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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情薄(止雀秋行)


他这幅模样,应该是没听见吧。
若是听见了,依他的性子便不是这么好说话的了。
思绪一转,细弱的声音便从她身上传出,“我不是怕苦,我,我一睁眼没瞧见先生,我以为先生不要我了……”
女子的语气中的依赖感脱口而出,后又像是不好意思一般将脸背对了过去。
“公主身份尊贵,微臣自不会丢下公主。”
话落,姜姝猛地转过脸来,泛着苍白的小脸看着谢让道:“只是因为这个吗?”
“不然还有什么?”
姜姝移动身子凑近谢让,一眼不错的盯着他,“难道先生对我一点儿感情都没有吗?”
谢让轻抬起头,薄唇轻启道:“公主多虑。”
男子声音淡漠出尘,听不出一点儿别的情绪。
姜姝慢悠悠的退后了一步,小声说道:“我与先生好歹也做了一段时间的师生,便是一点儿师生情都没有吗?”
师生情,那她方才说的模棱两可。
谢让看着姜姝唇边遮掩不住的笑意,这才意识到,他被戏弄了。
本就冷峻的面容更是雪上加霜,冷白的下颌都紧绷了起来。
眼见人真的就要生气了,姜姝立马开口转移话题道:“先生,我们现在是在哪儿呀?”
谢让瞥了她一眼,淡淡开口,“杏花村。”
杏花村?姜姝皱了皱眉,她怎么没什么印象,走之前她还特意问了这边的城镇。
怎得凭空多出个杏花村来。
“那先生我们何时走?”姜姝半躺在床上,方才说了许多话,现如今倒有些困乏了。
谢让看着女子懒懒的依靠在床边,眼眸微阖,说出的话到尾端也浮在空中。
起身道:“明日一早便走,公主先好好养病,臣先出去了。”
姜姝再次从睡梦中醒来的时候,只见石头娘坐在床边。
见她睁眼了,连忙手中缝制的衣裳放回筐娄里面,扶着姜姝坐起身道:“妹子,你醒了,饿不饿,起来吃点东西再睡吧。”
石头娘不说还好,这一说,姜姝便觉得自己腹中空空,嘴里好似还弥漫着一股苦涩的药味。
走出房门后,姜姝总算知道谢让为什么没有说今日启程。
这外面鹅毛大雪,簌簌而落,院中已经堆积了厚厚的一层积雪。
若是这个时节赶路,怕是还没走上几步就冻着了。
西风挂过,簌簌的雪花从院中刮落到她身旁。
刺骨的冷意从裸露的手背上开始蔓延,让她不自觉的打了个寒颤。
凛冽的西风还在不停的吹,雪也下得更大了。
“妹子,可别站在风口上了,小心病还没好又着凉了。”
姜姝顺着石头阿婶的话走开了些。
石头娘从灶上取出温着的饭菜,里面有一碗澄澈的鸡汤,就连上面的浮油都被撇干净了。
“妹子,快吃。”
从昨天晚上到如今,她就只喝了一碗苦兮兮的药汁,早已饿得前胸贴后背了。
一碗热腾腾的鸡汤下肚,姜姝瞬间感觉活过来了。
也不知是不是她一开始喝了药的缘故,她如今喝着鸡汤都有一股子药味。
脚边是烧得正旺的一个火盆,火红的焰舌不断舔舐着盆中的碳石,一股股热意袭来。
姜姝靠在火盆前用饭,吃完后全身都热起来了,一张小脸也泛着红晕。
石头娘看着面前的姜姝,想不通这么好脾气好容貌的女子,找的夫君竟是那等货色,真是令人惋惜。
正想着,突然大门被人从外推开。
一个穿得圆滚滚的团子跑进来,大声喊道:“娘,虎子他欺负我!我衣服都被他弄湿了。”
石头没想到屋里面还坐着一个神仙姐姐,好漂亮。见到的第一眼小脸便涨红了。
他刚才那些话会不会让神仙姐姐笑话他,觉得他是打不过别人来告状的。
不行,他是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绝对不能让神仙姐姐小瞧他了。
石头娘听书他衣服被弄湿了,立马上前扒他衣裳。
果不其然,内里的那块棉布沾了雪花,被捂了这一阵儿都已经化开了。
洇湿了好大一块,石头娘见状气急了,打闹归打闹,怎么还把雪往衣服里面塞,这要是生病了怎么办!
真是一群杀千刀的!
石头脱了棉袄,在火盆前烤火,一双圆溜溜的眼睛亮晶晶的看着姜姝。
半晌后才扭扭捏捏的小声说道:“我,我打得过虎子,只是他叫了帮手,把我摁住了不然虎子肯定不是我的对手。”
姜姝能理解这个时候的小孩,脸面大过一切,她看到他丢了面子,肯定要找回来。
满不在意点点头,附和道:“你只是一时大意了,没想到他会找帮手,不然虎子肯定不是你的对手。”
石头没想到神仙姐姐这么相信他,脸上的笑止都止不住,想再说些他的厉害事迹,但他的事迹都是跟人打架。
要是神仙姐姐觉得他是个只会打架的坏孩子就不好了。
有了,石头急匆匆的起身跑到房间里去,很快抱了一大堆东西回来摊在地上道:“神仙姐姐,你随便挑,这都是我的战利品。”
虎子今天叫人按住他,就是想要他今天捡到的东西,想拿去讨好隔壁家的春花。
他手上有这么多,神仙姐姐肯定会更喜欢他。
姜姝看着地上的东西,有从山里捡来的,还有街上买来的。
她本不想要,但是看着石头盯着她亮晶晶的眼神,想着随便挑一件。
翻找时,看见被弹珠压下的一个东西,挑了挑眉没想到居然会在这儿看见它。
石头见神仙姐姐只选了一样,还有些不高心。
姜姝将东西放进袖中,转头看着石头道:“谢谢石头的礼物,我很喜欢。”
石头见状扭扭捏捏的小声说道:“神仙姐姐喜欢就好。”
说完便低垂着头,也不知在想什么。
过了好一会,石头突然抬起头对着姜姝说道:“神仙姐姐,等我长大了就来娶你好不好!”
这时,门被人从外推开,谢让抬步走了进来,衣衫上还有未化的雪花,清冷矜贵,像是不容亵渎的神明。
石头转头看见他极淡的目光,没由来的心中一颤。
石头娘从屋子里走出来,还没看见谢让,张嘴便说道:“娶什么,你的神仙姐姐已经嫁人了。”
走到拐角处碰巧看见谢让,指着他道:“看,这就是你神仙姐姐的夫君,哪还有你什么事。”
姜姝听到这话瞬间如坐针毡,隐瞒的事终究还是暴露了。
石头看着面前这个高大的男子,有些不服气的说道:“等我长到他这么高,他都老了,神仙姐姐肯定会选我的。”
石头娘一把捂住了自家熊孩子的嘴,尴尬的说道:“小孩子不懂事,别见怪别见怪。”
谢让站在门前,高大的身影倾覆而下,偏面容十分平静,像是平静湖水下蕴藏的风暴一般。
半晌,他蹲下身,与石头对视冷冷说道:“等你长大,你神仙姐姐的孩子都跟你一般大了。”

翌日,天晴,昨日落的雪堆积在山林间白得耀眼。
姜姝走在谢让身后,一步一个脚印,但脚下积雪过多,还未行几步,便累得气喘吁吁。
抬手扶着宽大的乔木娇.喘连连,白嫩的脸颊酝酿出桃红。
“先生,我,我走不动了。”
谢让停下脚步,向她投来冷冷的目光,“公主这就不行了,昨日在农户家中可不是这般。”
记性好就是这点不好,老是喜欢旧事重提。
都过去了还提这些,这不是明摆着找不痛快吗!
“先生!我昨日明明都与你解释过了,我,我当时是为了帮先生摆脱麻烦才这样说的。”
不感谢她便算了,还兴师问罪,真是可恶。
脚下积雪被踩出簌簌的声音,姜姝不免想起今日早晨离开时的情景。
石头娘站在屋中,开口挽留道:“这几日雪下得大,林中都是积雪,可不好走,还是等雪化开一点再走,安全一些。”
姜姝婉言谢绝,这都已经耽搁了两日,若是再耽搁只怕母后都到了太华寺她还在路上,那就不好了。
况且也不知道母后知不知道她遇刺了,还有那些派来寻找她们的侍卫不知找到何处了。
见留不住两人,石头娘叹息一声,从身后拿出装好的炊饼和热酒递给谢让。
看着面前伸手接过的郎君,想着反正都要离开了,还是该给妹子说句公道话。
于是在对方接手包袱的时候并未放手,待到谢让不解的低头看她。
石头娘这才开口道:“郎君瞧着俊朗,只是也不能只面上好看,对自家娘子也要好些才是,对于子嗣也莫要太强求,这一生跟郎君相伴的终究是郎君的娘子,而不是孩子,郎君认为呢?”
男子语气上扬,似是有些疑惑,“子嗣?”
石头娘只当是他不愿意承认,松开拿包袱的手,不愿多说,摆了摆手道:“郎君想开些才是正道。”
“那臣岂不是还要谢公主在外败坏在下名声之恩?”
谢让的声音让姜姝回过神来,讪讪一笑。
一双桃花眼左看右看就是不看面前之人,有些琢磨不透谢让是怎么想的。
但是她能肯定,男的都很在意自己行不行。
她昨日说的那番话,不就摆明了说他不行。
今早还被石头阿婶说给他了,现如今旧事重提肯定是想找她算账。
要不……先道个歉?
她都低头了他气应该也会消一些吧。
在心里做了好一番心理建设,这才抬头直视面前的谢让,开口说道:“先生,学生知道错了,求先生原谅。”
谢让站在原地并未言语,一袭青白的衣衫宛如冬日的青竹。
挺拔直立,带着一股傲然之气。
姜姝见对方睨了她一眼,好似并未生气,连忙走上前讨好的笑道:“先生不生气了吧?”
谢让站在原地看着不断上前的姜姝,手腕上的沉香水珠不停的在拨动。
对方虽然嘴上说着认错,但眼里却毫无悔过之意。
估计现在都不觉得自己做错了。
看着靠近自己的姜姝,冷声道:“看来公主还有力气行走,那就快些赶路吧,否则再晚些晚上就只能睡在这树林里了。”
姜姝还没碰上他的衣角,谢让便施施然抽身往前走去了。
收回在空中虚虚握住的手,看了看沾满泥土的靴子,这靴子沾带了泥土比一开始重了不知多少。
便是抬脚都有些困难。
眼看着谢让的身影越走越远,无奈只能提起脚步艰难的向前走去。
日光已然到了头顶,走了一上午,身上也有了些暖意。
谢让早就在溪水边歇坐着了,不知从哪儿捡来的枯树枝生了火,旁边热着早上石头阿婶拿给她们的炊饼。
到了地方,姜姝额间满是汗珠,低头擦拭着汗珠道:“先生也不说走慢些,害得学生追得好辛苦。”
谢让坐在原地并不开口,等到火上的炊饼好了,取下分给姜姝。
姜姝伸手接过滚烫的炊饼,有些烫,于是只能双手互换的拿着,即使是这样,白嫩的指尖也被烫得通红。
旁边的谢让也许是看不下去她的举动,修长的手指从她手中拿过炊饼,取过旁边洗净的叶片包住又递给她。
动作自然又流畅。
泛着热气的炊饼被冷玉指尖拿着,姜姝心思一转,并未伸手接过,反而悄悄移动了两人之间的距离。
就在谢让举的失去耐心的时候,就着谢让的手咬了一口炊饼。
微小的拉扯感从谢让手心传来,他拿着炊饼的手指微颤了几分。
深眸微沉,看着面前腮帮子塞得鼓鼓囊囊的姜姝,突然想起她方才好似并未咬下多少,怎么就能鼓得这般厉害。
姜姝好似看不出自己做了什么事一般,眨巴着眼睛看着他,像是在问,怎么不继续举着了。
“先生,我还饿着呢。”
语气娇矜,葱尖似的手指藏在宽大的衣袖中,半分也未露出来。
显然是想继续方才的举动。
“我瞧公主还是不饿。”
说着,那热乎乎的炊饼便被谢让收了起来。
姜姝瞬间便傻眼了,只吃了一口,就这样被收走了,这也太不划算了些!
再说了,今日还要赶一天的路,饿着肚子她才走不动。
谢让也太小气了些!
眼看着那炊饼就要被搁置起来,姜姝在一旁偷偷看着,摩拳擦掌准备扑上去抢回来。
但才刚起身便出师不利,毛绒的靴子勾住了堆积在脚边的柴块。
随着她起身的动作,柴块瞬间便落入身前的火堆中,逐渐暗沉的火焰一跃而起。
姜姝将谢让扑倒压在身下,清亮的桃花眸就这样亮晶晶的看着对方。
伸手抢走了对方手中的炊饼还不够,还得意洋洋的压在他身上,摇头晃脑的说道:“先生,我抢到了!”
女子清浅的香味近在咫尺,耳垂上的白玉耳坠摇摇晃晃似是在彰显主人的得意。
谢让被压在身下,思绪却想到了别处,这几日她并未用熏香,为何她身上还有这浅浅香气。
逶迤垂下的乌发落在他身前,带起一阵瘙痒。
手下是谢让结实有力的胸膛,抢炊饼的动作逐渐变了味道。
指腹下的触感让姜姝心生荡漾,往日里连手都不曾碰过半分。
今日却被她压在身下,光是这般想想,姜姝的心思便活泛起来。
水葱似的指尖似有若无的拂过男子的腰侧,指腹下传来有力的触感,似是血管的跳动。
蓬勃,鲜活。
清苦的冷檀香与浅淡的甜香混在一起,冷檀中参杂着雨后的海棠,朦朦胧胧。
姜姝与他之间仍保留着一丝缝隙,她能看见谢让颤动的纤长眼睫,微微抿起的薄唇。
她此刻才发现,谢让的唇极红,都说薄唇的男子多半薄情,也不知先生是否也是如此。
落在谢让腰侧的手缓缓上移,最后落在了他的肩胛处。
靠在胸膛上的小脸也微微上扬,眸中水光潋滟,湿.红的唇瓣微动。
“先生,我的脚好像崴了。”
姜姝的语气自带一股柔媚,檀口波动的气韵荡漾了谢让的碎发。
姜姝见身下人不动亦不言语,手上动作更是大胆。
冷檀香幽幽入鼻,见他眼眸幽深,姜姝猛地凑近他耳边,湿.红的唇瓣贴上了他白玉般的耳垂。
力道轻缓,湿润的呼吸若即若离。
像是心尖被轻盈的羽毛拂了一瞬,心池瞬间泛起阵阵涟漪。
谢让的双臂紧紧依靠在身侧,眉间紧缩,下颌紧绷。
他的脖颈也因为她的呼吸掀起酥酥麻麻的痒意。
姜姝眼睁睁看着白玉耳垂慢慢变得绯红,唇角勾起一个上扬的弧度,终于藏不住笑意。
“先生,学生以为先生没听清,这才离得近了些,先生应该不会介意吧。”
谢让闻言将头猛地转了过去,只留下一个红得快要滴血的耳垂能让姜姝看见。
远远看去,两人就像紧挨在一处,但只有姜姝与谢让知道她们之间还隔着薄薄的一道缝隙。
似有若无,时而有光线从中透出来,时而又被幽闭起来,变得昏暗。
姜姝撩起耳下的一缕乌发绕着圈的在谢让胸前打转,似嗔似娇的开口道:“先生,你怎么还不扶学生起来,莫非……”
话音未落,前方一阵惊呼传来。
“大人,你这是怎么了!”

翟蓝站在二人几步之外,瞠目结舌的看着面前这一幕。
大人与他分别也不过两日,这么短的时间难道就被公主给糟蹋了?
一想到这个结果,翟蓝便觉得自己无颜面对大人!
倒是被压在身下的谢让面色淡漠,看着翟蓝变换的神色。
泠泠的对还靠在他身上的姜姝道:“公主还不起?”
姜姝好事被人打断,心中有些气恼。抬头见来人是翟蓝,一时之间有些心虚的愣在原地,翟蓝对谢让有多爱戴她简直太知道了。
如果当时遭遇行刺的只有她,没有谢让,只怕翟蓝都不会出手。
支起手腕慢吞吞的准备从谢让身上起身,但脚底突然踩中圆滑的石子。
才微抬起的上身,瞬间又重重跌入谢让怀中。
力道之大,谢让都忍不住发出一声轻微闷哼。
但是这回她可真不是故意的,毕竟旁边还有人在,她也不至于在别人面前上演这一出。
不过旁边的人并不这样想。
翟蓝那道火燎燎的视线还死死的盯在她身上,灼热的视线像是要将她烫出一个洞一般。
姜姝抬起小脸看着谢让,干巴巴的说道:“我,我不是故意的,脚滑。”
谢让不置可否,剑眉微挑,“公主说什么便是什么。”
姜姝还想再解释什么,突然林子后又传来一阵搜寻的声音。
翟蓝脸色瞬间一变,还不等他再说什么,清荷便从林子后走了出来,脸上满是焦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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