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错认未婚夫以后(也望)


他诚惶诚恐地望向太子殿下,却见对方面色平静。遂又惊疑不定地打量半臂之距的庆炀,亦是一脸淡然。
甚至,察觉到他的目光后认真发问:“有事?”
内侍擦了擦虚汗,垂首:“无事。”
浩浩荡荡的队伍正式启程,估摸过个四五日便能抵达京城。
诚如虞茉所言,她骑术已有很大进益,不快不慢地行在前头。赵浔则配合地放缓速度,目光时不时扫一眼,确认她稳稳攥着缰绳,复又移开。
听着“笃笃”马蹄声,虞茉忽而想,她与乐雁、赵凌相识不过几日,可分别时竟很是感伤。
倘若当真选择留在苍州,今日便该为赵浔送行,自己岂非要哭成泪人?
一旁的赵浔心中亦不平静。
他看向自得其乐的虞茉,目光渐渐掺上悔意。暗道不该过早送她小马,如今已然不需要他了……
不过,虞茉骑了小半个时辰,一会儿嫌累,一会儿嫌热得慌,最终还是舍了心爱的小马驹,改为乘车。
赵浔依她所言取几块碎冰,置于浸了龙睛的六方壶中,搅匀后舀上半碗,浅尝一口,确认酸甜适中方递与她。
虞茉满足地眯起眼,鼓了鼓腮帮,含糊不清地道:“好吃。”
见状,他唇角也微微弯翘,不忘将余下的冰镇龙晴收好,免得某人不知节制。
“尝尝看?”虞茉舀了最大的一颗。
谁知赵浔竟如临大敌般后撤,眉心蹙起明显的“川”字。
她惋惜地收回汤匙,忍不住嘀咕:“既不喜甜口,怎么每次都要抢我的喝。”
“……”
赵浔被她生生气笑,按了按额角,冷声道,“你觉得呢?”
虞茉脊背一凉,忙开动小脑筋,无甚底气地问:“是在为我试毒?”
“呵。”
“呃……有话直说,别卖关子了。”
念在她愿意随自己入京,赵浔不舍得计较,语含无奈道:“不是你成日念叨太酸、过甜、寡淡,央我替你先尝?”
“可、可那都是多久以前的事了。”
话毕,虞茉后知后觉地忆起,赵浔此举却也非心血来潮,而是已然持续了一段时日。
原来背后竟有这层原因。
她登时既心虚又感动,捧着脸凝望赵浔,斟酌道谢的措辞。
却见他忽而倾身,指腹在虞茉眼下擦过,带了淡淡疑惑:“变深了。”
见她茫然,遂补充一句:“你从前并无泪痣,如今色泽似是在逐渐变深。”
虞茉条件反射地捂住,错开探究目光,干巴巴地道:“你看错了。”
她下意识的反应显然过于强烈,令赵浔不由得歪了歪头。但意外的是,他很快收回眼,无事发生般抿一口茶。
不必费心杜撰理由,虞茉自然乐得清闲。
她轻轻吁气,用平缓的语调扯开话题:“入京后,你方便托太子殿下疏通关系,带我去一趟大佛寺么?”
大佛寺乃赵氏先祖所建,平日里,唯有皇室中人能自由出入。再不然,便需得等后妃生辰等喜庆日子,宫中会张罗素斋宴,邀臣子眷属一同前去祈福。
江家纵然圣眷正浓,终究非皇室血脉。
可虞茉观他与安岳王一家关系匪浅,又听闻江小公子与太子殿下乃是同窗,情谊深厚,想来有捷径可走。
但等了几息,赵浔面色微妙,不似为难,也不抵往常爽快。
总归带了慧能大师的经书,此路行不通,她再寻新路便是。虞茉启唇,正欲宽慰两句,发顶却遭他轻轻揉了揉。
赵浔语含笑意,答说:“可以。”
得了准信,她肉眼可见地放松些许,兀自琢磨起慧能此举背后的含义。
身为远近闻名的得道高僧,慧能若是愿意,有的是人供他差遣。
偏选择绕来绕去,用经书引得虞茉和远在大佛寺的师兄见面,想必是偿还恩情的“售后服务”?
虞茉猜测,兴许慧能善观星、通占卜,其师兄无念大师则善一些旁的,正能为她或是原身指点迷津。
她更倾向于后者。
只因近两日,虞茉明显发觉,她愈来愈接近从前的自己。仿佛是某种置换,将生于现代的她,渐渐置换至了大周朝。
要知道,纵然她与原身容貌相近,可性情却是千差万别。
古人云,相由心生。这也决定了二人即便站在一处,所展现出来的神态亦不尽相同。
以至于以往对镜梳妆时,眉宇间的愁容、惯于自下往上挑起的眼帘,皆令虞茉感到陌生。
可如今,原身残留的痕迹似在剥离。
再细想慧能大师所言——“你本是已死之人”。佛门之中讲求机缘,莫非是原身做了什么,使得自己在现代死去后获得了复生的机缘?
她转头扑进赵浔怀中,哭丧着脸道:“糟糕,要长脑子了。”
赵浔:“……”
顿了顿,见虞茉不再眉头紧蹙,似是结束了思索,他温声问:“你恢复记忆了?”
虞茉微仰起脸,支支吾吾道:“是记得零星碎片,但也仅此而已。”
她不愿亦不擅长诓骗赵浔,忧心他追问下去,自己会吐露出骇人听闻的真相,忙抬手捂住他的唇,语气生硬:“不许再问了。”
“……”
赵浔面色淡淡,她却从漆黑眸子中品出了些许委屈之意。
但虞茉很快将此归为错觉。
否则,一个身量高挑且武功不俗的十七岁少年,轮得到穿越至陌生时空,弱小、可怜又无助的她来可怜?
如此想着,她毫无心理负担地撤回手。
赵浔得了自由,只沉默着投来一眼,半晌,沉默地移开。
虞茉:“……”
演哑剧是吧。
他既明示到这份儿上,虞茉不好再装瞎,竭力忍笑,将人揽至怀中,胡乱哄道:“不委屈不委屈,我只是还有许多事情未弄清楚,日后会寻时机一五一十地告诉你。”
赵浔被迫枕着她,在难以忽视的起伏间艰难喘息,很快回神,满面通红地挣扎着坐起。
若择一词来形容,他想,该是波涛汹涌。
他慌忙将唐突念想驱逐,刻意坐得离虞茉远了些,摊开手边书册,迫使自己冷静。
见状,虞茉无声地笑了笑,并不提醒某人实则将书拿反了。
趁着原身的影响力尚存,她也挑拣了几本堪称是晦涩难懂的书,一反常态地端坐着翻阅。
只不过,她无需当真记下,于是像极了大考前临时抱佛脚的学子,一页一页翻得极快,薄薄纸张愣是起风般“哗啦”作响。
一桌之隔的赵浔疑惑抬眸,不解她究竟是拿书册撒气还是其他。
而虞茉一目十行地扫过,的确学到不少无关紧要的东西。可惜寻常书册不含有约定俗成的教条、人情等项,与她并无助益。
看来,还是试探温家的态度要来得快而简便。
温太傅声望颇高,论起智谋定也不差。若肯为早逝的女儿对抗世俗眼光,那么,迫使虞长庆松口将温怜迁出祖坟的胜算便大了许多。
至于姨娘和庶妹——
她玩味勾唇,眼前也不禁浮现出虞蓉的脸。
倒不怪虞长庆偏爱幺女,虞蓉约有四分像他,不比虞茉,瞧着便是温家人。
且,能肯定的是,虞蓉当时应是得了姨娘承诺,方收敛起满身尖刺,在短命长姐“最后”的几日里大发善心,不再命仆从克扣膳食。
虞茉笑了笑,认真思索起该如何回馈妹妹的一片好心。
也愿她的出现,能令虞府的一家三口久久难忘。

虞茉心中五味杂陈,最终按捺住探头打量的冲动,斜倚着车壁阖目养神。
是以她未瞧见,城门口,知州虞长庆并两列衙役恭敬跪地,隔着距离朝赵浔行礼。
赵浔恢复了一贯的疏离之姿,唇角虽勾着笑,桃花眼中却无甚波澜。他居高临下地打量过将来的岳丈大人,单从面容来看,同虞茉并无太多相似之处。
可惜,他答应虞茉不插手其家事,至少明面上不便替她出头。
锐利的打量持续了小片刻,见虞长庆面色隐隐发白,露出惶恐表情,赵浔方不咸不淡地道:“平身。”
萤州偏远,许久不曾迎来大人物,更何况是储君。而虞长庆在此为官十几载,鲜少需要行跪拜之礼,竟肉眼可见地生疏了。
他暗自捏一把汗,琢磨太子殿下可是为此动怒,才刻意迟迟不喊起……
赵浔却不管旁人在想什么,吓也吓过了,重又翻身上马,清越道:“出发。”
于是乎,浩荡长队径直穿行过萤州城中。一来,如此可缩短路途,二来,赵浔有心看看虞茉生长的地方。
唯留虞长庆略略傻眼,直至太子殿下消失在视野之中,撑着衙役的手站定,不解道:“这便走了?”
怎么像是——
单纯传自己来城门跪一场?
因借道萤州,路程缩短不少,日暮西沉时已顺利抵达下榻的客栈。
依旧是内侍提先张罗一番,赵浔则牵着她去用晚膳。
虞茉心情烦闷,以致食欲不振,随意应付了几口,将碗筷一搁:“我吃饱了。”
“茉茉。”他不赞许地投来一眼,“你今日除去喝了半碗冰镇龙睛,便只吃了两片青菜,怎么,要修仙吗。”
“……”
修仙一词还是她教的,短短几日,竟被赵浔用得如此熟练。
虞茉眸中总算漾开浅浅笑意,颇给面子地夹起白灼鸡肉,咽下后同他讨价还价道,“今晚陪我吗?”
赵浔下意识要回绝,却见她耷拉着眉眼,显然受了不少冲击。
也是,恨亦消耗力气。
今日直面萤州与虞家,她不可能无动于衷。
碍于一瞬的心软,他点了点头,但煞有其事地补充道:“我打地铺。”
“好啊。”
虞茉抿唇笑笑,总归她说了才算数。
此地名为栾安,天色一暗,街上便不见行人。虞茉也无兴致晃悠,喂过小马,随赵浔上楼。
途径她的房门时,赵浔步履不停。
虞茉疑心某人要食言,忙张臂拦住,虽是自下往上地看他,气势却不输。她质问道:“不是答应了要陪我一起睡。”
直白的话音令赵浔耳尖红了红,他忍耐着赧意挥退一众内侍,无奈地答:“我只是先回房沐浴。”
“哦……”
她努努嘴,不情不愿道,“算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好了。”
赵浔面色发烫,连带着意识也难以维持清醒,只沉闷地“嗯”一声,转身进了隔壁厢房。
虞茉也抱着寢衣绕过屏风,将自己浸入白雾弥漫的宽大浴桶。
温热水流短暂洗去疲乏之意,她揉揉脸,提醒自己莫要受虞家人影响。
为原身报仇,可以;
但她更是来自一千年后的虞茉,断不能因此损伤自己的身体。
一番开解过后,愁思所剩无几。她屈指懒懒拨弄着水流,口中也随意哼起歌。
直至赵浔敲门,方挣扎着出了浴桶,胡乱擦拭几下,套上素白寝衣前去相迎。
他熟稔地接过巾帕替虞茉绞发,见她面上恢复了生气,不由得莞尔,提醒道:“夜里可别哭着说腹中饥饿,求我为你去寻吃食。”
“……”虞茉愤愤瞪他一眼,心想,谁家男朋友如此喜欢拆台?
偏赵浔倾身在她眉心印了印,仿佛很喜欢她微露愠色的模样。
“你这是挑衅!”虞茉控诉道。
赵浔无法反驳,因他的确存了逗弄的心思,但还是识趣地认错,顺势咬了咬她的唇,语气低缓而磁性:“只是觉得你生气的样子很可爱。”
她冷冷“哼”一声,挑了挑眉:“你知道什么是二十四孝男友吗。”
男友一词,赵浔已经学会,他如今便是虞茉初个且唯一的男友。
但二十四孝……
赵浔嗅到淡淡的危险气息,却还是硬着头皮接话:“何为二十四孝男友?”
虞茉得意道:“自然是女朋友的要求皆要尽力满足,总之不能像你这般总是欺负我。”
“哦?”他努力绷直唇角,但眼尾仍是止不住地微微弯翘,佯作虚心求教地问,“我何时欺负过你?”
“方才你不是还威胁说,我夜里便是饿死了,也不能央你去寻吃食。”
“……”
面对她光明正大地曲解,赵浔无奈地摇了摇头,认错,“是我不对。”
虞茉被哄得心中熨帖,抬眸看他,软声道:“阿浔,我饿了,我想吃沙冰。”
“已经着人提前备着了。”赵浔替她梳好一头绸缎般的乌发,顺手拢紧隐见春光的衣襟,交代说,“夜里凉,别忘了披件外袍。”
他亲自去东厨端了一碗沙冰,并一碟宜于气血的红枣糕,回至房中,见虞茉乖巧地翻着书。
她近日似乎尤为好学?
赵浔不动声色地收回眼,将人抱坐至腿上,主动问起:“几时能同我说说你的计划?”
闻言,她捧着赵浔的脸重重印了一下,挑拣着方便吐露的事项道:“先寻时机和温家人接触,反正他们不一定能认出我。若是猪队友,那及时止损,若是可靠,便亮明身份去见温太傅。”
温怜已经去世十年又四,曾经亲近的兄长、姊妹也都各自嫁娶。
为了子孙后代的利益,虞茉也实难笃定他们会因缥缈旧情而淌这趟浑水。
尤其,依大周朝律法,男子娶妻娶妾皆合常理。虞长庆之过,顶多会受人谴责,却不曾触犯过律法。
虞茉不无伤心地道:“女子出嫁前,尚能被看作独立的人,可出嫁以后却只能是谁家妇,纵使死了也恢复不了自己的名姓。”
“不想这些。”
赵浔摩挲着她的耳珠,状似随意地说,“虞知州很快会‘升迁’入京,暌违多年重回浮沉官海,犯错也在所难免。”
她并未听懂言下之意,茫然眨了眨眼。
转念一想,沐浴时将将向自己承诺过,不可过分忧虑。遂止住话头,享受起甜而不腻的冰饮。
待吃得七分饱,虞茉重新漱口,又拉着赵浔玩了两局飞行棋,旋即自然而然地牵过他,一齐去往里间。
赵浔顿住,语气紧绷道:“我先去拿褥子。”
“不用这么麻烦。”她理所当然地反问,“也不是第一日同睡,你作何要拘谨。”
他耳后热烫一片,微垂着眼睑,言不由衷地道:“有失礼数。”
实则,虞茉以为的抵足而眠,乃各不相扰,只多个人陪她闲谈解闷。
可赵浔毕竟是血气方刚的男子,尤其,在她面前鲜少能真正把控住自己。
他不愿吓到她。
虞茉不知赵浔的隐忍与挣扎,依恋地环着他窄而有力的腰身,瓮声道:“入京后你我再不能朝夕相处,你有你的公务,我有我的家务事。”
她语气渐而低弱,几不可闻。却似一颗又一颗石子,接连坠入赵浔心间,搅得他难以维持往日的坚定。
半晌后,赵浔回拥住她,半是挫败半是坚决地道:“以后都陪你一起。”
迫于羞赧,他略去了直白的“安寢”、“入睡”等字眼,但不妨碍虞茉会意,她仰头笑了笑:“不许骗我。”
“不骗你。”
于男女之事,赵浔无甚经验,为免唐突了她,是以绝大多数时间处于被动。
然而,他内里实则是以攻为守的性子,远没有容貌呈现出来的温和。
既倾心于她,也不会让任何人从自己手中夺走她,是时候褪去伪装,让虞茉清晰感受到他的渴求。
虞茉也委实诧异了一瞬,只因他今夜格外好劝。
但也仅是一瞬。
疲倦促使她麻利地滚进床榻,用薄毯掩住胸口,抬指催促赵浔吹灭烛火。
泼墨夜色夺去了视野,嗅觉与听觉被无限放大。
帐中俱是她的气息,香甜清淡,令赵浔短暂平静的心绪骤然翻涌。
“阿浔?”见他立在床前久久不动,虞茉半支起身子,疑惑道。
赵浔如梦初醒,在边沿躺下,眼底幽暗一片。
她察觉到赵浔异于往常的沉默,心中升起些许不安,摸索着钻入他怀中,轻声追问:“方才庆言来寻你,可是京中出了什么事?”
温热柔软的触感紧紧贴着胸膛,难以忽视,也不想忽视。
赵浔几乎在顷息间作出了抉择,掌心强势地揽住她的后腰,直至严丝合缝。
“唔。”猝不及防的举动令得虞茉轻呼一声,可为时已晚,他丝毫不许她退离,只得继续躺了回去,喃喃道,“你说话呀。”
他顿了顿,挑眉:“什么?”
“……”
合着一个字也未听进去。
虞茉寻了自在睡姿,语调轻快地叹谓:“好舒服呀。”
闻言,他喉头急速咽动,无法言语,干脆抬掌拍拍她的背以示回应。
却也仅仅消停了片刻。
虞茉忽而抱着他的脖颈细嗅,呼吸浅浅,喷洒在肌肤之上,如羽翼掠过般泛起酥麻痒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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