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别忘了,柳家可是相府,柳郎嫁的也是侯府女,用这份成例来匹配宁家的庶子,算是对得起他了。
放到宁家去,也没人能说二话。
宁夫人不仅处事老道,行事也足够体面。
小崔娘子了然地“噢”了一声。
姐妹俩说话的声音很小,但架不住乔翎耳朵好使,听得分明。
她心想:这位崔娘子果真不愧是崔少尹的女儿,也生了颗七窍玲珑心呢!
这时候乔翎在旁边只是听了个热闹,并没有十分的往心里边记,本来也是嘛——宁家的庶子订婚,跟她有什么关系?
到时候去吃个席,全了宁家的面子,也就是了。
哪知道第二天上完朝到了京兆府,刚召集了自己的团队安排完任务,崔少尹那边就急匆匆使人来请她。
“前边来了案子,太叔京兆说,还得你出面打发才行!”
乔翎一头问号地过去:“什么案子?”
崔少尹言简意赅地抛出了案子的内容:“宁家要退长平侯府卢氏绵州房的婚,卢家不肯,要打官司呢!”
乔翎着实吃了一惊:“啊?!”
宁夫人是正经的诰命夫人,当然不会专程往京兆府这边来。
而长平侯府卢氏绵州房好歹也是侯府分支,体面人家,家里边的主子等闲也不会往衙门这边来。
到最后,虽说是到了京兆府,但实际上来的还是两家的管事。
崔少尹与乔翎相熟了,这会儿也微微地显露出一点幸灾乐祸来,觑着她说:“宁家这边呢,既是二皇子妃的母家,也是你安国公府那位姨夫的母家,且还有老宁相公的情面在,乔少尹,行事务必三思而后行。”
又说:“卢家那边啊,绵州房是长平侯府的分支,这一支的家主此时正在外出任别驾,是从四品的官衔,你得顾及到长平侯的情面,乃至于渤海房卢相公的情面不是?”
乔翎不以为然道:“既然大家都有关系,相互抵消一下,那不就等同于都没有关系嘛?律令怎么规定,那就怎么判好了!”
崔少尹失笑道:“清官难断家务事啊。”
乔翎往前厅去见两家的管事,听他们各自阐述了事情原委。
这时候乔翎才知道,原来宁家要娶妻的是宁十四郎。
倒不是说宁夫人的丈夫有十四+个儿子,而是宁家几房人共同编纂了齿序,宁夫人的这个庶子在他这一代当中,排行第十四。
卢家那边呢,虽说家主是从四品的别驾,可实际上出嫁的并不是他的女儿,而是他年纪最长的侄女宁大娘子。
矛盾的爆发点在于,宁夫人给了卢家一笔一千两银子的礼金。
依照神都这边的风俗,男女嫁娶,婚礼也好,订婚也好,出嫁一方的衣裳和首饰,都是由“娶”的那一方来提供的。
这次两个年轻人订婚,卢大娘子的衣裳和首饰,就得由宁家这边出。
宁夫人心思豁达,想着自己选的衣裳和首饰合人家的心意还好,不合的话,大好的日子,岂不是平白叫人气苦?
她又不是宁十四郎的亲娘,何苦为此劳心劳力呢。
宁夫人就往卢家去走了一趟,给了卢大娘子一千两的银票:“我上了年纪,也不懂你们小年轻喜欢什么式样,干脆把钱给你,你自己去挑吧。”
订婚时候穿的衣裳只会穿那一次,但首饰是可以重复用的,叫卢大娘子自己拣选,看以后拿来配什么衣裳,也是便宜。
卢夫人和卢大娘子也都应了。
然后昨天宁夫人在越国公府吃完酒回去,就打发人去卢家说喜饼的事儿,她的陪房在卢大娘子处见到了后者置办的订婚衣裙和首饰——撑两样加起来,死了也就是两三百两的样子!
陪房瞧着心惊,脸上倒是不动声色,回去把这话跟宁夫人一说,宁夫人也愣住了。
短暂迟疑之后,她使人去叫了宁十四郎的母亲王氏过来,将陪房说的事儿讲了。
末了又道:“你随便寻点什么东西给卢大娘子送去,顺带着叫人去仔细瞧瞧问问,看是不是真是这样?事关重大,可别误会了。”
暂且把这个锅踢给了王姨娘。
王姨娘也知道宁夫人是在踢锅,但是又不能不管——大不了宁夫人把手一撒,不管这事儿了,她能不管吗?
儿子是她这辈子唯一的指望!
王姨娘就打发人将自己早先备好的一对鸳鸯佩给卢大娘子送去,顺带着也瞧了卢家那边准备好的订婚衣裳和首饰。
宁夫人的陪房没看错,也没搞错,就是撑死了两三百两的东西。
这下子,事情就大发了。
因为一千两银子,真的很多了!
事实上依照宁十四郎的身份,他未婚妻的衣裳和首饰,原本只有七百两的成例,是王姨娘想着儿子一生就正经成这一回婚,也惦记着给未来儿媳妇充一充脸面,所以额外补贴了三百两进去。
整整一千两银子,用来置办一身订婚的衣裳,一套首饰,放眼整个神都城里,也是很体面的了。
可卢家居然扣下了大半,抠抠搜搜的,只用了最多三百两,就把事情给办完了!
宁夫人和王姨娘同仇敌忾,都对此极为恼火。
宁夫人的想法是,钱我已经给了,你想选什么款式,那是你的自由,但是我给了整整一千两,你们只花了最多三百两,到时候订婚宴上叫来客们瞧见,该怎么议论我苛待庶子,不慈不善?!
又会怎么取笑宁家的家教?!
我给你们卢家一千两的成例,你返我最多三百两的结果,这怎么都说不过去吧?!
王姨娘的恼火在宁夫人之外,又有些更细微的慈母之心。
因为她觉得,卢大娘子没打算好好跟儿子过日子!
我特意贴钱进去,就是想让你光鲜亮丽地出现在众人面前,你这是干什么啊?
宁家给了一千两的银票叫你置办衣裳和首饰,你只花了最多三百两,剩下的呢?
你是补贴给底下的弟弟妹妹了,还是另外存了什么别的心思?
还没成婚呢就这样,等成了婚,那还了得?!
妻妾二人统一了口径,便使人去卢家问话了。
卢大娘子很委屈——钱给了我,那就是我的,你们为什么要管我怎么花呢?
订婚也好,成婚也罢,这两日的衣裳都只能穿一回,过后就报废了,顶多也就是收起来许多年后缅怀性地看一看,何必为了这么一两日,大把的把银子撒出去?
拿来买几亩地,或者买个铺面,不好吗?
至于首饰,左右也只是订婚,大略上可以也就是了,再之后成婚的时候,不是还要再置办一回吗?
到那时候,再斟酌着买一套好的,也就是了!
最叫她伤心的是王姨娘说的话——没成婚就惦记着抠夫家的钱补贴底下的几个弟妹,胳膊肘天生就是歪的!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卢大娘子也恼了。
还没有嫁进去呢,就开始管东管西了,以后可怎么办?
两重婆婆压着,真是想翻身都难!
到了这时候,宁夫人反倒不说话了,将战场交给了王姨娘。
那是你的亲儿子,以后好好歹歹,你自己瞧着吧,我不沾边。
后果就是,王姨娘不肯再要卢大娘子这个儿媳妇了。
哪有这么办事的?
我们给你体面,你不要,钱收下了,却要当众打我们的脸!
事后闹开了,你低个头,认个错,事情也就过了,偏还要显露出桀骜之态,如此不逊!
王姨娘去劝说儿子,没成想宁十四郎倒很坚决——这婚事能成,原本就是因为他喜欢卢大娘子,他不肯退婚。
王姨娘气个半死,又去劝说宁大老爷。
这一回,她说通了。
宁大老爷这会儿其实已经知道了事情原委,只是碍于夫妻分工,宁夫人不开口,他没法越过妻子去管这事儿。
且摒弃掉王姨娘那些哭诉,他也觉得,卢大娘子不太适合做宁家的儿媳妇。
不是说勤俭持家不对,而是卢大娘子的这份勤俭持家,富的是她自己的腰包,但折损的却是宁家的颜面。
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宁夫人苛待庶子,宁家连这点最基础的体面都不要了。
于是事情就这么敲定了。
宁家上门退婚了。
卢家当然不肯答应!
女孩儿跟男孩儿也不一样,脸面和名声是多要紧的东西啊,先前婚事都已经定下了,眼瞧着就是订亲的日子,请帖也广发给亲朋好友了,现在你们宁家想退婚?
早干什么去了!
卢家大夫人倒是劝自己弟妹:“宁家既起了这个心,也说出了这个话,怕就是无从转圜了,他们是娶媳妇,我们是嫁女,到了这等境地,就算是强把侄女嫁过去了,进了宁家的门,一不得公公看重,二不讨两重婆婆喜欢,她能有什么好日子过?”
她说:“既然合不来,索性就算了,总比嫁过去之后日子过得鸡飞狗跳,再去懊悔来得强!”
卢二夫人仔细想了想,也的确是这么回事。
她也赞同了宁家,不想再继续这段婚事了。
乔翎听到这儿,不由得奇怪起来:“两家都想退婚,那应该很容易达成一致啊,怎么……”
会闹到对簿公堂?
这话才说出口,她就反应过来了。
因为总有一家人,要承担被退婚的恶名!
婚事早就敲定了,骤然终结,神都城里难免要去揣测此事,是宁家那边有什么,还是卢家不太妥当?
到了这种时候,宁十四郎和卢大娘子反倒不是最要紧的了——这是两个家族的声誉在硬碰硬!
输的那一家,无疑会被全城在背地里指摘。
尤其两家都是大族,宁十四郎的齿序都排到十四了,他自己的死活姑且不论,底下难道没有弟弟妹妹吗?
卢大娘子就更别说了,长平侯府枝繁叶茂,单说绵州房那一支——她是大娘子,是最长的姐姐啊!
这差事别人来办,该当会觉得为难,但乔翎可不是别人呀!
她摆摆手遣退了厅中的侍从们,只留下了宁家和卢家派来的管事:“两家都是体面人家,若非势不得已,怕也不想闹上公堂,我这里呢,暂且在这儿小小地做个裁决,你们稍后回去报给自家主人,若是可行,那就这么办,若是哪家存在异议,那就对簿公堂吧——不过我把丑话说在前边……”
乔翎一板一眼道:“我现在给出的处置结果,就是来日对簿公堂时候会给出的处置结果,宁家也好,卢家也罢,都别指望来动摇我的决议!”
两家管事默不作声地对视了一眼,继而齐齐行了一礼,客气道:“还请乔少尹直言。”
乔翎先说:“我个人觉得,因为家族当中一个人非罪大恶极的不当行径,而牵连到家族之内其余人的婚嫁,是有所不妥的,一样米养百样人,不能一概而论。”
“所以我衷心地建议,你们两家去找个神婆亦或者道士,再请宁十四郎和卢大娘子生一场病,对外就说是八字不合,姻缘难结,糊弄过去也就是了。”
两位管事神色都发生了一点细微的变化。
乔翎视若无睹,继续道:“依据我对于本朝律令的研究,宁夫人,亦或者说宁家这个主体,对于卢大娘子收到的这笔一千两银子的赠与,应该是一项带有附带条款的赠与——这一千两能且只能用于置办订婚当日的衣裳和首饰!”
她无视了卢家那位管事的脸色,继续道:“宁家给了一千两银子,卢大娘子只用了最多三百两,剩下的都扣下了,这是无论如何也说不过去的行径,她违约了。”
“我以为,在这件事情上,卢家和卢大娘子都是负有相当责任的,裁决卢家奉还宁家原置衣银一千两之外,额外以一千两银为赔偿。”
卢家的管事还要说话,乔翎一抬手,示意他闭上嘴:“我的裁决就是这样的,你们能接受呢,那就接受,不能接受,那就来递状纸打官司,听我在公堂之上再宣读一遍,反正结果是不会更改的……”
这话说完,她果断地朝两人摆了摆手,扭头就走:“就这样,回去吧!”
崔少尹原以为乔翎得在前厅消磨上一上午,不成想没过多久,人竟然就回来了。
他着实吃了一惊:“这就完啦?”
乔翎还觉得他的反应奇怪呢:“不然呢?”
崔少尹问她:“你怎么裁决的?”
乔翎想着崔少尹既然早就知道这事儿,也无谓隐瞒,当下如实讲了出来。
崔少尹啧啧称奇,唏嘘感慨完之后,又问她:“你说宁家跟卢家,会接受这个结果吗?”
乔翎真不太关心这个:“这是他们自己的事儿啊,不接受的话,再来一趟,也只是叫我把这裁决放到明面上公布出去罢了。”
崔少尹盯着她瞧了好一会儿,由衷地竖了个大拇指过去:“乔少尹,你是这个!”
乔翎自信爆棚地朝自己竖了个大拇指:“没错儿,我的确是这个!”
崔少尹:“……”
乔翎能办的都给办了,至于接不接受,就是宁家和卢家的事情了。
宁家的管事回去把话说了,宁夫人思忖片刻之后,终于颔首。
冤家宜解不宜结,且从她的角度来看,乔翎给出的处置方案已经足够公允了,无谓再把事情闹到公堂上去,
说得阴暗一点,第一宁十四郎并不是她的亲生儿子,第二宁家这边到底是男方,有个差不多的名义和平消除掉这桩婚约,就不会受太大影响。
且除了名声之外,宁夫人还有些别的考虑。
卢家也是枝繁叶茂的大家族,渤海房的卢相公与其根出同源,逢年过节人家都走动着,真的狠下了绵州房卢家的面子,丈夫在朝中见了卢相公,也难免尴尬。
她的丈夫与卢梦卿同在中书省,一个是正三品中书令,另一个是正四品中书侍郎,低头不见抬头见的,若是撕破了脸,别管占理与否,到底是不好看。
宁夫人应允了这个结果。
卢家那边倒是有点不情愿呢,然而乔翎已经给出了处置结果——且还是最大程度减轻对自家声望影响的处置结果,左思右想之后,到底也点头应了。
晚点宁夫人的丈夫宁中书回到府里,听说了这个结果之后,倒是多说了一句:“乔少尹宅心仁厚啊。”
宁夫人也说:“到底还是给卢家那边留了情面的。”
越国公府里,梁氏夫人听说这事儿之后果断站了宁家:“哪有卢家这么办事的?也太不体面了点!”
易地而处,她也会生气的。
不是心疼那点银子,而是觉得亲家这么做太不周全了。
乔翎轻轻“唉”了一声,说:“是有点不体面,但是要因为这事儿就对卢大娘子喊打喊杀,要她付出多么惨痛的代价,那也不至于。婚都退了,钱也赔了,就这样吧。”
乔翎听了事情首尾,就揣测着卢家二房那边的经济状况只怕不会太好——如梁氏夫人这样生于富贵、长于富贵的人,是无法理解卢大娘子的选择的。
可以说卢大娘子做事不够妥当,但要说是“坏”,也不至于。
只能说,宁家的土壤并不适合宁大娘子这朵花,趁早分开,倒也是好事。
一千两原物奉还,再加一千两的赔礼,对一个经济不算宽裕的闺中小娘子来说,这个教训也足够了。
这算是乔翎进京兆府之后经办最快的一桩案子了,甚至于都不算是经办——都没正经的上堂,又或者提交状纸呢!
可换成其余人来审,怕就不是这么简单了。
换一个底气小点的官儿,备不住宁家卢家都得去请个安,来回受够了夹板气,都未必能办成呢!
乔翎歪在摇椅上,一边晃,一边洋洋自得:“都说是清官难断家务事,看我,把这案子断的多漂亮!”
梁氏夫人给她泼了一瓢冷水:“那是因为你没遇上真正难断的家务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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