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怎么就这么突然结婚了呢?”周玲问。
她不是刨根问底,也不是八卦,只是大半个月之前,李书妤说起许况都还是很冷淡的模样,甚至和她一起八卦许况和魏濛的感情,看样子这些年两人确实没什么联系。
一转头,突然就结婚了,周玲总有些不放心李书妤。
李书妤没有说她和许况是各取所需的协议婚姻,既然签了那么多协议,她有保守秘密的义务。
“我和他很早之前在一起过。”李书妤说,“高中毕业的那年暑假吧,在一起很短一段时间就分开了。没想到会在京市又遇到,觉得两个人挺合适的,就结婚了。”
周玲恍然大悟,一拍大腿,“我就说!高中那会儿我就看你们不对劲儿,我这是嗑到真的了?”
“······”李书妤努力让自己神情自然,“是啊。”
周玲开心了许多,帮李书妤收拾东西,边收拾边念叨:“真好啊,从今天开始,我又要相信爱情了。”
李书妤哭笑不得,心想,孩子你还是单纯了啊。
许况和她之间存在过吗?年少时是荷尔蒙驱使下的单纯的“性”,现在又是利益驱使下的婚姻。
李书妤突然安静下来,过了一会儿认真道:“我这么突然就要搬走了,感觉很对不起你,这样吧,你要是要找新室友,我也帮你看看合适的。”
“没关系呀。”周玲说:“暂时先不找了,我最近发了笔财。你的房间给你留着,你要是有时间或者想回来看看,欢迎随时回来。”
“那你干脆包养我算了。”
“可以啊,我就爱香香软软的美人。”周玲说:“要是觉得在许况那里住的不开心了,就来这里,我过几天会把粥粥接来,以后我们就是一家三口。”
粥粥是周玲养在父母家的一条小博美。
李书妤突然觉得涩然,父母都去世了,亲朋好友也大多因为李修鸣的关系疏远了。
这么几年,她总像漂萍,没有依靠也没有牵挂。
来京市后,她和周玲一起度过了最为失意的几年。
现在“结婚”是假的,周玲却真的为她开心,像是亲人一样叮嘱她,告诉她,她不是孤独一个人,要是过得不开心的,也可以回来。
周玲一向是大大咧咧的性格,却有一颗温良的心。
李书妤低头叠着衣服,突然有点儿想哭。
可她又是一个感情反应很迟钝的人,也很少真的流泪。
就像很多人说她没心没肺,总是冷淡。
张挽俪和李修鸣的感情很奇怪,在他们的影响之下,李书妤变得矛盾又冷漠。
这种矛盾也体现在她对待感情的方式上。
因为出众的外貌和家世,她总能得到那些男孩子的好感。
她好像也很容易接受他们的好感。
可是,感情总是来得,快去的更快。
因为恋爱周期一向很短暂,李书妤在圈子里获得了一个“渣女”的称号。
许况曾经目睹过她这种“不负责”的事迹。
一次,一个男生闹到要为她自杀,他不得不出面帮她处理麻烦。
那天傍晚,在操场上,许况难得对她丰富多彩的感情好奇,问她:“你的喜欢是不是永远不会长久。”
李书妤咬着吸管喝奶茶,随意道:“喜欢怎么会长久呢?它就是一个消耗品,慢慢就没有了呀。”
“那为什么,分手后就不和他联系了?”
李书妤有些惊讶,“都分手了,为什么还要联系?你没听说过吗?一个合格的前任,就应该像死了一样。”
她说得还挺有道理,许况垂眸,片刻无言。
半晌,他侧头看着空旷的篮球场。落日带着瑰丽的绯色,傍晚的夏日依旧燥热,他拧开一瓶水仰头喝,企图浇灭烦人的燥热。
“那为什么,当初要和他们在一起?”
“他喜欢我啊。”
“喜欢为什么不继续在一起?”
李书妤说:“不可能永远喜欢。”
她相信,这世上,爱情一定存在。
可她不相信,爱情会长久。
懂了一点李书妤的感情逻辑,许况抬眸扫她一眼,没说话。
两人那天在篮球场坐到天黑,一起步行回家。
到家门口时,许况突然问:“为什么一定要分手?你没想过长久维持下去吗?”
李书妤觉得,许况的问题有些奇怪,一向冷淡疏离的人,居然和她谈了一下午的感情问题。
可能真被她的事情烦到了。
这次的事闹的确实有点儿大,面对那个男生的偏激行为,李书妤也很无措。
是他说想要在一起,也是他说想分手,可最后又闹自残这么一出。
李书妤对为自己解决问题的许况态度很好,耐心顺着他的话问:“怎么维持?”
夜晚没有星星,别墅也没什么人,灯暗着。只有庭院里的落地灯有昏黄的光影,几只趋光的飞虫飞绕在光影周围。少年斜挎着包,低着头,碎发掩映之下的眉眼更加清隽。
“可以结婚。”他说。
谈恋爱的结果,不一定是要分手,还可以更加长久的发展,比如婚姻。
“结婚?”李书妤有些好笑,不懂二十岁出头的许况在想什么,“哥哥,我的人生理想,是多谈恋爱不结婚。”
扬言“不结婚”的李书妤,在短短几天之内签署了协议、办了证件。
对象还是当初听她宣言的许况。
脸打的很疼,李书妤决定选择性失忆。
是许况要结婚的,不是她。
她给自己洗脑。
司机送她到公寓时,许况还没有回来。
带的东西很简单,很多都留在了周玲那里。
李书妤潜意识里觉得,她在这里不会住很久。
公寓在市中心,内里布置很简约,一楼是客厅,沿着楼梯盘旋而上,有两间卧室。
李书妤推开一间,正好是主卧,内里布置和客厅一样,床品都是简单的灰色,很禁欲。
应该是许况住的地方,靠近窗户的沙发上放着一件深色西装。
李书妤退了出来,又去推隔壁的房门,想要将东西放进侧卧。
门一推开,李书妤就呆住了,四方的房间空空荡荡,别说家具物品了,连一张床都没有。
“······”
许况这是······要叫她打地铺?
李书妤不想打地铺。可仅有一间可以住的卧室,还是许况的。
她在门口犹豫了一会儿,又将东西带下了楼。
站在客厅里环顾了一会儿,李书妤决定先等许况回来,再讨论房间的分配问题。
······
许况最近在忙一个并购案,因为是跨国合作,要配合对方的时间,所以总是工作到深夜。
小组的几个人跟着他一起日夜颠倒的加班,开完冗长的资产评估和意向协议的会议,已经凌晨两点。
会议结束,小组成员也没有走,在讨论实施方案。
许况坐在长桌的角落位置,翻看电脑里的文件。熬夜工作已经成为常态,并购小组的其它成员已经调整了作息,白天休息,晚上十点之后来公司上班。
作为老板的许况却没有员工轻松,他的白天的时候也有不得不出席的会议和场合。
连轴转了三天,许况听着项目负责人汇报工作进展,也不见太多疲惫,依旧很专注,能迅速 发现问题,并给出切中要害的建议。
作为“远洲”集团董事会最年轻的成员,代理CEO,这个执行总裁并非浪得虚名。
他精力和能力都超群,做事有策略有魄力。
听完汇报,许况抬头看到略显疲惫的众人,在回办公室之前,交代助理给大家订宵夜。
半个小时后,何理拿着咖啡送进总裁办公室,许况正低头看文件。
何理看着埋头工作的男人,觉得他好像忘记了什么事情,犹豫再三还是提醒:“许总,李小姐今天搬到公寓了。”
“嗯。”许况头都没有抬。
何理:“······”
新婚第一天就彻夜不归,那位李小姐脾气很好啊,居然不在意。
许况抬头,看了一眼一直站在原地若有所思的助理,因为熬夜,声音微哑,“还有事?”
何理有些尴尬,“没······没了。”
办公室的门打开又被轻轻关上,许况看了看时间,凌晨两点四十。
他思忖片刻,回了一份邮件之后就关上电脑,从抽屉里拿出车钥匙出门。
公司离住处并不算太远,十几分钟后许况将车子停在了车库,从车库出来时夜色温凉,有飞虫在鸣叫。
这样的场景,和他过去无数次晚归时一样。
疲惫、安静。
乘着电梯上楼,电梯打开时,客厅里的灯亮着,许况先看到的是一个不算大的白色行李箱,上面还有一个卡通公主贴纸。
沙发里露出一双白皙的小腿,李书妤怀里抱着一个抱枕,可能是觉得冷了,她身体并不舒展的躺在沙发里熟睡。
如瀑的黑色长发,在柔和灯光下显得越发白皙的脸。
许况脚步堪堪停住,手里拎着西装外套和车钥匙,连鞋都没换,他无端的站在门口,盯着睡着的李书妤看了好一会儿。
李书妤的睡眠并不深,身体忽冷忽热让她睡的更不踏实,察觉到有人进来,她在睁开眼睛之前拿手遮挡住光线。
“许况?”
在手拿开之前,听到了一声低应。
李书妤坐起来,怀里还抱着那只靠枕,看向在门口换鞋的男人,又抬头看客厅里的钟表。
三点了。
等着许况走进客厅,李书妤问:“你这里有毯子什么的吗?我有点儿冷。”
许况低头,看她抱着胳膊,“怎么不去房间睡?”
李书妤清醒了几分,心想,你还好意思问呢?
“卧室没床啊。”她说。
许况看着她,声音沉静,“我说主卧。”
“那不是你的房间吗?”
他没应她,抬手松开了领带,坐在了李书妤的斜对面。
那双疏离又带着一些压迫的眼睛,一直看着她,“我这里不是没有人来。”
李书妤不懂他的话。
许况倒了一杯水,慢慢喝了一些,将杯子放回桌子时,觉得自己很有必要跟李书妤说清楚,这场婚姻的利害关系。
“我和你结婚不是一时兴起。”
李书妤说:“我知道,你说过的。”
“······你不知道。”许况打断她,“这场婚姻当中,你并不只是你自己,代表的也是京市的商家,确切的说,你代表的是商晗。”
睡的迷迷糊糊的李书妤不是很懂他的话。
在许况语调浅淡的解释中,李书妤明白了许况的意思。
原来“结婚”真的不是许况的一时兴起,而是早有预谋。
或者说,许况原本就是打算结婚的,不过结婚的对象并不是李书妤,而是京市地产大亨商家的千金商晗。
许、商两家有合作,许况和商晗年龄又相仿,结婚算是强强联合。
婚约在一年前就确定了,如果如期举行婚礼,两家联姻的消息一传出去,对两家合作的新公司上市有助力。
可意外出在那位商小姐身上,她私下生活应该挺精彩的。
一个月前,许况收到了商晗和新男友尺度不小的合照,以及一张孕检单。
联姻不太讲求感情是真,但许况也不至于去棒打鸳鸯还喜当爹。
合作的事情不可能因为这场感情闹剧就终止,可是没有姻亲的牵扯,商家也不放心继续推进合作。何况在这件事里,他们不占理,就询问许况的意见。
许况给出的回答是,合作不能终止,得继续推进。结婚的消息也有助于稳定股价,对于后续公司运营有好处。
如果商晗不能再结婚,那就另外找人好了。
但是找谁呢?大活人又不是萝卜白菜,商家千金也就一个。
许况让他们自己想办法。
在商声彬焦头烂额快半个月后,许况在一次会面中说,他有了合适的人选,到时候让那个女孩儿以商声彬义女的身份出嫁。
他说的合适人选就是李书妤。
“所以······”李书妤听完这些,抬手指了指自己,问许况:“我现在还平白无故多了个爹?”
这个爹还是在她不知情的情况下,许况给她安排妥当的。
“这不重要。”许况说。
“······”
怎么不重要了?
“现在明白了吗?”
李书妤:“明白什么?”
“我们的婚姻,不是儿戏。”
李书妤突然不知道说什么了。
要说不是儿戏,这过程充满了戏剧性。要说是儿戏,现在一张简单的结婚证关系着好几个团体的利益。
那他之前说的“两年期限”也是诓她的话。
她的脑子不太想转了,最主要的是困。
“可以先睡觉吗?”李书妤问,因为实在很困,又没睡醒,语调黏黏的,很像是在撒娇。
她说完躺进了沙发。
许况伸手拉住了她的手腕,突然的触感让李书妤睁开眼睛,对上了许况的视线。
“去楼上睡。”
李书妤拨开他的手,“不要。”
她翻了个身,黑发垂落,闭眼时睫毛很长。
脖颈的肌肤像是一块糯米糕。
许况目光停顿,又移开了视线。
以为许况因为她的拒绝不高兴了,李书妤也有些无奈,她其实很怕麻烦。
突然沉默下来,带着一些尴尬。
这才是结婚第一天,要是闹的太不愉快,以后可怎么办?
为了缓解尴尬,李书妤试探性开口,“你知道的,我害羞。”
许况居高临下的看她。
她还补充,“这么多年不见了,突然睡在一起,我会害羞。”
话说得一本正经,说完转头,看着许况时目光里满是真切。
还挺真诚。也挺冷淡。
就是没有害羞这种情感。
因为她的直白,许况收回了手,神色里带了一些并不善良的笑意,“害羞?”
她总是有一种本事,能将隐藏的问题通通摆在明面上。
在站直身体前,许况说:“我记得我们的第一次,你都没有这么害羞吧?”
李书妤表情凝滞。
大脑像是慢半拍才反应过来许况的话,白皙的肤色慢慢浮出绯色。
许况听到一声压低斥责:“你······”
半晌也没有“你”出一个后续。
许况没有迁就她,也不会因为她找的这些理由就退让。
两人上楼,李书妤将自己的衣服从行李箱里拿出来,放进衣柜里。衣柜的另一半是许况的衣物,色调大多浅淡深沉。
收拾完没多久,洗过澡的许况从浴室出来,身着睡袍,拿了毛巾擦短发。
他绕过站在床边的李书妤,从床头的抽屉里拿出一个文件袋,递给她。
李书妤接过看,是她妈妈别墅的房产证。
李书妤翻看证件,“谢谢。”
这次挺真心的。
许况办事的速度很快,李书妤不知道,他花费了近两倍的价格才从许文怡手里拿回了这套房子。
“你应得的。”他语调浅淡。
在他看来,这是结婚的条件,他应该做到。
临睡前,许况下楼喝了一杯冰水,在一楼宽阔安静的客厅里站了许久,估计李书妤应该已经上床躺下了,他才上楼。
一步步沿着楼梯往上走时,许况在心里告诉自己,应该再给她一点时间,来接受这种亲密关系。
他了解她的性格,看起来什么都不在乎、无所谓,实际上却很敏感,没有安全感时她总会表现出前所未有的防备。
这么多年没见了,她对他早就筑起了高墙。
推开门进去的时候,房间里的灯暗着。
窗外的亮光在卧室的地板上投下一小簇稀薄的光亮,李书妤已经睡下了,躺在床的一侧,占了很细一条的位置。
许况不知道她有没有睡着,他抬步过去掀开被子躺下。
两人之间相隔并不近,被子下陷,像是一小条流淌的暗河。
第二天,李书妤醒来时床的另一边已经没有人了。
她想看时间,四处找手机,想起可能丢到楼下了,洗漱完,踩着拖鞋下楼。
脚底的鞋子很大。许况这里没有女生用的东西,她踩着一双男士备用鞋子,下楼时很小心,边走边低头看鞋子。
走到楼梯拐角处,李书妤听到了讲电话的声音,抬头看到正在餐厅里吃早餐的男人。
他穿着一身黑色的居家服,靠在座椅里一手接着电话,安静听着,偶尔简短回应一两句。
李书妤没想到他还没去上班。
在许况看过来的视线里下楼,又在他的示意下去了餐桌那里,他的对面放着一份餐点,是李书妤喜欢的甜口。
李书妤坐下安静吃饭,许况讲完电话,抬头瞥见她吃的像是仓鼠。
没等她将早餐咽下去,客厅里传来手机铃声。
李书妤起身跑过去接电话,是周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