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错认未婚夫以后(也望)


“你这还未熟透呢。”乐雁教了片刻,欲顺手将她那颗扔去舱内的鱼桶,却被虞茉止住。
她凑近,神秘兮兮地道:“我拿去骗骗阿浔,看他会不会上当。”
于是,虞茉捻了两粒莲子,当着赵浔的面儿吃下甜的那颗,将剩下的殷勤递至他唇边,语调轻快:“快尝尝,我亲手剥的。”
赵浔不疑有他,薄唇擦过少女葱白的指腹,多停留了几息,方见喉头咽动。
虞茉始终留意他的神情,却见他面不改色,连眉头也未皱上分毫,不由得疑道:“味道如何?”
他掐了掐虞茉的脸,直起身:“甜。”
真的假的?
同一窝出来的莲子还能变异不成。
许是她满目困惑,偏偏不敢直言,赵浔被逗笑,压低嗓音道:“因是你亲手喂的,所以很甜。”
“……”虞茉会意,腮畔登时犹如火烧,抻直了脖子,“油嘴滑舌。”
这时,庆言等人也撑着摇橹船在四周晃悠。
赵浔计上心头,牵着她的手去了船尾,耳语道:“东面的莲花开得最艳。”
言下之意,便是要过去。
“不带他们么?”虞茉瞥一眼正叉鱼的赵凌。
“不带。”赵浔不容分说地答,“挤不下太多人。”
他朝邻近的侍从微微颔首,对方忙不迭改道,撑着小船缓缓行来。
在赵凌自疑惑渐而转为愠怒的嗓音中,扶着虞茉稳稳登上宽阔的摇橹船,旋即接过木桨,淡然地离开。
虞茉心虚地捂住脸:“咱们这样真的好么?”
“有什么不好。”
见他理直气壮,虞茉渐也松弛,不再管被抛下的兄妹二人。
她褪了鞋袜,将裙裾往上卷起,固定至膝窝处,露出两条细白笔直的腿。而后坐在船沿,试探地拨弄江水,看肥硕的鱼儿靠近又四散奔走。
在吊带热裤盛行的后世,这委实算不得什么。
可赵浔终究是古人,登时面色红透,再无先前运筹帷幄的淡定。他该移开眼,偏又迟迟移不开眼。
终究是理智占据上风。
赵浔不忍为一时贪念唐突了她,将船划入无人问津的莲花深处。
等虞茉玩尽兴了,悬着双腿晾晒,回过头来,只瞧见他煦阳下光泽流转的乌发。
“你在做什么?”
闻言,赵浔仍旧维持着背对她的姿势,语气有一丝紧绷:“赏莲。”
“……”
赏得这般专注,不会还要赋诗一首罢。
她艰难忍笑,张开双臂,享受清风拂过满江莲叶,裹挟着甜而不腻的香气窜入鼻间。
许是太多放松,忽而有了闲谈的兴致,虞茉反撑着甲板,懒洋洋地道:“回京以后,你是不是要忙起来了?”
苍州的这段时光,就好比小长假,总有尽头。
古人也不容易,赵浔才十七,已是需要顶天立地、成家立业的年岁。
虞茉随意发散着,听衣料窸窣,似是赵浔坐了过来。他“嗯”一声,吐字清晰,带着几分郑重:“我尽量时常来看你。”
“尽量?”她努了努嘴。
语气中的浑不在意令赵浔眉心轻折,他不悦地垂眸,审视地扫过虞茉脸上的细微神情:“你又在想什么?”
声线冷然,活像是在捉奸……
虞茉解开打了活结的裙裾,心说古人又不能视频聊天,忙碌再加上循规蹈矩,岂非要像乐雁和段文珺那般一年到头只碰面几回?
她更担心自己会将赵浔抛之脑后。
但目光触及他过分清隽的眉眼,又很快否定。单单看容貌,她应当也会不断地喜欢上赵浔。
虞茉抿唇一笑:“我只是担心,见不到你的时候,我会想你。”
轻飘飘的话语烫得他瞳心骤缩一瞬,恰直日头自云后探出,暖热的光揉碎在他眼眸,情绪浓烈得几乎快要溢了出来。
赵浔倾身,唇角抑制不住的上翘,低低哄诱道:“茉茉,我还想再听一遍。”
她羞得别过脸,揉了揉发烫的耳尖:“某人不是还要赏莲么。”
“……”
“哐——”
忽而,小船似是与什么相撞,引起剧烈晃动。
虞茉并未设防,惊呼着朝后仰倒,他眼疾手快地捞住,与之交叠着摔落。
一手撑着甲板,一手稳稳托着她的背,勉力稳住彼此身形。
只是——
赵浔陷进了不同于男子的柔软。
他微仰起脸,定睛一瞧,鼻尖是绣工精湛的莲花,已被压出几道明显褶皱。

赵浔顿觉周身血液翻腾,齐齐涌向头颅,紧接着鼻间一热,猩红血滴打湿了花蕊,为绣纹增色,绽放出妖冶的美。
他狼狈仰头,指缝也沾染了血渍。
虞茉吓得花容失色,顾不得胸骨疼痛,掏出丝帕替他止血,关切道:“可是撞坏了骨头?”
“无妨。”赵浔深深吸气,嗓音显得沉闷,“你坐远一些。”
末了,担心她误解,又补充道,“你先回舱内,仔细别掉下去。”
“哦……”
虞茉一步三回头,见他掩住口鼻,血渍似乎极快干涸,想来并无大碍,这才躬身进了船舱。
四下无人,她垂眸,抬掌轻轻揉了揉。
赵浔鼻梁高挺,方才好巧不巧磕在正中,脸侧则紧贴着她的,亦或是说遭她夹住。
总之,中间骨头略略酸疼。
而鲜红血滴与莲花图样俨然融为一体,若不细瞧,还只当是寻常。
她缓上片刻,终于能顺畅呼吸,遂抬掌移开舱门。
赵浔已就着江水简单清理过,恢复了往常的翩翩风仪,闻声眼神微闪,带着几分刻意眺望远方。
他表情淡然,看似并未被插曲所影响。
虞茉抱臂,光明正大地打量。目光一寸一寸掠过他泛红的耳尖,而后是紧绷的唇线,连攥着丝帕的指节都因过度用力而发白。
“呵,再装。”
她按捺住笑意,磨蹭着移至赵浔身侧,为难道,“沾上你的血了,这可如何是好。”
赵浔下意识垂眸,先是扫过被自己殃及的小片布料,忽而反应过来在瞧什么,面色爆红。
虞茉忙转过身,有模有样地斥责:“登徒子,你往哪里瞟呢。”
“……”
他紧了紧咬肌,只觉鼻间复又热烫起来,无奈地掩住,一字一句道,“茉茉,你故意的。”
既被看穿,虞茉不再逗弄他,探头打量水中,疑惑:“方才是什么东西。”
赵浔光顾着处理满手血迹,自然来不及查看,猜测道:“应当是水草或游鱼,并无危险。”
顿了顿,话音降下,不自然地问:“还疼吗?”
虞茉噎了一噎。
迟来的赧意令她羞于作答,余光恰见两层高的画舫,当即转移话题:“快看,有人来了。”
约莫几十步开外,一艘富丽堂皇的大船缓缓驶近,不知是同来赏莲的闲情逸致之人,还是专程来寻世子、郡主,抑或赵浔。
他不似虞茉那般好奇,只屈指吹出哨音。
很快,视野之内的摇橹船皆聚了过来,并着赵凌兄妹二人所乘的舟艇。
大船被逼停,乐雁瞧清舱面的图腾,语中流泻出惊喜:“是段府的船。”
“晦气。”赵凌撸起衣袖,气势汹汹道,“我去将他们赶走。”
“凌哥儿!兄长!”乐雁急忙阻拦。
虞茉重又登上舟艇,见状,挠了挠赵浔手心,耳语道:“会不会是音娘子寻时机来‘偶遇’心上人,可惜了,殿下是个不开窍的。”
“……”
赵浔一言难尽地抿了抿唇。
她无意充当月老,只拉着赵浔兴奋私语:“音娘子容貌不俗,殿下若是错过,将来后悔可怎么办。”
“不及你半分。”
闻言,虞茉“噗嗤”笑一声:“谁又让你比了?正所谓情人眼里出西施,在音娘子的爱慕者心中,她才是世间绝色。”
赵浔不置可否,清越地道:“阿凌见了你,也不曾因容貌倾心,想来并非是以貌取人的庸俗之辈。”
“有道理。”
听了个全乎的庆言同情地望向安岳世子,暗道自家殿下睁眼说瞎话的功力见长,情敌甚至未博得出场机会便完败了。
而赵浔笃定地“嗯”一声,捏捏她的手心:“不管他,一会儿想不想去置办一匹小马?”
追风虽性情温顺,但更适合体格健壮的男子。
他也担心回京之后,不比眼下清闲,还是趁路途中得空,早些教会虞茉骑马的好。
商讨妥帖,赵凌也已经登上段家画舫,与身量清瘦的男子朗声交谈。
虞茉扫一眼乐雁,又扫一眼段文珺,还未来得及细细琢磨,便被赵浔扯入怀中。
漆黑瞳孔中泛着冷意,他森然道:“你认得他?”
“认得。”虞茉无辜地答,“你难道没发觉,乐雁一直在盯着那人,他就是段家长孙文珺公子呀。”
原来如此。
赵浔面色稍霁,手上力度渐松。
她后知后觉地领悟:“阿浔,你是在吃醋吗?”
“是。”他不常露骨地表明心迹,但从来坦率,虽臊得慌,仍直白道,“你可以打量旁的郎君,不过别太久,也别太认真。”
一番话说得大度,可语气分明不情不愿。
虞茉唇角止不住上扬,揽住他的手臂:“乐雁倾心于他,我这才好奇一下。平日里,便是求我,也不会多看阿浔以外的郎君。”
“嗯。”
赵浔被哄得神色温柔,虽不齿探听,却还是照做,而后说给虞茉,“阿凌质问段公子为何不下拜帖,堂堂正正地相邀。段公子答,他曾多次递交请帖,只是久等不来回应,是以今日贸然打扰。”
远远瞧去,身量娇小的女子自舱内走出,为段文珺披上一件外袍,而视线若有若无地望了过来。
正是段文音。
面对女子,赵凌不再咄咄逼人,叉在腰间的双手垂下。乐雁因被勒令留在舟艇,仰头干着急。
“修罗场呀。”虞茉饶有兴致地挑高了眉,催促道,“快听听看,音娘子在说什么。”
“……”
他很想告诉虞茉,学武千日,并非为了此时。
可目光落向她笑盈盈的眼眸,又不禁莞尔,终是任劳任怨地转过头去。
当赵浔听见段文音发出邀约,欲请几人登船同赏江心莲花,还道有三位琴师并六位舞姬可以献艺助兴。
他知虞茉喜爱热闹,但段家人显然目的不纯,也容易道破他的真实身份。
于是略去这段,垂眸问:“段家自太祖起扎根苍州,这一辈却开始谋划将势力迁入京城,你怎么看。”
虞茉迟缓地眨了眨眼:“关我什么事。”
“……”他揉揉眉心,开门见山道,“是七皇子在暗中接触段家。”
七皇子。
她瞳孔微震,警惕地压低嗓音:“派人刺杀你的那个七皇子?”
赵浔点头:“所以,我不希望你因为怜悯亦或其他,被段家兄妹利用。”
“哦。”虞茉鼓了鼓腮帮,琢磨起略渐复杂的人物关系。
见她愈想愈投入,赵浔眼底漾开淡淡笑意,温声道:“不是你该操心的事。”
虞茉不以为然:“他可是皇子,万一给你暗中使绊子,殃及到我,那我多倒霉。”
“……”
所以,压根不是关心他的处境。
却听她又道:“回京后,你还是多和太子联络感情,远离反派,打倒反派。”
“反派。”赵浔极慢地品了品,意味深长地笑道,“有意思。”
虞茉罕见地带了正色,柔声劝说:“你别左耳进右耳出,我随你入京,可不是要去感受腥风血雨。”
实则,因着温母与原身,她也需入京一趟。
但不能让赵浔知道,不然某些人因此轻敌,再伤痕累累可就不好了。
于是她故意夸大其词:“你若是有什么闪失,我转头便改嫁。”
原以为赵浔听后免不了要醋,却见他垂下眼,直直望向她,神色如雨过天晴般和煦。
“如此说来,你愿意嫁给我?”
“咳,八字还没有一撇呢。”不过,虞茉拍拍胸脯,信誓旦旦地道,“从今往后,我绝不和段家兄妹搭话,你的敌人便是我的敌人。”
他扬唇,自喉间溢出愉悦笑声,一本正经地回应:“多谢。”
倒也不必忧心段家与七皇子为伍,会令乐雁难做。
毕竟,安岳王虽与赵浔亲近,却也是一众皇子的嫡亲皇叔,且苍州远离京中权势。
段文珺与之交好甚至结成姻亲,至多能牵制住安岳王不偏帮太子,却也要挟不了其他。否则,堂堂皇叔、圣上胞弟,岂非成了笑话。
可若段文珺有心入京为官,便是在权势与乐雁之中作出了抉择。
大丈夫何患无妻,同样的,郡主之尊何患无夫?
这些,不必赵浔掰碎了细说,虞茉也能想到。且她的芯子来自后世,压根儿不将情窦初开时的朦胧感情当作大事。
合则聚不合则散,总不至于寻死觅活。
她懒得再远观哑剧,勾住赵浔的手,仰头道:“走吧,去买小马。”
待二人离开舟艇登上摇橹船,听闻赵凌扬声呼唤,看神情,很是气急败坏。
虞茉心虚地摸了摸鼻头,讪讪道:“糟糕,又重色轻友了。”
与此同时,京郊。
三十余位锦衣卫换上寻常劲装,并二十又一七皇子宫中的侍从,护着正中纯金华盖的马车驶出城门。
舆内,七皇子赵恪展开信件,耐着性子逐字逐句读完,嘲讽地扯了扯唇角。
随侍的貌美宫婢及时接过,用烛火焚烧干净,恭敬道:“殿下可要给孟姑娘捎个口信?”
“嗯。”赵恪嗓音淡淡,如古井般毫无波澜,“你告诉兮儿,九弟非但无事,还折损了母妃大半的势力。但我的承诺仍旧奏效,等九弟回京,会想法子为她牵线。”
宫婢领命离去。
另一人衣襟微微敞开,身量丰腴,媚眼含春,趁势倚了过去,打抱不平道:“殿下,您既属意孟姑娘,何不直接收用了,做什么还替旁人织嫁衣。”
赵恪并不计较她的僭越,甚至,眸光在听见“孟姑娘”三字时流露出难得的温情。
“只要兮儿喜欢,我便双手呈上。”
也的确许久不曾见过九弟,他屈指敲了敲桌面,意味深长道,“从小到大,还是第一回分别半载之久。不知尊贵的太子殿下见了我,会是何种表情。”
宫婢打量过赵恪的神色,奉承道:“太子殿下定然会欢喜,兄弟之间终究流淌着相同的血液,还能当真记恨您不成?”
赵恪肉眼可见地被取悦,“嗯”一声:“我拭目以待。”

雨过天晴,蝉鸣较以往响得热烈,鼻间弥漫着泥土混合芳草的清新气息。
安岳王一家亲自将人送至城外。
乐雁眼眶泛红,依依不舍道:“等过年关了,我去京城寻你。”
“一言为定。”虞茉也喉头哽咽,再三叮嘱道,“若是遇上烦心事,记得给我写信,万不可闷着谁也不提,容易郁结成疾。”
“知道了,知道了。”
另一厢,王爷与王妃备了十来车赠礼,正同赵浔交代。
赵凌飞快打量一眼,确信堂兄分身乏术,这才壮着胆子走过来,清清嗓:“送你。”
“这是什么?”虞茉接过,见是枚纯金打造的长形扁牌,其上刻有云状的王府徽识。
乐雁朝兄长揶揄地挤挤眼,代为解释:“见令如见王府上宾,有了它,你往后再来苍州,城门巡守的将士会亲自护送。”
当然,这话断不能让太子殿下听见,否则,像是盼着他二人早生间隙似的。
虞茉内心微微触动,郑重地用丝帕包裹好,朝赵凌福身:“多谢世子殿下,待我的桌游铺开张,定会托人将最好的最新的棋盘通通送来苍州。”
赵凌不免失笑,还欲多说几句,可余光见堂兄已经牵过通体雪白的小马驹,最终简略道:“后会有期。”
“后会有期。”她强压下泪意,挥了挥手。
赵浔托着虞茉上马,令庆言牵着先行,继而偏过脸,带了几分温和朝兄妹二人道:“保重。”
乐雁低低唤一声“皇兄”,又看向满面春风的虞茉,用极轻的音量说:“祝您得偿所愿。”
闻言,赵浔神色变得愈发柔和,唇角噙笑:“借你吉言。”
赵凌也张臂抱了抱:“皇兄,你若走不开,让小雨姑娘来看看我和乐雁,也不是不行。”
“……”赵浔重重拍拍他的背,“走了。”
送君千里,终须一别。
安岳王唤回儿女,道了声“一路顺风”,而后,厚重城门缓缓闭合。
赵浔骑着追风跟上虞茉,垂眸问:“你确定要一路骑去客栈?”
“确定。”虞茉兴致勃勃道,“我骑术已有很大进益,你快别啰嗦了,趁日头不热赶紧出发罢。”
话音窜入一旁赶着马车的内侍耳中,险些惊得摔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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