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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情薄(止雀秋行)


只是这一眼便让她发现不对,这书上怎得还有这么多的批注?
柳眉微蹙道:“先生,这些批注?”
“都要一一抄写下来。”
姜姝不可置信的瞪大了双眼,手上的动作也不停歇,将书本翻得哗哗作响。
好不容易翻完,姜姝才发现这本书有将近一半的批注,怪不得比她平日看到的厚这么多。
心中泛苦,这怕是要抄到回京都不一定能抄写完。
一想到这,姜姝的手腕便开始发软。
拿起书本,红唇微抿,“那先生,我就先回去了。”
还不等她转身离开,谢让突然开口道:“公主就在此处抄写,若是有不懂的开口询问便是,毕竟我还是公主的先生,教导之责不可废。”
姜姝此时只觉得今日来此,真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别说一举两得了,这简直是损失惨重。
她还想着回去抄写,还能找人帮她抄抄,这要是在谢让眼皮子底下抄,那就半点做不得假了。
转过身,娇美的小脸上强撑着一抹笑意道:“先生日理万机,学生在此处,怕是多有不便,学生还是回去抄写好了。”
姜姝不死心的做着最后的挣扎,只是手里拿着的书都要被她揉皱了。
谢让清冷的眸子漫不经心的瞥了她一眼,“不妨事,现下时间尚早,公主快些动笔吧。”
说完,撇向桌前的一方矮凳与书桌。
姜姝只得不情不愿的坐下,翻开书本开始抄写。
心中带着怨气,在抄写时红唇微微翘起,露出不自知的憨态。
谢让侧目看了一眼,又将视线转移到书上。
一时之间,屋内只剩下书本翻开的窸窣声和笔尖在纸张上书写的沙沙声。
许是抄写到不解之处,姜姝的眉宇间不自觉的皱起,手中抄写的动作都停顿了两分。
还不等她多思考一瞬,身后便传来谢让的声音。
“有何不解?”
谢让突然出声,吓了姜姝一跳,笔尖的墨汁滴落在雪白的纸张上晕开一大片墨渍。
方才抄写好的一页就这样被毁掉了。
姜姝捏着笔杆的手都微微用力了几分,转过头看向身旁的谢让咬牙切齿的说道:“先生都是这般神出鬼没的吗?”
“在下只是见公主愁眉不展以为公主遇见难题,这才上前,倒是公主这般心虚。”
听见此言,姜姝手上拿着的笔杆又再次捏紧了几分,脸上的笑意不减,从齿缝中挤出字道:“这么说来是学生小题大做了。”
谢让站在一旁道:“公主知道就好。”
话落,看着面前姜姝落笔顿住的地方,挑了挑眉,没想到对方会在这个地方停下。
泠泠开口道:“公主可是对着府衙所做的事情困惑?”
姜姝顿住的地方正是五年前在江南发生的一场疫病。
那是江南经过大旱后又迎来水涝,民众苦不堪言,但天不随民愿。
好容易水涝过去,又发生了时疫。
时疫才出现的时候,大家都以为只是一场简单的风寒,但随着病症越来越严重,得此病的人越来越多,官府的人这才发现。
但是此时为时已晚,时疫扩散性强,那时整个村庄十有七八都被感染上了。
无奈之下县衙便封锁了整个村子,在夜里放了一把火将整个村子活活烧死,七百余人无一生还。
当时报上京的时候,圣山虽然对此震怒,但仍有百官为其辩护。
那官员最后也只是被罢官了事。
姜姝看着书上寥寥几句,便书写了村庄里几百口人的性命,有些难以理解,“这村庄里尚还有未染病的百姓,那官员此举未免太过激进。”
书中一旁的朱红小字批注:虽不义,但亦可取。
姜姝看着这行批注嘟囔道:“什么批注,简直误人子弟。”
“公主觉得县官不对?”
姜姝转头看着谢让道:“当然不对,为官者本来就是为百姓做事,自古以来大灾之后便会出现疫病,那官员根本就没有好好了解这些,一味的等到村里人多半都得了此病,才慌了。”
“况且发现也不过一日,郎中都没开始医治,他便在夜里放火烧毁村庄,根本就是想逃避罪责。“
姜姝一脸愤愤的说完,看着谢让寻求认同。
却见谢让避开她的眼神,“公主可知时疫的扩散性有多强,那官员舍一个村庄的人便能保住全国百姓……”
姜姝听见此言,双眉微蹙,站起身打断道:“先生这话便是觉得这桩买卖划算是吗?”
“那若是有一天让先生杀49人换51人存活,先生可愿意?”
“中间不过两人的差距,先生想必能轻易做出决定,那若是100换101,1000换1001呢?先生也会觉得做的对?”
姜姝讽刺的说着,猛地起身逼近谢让势要问出一个答案。
谢让薄唇微抿,转身想走,却被对方抓住手掌,温热的指尖贴上他的掌心,带起热意和不知名的战栗,让他站立在原地。
姜姝也不知从哪儿来的力气,抓住对方的手面对着他道:“先生不是要传道授业解惑吗?学生现在就要知道答案!”
谢让看着对方紧紧牵住他掌心的指尖,白玉般的指尖因为用力泛起了绯红。
一双清亮的桃花眸一眼不错的盯着他,势要从他这里得到一个答案。
谢让退开一步,不容拒绝的拂开对方的白玉指尖,清冷的眸子像是一汪冷泉,“公主殿下,上位者从来只看结果。”
姜姝看着落空的手,有些失神。
只看结果。
姜姝看着面前谢让清冷的面容有些气不过,但她又知道谢让说的确实如此。
否则那官员又怎可能只是一个罢官而已。
但是姜姝莫名就觉得谢让不是那样的人,不然方才也不会下意识的向他寻求认同。
姜姝站在谢让面前半晌,看着他淡漠无波的面容一股怒火突然就席卷而来。
向前一步逼问道:“先生说只看结果是吗?”
姜姝眼角极快的向后看了一眼,像是在确认什么,随后突然握住谢让的手放在她心口之上。
手下传来绵软的触感,还不等谢让反应过来,姜姝突然惊叫出声道:“先生,你……”
失去了姜姝的支撑,谢让宽大的手掌从她绵软之处滑落下来,白玉般的耳垂微微泛红,一双幽静无波的眼眸掀起巨浪。
谢让才要出口斥责,身后突然传来茶盏碎裂的声音。
往后一看,只见翟蓝目瞪口呆的站在门前,鞋履都被茶水打湿了还不自知。
姜姝站在他家大人身前,一脸绯红,潋滟的眼中泛着水光,似羞似怒的看着他家大人。

这要是说什么都没有,翟蓝自己都过不了心里这关。
傻傻的愣在原地,就在他思考是默默退下还是当作什么都没看见走进去时,姜姝率先有了动作。
其实当时是她看见翟蓝过来的,还算好了角度,能保证让翟蓝看见他家大人放在她心口的手,而从他的角度看见她抓住他家大人的手,也只会以为她是在阻止。
目的达成,姜姝含羞的低下头,泛着水光的氤氲眼眶瞪了谢让一眼,咬着红唇似是而非的说道:“先生,若没有旁的事,学生就先告退了。”
说完生谢让开口辩驳,步履匆匆的就向外走去,路过翟蓝身边时停顿了一瞬。
翟蓝立刻心领神会,一脸严肃的对着姜姝说道:“我方才什么都没看见!”
虽然这是她一手促成的,但是翟蓝说出这话后,姜姝脸颊羞红,偷偷向后看了谢让一眼,又飞快的离开了。
谢让站在原地一动不动,或者说,从他当时碰到对方绵软后就开始僵硬在原地。
垂下的手自然的滑落在身侧,但谢让总感觉有些不自在,修长的指尖微动,好似还没从方才的景色中脱离出来。
翟蓝小心翼翼的绕过碎瓷片走进来道:“大人,我说当时在村落找到您时,您怎么不走,原来是因为公主。”
“但是,大人,现在好歹是在寺里,公主今早还在生您气呢,您现如今就这般,是不是有些孟浪了。”
说完,翟蓝恂恂的看了看大人。
只见谢让冷飕飕的看了他一眼,“脑子里都在想些什么?”
翟蓝暗自腹诽道:大人您都把手放人家公主身上了,他还能往哪方面想。
姜姝从谢让院子里跑出来之后,脸上的绯红还没消散下去。
出来被冷风一吹,姜姝才发觉方才她有多冲动。
月匈前仿佛还残留着对方灼热的触感,他的手掌真的很大。
沐浴时她瞧过她身前之处,颤颤巍巍,她的手掌也顶多握住多半,当方才她握住谢让的手掌贴在她身前时,好似他一掌便握住了。
这般想着,脸上的绯红又再次上涌。
清荷站在公主身后,看着公主娇美的面容无端又飞起红晕,有些担心。
“公主,可是发热了,您的脸好红呀。”
姜姝泛着水光的眼眶朝清荷看了一眼,摇摇头示意她无事。
回到院中,姜姝这才反应过来,今日她去找谢让还专门寻了帮手押题,就是为了让谢让对她刮目相看。
现在好了,确实是刮目相看了。
姜姝躺在床上用棉被盖住自己的面容,在床上咕涌咕涌的翻滚。
翻转了许久,还是有些不自在,突然坐起身对清荷说道:“备水,我要沐浴。”
另一边,翟蓝第三次端着水从院外进入他家大人的屋子,也不知他家大人碰上什么了,这已经是他家大人洗的第三遍手了。
骨节分明的手浸入盆中,细细揉搓着,随后又拿起香胰子沿着边角清洗,如此反复才终于净手完毕。
姜姝沐浴完后躺在床上,暮青色的帷幔在头顶蔓延,像极了今日谢让的衣衫。
当时她抓住谢让手的时候,他好像都没怎么挣扎,她放上来的时候也不见他动弹。
想到此处,姜姝翻了个身,乌黑的秀发散落在她身后。
脑海里又是一阵兵荒马乱,姜姝强迫自己不再去想了,将身前的被子拉了拉,闭上眼睡觉。
这晚,姜姝做了个梦。
梦里,还是那件屋子,但不同的是,她握住谢让的手放在她月匈前时。
翟蓝并没有出现,屋中只有他们二人,当她回过神松开手想往后退时,谢让突然揽住她的腰肢往前一按。
柔软的身躯瞬间与他紧密贴合,谢让冷白的指尖停留在她的额间,后沿着她的鼻尖滑至她的唇边,最后落在姜姝小巧的下巴处,微微用力抬起姜姝娇美的容颜,慢声轻语道:“公主不就是想要这般,躲什么?”
姜姝惊慌的摇了摇头,柔媚的嗓音从缝隙中传出,“没,没有。”
两人离得实在是太近了,姜姝感觉她呼吸的时候,身前的起伏若有若无的贴近了谢让的胸膛。
似是察觉到危险一般,她双手抵在谢让身前,想要借此拉开距离。
头顶传来一声嗤笑,像是在嘲笑她自不量力一般。
谢让修长的指节顺着她的下颌再次向下,经过她柔白的脖颈,停在了她衣襟交叠处。
很快姜姝便感觉身上一凉,整齐的衣领被人解开,露出莹白的锁骨。
“不,不要……”
姜姝眼眸瞬间泛红,两朵云霞飞入她的脸颊,意图伸出手阻挡住对方。
却被对方另一只手钳制在身后,使得她不得不再次跌入谢让怀里。
谢让的目光如有实质的落在她身上,像是在巡视领土一般。
好一会儿,谢让突然低下头,炙.热的呼吸喷.洒在她耳畔……
“公主,公主起来了。”
姜姝被清荷摇醒,眼眸中荡.漾着还未散去的春意,梦中的感觉仿佛还在。
姜姝感觉对方的呼吸声还回荡在她耳畔,低.沉.急.促。
“什么时辰了?”
话说出口,语气中带着的娇媚是姜姝都未曾预料的。
清荷只觉得公主今日格外好看,微微上挑的桃花眼里泛着水光,只看一眼就像是要将她的魂勾去。
连忙低下头不敢再看。
像是立在枝头的海棠,秾丽柔美。
“公主,已经卯时了,今日要去正殿上香,皇后娘娘那边派人来催公主了。”
姜姝连忙起身,坐在镜前任其装扮。
脑海里却还在停留在那场梦里,如果谢让真的如同梦中这样就好了。
那她可太有办法来应对谢让了。
等等,昨日谢让好似并没有生气,也没来找她秋后算账,难道谢让当真吃这套?
试试不就知道了。
如果真的吃这套,她也就不用去装那些文静娴雅了。
正殿,太华寺的主持们立于佛像前。
待到她到后,院中跪坐的沙弥们便开始颂起了经文,靡靡之音在殿中泛滥。
姜姝在人群中左右观看,才在左边看见站在一旁的谢让,一身白衣遗世无双。
她的视线炙热的如有实质一般,谢让偏头向后一看,便瞧见立于中间的姜姝,正笑意盈盈的看着他。
瞧见是她,谢让面无表情的转过头。
姜姝瞧见对方这幅神色,若有所思,他这幅模样看着好似也并不生气。
那她还装什么文静娴雅。
就在她还出神的盯着谢让时,站在前方的主持突然停下动作。
视线准确无误的看向姜姝道:“施主心不静,今日怕是不宜上香,还请施主改日再来。”
此言一出,大殿之中寂寥无声,这次前来太华寺本就是为了长公主殿下恢复神智而来,现在众目睽睽之下主持要是要将长公主请出大殿,这……
姜姝感受到大殿中意味不明的视线朝她倾覆而来,听见主持的话语,冷眼看着面前的主持,付之一笑。
她从走进这座寺庙开始,便感觉到这里的和尚对她都抱有一种莫名的敌意。
原本还在想是从哪儿来的,现如今可算找到源头了。
“主持若是专心礼佛,又怎知我心不静,可见主持心也不静,既如此又如何能侍奉神佛?”
主持显然是没想到会被反将一军,也许是被人捧得太高了太久了,猝然听见反驳之语,哑然在地。
一时之间,大殿寂静无声。
皇后见场面僵持,轻拍了身边的嬷嬷,使了使眼色。
嬷嬷随即心领神会,站出来说道:“主持这几日给娘娘讲经想必是累着了,既如此,今日的法事便劳烦监寺主持,主持回去好好休息。”
话落,主持苦笑出声道:“多谢娘娘体恤,贫僧的心乱了,确实不适合主持这法事,”说着转头对着身旁的监寺道:“师弟,今日便劳烦你了。”
说完,主持便双手合十说了句:“阿弥陀佛。”便退出了大殿。
主持走后,这场法事完成得异常顺利,很快便结束了。
姜姝本想随着大众一同退出大殿后再去寻谢让,不曾想在门口被母后给叫住。
停下脚步,有些不解的看向母后道:“母后,怎么了?”
姜姝走近才发现母后面色有些苍白,以为母后不舒服,连忙上前扶住母后。
皇后看着面前神情有些着急的女儿,嘴边要说的话又咽了下去,现在还不是好时候,也许过段时日说比较好。
抱着逃避的心态,皇后嘴边的话换了一波道:“太华寺主持在这寺里清修多年,对国对……都有功劳,今日之事切莫放在心上。”
姜姝看出来母后一开始想说的并不是这个,但还是顺着话往下说道:“母后放心,只要那主持不再来找我麻烦,我也不会揪着他不放。”
皇后点点头,笑着道:“那就好,按照惯例行过法事后还需在这寺中静待十日,如此才能显得诚心。”
“这几日你乖乖的,等回了长安便任由你玩儿。”
姜姝开心的点点头,窝在母后怀里蹭了蹭,撒娇道:“母后,在你心里难道女儿只会玩吗?”
皇后轻轻点了点她的鼻尖,笑道:“能玩才好,等过几日,你弟弟也要回来了,到时候说不定路上还能遇见。”
对于这个弟弟,姜姝倒是听清荷给她说过。
言语中对她这个素未谋面的弟弟很是夸赞,记得她才苏醒的时候便有收到他送来的礼物。
只是现在被外派,不在京中,所以她还未曾见过。
但从周围人的言语中,姜姝不难推断出她这个弟弟对她还是相当不错的。
送母后回到院中后,姜姝这才想起要去寻谢让。
在路上随手抓住一个侍卫询问,得到回答后便朝着谢让离开的方向走去了。
回廊转角处,两个小沙弥正聚集在一起窃窃私语道:“那人今日在大殿之上怼了主持,你可听说了?”
“怎么没听说,当年皇后娘娘能在寺里顺利产下他们,还不多亏了主持心善现如今却是这幅嘴脸!”
两人聚集在一处,一个小沙弥悄悄看了看四周小声道:“你可知为何主持这般厌恶那妖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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