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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情薄(止雀秋行)


所以她并不知道芍药每日的妆容都是出自她身边的侍女之手,而她本人的审美堪称艳俗。
姜姝跟着张恺弯弯绕绕不知道走了多久,她许久没出锦绣堂此时出来自是好奇,不由得向四处张望。而往来行走的奴仆侍女尤其是谢让从京城带来的那些人看见一个陌生的面孔跟在张恺后面也好奇的打量着姜姝,甚至有的窃窃私语起来。
虽然谢让行事隐蔽,但毕竟离开了两日之久,所以府中大部分人都知道太子殿下半夜急忙忙的出去,等回来时什么都没变只是多了个医女一起同行还是从殿下的马车上下来的。众人皆在暗地里八卦不知此女和太子殿下是什么关系。
然而姜姝自进了州牧府后便一直在锦绣堂里没有出来,如今露了脸自然是让众人都忍不住好奇。他们原本以为会让殿下夜半动身都要去寻的会是什么绝世大美人,然而看到姜姝平平无奇的容貌时心里皆是失望,心里的那点子八卦之火也随之泯灭了。
姜姝自是不知道自己引来了那么多风言风语,只老老实实的跟在张恺后头。终于不知绕了几个弯两人走到了谢让的书房前。
“姜姝姑娘在此稍等片刻,在下进去通传一声。”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和谢让见个面要这么麻烦,姜姝还是点点头,她走到檐下收起伞,倚靠在柱子上开始赏雨。
以前住在小树林里时姜姝最讨厌的便是下雨,下了雨她无法出去采药换钱不说,天气还会变冷,捡的木头也会变潮。每次梅雨季节她的日子都分外难熬。
现在她不用像以前那样为生计而发愁了,才发现原来下雨时的空气是这么好。
这边张恺出来和她说可以进去了,她便跟着张恺走进屋内。
刚进屋她便闻到一股熟悉的香味,这种味道在她捡到谢让将他收拾干净后也闻到过,不过后来这种气味便慢慢消散了。
如今又闻到这种味道姜姝不禁一阵恍惚,仿佛又回到了刚捡到谢让的时候。
然而富丽堂皇的内室和书桌后坐着的身着华服的人都在提醒她那都是过去了。
张恺行了一礼:“殿下,姜姝姑娘到了。”
姜姝见张恺行礼后便离开了,想起谢让如今是太子正纠结自己要不要行礼时便听到上头传来一声严厉的声音。
“你脸上这是怎么一回事?”
谢让像是看到了什么令人作呕的东西一般,他先是诧异,后转为嫌恶,让姜姝想到了他刚醒来看到自己身处于简陋的茅草屋时也是这种神情。
看着谢让一脸嫌弃的神情,姜姝摸了摸自己的脸:“芍药故娘给我用了一些胭脂水粉。”
然而谢让根本不记得芍药是谁,他皱眉道:“打盆水把她脸上乱七八遭的东西洗掉。”
很快便有侍女打了一盆温水上来,另有一个侍女拿了帕子沾水要将姜姝脸上的东西擦掉,却被姜姝拿走了帕子。
“我自己来就行。”姜姝不习惯被别人碰触,自己拿起帕子开始慢慢擦拭脸上的妆容。
芍药花了好长时间给她化的妆,自己连看都没看一眼便要擦去。姜姝原本还觉得可惜,可她看到帕子上五颜六色的水粉时,她似乎有些理解为何谢让会是那种表情了。
姜姝:“……”原来她刚才是顶着这么多颜色走了一路吗?怪不得别人都看着她还小声议论。
“你找我有什么事吗?”看到侍女们都退下了不知道为什么姜姝感到有些紧张。
“你是不是忘了孤找你来是干什么的了?”谢让面无表情的看向姜姝,面前的女孩刚擦洗完的脸上还透着水光,眼里写满了心虚。
其实谢让这几日并未感觉到身体有何不适,连之前隐隐作痛的腿伤如今也陷入了沉寂。加上这几日事务繁忙,他自然就将姜姝之事抛入脑后。
直到今日张恺问他近日身体可还有什么不适,他这才想起来府里还有一个带回来的医女。
只是他事务繁多忘记了这件事也就罢了,她一个拿人银钱为人做事的人也如此不上心是怎的一回事?
姜姝避开谢让直勾勾看过来的眼神,讪讪道:“你也没说让我来啊。”
她按月拿钱,自然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更何况自己人生地不熟的,锦绣堂门口又都是重兵把守着,她哪里敢独自出去呢?
“难道领月钱的时候也要孤送到你手上吗?”谢让飞来一记眼刀。
听他提到钱,姜姝心虚的看向地面不敢再说话。心里却一片怒火,她看谢让是阴阳失调、肝火旺盛,是该找个医师好好看看了。
之前怎么没发现他是这么个脾性?姜姝不禁腹议,却没忍住将心里话小声说出来了。
谢让自是没听清她在说什么,但是却明白她是在小声嘀咕着什么,便道:“有什么话说大声点。”
姜姝自是不敢将刚才话说给谢让听,只好道:“你要是觉得身体不舒服喊我来便是了,平时若是无事我在这里岂不是碍事?”
“你可知在京城的时候,宫里的太医是每日都要从宫里到太子府为孤请脉的?”谢让幽幽道。
“你是说我每日都要来给你诊脉?”姜姝震惊,当初她答应谢让的条件是因为她知道谢让道伤早就已经好的差不多了。钱多事少,这种事她能不答应吗?
可如今若是每日都要来给他诊脉……果然世上没有那么好的事情,就算有也轮不到她。不知道为什么,自从再次见到谢让之后,他总给人一种压迫感,让姜姝每次见到他都觉得紧张。
“你不愿意?”谢让挑眉。
“愿意,愿意。”姜姝连忙答应,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和谢让废话了那么久,不但没能快点回去反而还得了个每天都要干的活。姜姝气结,加上她还想着赶紧回去吃晚膳,便道:“你把手伸出来吧,我来给你诊脉。”
按理说诊脉分为望、闻、问、切四步,姜姝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则自然跳过了问的步骤,直接上手去诊脉。可还没等她碰到谢让的胳膊时,对面便又找起了茬。
“你就让孤的手就这么放在这桌子上诊脉吗?”
以往太医们诊脉都会放一个软垫在桌子上,软垫上再垫上一层柔布。可是姜姝是野路子出身哪里知道这些东西,她扫视了一下四周,眼见之物不是笔架就是砚台,没一样是看起来能垫手的。
反正只要不把他的手放桌子上不就行了?姜姝如是想着,便拿起谢让在桌子上的手将它放在自己另一只手里托着它。
姜姝抬起头,嘴角微微上扬看向谢让,仿佛在说“这样总行了吧?”
对面的人先是瞳孔放大,继而脸色发青,最后恢复正常从最嘴里挤出几个字:“……诊脉吧。”
虽然姜姝觉得谢让应该是脉象虚浮肝气郁结之人,可是事实告诉她此人的身体好得很,甚至脉搏都比一般人感觉有力些,只是……
“你身体看起来一切都好,只是脉搏有些快,可是最近有烦心之事?”姜姝道。
看她结束了,谢让忙将自己的手从姜姝手中抽出来,轻哼一声:“孤唯一心烦之事就是这条腿时不时还会疼痛。”
话虽如此,自从那日半夜出发去找姜姝后,他腿上的伤口已经很久没有疼过了。不然他也不会等到现在才想起这件事。
“你是断骨,不是普通的腿伤,需要静养才是。”姜姝道,“我之前给你用的有一味药是能加速断骨愈合的,不然你到现在都不一定能下地行走。”
提起这味药姜姝就心痛,当时她还傻乎乎的和谢让说了要一笔一笔的和他算账,谁能想到最后都被他一笔勾销了。
“这味药……”谢让也想起来了,之前张恺找来的神医也提起过这件事,“你还有吗?”
姜姝摇摇头:“自然是没了,那味药我只有一个,都给你用了。”
既诊完了脉姜姝便想着要回去了,正打算起身告退时却又听到谢让来了一句:“以往太医给孤问诊完,都是要写医案的。”
医案?那是什么东西?看到对方脸上透露出疑惑的神情,谢让又道:“就是将孤每日的身体情况,用药方案都记录在册。”
“可是我不会写字啊。”姜姝皱眉,她虽然能看懂一些医让上的药材名,可除此之外的其他字她可是一窍不通。
“孤可以教你。”
谢让脸上露出了姜姝觉得熟悉的神情,很久以后她才想起来这种神情她曾在飞飞看到山里的野鸡时看到过,而下一秒飞飞便冲上去将野鸡的翅膀咬了一个洞。
那是一种看到新奇事物的新鲜感,夹杂着一些高高在上的征服欲和一丝难以逃脱的恶意。

第58章
谢让回到书房处理了一会文书,面上似是与平常无异,但与平时相比显得略微噪杂的翻书声透露出了翻书人不佳的心情。
张恺在一旁见状垂下眼帘思索一番终是什么都没说退了出去。
一旁的侍从小心翼翼地将谢让常喝的茶放在桌上,却在谢让拿起尝了一口后以茶味太淡为由被训斥了一番。
奉茶的侍从只得将茶端下去重新沏茶,屋内众人都察觉到今日太子殿下似是心情不悦,一时屋里气氛压抑到了极点。
谢让重重地放下一本文书,撇了一眼一旁还未处理的文书,堆积如山。
“来人。”
张恺不在没人敢上去触谢让的霉头,一个张恺手下的侍从见众人都无人敢应只得硬着头皮上前。
“将长水县的文书都挑出来。”
听见太子只是让他挑捡文书侍从在心里松了口气,开始挑捡起来。
长水县的文书并不多,只是谢让似是很心急的样子,文书被挑选出来一本他便翻开查阅,只是看了几眼后又扔在一旁,像是在找什么东西。
侍从看在眼里却不敢问,只得低着头加速挑捡,没一会儿长水县的文书便被他全部挑捡出来了。
谢让翻开最后一本被呈上来的文书,仍是看了几眼就放下了:“长水的文书就这么多吗?”
侍从低着头:“是,长水县的文书都在这里了。”他虽然看不见太子的脸,但觉得太子此时脸色定是不好看。
所幸谢让闻言并未说些什么,只是挥挥手让他下去。
此时张恺不知道去外面做了些什么正好回来了,见桌面上文 他将文书都合上整理好,不动声色问道:“殿下为何突然将长水县的文书都翻出来了,可是还是对陈元心存有疑?”
谢让摇摇头,陈元不过是一届县令,何况他也早已派了密探在陈元身边监视,就算他是假意投诚也掀不起什么风浪。而且就目前的表现来看陈元并不是有二心之人。
不过……
“长水县今年忽然出现了花豹食人一事,可长水并未有文书来报。”谢让言语间似有不满之意,“可见陈元并未将此事放在心上。”
“野兽食人之事本不是什么罕见的事情,属下方才又去问了那个家住长水的侍女,她说至今只有一人遇难,想来陈县令也是废了些心思在上面的,只是觉得此事甚微不必向上禀告罢了。”张恺道。
谢让闻言面上神色好了些许,但语气依旧严厉:“冬日将近野兽觅食只会更加艰难,此事若是不尽快处理好便会愈演愈烈,百姓只会终日惶恐不安,还是要传令下去让陈元尽快好生处理好这件事情。”
“是。”张恺点头领命,“属下会修书给陈县令让他尽快处理好此事,必不让殿下担忧。”
听了这话谢让的脸色这才好了起来,不再像方才一般冷着一张脸。他拿起之前没有处理完的文书接着看起来。
奉茶的侍从此时也将新沏的茶冷好奉上来,见谢让拿起喝了一口并没有再说什么只是专注于眼前的公文,侍从暗暗松了口气又退下。
“只是……”张恺欲言又止。
谢让放下茶盅将视线转向张恺,看他一脸迟疑的样子便道:“只是什么?”
“属下是想,就算陈县令能将食人的花豹尽快捕捉完,期间也定是不免又有人遇难。”张恺见谢让闻言并无反应,又道,“尤其是独自生活在郊外的人,更是容易成为被花豹猎食的目标了。”
此言一出,方才屋内好不容易缓和下来的气氛此时又紧张起来。
“……”谢让沉默良久没有说话。
张恺见谢让深色晦暗不明,正当他犹豫该不该再继续说下去时终于听见谢让道:“她是不是已经出发快要到长水县了?”
张恺松了口气,知道自己这次算是赌对了。
他连忙道:“今日姜姝姑娘身体不适,属下便留了姜姝姑娘仍住在客栈内并派人在那里看着她,打算明日再送她回去。”
“想不到送个人回去还能耽搁那么久。”谢让虽是如此说但言语间并无责备之意,也并没有追究下去。
“罢了,备车孤去看看她。”谢让恍若无事般淡淡道,“怎么说也是从府里出去的人,免得在半路上病倒了被人抓住把柄说孤苛责下人。”
张恺虽然早就猜着会有这么一出,但听见这话从谢让嘴里说出来心里还是不免一惊。对谢让来说这大概已经是最大的让步了。
去客栈的马车很快就备好了,谢让先行走在前面,张恺在后面跟着。
正当他们走到门口时张恺感觉到自己的袖子被人从后面轻轻拉了一下,他回头一看,是州牧府内派去国师身边伺候的侍女。
“张大人,国师大人方才离开府里了。”
“我知道了。”张恺并没有放在心上,毕竟国师没事就出门,光是今天侍女们就来回禀了三次。
然而侍女并没有离开,她一脸为难的说:“可是国师大人之前问了奴婢可知道昨日被赶出府的姑娘去了哪里?”
张恺听见心中疑惑,只觉得这不是什么好事:“你和他说了吗?”
侍女摇摇头:“奴婢并不知道那位姑娘去了哪里,国师大人听了之后也没说什么,之后便出门了。不过不知道国师大人有没有问其他人。”
此时谢让已经登上了马车,张恺只好跟上去不再问此事,只希望这件事别像他想的那样向最坏的方向发展。
姜姝和金儿待在客栈的房间里大眼瞪小眼的待了一个下午。
起初金儿还叽叽喳喳的和她说她家姑娘昨天担心了一个晚上,没想到今天早上张大人便去向她家姑娘要人,她家姑娘知道了后才安心了一些。
姜姝自是知道芍药是真的打心底里担心她,她在心里默默的感激芍药,只是眼下就算能多拖一日回去又能怎样呢?该来的分别还是要来。
姜姝看着金儿没心没肺的样子,只能微笑应和她。
金儿今年不过十六的年岁,比姜姝还小上两岁,正是闲不住的年纪。她陪着姜姝闷在屋里也觉得无聊,只是来的路上张大人特意吩咐过她,要好好的和姜姝姑娘待在房间里哪里都不能去,尤其是要寸步不离的跟着姜姝姑娘——就算是去茅房也一样!
金儿起初还不知道为何张大人要这样说,然而事情真的像张大人说的那般,姜姝姑娘光是下午就去了三四次茅房。
“其实你不用跟着我的。”姜姝有些无奈。
“不行!”金儿抱着飞飞跟在姜姝身后,张大人说看住这条狗就等于看住了姜姝姑娘,“张大人吩咐过我要好好陪着姐姐。”
什么陪着,明明就是监视!还抱着飞飞,难道她还要真的抛弃掉飞飞自己走吗?姜姝觉得张恺此人真是和他的主子如出一辙,都是心思眼光毒辣之人。
两人回到屋里,却发现里面不知道什么时候站了一个白衣男子。
男子听见身后的动静转过身来,姜姝看清他的面孔,不是秦玄还能是谁?
“你怎么在这里?”姜姝见到他只觉得生气,好像浑身的血液都冲到了头顶上。
金儿看见秦玄并不知对方是何身份,见姜姝如此反应只觉得疑惑,便问:“姜姝姐姐这是谁啊?”
姜姝没做声,秦玄见姜姝身边还有一人,淡淡道:“在下国师秦玄,这位姑娘能否出去片刻?在下有些事情想同姜姝姑娘说。”
这个人竟是国师!国师和姜姝之间有冲突之事金儿也略有耳闻,她心中有诸多疑惑但见二人之间剑拔弩张的气氛还是默默退出去将门关上了。
屋里此时只剩下秦玄和姜姝两人.
姜姝丝毫不想和秦玄说话,却又知道自己无法将对方撵出去,便翻了个白眼自顾自的坐在一旁。
秦玄见状也不恼,只道:“抱歉,之前的事情是我对不起你。”
姜姝听见后眼神微动,她蹙眉略带惊讶地看向秦玄,没想到对方居然会向自己道歉:“你……”
“昨日我确实没想起来你是谁。”秦玄又道,“但现在我想起来了。我不曾想过自己的一句提醒会为你带来那么大的影响,抱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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