网站首页男生小说女生小说纯爱耽美

当前位置:趣书网 > 女生小说 > 全文免费阅读

景云阕(苏易桥)


“安乐公主请立皇太女,此事慧范有奏章力保。朝臣本就不满僧道干政,如此一来,更落了口实。”
“师父他……倒也没有多说什么。”
我了然地笑说:“国师洞察世事,不会在意这些。况且,圣人为了安抚臣僚,已撤去了慧范的郡公爵位,应该没什么大事。”
他不屑地轻哼,“空门之人,本就不该受爵。师父都一再力辞,慧范竟这般坦然受之,到今日的局面也是咎由自取。”
我抿起嘴唇,心里很是复杂。
慧苑赤子心肠,看不懂贤首国师的考量,也猜不透佛门与皇室的牵扯。

“十三娘,你在想什么?”
隔着不到两尺,微凉的气息围绕在我的身旁,慧苑一脸关切地向前倾身。
我用手撑起下颌,歪着脑袋看向他,摇摇头道:“没什么,只是忽然觉得,像你这样涅而不缁的人,世间究竟会有几个呢?”
他竟低下头来,露出几分少郎君才有的腼腆,抿嘴笑道:“你取笑我。”
“不是取笑”,我的心中荡起一层一层的失落,低头看向书案,“是真心这么觉得。”
“政变第二日,你带着我闯尚药局,在广运门同安国相王有过争执。十三娘,你和安国相王之间……有什么事么?”
我被他问得心中疲累,浅浅一笑道:“慧苑,我不想说。”
他愣了一会儿,仓促地低头,“那我就不问了。”
“这里不比持明院,我不便独自逗留太久,你多留意自己的身子,我再来看你。”
慧苑轻轻抬头,清癯的面容晃过一丝黯淡,“好。”
他被侍者搀扶着,坚持要将我送到寺外,寒冷迎面而来,法净寺的山门里传来几声轻咳。
我急忙回头望去,见他半举着手,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十三娘……”
“嗯?”我歪头轻问。
“神秀大师在洛阳圆寂,你阿兄快回长安了。”
我有些困惑,“我知道啊,怎么了?”
“上元灯节……”他轻轻抿嘴,“可愿让你阿兄带着你来旁边的西市看看?”
我放松地一笑,“今年恐怕不能了,圣人专门下令,连五品以上的官员家眷都要进宫赴宴。等明年吧!”
神龙三年的上元灯节,皇帝李显、皇后韦氏登临大明宫的丹凤门,亲自向宫外撒钱,并放两千宫女出宫,准她们游玩一夜后自行决定去留。
与此同时,丹凤门前,还挂着几颗人头。
“武当县丞周憬、处士韦月将、洛阳百姓张仲之、祖延庆,几次三番于朝野市井,污蔑皇后与静德王武三思。光禄卿王同皎,买凶暗杀静德王,妄图逼宫废后。此五人皆被问斩,今日之后,头颅继续悬于西市,以作警示。”
内侍们高喊着皇帝李显的旨意,从宫外到宫内,一遍又一遍,钻进每个人的耳朵。
我知道阿姊这个皇后当得不会容易,可还是没有料到,宫变过去不到两年,这样的事会接二连三地出现。
洛阳百姓、武当县丞,竟会将宫帷秘闻知道得一清二楚,还能将阿姊与武三思玩双陆棋的事绘声绘色地讲出?
我突然想起二十多年前,洛阳百姓王庆之三番五次进宫请愿。
王庆之自然是被武承嗣驱使的,那这些人……
我不敢想最坏的可能,可是到如今,我也不会事事都再问李旦了。
宫宴之上,裹儿挨着阿姊,与李显一起坐在麟德殿上席,其余官眷依品级而坐。
我便依礼坐在金城公主身旁,见她粉装玉琢,分外可爱,忍不住对她笑道:“公主愈发出挑了。”
“侧妃谬赞!侧妃近来可好?奴奴许久未见了。”李奴奴的声音分外清亮,对我歪头灿烂一笑。
恍惚间,我想起那个有着明亮黑瞳,也在宫宴上对我笑得活泼的小娘子。
“我……我都好”,我忙抽回了思绪,“听皇后殿下说公主怕冷,怎么今日穿得这么单薄?”
“我不冷!”奴奴咧嘴一笑,露出细白的皓齿,“是温王和善衡都怕冷,皇后殿下太过担心,总也不让我出门。”
“陆小娘子身子好些了吗?”我又问道。
“早好了!”
我被奴奴开朗的模样逗笑,还想同她说些什么,尚仪局的宫人就来督促了。
“今日宫宴,凡五品官员以上者,均携家眷入宫,皇后有内旨要宣。”
李显的话音刚落,阿姊便端坐着说道:“历来官员的妻母,诰封品级不得越过本人。可我大唐的娘子,前有平阳公主助父平天下,后有则天皇后辅佐高宗大帝,岂是前朝历代所能比?自今日起,凡官五品以上者,其母、妻所得诰封,皆加一等,亦可越过本人。若母丧、无妻,便加封家中女郎。”
宫宴上一片惊呼,阿姊却神色如常,轻轻抬手,又接着说:“弘道元年,高宗大帝与则天皇后下令,予老者虚职。百岁以上者授下州刺史,妇人授郡君;九十以上者授上州司马,妇人授县君;八十以上者授县令,妇人赐栗帛。今日,其余皆不变,改八十以上妇人,授乡君封号。”
越来越强烈的心跳咚咚作响,我跪坐在席间,抬头看到阿姊神采飞扬,与李显和婉儿皆相视一笑。
我不知道这样的旨意是来自婉儿,还是来自阿姊自己。重重叠叠的喜悦从心底翻腾,让我一时说不出话来。
即便女人做皇帝,和男人没有什么根本不同,至少对这世上的很多娘子来说,她们的一生真的不一样了。
“皇后殿下一心为了天下女子着想,妾等感喟于心。”
随着婉儿躬身下拜,宫宴上的女眷依次行礼,我在其中,也真心实意地向她叩拜。
“歌舞娱情,自当在说完好事之后。”阿姊令女眷起身,又笑着对席间所有人道。
李显点头道:“皇后说的是,有此等好事,自然不用等到明日朝议。”
我静静地端坐着,心中欢喜,不知阿姊又有什么新策。
“吐蕃摄政太后没禄氏派遣的侍者已到长安,四年前吐蕃就欲同大唐和亲,却因赞普突然离世而搁置。如今吐蕃内乱既平,此事也就提上日程了。我大唐早该再行文成公主和亲之事,与吐蕃永结秦晋之好,使大唐边陲再无战事。”
阿姊的声音仍在回荡,李显的眼睛却已经停在了李持盈的身上。
一声又一声的山呼万岁,所有的人都喜上眉梢。我越过宴席的中央,与李旦的目光交汇在一处。
心中的忐忑盖过了方才的喜悦,我知道我没有任何办法了。
为李持盈提亲时,阿姊笑说,出家为女道,像太平公主那样,骗骗吐蕃人还勉强,怎能骗得过自己人?
怎能……再骗得过阿姊和李显?
他们当众试探,就是要看看,李旦会不会自觉地将女儿送上。
可她是李持盈,她是玄玄,她是从敏唯一的孩子。
“侧妃,你怎么了?”
手心被嵌进的指抠得生疼,我惊醒般地转头,稚嫩活泼的李奴奴正一脸关切地看着我。
“没什么……”我急忙掩饰,“公主,我先去更衣。”
仓促地逃离,我一路向东走到太液池旁,猛然停下步子,只能茫然地望向结着薄冰的池面。
那些曾困在掖庭的宗室娘子,都已出宫成婚。已经得到自由的她们,也不会再心甘情愿地嫁去吐蕃。
年纪合适的宗室女,竟真的只有刚满十六岁的李持盈一个……
一阵小娘子的娇笑声自麟德殿后传来,其中竟夹着几句郎君说的突厥语。我似一桩木头般地惘然看去,只见两个身影互相拉扯着也向池边而来。
我心中暗叹,这宫中连个清净去处都寻不到,正要转身离去,却被那个少郎君高声呵住。
“你是何人?怎的鬼鬼祟祟、孤身一人在太液池边?”
今日进宫的官眷众多,也不愿在这里生事,只低着头随口道:“我是皇后殿下之妹,方才饮酒微醺,来这儿透透气。阁下可还有事?”
“皇后殿下的妹妹?你是……韦团儿?”
知道我名字的郎君并不多,我好奇地抬头看去,却在一瞬间止住了心跳,脱口而出,“武延基。”
俊秀的五官在晦暗的月光下依然清晰可辨,他眉头一挑,柔媚傲慢的表情跃然脸上。
他是武延秀。
我急忙低头后退了一步道:“恒国公,失礼了。”
“我在魏王府中见过你。”我正要离开,就听他在身后道。
“恒国公好记性,可我已经记不得了。”
“你把我当成我阿兄了”,武延秀收敛了方才的傲人之态,正色说道,“听说我阿兄死时,你就在魏王府。”
我无奈叹道:“我本想救下他,却已经来不及了。恒国公重新回到大唐,一定经历了万分辛苦,千万珍重。”
“他都说了什么?”
我看着那张和武延基有七分相似的脸,深吸了一口气,“他说……希望你能平安回来,一生顺遂。”
走出几步,想起武延秀方才的样子,终究有些放心不下,回头见他已伸手揽着方才的宫婢,又走近了几步对他低声道:“如今已不是大周了,恒国公做事还是不要太过招摇。”
他挑衅地反问道:“我阿兄还不够谨慎吗?他还不是死了?”
“时移世异,恒国公在突厥多年,也应该明白这个道理。武家子弟,即便是安乐公主的驸马镐国公,也是低调行事的。”
他微微侧头,眯起眼睛细细打量起我,像是第一次见到一般。
我不知他是何意,皱眉回看着他。不过须臾,武延基的样子和眼前的武延秀反复重合,让我心神恍惚。
“如今深得盛宠的安乐公主,是你的女甥。”
“恒国公想说什么?”
武延秀突然柔柔一笑,搁在宫婢腰间的手稍一用力,那个小娘子就不禁哼出了声。
他仍然在看着我,眼里却是我读不懂的神色,我不愿再看到这个情景,只是狠狠瞪了他一眼,头也不回地离开太液池边。

第一百二十三章 和亲(下)
突厥曲乐在席间萦绕于耳,武延秀一身突厥翻领长袍,在麟德殿中婆娑起舞,体态矫健,舞姿轻捷。
曲至激昂处,武延秀随着火不思的弹拨引颈高歌,声动梁尘,竟比太常寺的伶人还要惹人注目。
席间众人早已如痴如醉,坐在阿姊身旁的裹儿用手托着下颌,毫不掩饰眼中的火辣,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武延秀。
武延秀亦面带自得之色,频频望向明艳灼人的李裹儿。
想起方才太液池边的表情和言语,武延秀想要做什么,我已明白了大半。
真是愚不可及!
武延秀如今最大的靠山就是武三思、武崇训父子,可他竟想在武崇训的妻子李裹儿身上下功夫。
因武三思经常入宫,至深夜不归,朝中乃至市井就有了他与阿姊的流言。
我自然知道,武三思出入宫禁都是按着李显的意思。那些弹劾武三思、甚至建言废后的,无非是项庄舞剑,意在沛公。
有太平公主的人,或许也有相王李旦的人。
李显自然也知道。他狠狠处置了对此置喙的臣下,就是杀鸡儆猴,不想再让他与韦家、武家的联盟遭到非议。
武延秀看不透这些,才会觉得依附炙手可热的安乐公主是最好的出路。
随着一声紧促的琵琶收音,武延秀旋转的身体稳稳停在李显和阿姊的脚边,惹得他们情不自禁地拍手叫好。
裹儿垂下如丝媚眼,嘴角噙笑地看着匍匐在她脚边的貌美郎君。
武延基死前,将李仙蕙母子和武延秀都托付给了我,他不相信李显会保护他们。
仙蕙一尸两命,我已经有负重托,又怎能眼看着武延秀去自掘坟墓?
阿姊与李显对武延秀赞不绝口,又说起他身在突厥,实在是替大唐立下了大功。
今日的艰难荡在胸口,我使劲掐着自己的指尖,咬着牙下定了决心。
“圣人和皇后既然如此赞誉恒国公,何不借今日为恒国公择一婚事,也好弥补恒国公年过弱冠还未能成亲之憾啊!”我向前倾身,对着阿姊和李显高声说道。
阿姊和李显对视一眼,饶有兴趣地问道:“听这话的意思,相王侧妃已有人选了?”
“阿姊”,我故意唤道,“恒国公出身高贵,又为了大唐在突厥受苦九年,本该尚公主的,只可惜长宁公主与安乐公主已经婚嫁。不过,好在安国相王还有一女待字闺中,崇昌县主正值碧玉之年,若能得恒国公为婿,想必安国相王府上下皆以为荣。”
“哦?”李显嗤笑一声,“上次皇后为县主和韦巨源的曾孙作媒,你可是以县主崇道为由,大加劝阻的。”
“回圣人,彼时皇后就言,县主不过一时兴起,过两年也许就想嫁人了。又命安国相王与妾回府后,多多劝解县主,这才有了转机,说到底还是皇后殿下目光如炬。”
“不可!”
我循声望去,只见李隆基突然站起,眼含狠戾地盯着我。
“禀陛下、皇后殿下”,李隆基很快就跪下道,“崇昌县主出家修道,是为我们去世的阿娘祈福。她一片孝心,连阿耶都不忍再提婚事。侧妃平日不大见县主,才会错解了阿妹的心思。”
阿姊笑了笑,抚着额角问道:“安国相王,怎么你的侧妃和你的儿子,意见如此相左?那你又是什么看法呢?”
遥遥对望,春水眸中涤荡起层层叠叠的情绪,他起身正立,似乎用尽了全部的力气,对李显躬身一拜。
他不会不懂我的考量,这一个决心,他也已下定了。
“陛下、皇后殿下”,站在李显面前的武延秀突然开口,“相王侧妃的好意,延秀心领了,但延秀不愿娶妻。”
李显蹙眉道:“恒国公这是何意?”
“回圣人,延秀回到长安之后,已对一个世间绝无仅有的娘子情根深种。她虽已成婚,我却只愿这一辈子都为她不娶。久闻圣人与皇后情比金坚,定能体谅延秀的心意。”
武延秀的确有几分聪明。这一番说辞,在阿姊和李显听来,是他竭力同相王划清界限;在李裹儿听来,无论她相信多少,总会对他另眼相看。
可惜,也只有几分聪明而已。
武延基为了他能回来,不惜和李重润反目。可他真的回来了,又选择了如此不留余地。
“你既如此说,我们倒不好委屈了崇昌县主。”阿姊明艳一笑。
李显也很是轻松地说:“恒国公的婚事,就先作罢。还是等他自己想成婚了,再做定夺。”
大半夜过去,回相王府的马车上,我与他沉默许久。
终于还是我忍不住,低声问道:“持盈……怎么办?”
“三郎一时冲动,我已经教训过他了。”
“我不在乎临淄王说什么,我只想问持盈要怎么办?”
他靠在车中,双手无力地垂耷下来,闭着眼说:“还能有什么办法?若持盈不去,其他家眷又不知要遭遇什么。”
心口一阵绞痛,我不敢置信地问道:“你要让她去和亲了?”
“团儿,你为持盈做得已经够多了。从敏在天有灵,会明白的。”他突然紧紧抓着我的手,再也不肯放开。
“我不甘心”,泪水突然涌出,但我只是冷静地看着他道,“许多我答应过的事,都没有做到。持盈的事,我非管不可,我不会让从敏唯一的孩子去和亲。”
“唯一?”他突然睁开双眼,含着犹疑看我。
我没有躲避他的目光,眼泪再次划过脸颊,眼前人的模样变得模糊遥远。
一个温暖的怀抱将我慢慢包裹,很轻很柔,他拍着我的后背,一声又一声地唤着我的名字,一声又一声地说着“对不起”。
“旭轮”,我的双手沉重地抚上他消瘦的背,“李隆基是李隆基,你是你。你不用再替他道歉了,你也没有办法替他道歉。”
他松开我,又捧着我的脸,替我抹去残留的泪痕,“我知道你从前总不忍心多看持盈,无论这次她会不会去吐蕃,你是不是……都该多与她相处些,以免留下遗憾。”
“不”,我使劲摇头,“她不会去,我绝对不会让她去吐蕃的。”
他重新揽我入怀,一声深长的叹息,在狭小的马车里久久不散。
“团儿以命相求,求阿姊不要让崇昌县主嫁去吐蕃。”
三日之后,我脱去簪环,将突厥短刀抵在喉间,跪在蓬莱殿深深叩首。
阿姊看到我来时的模样,早已屏退左右,看到我的样子厉声问道:“你这是做什么?你不要命了吗?”
我依旧执拗地跪着,抬头对她说道:“阿姊若不答应,团儿只能长跪不起。”
“你为了相王的女儿,就这么糟践自己吗?我们韦家的骨血,就这么不值得珍惜吗?”

首页推荐热门排行随便看看 阅读历史

同类新增文章

相似小说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