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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禁廷(芋孚)


周文典冷了冷脸,幕后之人还没完没了了?当他是泥捏的不成?一再把他架在火上烤,他便不会反击?
嘴角紧紧抿着,气的摔了个杯子。
陈忤瑾那边,他也摔了个杯子,还破口骂了句,“哪个混帐暗里造我的谣,我说过狗屁的话!”
这是把他当刀子使啊!
当时在猎场时心里是冒过这么一句,可他怎么不知道朝中为这个尚书之位许多人都在卯劲,他是傻的?怎么可能在这种当口嘴不严被人利用了。
但没想到他嘴严,暗地里竟然有人直接凭空捏造!陈忤瑾生气,心想别让他知道是哪个人在鬼推磨,否则他饶不了他!
江虔帐里。
他摸了摸须,对现在的情况很满意。
现在周文典焦头烂额,成了众矢之的。之后对他落井下石的人不会少。而他这时要做的就是表现出不争不抢,如此才能让人继续忽视他,以为他无意争尚书一位。
心中高兴,琢磨着给周文典再添一把火,现在是趁热打铁的好时机啊。
祸不单行。
当天风声再传,言语中是周文典私下爱财,贪污不少。
这件事传的不小,连周媱都听到了动静。她脸色变了变,再联想到今日上午才发生的一件事,紧紧皱了眉。
绝对是有人在针对她的父亲,心里生气,也无心玩耍,打算回帐。
但没想到回程还让她碰见了晦气事,途中撞见了江菱和沈欣。
那江菱看到她,像模像样的笑了笑,“周姑娘看着很急,是怎么了?”
周媱懒得和她应付,目光偏开直接走。
江菱哼了下,“周姑娘怎的不理人呢?还觉得和我说话降了你的身份不成?”
“哦,也对。现在都说周侍郎要升任尚书一职,也难怪你都不屑和我说话了。”
周媱皱眉,但也只皱了一下,转瞬间淡淡没什么表情,“你这是哪听的胡话,我怎没听过?还是……”
这回明明白白皱眉,“这话便是你一直在营地里这传那传,要把我父亲置于众矢之的?”
“我劝姑娘一句,尚书之位自有陛下决断,莫要再瞎传使这些上不了台面的手段了。”
江菱:“……”
黑了脸,语气也不好了,“谁说是我传的?我不过是听别人说的罢了!”
周媱冷笑,“反正我只见你在说嘴,不是你还能是谁?”
江菱气死,她一怒,“还真是有其父必有其女,你父亲包庇杀人凶手,你也是个牙尖嘴利污蔑人的。我好心与你说话,你不理就算了,还给我泼污水。”
周媱冷笑,控制不住火气,“我给你泼什么污水了?不是你先在我耳边风言风语?”
旁边的沈欣见二人一直在争吵,看了看情况,当然是帮江菱,“你确实是误会江菱了,这话是别人传的,她是好心听到了才说一句。”
周媱呵呵,还好心……
冷眼看她一眼,就凭江菱身边现在站着她,江家便不可能是好心!不过,她忽然不气了,看着她这张脸,心想她等着江家被收拾的那一天!
冷冷走了,不屑与二人再争执。
江菱在她走后,脸也冷了,“什么东西!泥菩萨过河,竟还在我跟前装威风!”
她等着吧,过阵子便让她在她跟前只有低头哈腰的份!拧了拧帕子,不悦的继续往前走。
走出好几步,她收收怒气,看向腿脚不便的沈欣。是父亲让她这时带她出来的,说是之前看到陛下带着那个姓连的姑娘往这边走了在散心,让她沿路慢慢走着,制造沈欣和陛下相见的机会。
她上下看了眼她的衣裳,看着看着,收回目光时忽而视线中一闪,正巧看见天子似乎回来了。
她赶紧装作没发现,同时扯了下沈欣,“理理衣裳,还有,脸色变弱些,陛下归了。”
归了?沈欣眼皮跳了跳,赶紧拍了拍身上不存在的尘土,一张苍白的脸忐忑又期待的等着天子走近。
片刻后,天子距离这边越来越近。她满怀期待,随着江菱一起矮身行礼。
崔厉目无波动,淡淡看着矮身的两人。在他的身边,连梨也在看着两人。
从之前她就看到了,一个江菱,一个沈欣,恰好两个都是她不想见到的人。
还真如那日她在山里听到的,沈欣从出来起,就一直在制造机会见崔厉,昨晚一次,今天又一次。
所以她揣测,今天她听到的那两件事,应该也是与江虔有关。江虔给周媱的父亲添了不止一把火,如今连她都知道,周媱的父亲现在处境有些不妙。
先是手下人涉嫌伤人,继而又被人传爱财贪污。接着再往下,或许还会传出什么。
李伯宗那个岳父对尚书一位还真是势在必得,因为势在必得,前几日都没出事的猎场忽然死了个人,还是个官职不小的郎中。
连梨面色淡淡。
既如此,那她当然不可能让他得逞的。

只有江家倒了, 李伯宗才能跟着一起倒,其中关节,连梨很清楚。
沈欣行过礼, 暗中便期待着这位陛下能说些什么,斥责也好,问她是谁也罢,总归她能顺理成章直面天颜了,可她失望了, 她腿脚虚弱的站在那时,对方也只是淡淡的嗯一下, 便越过她走了。
沈欣咬了咬牙齿, 心中一铁,在天子带着连梨走过她身边时,忽而身子摇晃了下, 腿脚支撑不住,便要往一边倒。
她这一倒, 第一个要碰到的就是连梨,因为连梨正好走在崔厉身侧,连梨没发现,因为她盯着前方满心都在想着要如何让江虔主意落空。还是直到沈欣都快碰到她了,她条件反射吓了一下, 惊的下意识往崔厉这边避,才反应过来沈欣怎么了。
其实不用她避这一下, 在她余光中忽然出现沈欣苍白倒来的身影时, 脚上已经一个离地, 腰上也一卷,视线旋转间, 已被腰上紧揽的这个臂膀带着退出数步。
而她抬眸望向崔厉时,便见他微微皱了眉,似不悦的在盯沈欣。
沈欣有些懵,在她心里该是她倒了之后连连向那位娘娘致歉,天子目光投来才是。怎的现在她连连梨的衣角都还没碰到,那位娘娘就已经被天子抱离了。她的处境顿时变得尴尬,这一摔,也结结实实在地上摔的很稳。臀上砸到地上时,霎那间刺疼,额头上直接冒出一层冷汗。
她的伤口还没好,今日出来也只是碰碰运气,想着她病弱的样子或许能惹的天子几分怜惜而已。
她疼的咬了咬牙,同时已抬眸仓皇致歉,“是,是臣女不好,冒犯了娘娘。”
连梨听到她这一声,目光从崔厉脸上移开,看向她。
不由自主,视线仔细审量她的脸,所以那人话中的白兮,便长的与她差不多?
看了一眼,不自觉想仔细的继续再看。
但她的目光忽地移了,因为崔厉已经带着她往前走,她的目光无法再聚焦在那沈欣身上。
“既知冒犯,以后便离远些。”天子声音冷冷,逐渐远离。
沈欣脸色一白,江菱脸色也是一刹那的僵,两人都僵立的不敢再有任何反应。好半晌,直到天子走远了,二人才敢抬头看一看。
而刚抬头,便见那位娘娘牢牢被天子牵着,两人间的亲近与熟悉,远非常人可比。
这在皇宫之中何其罕见,江菱心里一堵,因为她第一眼就不喜欢的这个人,如此深得圣眷!她满腔的讨厌与嫌恶,此时却在对方跟前连表露也不敢表露出丝毫。
她得憋着,这让她怎么受得了?!眼中一股憋屈,不愤隐隐上脸。
沈欣则是脸色发白,很白很白,一是疼的,毕竟这一摔摔得不轻,且她身上的伤也才修养几天而已。二是忽然有些怀疑,怀疑她真的能从这位娘娘跟前分到宠?
轻轻咬了咬牙齿,目光再望那走得越来越远的一对身影时,眼中又是羡慕又是气馁。
又过好一会儿,沈欣叹气一声,这时,耳边一句气冲冲的话,“行了,还不快起来,不嫌丢人。”
沈欣脸色更白,咬唇起来。江菱冷哼一声,气冲冲回帐,沈欣在她后面勉强跟上。
回到帐里,江菱撂下沈欣,把刚刚的情况和父亲说了,抱怨,“陛下压根连看也没看她,她摔了陛下还皱了下眉,看着根本没有任何怜惜之意。”
江虔点头,表示知道了。
他倒是不急,毕竟这位天子看着并不沉迷女色,哪能一次两次就突然对沈欣态度好了,总归要有个契机。如今只是让沈欣多露露面,在天子跟前加深印象罢了。
“行了,你回去罢。”
第二天,八月初九。
周文典从天子大帐出来,面上疲惫,眉头紧皱,他一路沉默的回了自己营帐。
他如此神色,沿途之中不少人都瞧见了,因为他回去那段路走得很慢很慢,期间几次还走神,有一次甚至还不小心与人撞到了。
撞到时他脸上明显露出烦躁,是他先撞上去的,他反而还瞪了那人一样,袖子一挥,绷着脸走了。
被他撞到的榜眼:“……”
嘴角抽抽,还真是无妄之灾。周侍郎瞪他作甚,是他不看路啊!榜眼委屈。
江虔听说了这一出,他知道肯定是天子过问昨日流言中的贪污一事了,那一阵风没有白吹。
从今上登基两年的行事作风来看,陛下今年最看不顺眼的是贪污,连发落齐弈的罪辞里,都有贪污一项。所以在昨日才出了死人的事后,又紧接着有这样的事,足够周文典焦头烂额。
江虔笑了笑,过了会儿,他看了看时辰,去见袁大人。
周文典回到帐子里,脸色就收了。
刚刚那一出是他刻意表现出来的,陛下确实是过问了昨日流言的事,但也只是过问了句而已,未斥责,也未盛怒,只是让他自行辩解。
待他辩解了一番,事事有理有据,也就挥手让他下去了。
当时出了天子大帐,他就刻意表现出一脸沉重。因为他想看看背后的人因此还会做出什么,他现在肯定,昨日那些事是有人故意在推波助澜。
甚至……可能李辽的死也是其中一环。
想到这,周文典眉头死皱,其实对于这一点心里还是存疑的,因为他不大信,不信有人为了把他搞的焦头烂额,竟然会直接设计让李辽死了,对方好歹也是朝廷里的一个五品官啊!
所以关于李辽的死,暂时只在心里疑惑一下,没有多想,只盼大理寺那边秉公查案,给李遂一个清白。
李遂的人品他是知道的,绝不会因为小小冲突便杀了人。周文典现在琢磨的是,之后传他流言的那个人是谁。
他有几个怀疑对像,都是平日与他政见不和闹过矛盾的那些人,还有就是,江虔,如今尚书之位几乎空悬,对方必会争上一争,他声名坏了,对他有利。
周文典叹气,还揉了揉脑袋。
心想孟尚书要是没病就好了,不然他也不会遇到这些闹心事。从孟尚书上书乞骸骨那刻,他的日子就没安生过。
周文典这时还没想到,马上就有第三桩事情在等着他。
八月初九,周文典依旧闭门未出,但当日傍晚,忽然,他受陛下传召。
来人是全福,说陛下请他过去。
他有种不祥的预感,而到了那之后,也果然事情如此。陛下帐中站着袁大人,另外,跪着一脑袋低垂的男子,除此之外,还三三两两站着些人。
周文典暗暗警惕,敛目上前郑重行礼。
“臣,参见陛下。”
崔厉淡淡颔首,“嗯。”
“张浑当初京察一事,是经你手?”
张浑?周文典暗暗皱眉,这人是谁?想了半天,他一时没有想起来。
崔厉见他久不回答,眼睛沉了一下,“周侍郎。”
周文典心一提,他抿了抿唇,如实答,“陛下恕罪,臣一时未想起来。张浑京察之事当初是否经的臣的手,恐需看看吏部当初名簿。”
那时还是先帝时候,有些年头了,他是真记不起这个人了。
崔厉看向袁诩。
袁诩颌下白了大半的胡须动了动,“陛下,周侍郎或许不记得了,但臣记得张浑当初便是经周侍郎京察,继而到工部任的职。”
那时张浑刚从地方回到京里任职两年,那年正好是京察之时,经吏部考核过关,他被调到工部,在工部任员外郎一职。六年下来,如今他熬到了郎中一职。
而之所以他现在会出现在这,也是因为周文典。
前日营地中盛传周文典爱财贪污,不少人都听到了。次日,周文典因此事被陛下传召,不久脸色难看出来,事后便闭门不出。
有工部同僚本就看不惯张浑,又记得张浑当初好像就是经由周文典的手过的京察,便在今日整理证据,一纸书信把张浑先告到了工部尚书袁诩这,之后又随着袁诩到陛下这来。因此,才有后续周文典被传召过来的事。
周文典听袁诩这么一说,脸色有点黑。
他自己都不记得了,袁诩这个快退朝修养的老家伙倒是记性比他还好……
嘴角抽了又抽,也不好肯定的说不是经的他的手,毕竟他也不确定,便只先沉默不作应对。
崔厉点点头,看向袁诩,“那多半便错不了了。”
目光又再次看向张浑,眼神一冷,“贪赃枉法,吞没私财,你可还要狡辩?”
张浑自然还要挣扎,“陛下,臣冤枉啊!”
崔厉冷哼,他轻飘飘捏着一张纸,眼神很凉,“那这纸上所有,也都是冤枉了你?”
张浑牙齿颤了颤,他当然知道这纸上不全是假,因为他确实有受贿,也有从工部里偷拿油水。
可当官的谁又自诩能干干净净!他现在恨死了旁边那个人,这人平日看着一副唯唯诺诺的样子,没想到竟然在秋猎之机狠咬了他一口!
他心里恨的要死。
除了对这个揭发他的人恨,他对袁尚书也恨,平日怎的未见袁尚书如此嫉恶如仇?如今倒是被人一撺掇,直接就把他压到陛下这来了。
在工部,平日他是追随他的啊!他不如谢侍郎在六部中有威严,平日在工部中人人以谢侍郎马首是瞻,其他几部的人更是凡涉工部,都先看谢侍郎态度,对他反而存疑。
是他,最先任劳任怨听他差遣,又带着手下几人投靠他,才让他不至于在工部的位置太过尴尬!
可一朝他出了事,袁诩竟不念着旧情把事情压下保他,而是直接把他拎到陛下跟前来。
这事本可以止步于工部,息事宁人的!根本不用闹到陛下跟前。可他偏偏,偏偏就是要置他于死地!
张浑怎能不恨?!
他牙齿咬的发疼,心里恨的滴血。
他接着负隅顽抗,“陛下,臣真是冤枉的!”
他不能认,不然以纸上贪污数额,他必死无疑。
崔厉眼角冷了下。
手上的纸一拍,轻呵,“应恂,把他压到刑部去查。还有,去信回京,让邵烈联同刑部,一起去张家彻查!”
“是。”应恂领命。
“!!”张浑眼睛一呆。
旋即,神情迅速苍白,到如此地步,他知道真的是无力回天了。
只要京中的人一查,肯定能翻出不对劲的,他是真的完了。
呆愣了许久许久,直到他突然被人拽住往后拉才再次回过神来,他突然奋力挣扎,发疯似的怒喊,“陛下,臣要告袁大人也贪污,还有姓林的那小子,陛下,他们也都从工部贪油水,吞国财!他们都不是善茬啊,陛下!”
崔厉眯了下眼,目光看向袁诩。
袁诩倒是镇定,脸上未有丝毫心虚,“陛下,这是攀咬!”
他这话很合理,因为现在张浑看着就不正常,明显在胡说八道。张浑说这些只是为了攀扯他,因为他铁面无私直接把他拎到了陛下跟前。
而且,凡事都得讲证据!他小小一个张浑,又哪里弄得到他袁诩的证据。
是,他是不如姓谢的在陛下跟前受信任,在工部因为对方,他这尚书一职也名存实亡,毫无威信。但就算如此,他袁诩也不是张浑一个小小郎中轻易能弄倒的,心中不屑冷哼一声,面上仍然镇定,“陛下,臣问心无愧。”
反正张浑没有证据,他一点不心虚。
崔厉淡淡看他一眼。
无声审视一番,过了几息,看不出表情的让人把张浑拉下去。
张浑被拉下去后,他的目光看到周文典身上。
之后,冷冷一句斥责,“京察有疏,周文典,罚俸一月,命思己过。”
周文典老实认错,不敢有任何辩驳,“是,陛下。”
“都下去罢。”
“臣等遵命。”
几人一一退下。
周文典出了天子大帐,脸色立马就沉了。他抬脚就要往回走,但身后的袁诩喊住了他,他面容和善,笑道:“刚刚的事,周侍郎莫怪,实在是这事闹的大,只能由陛下定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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