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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云阕(苏易桥)


她只是想好好活下来而已。只是她若想活着,就不可能永远不背叛阿姊。
“团儿”,公主突然打断了我,皱眉问道,“你究竟希望谁赢呢?”
纷杂的思绪逐渐清晰,我希望谁、谁更应该、谁更可能,当这个三个问题变成一个,答案呼之欲出。
“安国相王。”我平静地说。
垂在身侧的手被紧紧握住,他轻笑一声,“团儿要的,我会做到。”
公主带着些嘲讽地说:“韦家五郎出家为僧,以绝食相抗爵位官职,十三娘又心向安国相王。阿嫂这个皇后,当得可真是憋屈。”
“阿月!”两个人异口同声地喊出,我压着心头泛起地酸楚,沉默地摇了摇头。
公主又满不在意地说:“团儿又不是听不得真话的人,你们两个倒有意思。”
“公主说得对。”我抬头冲她笑了一瞬。
她撇了撇嘴,转而又抱怨,“李重俊谋逆之后,安乐公主又是哭着要立她为皇太女,这件事还不知要闹多久呢?”
婉儿不以为然地笑笑,“圣人若真有这个意思,找来商议此事的宰相就不是魏元忠,而是宗楚客和韦巨源了。”
魏元忠一心忠于李显,而韦巨源和宗楚客,依附阿姊更多一些。
“阿月”,李旦突然开口,“回去之后,不要再与安乐公主发生任何龃龉。把这些争斗的心思,花费在旁的细枝末节上。”
“阿兄的意思,是让圣人以为我贪财虚荣,纠缠于蝇头小利?”
他点点头,“你自己掌握分寸,不要做得太过了。”
“那阿兄要做什么?”
“给圣人上个奏帖,请立温王为皇太子。”
我脱口而出:“不要!”
婉儿和公主皆疑惑地看着我,李旦蹙起眉心的剑纹,沉声说道:“我是爵位最高的宗室,我必须上这个奏帖。不过,你为何不愿让温王当太子?谯王李重福被贬出长安,连大赦天下时,都被格外排除,如今能做太子的只有温王李重茂。”
“我不是不想让温王当太子,我只是觉得太危险了,温王才十三岁。”
公主轻笑一声,“李重俊是自己作死,温王还是个孩子,只要不被人利用,就不会有什么危险的。”
“是啊”,我轻声感慨,“只要不被人利用……”
婉儿看着我的样子,抬头说道:“相王,皇后殿下可能会寻个错处,将临淄王调离长安,相王还是早做准备的好。”
“临淄王?这次御史台,并没有牵扯到隆基。”
他忽然警醒,话音未落,目光仿佛要击穿我整个人。
等到她们离开,他终于问了出来,“三郎……是你么?”
我没有回避他的眼睛,坦然地回答:“是我。”
他只是微微叹气,又攥紧了我的手,“离开长安,对他来说也许是好事。”
我在心中暗叹,若是李隆基早一点离开长安,对李重俊来说也是好事。

皇帝李显不容置疑地拒绝了相王李旦的请立皇太子书。
一个月后,腿伤已好的临淄王李隆基,改任为潞州别驾,暂时离开长安。
本以为李重俊谋反案就此终结,却在临近年关的寒冬,又出了一件事。
那个曾经两次上表、请求则天皇后让位于太子李显的苏安恒,在听闻宫门市井有人传颂李庶人杀害武三思父子乃义举之后,扬言称此举出自他的建言。
喜欢沽名钓誉的苏安恒,很快就下狱,命丧刑场。但他的话,终于将我从最后一丝希望中拽了出来。
那些我未曾注意的事,和那些我有过猜测、却不愿相信的可能,终于一览无余地摊开在我的面前,将我与李旦之间的最后一道屏障撕扯成碎片。
他踏着屋外的细雪,独自掀帘弯身,双手磨搓着进来,面含微笑地问道:“这么早就叫我过来,可是有什么好事要告诉我?”
“齐郎在外头么?”
他顺势坐在我的身旁,“我见你把阿鸾也关在了外头,就让他们都先歇着了。”
我点点头,“也好,叫他们都离这儿远一点。”
“怎么了?”
“旭轮。”我冲他轻盈一笑,身子向他靠去,不由分说地吻住了他冰凉的薄唇。
他的身子僵了一瞬,很快就将我拥进怀中,胳膊愈加收紧,轻轻使力就将我抱到了他的膝上。
他的身上还带着屋外的寒意,双手被我的身体熨烫得同样灼热。在他探进我衣衫的那一刻,我用力推开了他。
两具身体骤然分开,唯有唇间还留着对方的气息。
他满脸错愕,呆呆地看着我。
我坐回到他身边,极为平静地开口,“长安年间,苏安恒两次上表,请求当时的陛下让位给皇太子李显。”
“团儿,你在……”
我毫不犹豫地打断他:“那个时候,则天皇后就提醒过我,你做皇嗣那么多年,他为什么一句话都不说,偏偏等到李显做了太子,非要不怕死地两次上表,而且言辞激烈?
“他自恃才高,愚蠢又心急,可怎么就偏偏要等到李显住进东宫,才开始心急,才一而再、再而三地心急呢?”
他的脸色趋于平静,问我道:“团儿,你想说什么?”
“那个时候的临淄王,没有这么大的能耐,也想不出这么聪明的办法。右卫大将军、南衙另一半的兵马,就是这么来的吧?”我嘲讽一笑。
“你早就知道我要与他争,这些事你今日明白了,也不该在意料之外。”
我轻轻点头,“的确,这些事本没什么。可苏安恒这一次呢?你可真是棋高一着。借着李隆基和李重俊的关系挑拨他谋反,又借着李隆基落马受伤、故意以父子亲情为幌子,表面上对宫中禁卫不管不问,暗地里则告诫他们不许阻拦李重俊带兵进宫。这样,即便李显真的查问出来与你有关,你也可以辩白自己只是渎职。
“原来,不是李隆基利用了你,而是你利用了李隆基。”
“这些……都只是你的猜测。”
“不错”,我不禁轻笑一声,“我又不是要把你送去御史台,需要证据么?只是我有一事不解,你处处把李隆基放在风口浪尖做什么?你不是为了自己能杀死亲子的人。”
深如潭水的眼眸突然黯淡下来,隔着半尺,他只是深深地看着我,多年未见的初生春水又一次从潭底泛了上来。
我竟有些明白了。
“是因为我?把这些事安在李隆基的身上,你想骗的人不是李显,而是我?”
他的两只手攥得紧紧的,喉间微动,微微咬着下唇,闭着眼不再看我。
“你知道我讨厌李隆基,你知道他对我有敌意,你也知道这件事会不可避免地牵扯到你。所以你多做了许多事,只是想让我以为,即便真的和相王父子有关,也仅仅是他一个人做的。是不是?”
“是。”
我突然觉得好笑至极,忍不住说:“真是荣幸之至,能让算无遗策的安国相王这样费心。”
“够了!”他突然喊道,“你想骂我就骂吧,不要再这样讥讽下去!我想方设法瞒着你,甚至冒险以三郎的身体为代价,就是不愿你这样对我!”
“我对你如何?”我也冲他怒喊,“你是怎么答应我的?你不会害我至亲!你挑拨李重俊带兵杀进宫里的时候,就没有想过阿姊和裹儿会死在他的刀下吗?就没有想过连我自己也会死在他的刀下吗?”
“那不可能!只要李显和皇后还有一点聪明,李重俊就绝不可能成功!我也从来都不想让你卷入其中,李重俊究竟哪一天带兵入宫,我事先并不知道!”
“所以,你从没盼着他谋反成功,你要的结果就是现在?李显的盟友武三思、武崇训死了,李显的继承人李重俊也死了,连太平公主也不得不跟你站在一起。可是李重俊他还不够可怜吗?你为什么非要让他死?”
“那我从前就不可怜吗?我的妻妾、我的子女,他们就不可怜吗?皇族夺权,怎么可能保得住每一条无辜的性命?我立誓保护你的至亲,已经是我能为你做的所有了,你不能要求我不费一兵一卒就夺回江山!”
我突然无力,双腿瘫软地跌坐下来,脑中一片空白。
是啊,我早就明白这个道理,我早该明白这个道理!
当他决意走向那把龙椅的时候起,他就不再只是李旦了。
武曌、李显,他们也不是一开始就是那个样子的。
“我错了。”
他愣住,“团儿,你说什么?”
“我错了,你和陛下,没有什么区别。”
“我和他不一样!”他急得抓着我的手腕,眼里积聚着怒火和悲哀,带着些恳求又说了一遍,“我和他不一样。”
“也许吧”,我无奈地感慨,突然又想起一件事,接着问他,“持盈的事,你也利用了我,是么?”
见他没有说话,我又说道:“以你在朝堂的布局,不可能毫无办法。你先是用我去求我阿姊,又教给持盈怀孕的法子,就是不到最后一步,不愿动用你在朝中的力量,是么?”
“怀孕的办法,是持盈自己拿的主意,我原本并不知情。”
我点点头,明白了许多,“李重俊的事,李隆基应该也不是毫不知情吧?与其说是你利用了他,不如说是你们父子合谋,你又在其中算计了自己的儿子。”
一切大白,除了他为了我对李隆基的利用,没有什么在我的意料之外。
我此刻眼睁睁地看着他,心里明明白白,这一次是真的不一样了。
他对李重润的死会有悔意,会尽力弥补。可是李重俊的事,如果再来一次,他会做同样的选择。
而我甚至没有任何立场指责他。
他忽然圈住了我,很轻很轻,甚至留了一丝缝隙,而他的身体则紧紧地绷着。
“团儿,我答应你的都做到了,不要离开我。”
肩头洇出一片冰凉,我伸手替他抹去了泪,柔声说道:“旭轮,你不是不知道我在意什么。你若真心觉得对我无愧,这些事又何必瞒着我?”
挣扎着起身,却被他用力抱紧,“别走。”
“我会向皇后上书,请步豆卢氏后尘。芳媚照顾家事多年,你若不愿让她当正妃,侧妃也该留给她,我会向皇后一并说明的。”
他死死地抱着,我动弹不得。
不禁轻笑道:“你不可能时时都在我身边,我若想走,你没有办法。”
“我若不想你走,你就走不成。”
“你又想用亲王的权力来命令我吗?”
“如果你非走不可,我就会如此。”他的声音颤抖,却还是说了出来。
我不由得笑道:“安国相王,你要软禁皇后殿下的妹妹吗?”
他的身子终于又是一僵,没有再使力,也没有松开我。
“团儿。”他大口喘着气,想要抑制住哭声。
“相王!侧妃!”一阵急促的敲门声,齐郎突然在屋外高喊。
“出去!”他怒斥道。
“相王,是净觉禅师。”
我心里一惊,忙大声问道:“我阿兄怎么了?”
“净觉禅师说有十万火急的事,请侧妃务必即刻随他出府,禅师已在门口等着了。”
他顿了顿,终于放开了我。我没有犹豫,拿了披衣就向外跑去。
“团儿!”
身后的喊声凄厉绝望,狠狠地敲在我的心上。
步子不自觉地停下,狠心将侧了一半的头转了回来,飞快地跑向王府的院墙之外。
“阿兄,出什么事了?”
阿兄指着身边的一匹空马,“快上马,随我去静法寺。”
我头脑一空,将心里的惧怕问了出口:“慧苑怎么了?”
“他快要死了。”
我骑着马跟在阿兄的身后,穿过长安城无数的市坊街巷,整个人却极度茫然。
慧苑和李旦的脸在我眼前交错,又都变得模糊,纷纷离我远去。
阿兄把缰绳随手扔给寺中的侍者,急忙拉着我进去,我却突然很难迈开步子。
“怎么了?”他回头蹙眉问道。
“我……他……他真的救不回来了吗?”
阿兄的双眼闭了一瞬,又拉着我往前走,“你若还想见他最后一面,就快一些。”
我如行尸走肉一般,拖着步子跟在他的后头,却听慧苑屋外的侍者大喊着,“净觉禅师!慧苑师父他已经……”
“闪开!”阿兄推开侍者,大步冲进了慧苑的房内。
我站在门里,看着阿兄怒号着奔向慧苑的身旁,那沿着嘴角一路漫开的血渍已经干涸,褐色的斑点紧紧抓着麻白色的中衣。
慧苑的脑袋歪向一旁,左手无力地垂在塌沿,像是昏睡过去了一般。
“慧苑!慧苑!”阿兄抓着他的手,不甘心地喊着。
我怔怔地往前挪步,绕过阿兄、绕过床榻,看到了慧苑了无生气的面容。
握起他的另一只手,手指微凉,仍有余温。
距离指尖三四寸的地方,是一张揉皱了的宣州纸。
我将它细细铺平展开,上面的字迹和内容,都很熟悉。
那是慧苑的字、阿兄的诗。
“空羡梁上燕,一只到白头。”

第一百三十章 元夜
屋外窸窣的脚步愈来愈乱,一声吱呀的推门,我回头望去,贤首国师步履蹒跚地冲了进来。
六十五岁的贤首国师,在看到慧苑的尸身后,跌倒在榻边,整个人如孩童一般嚎啕大哭。
贤首国师的样子引出了这一整日的哀痛,我挪到阿兄身边,靠在他的肩头,也终于哭了出来。
“国师”,阿兄一手扶着我,一手伸向国师,“国师春秋已高,切莫悲痛过度。”
国师哭着摇头,“早知你这样废寝忘食,我又何必交给你音韵训诂的事!”
“国师,慧苑他早已完成自己的愿望。能为国师做些事,他心里是很高兴的。若是没有《华严经音义》一书,没有顶着这口气,他只怕早就……”阿兄别过脸,不忍再说下去。
国师的肩膀仍忍不住颤抖着,眼睛不愿离开慧苑。
阿兄见状,吸了吸鼻子道:“你们快扶国师出去吧,这里也要有人打理。”
贤首国师没有坚持,被侍者扶着出去,阿兄转头和缓地对我说:“你也出去吧,他总要擦洗换衣,你在这里不方便。”
屋外的天气转晴,露出冬日里少见的烈阳,让人的全身都暖融融的。
“相王侧妃,你也……节哀才好。”眼角的泪顺着高耸的颧骨滴在肩上,国师强忍着情绪,对我说道。
我怔怔地看着被静法寺的高墙圈起的一方蓝天,感觉到心里有一处地方被彻底地挖空了。
“国师,我已经许久不去大寺了,现在没有慧苑替我转达,我就在此直言。虽然国师深谋远虑,但……”我缓了缓,直接说道,“安国相王的赢面,更大一些。”
国师对我这些不合时宜的话并不惊讶,他点了点头,“谢相王侧妃提醒。”
“外面天冷,国师还是早点歇息,我就在客堂等着我阿……等着净觉禅师。”
“除了慧苑,韦娘子还有别的心事吗?”
我浅浅一笑,“谢国师关怀,没有别的事。”
阿兄来到客堂的时候,天已渐暗。他似乎已经收好了心绪,低声道:“七日之后焚化,国师会亲来主持诵经。”
我点点头,“好,那我们一同来送他。”
“各坊快要落锁,我快些送你回去吧。”
“阿兄,永宁坊的韦宅,没有人住吧?”
他顿了一下,皱眉问道:“你和相王怎么了?”
“你也知道阿姊和相王现在的关系,我想避一避。”
阿兄只是思索了片刻,抬头道:“永宁坊的宅子又远又小,你怎么不去住皇后给韦家在崇仁坊置的新宅?”
我无奈一笑,“离大明宫和安国相王府都太近了。”
阿鸾和我共骑一匹马,到了西市口便拴好,两个人一起走在长安上元的西市。
“侧妃已经连着一个多月不出门,也不怎么说话了,平日自己坐着又时不时地流泪。今日总算能出门走走。”阿鸾在我身旁,有几分欣慰地说。
今日我本不愿出门,但看她喜气洋洋,心心念念着长安的上元节。去年上元,她随我进宫赴宴,说起来还没有在上元的西市逛过呢。
我不想让她陪我在韦宅无声无息地过节,干脆撑着无力的身子跟她一起到西市走走。
“今日宫里的人来,你都是怎么说的?”
她抿嘴道:“还是照侧妃交代的,慧苑师父故去之后,侧妃一直精神恍惚,怕在宫宴上仪礼不周,特请告假。皇后殿下遣人知会,说是过完节就来看侧妃。对了,今日相王……”
“相王府的人,替我一概回了就是。”
“侧妃交代过这些,可是……安国相王亲自在韦宅门口等了两个多时辰,直到入宫的时候快到了,他才离开。侧妃那时正睡得好,又是连着好几夜失眠,我也就没有叫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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