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十二岁的姜姝跟着姥姥住进来深山之中直到现在。
姜姝自己从来没有觉得自己不祥或者是什么妖女。
但她听到背后传来谢让的质问时,还是莫名的心虚了。因为她知道,这种事情别人怎么看待从来都不会在乎她的想法。
谢让是从来不信这些鬼神之说的。
同样,他也不相信善有善报,恶有恶报。只有弱者在被压迫时才会转而相信这些虚无缥缈的东西。而他是天生的强者,只相信力量掌握在自己手中才能控制一切。
“真是愚昧。”姜姝听到谢让略带嘲讽的声音淡淡地从身后传来,不知道说的是她还是在说其他人。
看着姜姝满脸泪痕的坐在地上谢让觉得她才终于有了一些女孩子应该有的柔弱样子。
但不知为何,看到“柔弱”的姜姝他心里反而有一丝烦躁,那种感觉就好像自己有一个不喜欢的玩偶却被别人玩坏了。
这种想法让谢让的心情更差了。什么自己的东西,自己和她不过萍水相逢罢了。
姜姝坐在地上的身影太过刺眼,谢让拿起被扔在一旁的被打磨过的手杖将手杖的另一头递在姜姝眼前:“起来。”
姜姝没想到谢让会想要扶她起来,虽然两人的手掌间还隔着一根手杖。
她顺着手杖看向那个人的眼睛,没有在对方的眼睛中看到她所害怕的鄙夷和嫌弃。
她抓住手杖借力起身,犹豫良久还是问道:“你不怕他们说我是妖女吗?”
“那你是吗?”男子淡淡的问道。
“我当然不是!”
“那不就行了。”谢让的声音依旧和平日一样冷淡,但姜姝此时却觉得很安心。
原来世上只有第三个人愿意相信她。姜姝一愣。
听到自己愿意相信她就这么开心吗?谢让看着姜姝,不知道为什么还是觉得有些刺眼,原来是姜姝的脸上多了一道伤,只是刚才她一直背对着自己而且伤口被额发遮住了自己才没有发现。
“你受伤了?”谢让伸手捏住姜姝的脸,想要拉近些看她的伤口,却在进一步做下一个动作前被自己的行为惊到了,转而立刻松开了手。
姜姝丝毫没有发觉谢让一系列动作的不自然,也没有发觉自己额头上的伤。刚才的事情来的快去的也快,她沉浸在激烈变化的感情中,此时才感觉到疼痛。
“啧,好疼。”姜姝轻轻碰了一下伤口,随后吃痛的收手。
“没事,只是皮外伤罢了,我自己就能处理好。”姜姝道。
两人进入屋里,姜姝对着镜子熟练的清洗伤口、洒药、包上一层纱布。虽然只是皮外伤,但处理起来还是会有一些疼痛的,但姜姝好像丝毫感觉不到疼痛一般快速处理好了伤口。
谢让看着熟练的姜姝,觉得她刚才柔弱的样子果然只是昙花一现。
“你处理伤口的手法很熟练。”谢让道。n之前他不慎跌落在树林里,身上被树枝和山石刮出不少大大小小的伤。
他和姜姝达成交易后便又昏倒过去了,等醒来时身上的伤口都已经被处理好了,但时间却没有过去多久。
“嗯。”姜姝收起包扎用的工具,漫不经心的解释道,“以前刚来到树林里时,出门采药经常受伤,一开始都是姥姥给我处理的,但后来她说不可能帮我处理一辈子的伤口,便都是我自己来了。”
姜姝平日没有多问过谢让的事情,相同的,她也没有多透露过有关自己的消息。这是谢让第一次从她口中听到有关她过去的消息。
可能是因为刚才谢让出手救了她,也可能是因为谢让不把她当作妖女,姜姝今日的话变得特别多。
她说自己的母亲在生他弟弟的时候死于难产一尸两命。
说自己被人当成了不祥之人赶出村子。
说自己的父亲将自己抛弃,只有姥姥愿意接受她。
她说完了名叫姜姝的少女的故事。
“自从被赶出来后,我和姥姥相依为命,直到两年前她去世了,我便一直自己待在这里。”
谢让终于明白了为什么眼前的少女医让高超却住在树林里,而且一门心思从他这里赚钱想要离开这个地方了。
“你就没想过要报复回去吗?”谢让道。
“报复?”姜姝征了一下,将谢让的话重复了一遍,似是想弄清对方话中的意思。
要说姜姝恨将她赶走村子的人吗,自然是恨的,但她没有想过去报复,或者说她的能力让她根本不会去这样想。
就像被困于森林的雀鸟无法想象凤凰可以翱翔于九天之上。
“我可以帮你。”谢让又继续道,声音中带着一丝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引诱。
姜姝摇摇头:“我只想过好自己的生活,就很满足了。”
听女孩这样说,谢让不禁在心里冷笑,笑姜姝的天真善良。他自小是按继承人来培养的,自古帝王将相功成名就的哪个不是心狠手辣、睚眦必报的。
不过他倒也不讨厌姜姝如此,退一步说,若不是她天真不知世事,又怎么会救了自己呢。
他现在明白了为什么姜姝会如此的喜爱金钱了,只是一个女子想在这个世道生存下去,只是有钱可不够的。
“那你拿到钱之后呢?”谢让问,“你的亲人都不在了,你自己要怎么活在这世上呢?”
“我府上也有很多无所依靠的孤女。”谢让漫不经心地鬼使神差地又加了一句话。
只要眼前的女孩开口,自己也不会介意自己府上多了一个吃饭的人。
姜姝听到这句话目光闪烁,这还是她第一次从谢让口中听到他说自己的事情。
谢让见状只当姜姝是听到了自己的话心动了,内心不禁有些得意。只是他见过的依附于他人的女子太多,却忘了姜姝和他平日见过的大多数女子不同。
只见姜姝轻笑一声:“有钱就已经比现在好多了,更何况我才不是只有钱呢。”
姜姝站起来拍拍胸脯一脸骄傲:“我还有我的医让!”
谢让没想到对方没有接着自己的话说下去,不由得一愣,他看见少女的眼睛亮晶晶的,说道:“我之前听人说过外面的世界可精彩了,这树林子我早就待腻了,我要去看看外面的世界是什么样的。”
少女的话语,活力中暗含着坚毅,若是一般男子说出这话谢让可能会觉得对方身怀抱负,可放在这没见过世面的孤女身上谢让只觉得她只是见的太少了,不知道能留在自己府上是多好的机会。
毕竟,她也不知道自己的身份,谢让想到这里轻笑一声,他本来只想给姜姝一些钱财便一刀两断,可如今他改变了主意。没关系,等日后她随自己去了京城才知道什么叫“热闹非凡”“广阔无边”。
姜姝没想到自己会那么快就被抓住,她本以为至少自己可以爬过这个山头。
她也没想到村子里的人会对她如此恨之入骨,到了要赶尽杀绝的地步,居然不惜在大半夜带着能识别气味的兵犬也要抓到她。
姜姝被村子里的人绑起来推搡着往前走,刚才逃跑时她的心里很乱但此时被抓住了内心却意外的平静。
她突然想到小时候听别人说过人在死之前生平会像走马观花一样出现在眼前,而现在自己大概是快要死了吧,为什么脑海里却什么都想不起来呢。
然后就是几天前,谢让还在的时候。
虽然谢让不怎么说话也不和她交流,受伤了还需要她照顾,但是每天回家后家里还能有一个活人在那里让她觉得自己似乎也是在过着正常的生活。
谢让,姜姝想起这个人不禁心酸:“谢让,你个大骗子……”
将姜姝围起来的村民听见她似乎在低喃着什么,只当她是在垂死挣扎罢了,并没有在意。
村子里的人也都渐渐围了上来,姜姝看这眼前的人们里面不乏有熟悉的面孔都是姜姝小时候的邻居,他们此时只是冷冷的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没有人想要站出来发声。
在姜姝十二岁那年出了那样的事情后她的父亲便带着自己娶的新媳妇和后来生的儿子搬走了,她的舅舅一家也在她的姥姥去世后不久也搬走了。是以,周围根本就没有可以帮她说话的人了。
其实就算有人帮她说话又怎样呢,姜姝突然在临死前想明白了,他们不会在乎真相如何只会相信自己想相信的。
姜姝低下头,眼泪顺着她的脸颊滑下掉落在地上溅起一个个小泪花,突然一双绣着金丝龙纹的锦靴进入了姜姝的视线中,她抬起头却看见了她从没想过会出现在这里的人。
“谢让?”
只见谢让站在那里身着一袭黑色锦袍长身玉立,眉眼间有说不出的威严,与周围的破落的环境显得格格不入。
众人虽然不认识他,但不知为何也没有人敢上前阻拦他的脚步。而刚才被他们搭话的妇人更是上前将自己夫婿从人群中拉了出来直往人群边缘走。
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觉得离那个佩剑的黑衣男人太近不是什么好事。
谢让盯着眼前的姜姝,这几天的天气比之前他还在山林中的时候要冷,可姜姝还穿着和之前一样的衣服。他曾想过自己回到太子的身份后再见到姜姝时一定要让她对自己谄媚恭敬,可此时看到落魄的姜姝他居然只觉得她还是不哭的时候比较好看。
“怎么又哭了?”谢让没想到自己再次见到姜姝脱口而出的居然是一句听起来在关心的话。
姜姝征征地看着他说不出话。她没想到谢让会出现在这里,在她最狼狈的时候。而且既然已经选择自己独自离开又为何再回来呢?
谢让看着她双手被绑在身后还被人按着只觉得碍眼,拔出自己随身短刀想将她手上的绳子砍断,却被旁边的村民拦住。
然而那村民连他的身子都没碰到便被一群侍从上前围住。
一旁的村长看到事态有变赶紧上前,单见谢让气质不凡不像是寻常人物只得先态度恭敬的问道:“不知阁下这是要做什么?”
谢让并未将目光看向他,手起刀落便把绑在姜姝身上的绳子砍断,将她拉起径直往马车走去。
一旁的村民见状也忍不住了,纷纷上前想要拦住谢让,其中更是有冲动的人上前直接站在马车前拦住谢让的去路。
谢让带的侍从们也不是吃素的,纷纷拔出佩刀。村长看到双方矛盾激化害怕出事忙上前道:“慢着慢着。”
村长看着眼前这个要带走妖女的人,甚是眼生,这十里八村有钱有势的人家他也都认识,没见过哪家有个这样的公子。又想着那妖女平日里都在树林子里怎么可能会认识其他人呢,更不要说是有钱人家的公子了。
“村长,这帮人好像是从外地来的。”旁边有人说道。
如此便是了,村长明白了,这是有人路过在打抱不平。
他不禁心生愤恨,这些富家公子平日里好日子过惯了以为世间都是好人,见到有事便要惩恶扬善、拔刀相助。可曾想过自己救下的人就是恶人。
不过即是如此也好办,若是这人知道自己手中抓的人是妖女,怕是要吓的魂都丢了,二话不说就将妖女甩开。
“这位公子且慢。”村长叫住谢让,“公子路过此地有所不知,此女并不是什么好人,乃是一名妖女啊。”
姜姝听到妖女这两个字突然抬起头,感觉好像被毒蛇咬了一般,开口便想反驳道:“我不是妖女!”
待她刚张开嘴还没发出声音,谢让好像知道她要干什么一般给了她一个眼神让她噤声,并将她拉到身后。
只见谢让挑眉,仿佛饶有兴趣:“哦?不知此女是怎么个妖法?”
村长听了这话便滔滔不绝说起姜姝的“罪状”,待他说到今天白日里又有个村民被姜姝打了时,旁边的姜姝终于忍不住了。
“明明是他先要摸我的!”
此话一出周围的人皆是震惊,不乏有人开始窃窃私语。
听到有妇人说道“她怎么能就这么讲出来了,真是不知羞耻。”
姜姝没被世俗里的女德约束过,不禁气恼。明明就是那个人的错,怎么旁人的语气中透露出的情绪好像是她的错一般。
她还想再说些什么,却被谢让猛地一把拉进怀中,只见他眸色深沉如墨,低沉的嗓音似是压抑着怒气:“你刚才说他怎么你了?”
姜姝刚要再重复一遍刚才的话,又听眼前的人快速加了一句:“算了,不用再说了。”
饶是姜姝这样迟钝的人此时也能感觉到身边人的怒气,不禁有些害怕。她试着将自己的手腕从谢让的手中挣脱出来,却被对方抓的更紧了。
场面陷入了僵局,村长看出来眼前这位贵公子是不会相信“妖女”之说了。只是此次行动声势浩荡,若是就这么让他把人带走了,他这个村子岂不是颜面尽失。
就在这时,不远处有传来一群吵闹声,缘是白日里被姜姝踢打的混混听说人抓到了,赶忙和自己的亲友们赶来。
只听来人骂了一句脏话,嚷嚷道:“那个妖女人呢?老子今天要让她死!”
混混找人心切,丝毫没在意当场除了有他们村里人还有几名亮出刀的陌生面孔,只当是村子里雇的人。
是以,当他看到姜姝被谢让抓着手腕时便直直的走过去抬起手就是一巴掌。
“好你个小囗囗——”
只是还没来得及靠近姜姝便被一旁的张恺一脚踢翻在地。
姜姝被吓了一跳,刚才那个人还在远处怎么就突然过来将人踢开了。而她旁边的谢让对此一副司空见惯的样子,显然平日里没少有人想要暗中靠近袭击他。
谢让连眼神都没有从混混身上扫过,只是淡淡的问向姜姝:“就是他吗?”
虽然没有明说,但二人都知道他说的是什么事。见姜姝点头,谢让又道:“是哪只手……罢了,张恺!”
张恺接到谢让的眼神,心中已然知晓他的用意,他虽然跟着谢让许久心中还是惊诧,不免开始思索被太子抓着的女子究竟和太子是什么关系。
心里虽然在思索,动作却依旧利索。张恺手起刀落,只听噗呲两声眼前的混混双手已经被斩下,而周围的人都还未反应过来时,谢让早已在张恺动手前便捂住了姜姝的眼睛。
“啊——”混混发出一声惨叫在地上打滚,两条断臂交叉在胸前仿佛还想用已经滚落在一旁的短手抓住伤处。
周围的村民见状也不乏有发出尖叫者,更有甚者已经开始弯腰呕吐。刚才气势汹汹的人群如今已经偃旗息鼓,毫无刚才要讨伐“妖女”的气势了。
姜姝听到周围的声响努力扒掉谢让覆在她眼上的手,待看清了眼前发生了什么时也是一声惨叫往后退了两步。
“你,你!”姜姝震惊得看着眼前的人,而他神色如常仿佛无事发生一般。
“不是不让你看吗?”谢让这才有了一丝不悦的情绪。这让姜姝眼中的恐惧更深了。
眼前的这个人真的是自己当时在山里救的那个待人疏远却有礼的人吗?
姜姝此时很想甩开谢让的手让他离自己远一点,只是眼下自己身陷囹圄好像也只能待在他身边了。饶是如此姜姝还是不禁慢慢的将身子向旁边挪了挪想要离身旁的人远一点。
谢让见旁边的村民已经没有了之前的气势便要拉着姜姝走。
村民们虽然心中不忿,只是再是无人敢上前去阻拦。就在这时一个凄厉的声音又从人群中响起,是混混的父母族人们。
“天杀的还有没有王法了——”
一群人连滚带爬的冲到村长面前:“村长,此女先是伤了我家儿子,这又仗势行凶,你可要为我们讨回一个公道啊!”
听到这话,本来窃窃私语的人群此时又沸腾起来。是啊,他们或许打不过眼前的一群人,可是律法在此,就算他们收拾不了这些人还有官兵呢。
谢让听到只觉得这些人吵闹,正当他要下令时一队官兵突然从一处围上来。
村民看向从一众官兵中间冒出来的马车,马车上下来一个身着青色官服的男子。
第57章
芍药正在兴头上,猛地被打断了心里觉得空落落的,故而试探着问道:“不知殿下找姜姝可是有什么急事?能否稍等片刻容她梳洗打扮一下?”
“殿下说了让姜姝姑娘即刻前去。”如此就是不行的意思了。
姜姝拍拍芍药的手让她等自己回来再一起吃晚饭,自己便拿了把伞跟着张恺出去了。
等走到半路姜姝才想起来自己还没来得及照镜子看芍药将自己脸上化成了什么样子。不过芍药人长得美每日打扮的又好看,应当手艺是不错的。
然而姜姝并不和芍药同住一屋,且每日都是睡到日上三竿才起床。每次去芍药屋里时她早已梳洗打扮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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