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错认未婚夫以后(也望)


首辅大人门生遍布,是以烂船尚有三斤钉,虽不抵从前煌耀,仍在望族之列。
尤其到了这一代,嫡孙文珺、嫡孙女文音,几乎是苍州城里,仅次于安岳王世子的佼佼人物。
乐雁知晓京中孟府的主母正出自段家,其女璋兮才是段文音真正艳羡之人,以至于虽素昧平生,竟也听了不少孟三姑娘的事迹。
虞茉捋了捋:“所以,段家是在上演第一集‘回国’,这一次,夺回属于我的一切。”
“什么?”
“我的意思是。”她道,“段文珺有心参加科考,效仿祖上,将段府迁回京城。”
乐雁低落地“嗯”一声:“可父王既有封地,无诏不得入京,若段郎当真高中,我与他怕是有缘无份了。”
人往高处走,尤其段家曾辉煌一时,不甘没落也在情理之中。
且封地与寻常郡县不同,在苍州,安岳王便是天。政绩再斐然,也越不过他去。
虞茉不知该如何宽慰,便垂眸问:“你喜欢他什么?容貌、性情,还是其他?”
闻言,乐雁抿唇笑笑,拉着她的手亲昵道:“段郎曾替我解围,说的话与你相近,大意是女子不该仅仅是知书达理这一种,不会绣花绣鸟,亦可称作淑女。”
“倒是个难得的通透人。”
虞茉又问,“那你不曾向他言明心意,商议未来?或是提一提他胞妹暗中奚落你的事。”
乐雁摇了摇头:“血浓于水,我如何有这般大的脸面,令他为了外人和亲妹妹作对。”
“话不能这么说。”
这时,听闻柳绿恭敬地道:“见过浔公子。”
“来的正好。”她忙推开门,牵过赵浔,“倘若你妹妹刁难于我,你待如何?”
身为堂妹、且在初见时刁难过她的乐雁,登时尴尬得埋头喝茶,红晕从耳尖蔓延至颈窝。
虞茉只当乐雁不惯对旁人品头论足,体贴道:“不妨事,咱们关起门来说话。”
她抬肘推了推赵浔,示意他作答。
赵浔眼睫微抬:“我会帮你。”
实则,他的确这般做了。只不过,天知地知,乐雁知,唯有虞茉不知。
乐雁顿有所悟,但难免杞人忧天,惆怅道:“若是有朝一日,食言了呢。”
“下一个更乖。”
虞茉语调轻快,仿佛并无所谓,她说,“世间男人千千万,何必在一棵树上吊死。你身份尊贵,容貌不俗,还能文能武。我若是你呀,还要什么段郎晏郎,找几个貌美郎君做面首不——呜呜——”
赵浔紧捂着她的唇,面色沉得能滴出墨来,用最后的风仪朝乐雁颔首:“你先回去。”
乐雁岂敢反驳,匀给她一个自求多福的眼神,忙不迭领着婢女们离开。
房门阖起,赵浔将人按坐至腿上,掌心禁锢着她不盈一握的腰肢。四目相对,漆黑眸间满是风雨欲来。
“昨日分明警告过你,有些话,我不想听见第二回。”他气势逼人,嗓音仿佛淬了腊月里的寒冰。
虞茉记忆回笼,顿觉心虚,可怜巴巴地凑过去吻他。
谁知赵浔轻易避开,凉声道:“好好说话。”
“……”
问题是,如今这姿势,适合好好说话么?
迎着虞茉满脸无辜的神色,他怒意稍褪,语重心长地开口:“你我相识不久,我自知不应当要求你多么钟情于我。但是,既有了肌肤之亲,我会对你负责,你也需对我负责。”
她睁圆了眼,微露质疑。
赵浔只觉将将压下去的怒气重又翻涌,但怀中之人纤弱如斯,终究舍不得伤她分毫,语气软化:“你不愿对我负责?”
虞茉环着他的肩,弱弱地道:“可你先前亲我的时候又不曾打招呼,算来算去,吃亏的是我,我做什么要对你负责。”
“呵。”他唇线几不可察地绷直一瞬,“后来呢,是谁缠着我不断地‘再来’、‘还要’。”
“……别说了。”
虞茉涨红了脸,简直羞愤欲死。
赵浔冷笑,垂首在她唇上泄愤般咬了咬:“不许再惦记其他郎君,你有且只能有我一个。”
“唔。”她轻吟出声,眼泪汪汪地辩解,“我只是帮乐雁出出主意。”
赵浔却不为所动,凝望着她:“你扪心自问,那何尝不是你最初的愿景。”
“……”
还真是。
可她不能未卜先知,哪里会预料到,有朝一日,自己与赵浔竟从相顾无言的陌路人,发展至暧昧相拥的地步。
彼时,满心满眼的生意经,难免也起了招揽貌美赘婿的念头。
赵浔何其了解她,滔天醋意在沉默中发酵,势如山洪,将他引以为傲的自制力击溃。
虞茉脊背一凉,不安地扭了扭:“你松手。”
他的掌心随着话音一同落下。
“啪——”
清脆声响在屋中回荡。
虞茉捂住后臀,不可置信地睁大双眼。

掌心滚烫,声响清脆。
余颤伴着难以言明的酥麻之意,自尾骨处蜿蜒而上,似带有迷幻效用的毒蛇,以迅雷之势窜入心尖,蚕食了虞茉的理智。
她双腿岔开,坐于赵浔怀中,少年胸膛上的热意甚至透过衣衫将她的脸缓慢蒸红。可与亲密无间的姿势相悖,沉默间暗流涌动,气氛很是别扭。
一时,大眼瞪小眼。
赵浔扛不住她的目光,率先偏过头,耳根熟透,后知后觉地感到懊恼。
虞茉则涨红了脸,杏眼圆睁,神情似羞似愤。
若喊疼,委实夸张;可若当作无事发生,此等隐秘部位,此等……羞耻的惩戒。
她喉头咽动,挤出一句:“登徒子!”
“……”
赵浔眼尾亦沾惹了绯色,面上却依旧冰冷,宽宏大量道,“这次先放过你。”
虞茉却无意放过他,抬掌扳过他的脸,厉声质问:“为何要摸我。”
“并非‘摸’。”他底气不足地辩解道。
她当即挣扎着要起身,却被赵浔搂得愈发紧了。玉白面庞红得几欲滴血,讨好地蹭蹭她的腮畔,求饶道:“茉茉。”
“别撒娇。”虞茉屈指点了点他坚硬的胸膛,偏要继续提,“方才不是气势很足,嗯?”
赵浔不语,只将脸埋入她颈间。
起初,他的确存了略施惩戒的心思,想让虞茉长长记性,莫要惦念自己以外的男子。
可掌中掐着她纤细的腰肢,清晰感受到的玉壶春瓶般的曼妙弧形。
鬼使神差的,赵浔想——唯有那处方便下手,且如此丰满,即便用些力也不会疼。
分明只是匀神想了一瞬,身体却诚实地去求证。
待撞入她因惊诧而生动流转的眸光,赵浔才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欲念当前,众生平等,他终究高估了自己。
不过短短几息的相触,手心里的触感柔软得不可思议,宛若饱满多汁的蜜桃,久久难以忘却。
他深吸一口气,将不合时宜的回味自脑海中驱赶,继续装聋。
虞茉捏着某人透红的耳尖:“说话。”
“……”赵浔语气低沉,嗓音满是羞赧,“我一时冲动。”
“一时冲动便可以殴打弱小?”
闻言,他略抬眼睫,露出近似无语的神色:“这会儿竟又不是‘摸’了?”
“我不管。”虞茉轻推他的肩,因占了上风,肆无忌惮地夸大其词,“疼死我了。”
赵浔闷闷“嗯”一声,却不便上手替她按捏,口中服软道:“别同我计较,好不好?”
听他温声哄着,虞茉本就稀薄的怒气如同迎来春雨的火苗,“哧”地熄灭,趁势要从他腿间下去。
“茉茉。”赵浔掌心一捞,令彼此再度亲密无间地相拥,乌发勾缠,辨不清你我。他贴着虞茉的耳畔低语,“我希望,你眼中只有我。”
虞茉被他温热的鼻息搅得心软,身子彻底松弛,将下巴搁在他的肩头。
心跳交叠,引起细微颤动。
好半晌,虞茉答说:“看你表现。”
“那还随我去京城么?”
出乎赵浔意料,这回,她竟点了点头。
虞茉一贯是体验派,她从未踏足过京城,凭着臆想很难进行比较,更遑论作出影响后半生的决断。
最初因忧心时局震荡,会殃及她这尾小小鱼儿,是以偏向于长久生活在女户繁多而治安良好的苍州。
可赵浔与赵凌的交谈从未避讳过她,连蒙带猜,她大抵拼凑出大周朝当前的情形——
距今已有三百廿九年,赵氏独大,不存在外戚干政、宦官乱纲的情形,堪称是太平盛世。
虽说边关时有来犯,但几位将军盛名在外,战火不曾扩大。
天子圣明,储君卓越。
而江家幺子与太子殿下师从同一位武林大能,关系匪浅,可谓是最为严实的保护伞。
赵浔既承诺护自己周全,虞茉也愿予他机会。
“人生得意须尽欢。”虞茉回搂住他,“但先说好了,我可不是答应要与你成婚。”
“哦……”
赵浔微微失落,提醒自己莫要得寸进尺,蹭蹭她柔软的脸,“可以吻你么?”
她登时笑出了声,揶揄道:“平日怎么不见你专程来问。”
正玩闹着,院中传来脚步声,柳绿轻叩门扉,请示:“姑娘,郡主说有事相商,不知您方不方便。”
虞茉紧张地挣了一下,却因正严严实实窝在他怀中,不可避免地刮蹭。
赵浔被激得闷哼出声,慌乱地用手压制,否则……
势必会抵住他甚至不敢细想的某处。
鼻头微热,赵浔不得不撤开另一手,狼狈地捂住。
幸而虞茉全副心思被外间所吸引,趁势站直了身,理平弄皱的衣襟,确认仪容得体,温声应道:“我这便来了。”
她推开门,见葱郁树荫下立着去而复返的乐雁。
“浔哥儿在你房中么?”乐雁提先确认道。
虞茉欠身,本想示意她自己瞧,谁知屋中竟空无一人。按说应当坐于圆桌前的赵浔已不知去向,唯留一扇大敞的支摘窗。
“……”她讪笑一声,朝乐雁道,“进来罢。”
原来,乐雁匆匆返回,是想请虞茉陪自己赴宴。毕竟那瑰丽的胡蝶画卷是她的主意,若肯一道去,乐雁心中能多几分底气。
虞茉听后,压力剧增,苦着脸说道:“我没有你想象中那般厉害。”
她很有自知之明——
在宫斗剧中至多活三集的炮灰角色。
乐雁被她率真的神情逗笑,眉眼弯弯:“莫怕,我会护着你,只不过,见着你我便觉得安心。”
话说到这份上,虞茉便不推却,挽着乐雁的手拆台道:“哼,你最好是真能护住我,可别见了段郎他妹妹,跟老鼠见了猫似的。”
“小雨!”
“好好好,不挖苦你了还不成。”
二人笑作一团,而翻窗回了寝居的赵浔,青天白日里竟命人备水。
他嗓音夹杂着隐忍的哑意,嘱咐:“要冷水。”
晨起,落了一场细雨,冲洗过花叶间的尘泥,露出原本的艳丽颜色。
虞茉无意抢占风头,着素雅的月白长衫,点缀金镶玉翡翠簪子,再无多的装饰。
她为乐雁则选了绣有金线的雪娟裙,笑着说道:“回头,日暮西沉,你与山峦流光溢彩,定叫段郎一见乐雁误终生。”
“快别取笑我了。”
因是收了拜帖的郑重走动,出府前,二人相携去了王妃的栖霞居。
虞茉生疏行礼,王妃亲自将她扶起,目光温和,谢不释口道:“乐雁虽非我亲生,但府中拢共她与凌儿两个,俱是我看着长大。我也知道,乐雁是报喜不报忧的性子,这两年,眼见着变得沉闷,原还以为是孩子长大了,竟不知内情……”
王妃轻叹一声,“多亏了小雨姑娘,乐雁才愿同我这个做母亲的倾诉。”
闻言,虞茉不禁别过脸,眼角有湿润之意。
她想家了。
王妃大抵知道“虞茉”的身份,生母早逝,又遭苛待,当是她触景生情,遂心疼地抱了抱,温声叮嘱:“今儿只管放开了去玩,有我替你二人撑腰,保管在苍州城里,无人能越过你们去。”
“多谢母亲。”乐雁笑盈盈地牵过虞茉,并肩往外走。
段府地段极佳,闹中取静,葱茏树木自白墙冒头。
下了马车,早有仆从等候在侧,不多说一言,也不多瞧一眼,恭恭敬敬地引路。
内里宽敞无比,却非富丽堂皇之风,而是别有一番自然韵致。
有时令花卉扎成的曲面屏风,绘有泼墨山水,简约大气。亦有人工凿出来的潺潺溪流,水面漂浮着新鲜莲叶,随涟漪缓慢旋舞。
既彰显了望族的不俗财力,也不乏书香门第的巧思清韵。
虞茉毫不掩饰眼底的欣赏,夸赞道:“生长在如此别致的门庭,怪不得能养出段家兄妹这般的玲珑人物。”
“是呀。”乐雁应和,“以音娘子之姿,去了京中想来也有一席之地。”
“嗯?你是说,她属意嫁去京城?”
乐雁环顾四周,刻意压低了音量:“你可知,音娘子为何并不怵我。不仅仅是仗着我对段郎的爱慕之心,更重要的是,她想做皇子妃。”
若得偿所愿,郡主又如何,还不是要屈膝见礼,唤一声皇嫂。
虞茉了然地点点头,不予置评。
盖因野心并非男子独有,段文音才貌双全,想往高处攀爬实乃人之常情。
不过,虞茉好奇道:“你们大周朝共有多少皇子?”
乐雁头皮一紧,生怕泄漏了赵浔的身份,迟疑地道:“你问这个做什么。”
“闲得慌,八卦八卦。”
“与八卦又有何干系?”
“……”虞茉咬咬唇,后知后觉地意识到,纵然她在赵浔面前口无遮拦,但几乎从未产生过交流障碍。
她挫败地扯开话题,“没什么,我回去问阿浔也是一样。”
说话间,到了赏花宴所在的来鹤轩,小厮们不便入内,自有身着罗绮的婢女躬身领路。
穿过游廊,听闻此起彼伏的笑声,竟令虞茉罕见地有了身在校园的错觉。
不过,见乐雁来,笑音戛然而止。众女款款起身,齐声道:“见过郡主。”
“免礼。”
或惊艳或好奇的目光投向虞茉,她也并不怯场。毕竟,后世的新生代表致词或是演讲竞赛,台下往往不少于千人。
她落后乐雁半步,下巴微扬,矜持而得体地穿过凉亭,在上首落座。
正中立着一位鹅黄裙衫的俏丽美人,待瞧清了她的相貌,瞳孔骤缩,不动声色地问:“这位是?”
虞茉循声抬眸,眉心微折,纳罕地想,此人甚是眼熟。

一时之间,众女纷纷停下交头接耳,状似不经意地侧目望来。
她们生于苍州、长于苍州,但凡叫得上名号的贵女,即便是谁家旁支,俱了如指掌。
可眼前容貌秀丽,着一身素色衣衫的女子,却是实实在在的生面孔。
莫说郡主待她形同姊妹,单瞧乌发间价值不菲的透亮玉钗,想必非富即贵。
岂知过了几息,虞茉仍笑得一脸温柔,只朱唇紧抿,不似要自报家门。
疑窦丛生间,乐雁言简意赅道:“这位是莫娘子。”
虞茉也趁势款款施礼,算作回应,登时更添几分神秘色彩。
实则,真相极为简单——
出府前,二人忘了“串供”。
虞茉又朝最先问话的鹅黄裙衫女子颔首。
她已忆起此人正是街市上同赵浔搭讪的女子,且端坐于正中,亭亭玉立,想来便是宴席的主人音娘子。
毕竟是赏花宴,段文音不好对她的身份打破砂锅问到底。寒暄几句过后,命仆从搬进南北各地独有的缤纷夏花。
“这一溜儿是府中花农悉心栽培出来的。”
段文音轻轻柔柔地说,“这一溜儿则是祖父为贺我生辰,专程托天南地北的门生们寻来的。”
众女啧啧赞叹,逗留于虞茉周身的目光如潮落般收回。
有人艳羡段老爷子桃李满天下,有人大夸音娘子颇得宠爱,亦有人纳罕起南橘北枳的水土差异。
乐雁也被吸引,只阑干前立满了人,便微微抻长了脖颈,矜持地用目光欣赏。
虞茉亦是。
她喜爱热闹却不代表喜欢拥挤,加之,后世有一种活动叫做春游,非但要参观动、植物园,还需上交八百字观后感。
再联想起众人一会儿需得作画,与观后感倒是殊途同归。
“啧啧,苍天饶过谁。”虞茉不禁掩唇轻笑,颇幸灾乐祸地感叹。
待玩笑够了,她抬眸悄然打量起周遭,为乐雁提前观摩最佳站位。
段文音始终默默留意这厢的动静,见所谓的莫娘子似在神游天外,遂命花农捧着珍惜的虞美人给诸人过目。自己则款步走近,温声关切道:“莫娘子,今儿不知你要来,招待不周,还请海涵一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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