟祺自己都愣了一瞬，他本来就是直来直往的性子，既然都说出口了，也就没有什么后悔的。
他声音低了一些，像是没有底气，“据说，离了婚的重新在一起，矛盾也会比较多。”
他说话的声音太乖了，眼神也纯粹赤诚，李书妤被谈及隐私的不适感并没有那么强烈，反而有些意外钟祺会知道她和许况离婚的事情。
想起了钟祺刚才的那句“二哥”。
“你是······”
李书妤还没有问出口，钟祺就明白了她的疑问，“贺蕴杨是我表哥。”
钟祺叫许况“二哥”，还是因为许延。许延想要争老大，所以通知到了和许家交好的每一家，贺蕴杨小时候也迫于许延的淫威，称呼许延为大哥，许况为二哥。慢慢就被钟祺学了。
“不仅矛盾比较多，二哥那人······”钟祺停顿片刻，应该想要吐槽一两句，可最后到底也没有说出来，只是克制的表达：“你相处过的，应该了解他。他······”
李书妤刚要开口，办公室的门不知道什么时候又被打开了。
钟祺见李书妤看向他身后的方向，话停住了，顺着李书妤的视线回头看。
许况站在门口的位置，斜靠着墙，很安静的看着他。
钟祺怎么也没有想到，说别人坏话会被当场逮到，惊讶之余又蔓延出一些尴尬。
许况移开了视线，没有再看他，直接忽视了他的存在。
“忙完了吗，先去吃饭，餐厅订好了。要是没时间去，我让他们送过来。”
李书妤侧身看了眼身旁表情和身体都很僵硬的钟祺，他垂着眸后颈到耳朵全红了。
怕再待下去他会碎掉，李书妤关掉了电脑，“去餐厅吃。”
“嗯。”许况问:“下午还来吗？”
李书妤说：“不来了。”
许况走过来，帮李书妤拿了装好的电脑。
李书妤起身，对钟祺说：“等会儿刘工回来，可能会锁门。你先回去吧，等修改图出来后，我发给你看。”
钟祺点头，抬眸时，又看到了许况漠然的眼神。
钟祺放出豪言要不惧淫威，和许况公平竞争。但是这从来都是他单方面的想法，李书妤喜不喜欢自己还是个未知项。
他觉得自己根本没有和许况公平竞争的条件。
他还是个刚毕业没多久的学生，许况却已经达到了很高的商业成就，长居高位养出了冷傲，却也矜贵有风度。
平时没觉得，这么相对站在一起，钟祺更觉出了自己的幼稚。
他半晌没说话，最后只弱弱说了一句：“姐姐再见。”
“再见。”
等钟祺出了门，李书妤才往外走，许况顿了片刻，也跟着李书妤出了门。
外面风有些冷。
钟祺没有立即离开，骑着自己摩托走了半截又停下了。
他戴着头盔骑在车上，看向“筑野”公司大门的方向。
过了一会儿，看到李书妤和许况出来了，并排走着，同样深色系的大衣，表情都很淡，可远远看去，竟然莫名很像一对。
钟祺移开了视线，突然很重的呼出一口气，天气已经很冷了，呼吸之间都有清浅的白雾。
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从心底涌上来，没恋就失恋的感觉更加强烈。
他一直等在那里，侧头看着李书妤。
看到许况扶着车门，让李书妤坐进去。车子很快就从公司楼下离开了，汇入到车流里。
到了餐厅门口，李书妤才发现是她和许况之前来过的那家。
订的还是原来的位置，虚幻的星空顶设计，坐在露台上，向外可以看到肃穆的红墙。
落了座，服务员陆续上餐点。
许况接了一个工作电话之后，就将手机关机放到一边，像是要认真陪李书妤吃一顿饭。
他们很久没有单独吃饭，虽然现在的氛围很像在约会，可彼此都知道不是。
许况话一向很少，以前很多时候都是李书妤在找话题。她在别人面前也不爱说话，到了许况面前才说得多一点。
现在她不再主动寻找话题，又没有许清觉在，两人在独处的时候总有些沉默。
餐桌上只有杯子拿起放落时的响动，配合着楼下小提琴悠扬声调。
半晌，许况问:“钟祺经常烦你？”
李书妤摇了摇头，“烦说不上。他来看设计进度。”
许况停顿片刻，“几天前刚从远洲离职，以为是有什么大事要忙，现在天天跑去监工。”
李书妤:“我还疑惑，他怎么有那么多时间。要是没离职就好了，我现在被他监工弄压力很大。”
许况听到李书妤这么说，神情有些复杂，“他可能不是去监工。”
李书妤喝了一口果汁 甜腻腻的不喜欢，又放下了。有些没理解许况的话，“什么？”
“他在示好，书妤。”
李书妤抬头看他。
许况放落了手里的餐具，继续道:“他在向你示好。”
话说到这里，李书妤立即明白过来许况的意思，又觉得可笑。
她一向敏感，在某些时候又总是反应慢。当别人主动示好的时候，很难在第一时间联想到他会喜欢她。
何况钟祺个子虽然很高，可说话做事总像小孩儿，李书妤从没往这方面想。
“你想多了，一个小男生……”
许况:“二十二了。”
他说:“他只是能说会道，实际没那么看起来简单。”
许况记得刚才见到钟祺的样子，一口一个“姐姐”，表现得单纯又无辜。
李书妤安静听完，“所以呢，是要我远离他吗？”
下午的时候，头顶的虚拟灯光并没有打开，太阳光影落在餐桌的一角，闪着奇异的光。
许况的目光落在李书妤身上，半晌又别开了视线，看向餐厅外面，侧脸看起来格外矜漠。
像是压抑着什么，又压抑不住。
沉默了很久，他又一次看向李书妤，“别和钟祺谈恋爱。”
语气稍缓，他说:“回头看看我，好不好？”
明明是清冷的声音，句句清晰，有些慢的语调竟也显出几分隐忍的温和。
话说出口的时候，许况再一次察觉到自己的贪心，得了寸还想进一尺。
李书妤因为孩子留在他身边，他还想要李书妤的爱。
他知道一切都有些迟了，也在努力追赶，想要和李书妤真真切切的重新开始，向周墨了解正常情侣会做的事。
他还没有摸索出门路，就快被突然冒出来的钟祺捷足先登。
李书妤以为他不会再说这样的话了，她已经答应和他“试试”。可是许况或许察觉到了她的敷衍，一定要讨要一份真切的感情。
李书妤有些理解，许况为什么会带她来这里吃饭。是想让她回头看看。
两年前，在同一个地方，几乎相同的位置。许况把一条项链送给了李书妤，作为她二十五岁的生日礼物。
那时候，许清觉还没有出生，结婚的阴谋没有被戳破，李书妤坠在虚幻的幸福里。许况游刃有余的操纵着一切，送出礼物的时候，不知道是真心多，还是安抚她的算计多。
李书妤问:“为什么突然这样说，是觉得钟祺在追我？”
知道钟祺可能在追她，他才有了失控感，说出这样的话。
许况看着她，“不是。我想我们重新来过。”
从餐厅出来，他们并没有回车上，而是进了餐厅旁边的商场。
李书妤和许况并排走着，不明白他为什么突然要来这里，只是顺着人流和他一起乘着扶梯往上。
正值周末，商场里的人很多。
到达二楼的时候，李书妤被后面的人碰了下肩膀，许况将她往身边带了一点儿，牵住了她的手。
到了宽阔的地带，许况没有松开，仍然牵着李书妤往前走。
他们漫无目的逛了很久，楼下楼上绕了一圈，李书妤忍不住问:“你要买什么东西吗？”
“没有。”
李书妤更是觉得莫名。
进了玩具店，给许清觉挑选了几个玩具。
走到了楼上，李书妤说:“回去吧。”
许况的视线落在影厅入口的位置，不少人在那里排队检票，其中不乏牵手的情侣。
“要不要看电影？”他收回视线，侧身问李书妤。
李书妤这时候才明白了许况的意思。他或许是觉得，牵手逛街看电影就是在谈恋爱。
他刚才口中的重新来过，也包括重新恋爱。
李书妤没有拒绝。
许况很快订了票，她看到他选了一个文艺爱情片。
他暂时松开了她的手，去另一边取票。
李书妤站在原地看他，突然想起很久之前，她刚和许况在一起的时候。他们的关系一开始就很畸形，最初连接吻和拥抱都很少，更多的交流都是在床上。出国前的那段时间，可能是为了增加情趣，许况特别喜欢亲她。
结婚以后，好像是隐藏的关系在瞬间见了光，李书妤很喜欢牵手，不管走到哪里，都下意识牵到一起。
李书妤看着许况高挺的身影，有些出神。
过了几分钟，许况拿着电影票回来，带着她往里面走。
一场电影两个小时，剧情极其无聊，放映没一会儿，就有不少人低头翻手机。
最高潮的部分就是男主演躺在沙发上，腰间放了一条浴巾，近乎全裸，贡献出了全片最大的尺度。
李书妤全程都看得挺认真，神色专注看着光影闪动的荧幕。
回头，发现许况一直在看着她。
不看电影，看她做什么？
在李书妤侧头看过去的时候，许况目光略一停顿，若无其事转向了屏幕。
电影里，房间有些昏暗，布景像是蒙了尘的油画。墙上的时钟不断摆动，指向十一点钟的时候，女主角进入房间。毫无征兆的抱在一起滚进沙发里，暧昧的喘息声传来。
在男女主急切的亲吻里，电影毫无预兆的结束。
片尾字幕出现，李书妤听到前排的一个女生吐槽：“这就完了？”
又对身旁的男朋友说：“你选的智障电影，白白浪费两个多小时，你什么品味呀。”
广泛又精准的吐槽每一个选了这部影片的人。
李书妤看到许况神情变了一下。
顿觉好笑，侧身靠近了他一些，重复了女生刚才的后半句话，“你什么品味？”
许况转头，隔着很近的距离和她相对，“不好看吗？”
“这好看？”
前面的人已经走掉，李书妤问完，站起来沿着狭窄的通道向外走。
下台阶时听到许况说：“不好看，你也没移开视线。”
两人到了影厅外面又下了楼，许况有电话进来。
周围有些吵闹，两人走到了安静一点儿的安全通道口。
可能是工作上的事，他接电话的时候，神情有些不悦，说话语气也低冷。
李书妤不想听无聊的工作汇报，想要抽出手，又被许况握紧了一些。
李书妤小声说:“我去买个东西。”
许况将手机拿远了一些，“别走太远，等会儿来找你。”
李书妤点了点头，“就在这一层。”
说完往另一边走。
许况听着电话，视线却一直落在李书妤。直到她在拐角处消失不见。
需要处理的事情有些复杂，听齐思哲没完没了的汇报，过了四五分钟，许况有些没耐心:“说重点。”
对面的齐思哲懵了一下，觉得自己说得都是重点，可听到许况的话，没敢吱声。
许况问：“还有事吗？”
“有。”齐思哲说:“今天又有狗仔跑到公司来了，借着谈合作的名义，直奔研发部，身上还有录像设备。我想着，不然先让魏组长别来公司，休息一段时间。”
最近周既搂着魏濛的照片被曝光了，魏濛和周既的事情最近传的沸沸扬扬。
周既自身的影响力太大，一直立的又是单身人设，疑似同居的照片一流出，无数媒体蜂拥而至，不仅扒出了魏濛的身份，还跑到她所在的远洲。
“嗯。”许况同意了齐思哲的提议。
挂断电话，许况沿着李书妤离开的方向走，可走遍了一层楼，都没见到她。
在扶梯口停住，许况按开手机，备注是“书妤”的联系人是唯一置顶，很好找。发了信息问她在哪里，又打了电话。
手机响了几声无人接听。
总是冷静、习惯于有条不紊处理事情的人，在此刻因为一个未接通的电话，心里滋生了些微没来由的慌乱。
再一次打了电话，还是没有接通。
许况转身，沿着那层楼又找了一次，甚至问了店门口站着的工作人员，有没有见到一个穿着深棕色大衣、白白的很漂亮，看起来有些冷淡的女生。
工作人员有些歉意的笑笑，“不好意思，我没看到。”
许况说了一句“谢谢”，转身往楼下走。
人来人往的商场，很多都是慢慢悠悠开心逛街的，只有他像个异类，有些冷漠，步子也有些快。
他低头看信息，发给李书妤的那条底下没有任何回复。
再智能的设备也有失效的时候，手机无法联系的时候，许况也只能用最原始的方式找人。
五楼到一楼，用了不到十分钟时间，就已经找遍了。
在一楼停留了一会儿，许况又返回楼上。
看到熟悉身影时，许况忽的停住了。
不远处，李书妤站在奶茶店外和店员说着什么，侧脸白皙又安静。
看到她的这一瞬间，整个人才像是真真切切的踩在地上，许况站在原地看了好一会儿，直到焦灼慢慢从身体散尽。
李书妤问店员，“麻烦你帮忙看看，现在可以了吗？”
店员低头帮她看了一下，“是不是型号不匹配？不应该呀。现在只有百分之二，要不再等一会儿吧。”
“应该够用了。”李书妤说。
她想先给许况打个电话。
刚才她没走几步，就被一个突然跑出来的小孩儿撞上，小孩儿手里拿着的奶茶洒到了身上。去洗手间处理被弄湿的衣服，出来就去找许况，却没在原处见到他。
想打电话，手机已经是没电关机的状态。想他可能一会儿就回来了，李书妤站在原处等。
接过手机，试图开机，转身看到不远处站着的许况。他倒是很淡定。
李书妤有些生气:“你去哪里了？”
许况抬步走了过去，站到李书妤身侧，“去找你。”
“我说了就在这一层，你去哪里找了。又不是小孩子，还怕我丢了吗？”
“嗯。挺怕的。”
他神情中没有半点玩笑的意思，倒有几分认真。
李书妤突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索性什么话也没说，看着展示屏选冰激凌的口味，选好后看了许况一眼，“付钱。”
七点多钟，天色已经完全暗淡下来。车子驶进车流，车窗外霓虹灯一盏接着一盏。
等红绿灯的时候，许况侧头看了一眼，李书妤坐在副驾驶，低头吃冰激凌，模样有些认真，似乎在思索下一口应该咬哪里。
天气已经很冷了，她吃这么凉的东西，鼻尖都有些泛红，许况将车里的空调调高。
交通灯转换，车子重新启动。
李书妤看了眼一手握着方向盘的人，“今天怎么自己开车了？”
前一段时间，许况下班后来接她，都是司机在开车。其中有一次，司机还是钟祺。
许况不是很讲究做派的人，虽然有专门的司机，但很多时候都是他自己开车。李书妤发现，好像就是她怀孕后期，产检的那段时间开始，他就没有自己开车。
想起看到过很多次的疤痕，没等许况回答，李书妤问:“你胳膊怎么了？”
像是随口一问。
握着方向盘的手一顿，许况没想到她会开口问，重逢后她一直对他很冷淡。
许况有些故意的，像是没明白她的话，“什么？”
李书妤说:“我看到有疤。”
车子转弯，又行驶了一会儿，在公寓楼下停住。
许况偏头看着她，很淡定道:“你看错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