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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云阕(苏易桥)


他伸出手,整个人微微发抖,却在碰到银钗的一瞬间猛地缩了回去,像被炽红的热铁所烫了一般。
我轻轻一笑,“放心吧,我之所以请你屏退左右,就是怕出现上次的事。这枚银钗你自己收着,不要示人,皇后殿下就不会知道。”
“相王妃……也被皇后殿下斥责了么?”
“她毕竟是我阿姊,就算不悦,也不会记恨太久。况且她如今的怨气,多半是因为懿德太子,不是专门冲着你去的。”
我对着这个二十四岁的少郎君,讲着真真假假的说辞。
李重俊在听到“懿德太子”的时候,轻咬嘴唇,满是哀容。
“三郎”,在这样叫他的时候,另一个三郎漆黑的眸子悠悠回荡,我心里仍是一颤,“虽然已经说过一遍,但我还想再告诉你。我认识你阿娘,也关心你阿兄,我愿意替他们继续照顾你,你若有什么事也可来寻我。”
他微微蹙眉,眼中似有动容,点点头道:“谢……韦姨。”
“临淄王自幼长于宫中,心机深沉,非你我能比。这次国孝刚过,他就邀你一同击鞠,引得你又失圣心。我虽没有十足的把握,却不得不冒险前来提醒你,离他远一些总是没错的。”
李重俊的目光里突然含着怀疑,他沉默了很久才说:“临淄王……是安国相王亲子,相王妃何故如此?”
“我今日来,不是以相王侧妃的身份,而是懿德太子阿姨的身份。若重润还在世,他也一定希望你能万事周全。”
“临淄王……他不会的,他待我很好的。”
我无奈皱眉叹道:“我比你更了解他。他表面重情重义,内里凉薄之极,你不可轻信他。”
“王妃……”李重俊犹豫着问出,“是否和临淄王有过节?”
我实在焦心,李重俊怎么就一直听不进去?干脆问道:“你是何时同他交好的?四年前你我在义兴王府的谈话,你可有告诉过他?那些话一五一十地都传进了则天皇后耳中,若非上官昭容求情,你我早已遭难!我暗查过身边的人,没有谁能知道,若不是你告诉了别人,岂会有这样的事?”
“上官昭容?”李重俊突然后退半步,看我的眼神愈加猜疑。
我失去了耐心,冲他吼道:“李重俊!你非要再犯一次错才能听进我的劝吗?”
他身子一抖,好像被我吓到,却不认输地盯着我道:“你说的这些,都是自己的猜测。平白无故诬陷郡王,任凭你是皇后之妹,也没有这样的道理。”
“平白无故?你非要这样掩耳盗铃吗?”
李重俊终于平静下来,他盯着我,重新局促地回道:“相王妃,方才……是我失礼了。但临淄王是我堂弟,还望王妃不要冤枉他,毕竟相王妃也算他的母亲。”
我终于放弃了说服他。
那个曾爱他护他的兄长死后,填补这个巨大兄弟之情的窟窿的,是城府颇深的李隆基。
“太子殿下”,我缓和了心神,对他恭敬地说,“今日所言,就当没有发生过。临淄王不会知道,皇后殿下也不会知道。告辞了。”
“韦姨!”
我回头看去,李重俊第一次露出了如此复杂的神色,竟真的让我想起了早已忘记样貌的隽娘。
“三郎,我一片肺腑,听不听在你。”
走出少阳院,我觉得格外胸闷,自己也不知道是该就此撒手不管,还是再想些别的办法拉李重俊一把。
一路踱步,竟来到了太液池边的含凉殿前。
炎炎夏日,含凉殿最是清爽,侧面还有一座延伸至池面的水亭,水流不断被引到亭顶,又依檐而落。
二十二年前,就是在这里,王充容将她妹妹王芳媚的婚姻大事托付给我。
“团儿。”
身后传来柔婉的声音,我转头看到了一身素服的上官婉儿。
我惊讶道:“婉儿,你怎么进宫了?”
她轻步走来,无奈一笑,“圣人和皇后令我守孝二十七天就得入宫,我也才从皇后的蓬莱殿出来。”
我本想劝她节哀顺变,可看到她的样子,似乎并不需要。
“怎么?见我面无哀戚?”她看出了我的心思,竟笑着说道,“阿娘年近古稀,已是高寿,从前虽在掖庭吃过苦,可后来也算得上享天年,我没有什么遗憾的。”
“我倒很羡慕你,我都没见过我阿娘”,我也轻笑一声,转而问她,“可是守孝二十七天乃宗室定规,你如此不会招致非议么?”
“我已求过圣人和皇后,他们准我降为婕妤。”
“若他们执意如此,你也无法。”
“我可算听出来了,你夹在安国相王与皇后殿下之间,心里头难受吧?”
我再次对她一笑,“你又何尝不是夹在公主和圣人之间?”
“月娘她……”她忽然住了口,只是叹气。
“我一直好奇,太平公主为何要与安乐公主争个高下呢?”
她悠悠地看着我,眼中终于有了悲伤,“无论大周还是大唐,月娘从来都是最受宠的公主。如今安乐公主,除了实封户数之外,事事压她一头,又实在没有什么功绩可说,她当然心里不忿。”
“可是……”我仍不解,“以太平公主的智谋,怎会看不出来圣人的意思?非要在这时候强出头?”
“她自小脾气就急躁些,况且这次……”婉儿又叹了一声,“是安乐公主的家奴与月娘的侍婢在坊门争道,一言不合竟鞭打了月娘的侍婢。事后安乐公主虽已赔礼,可月娘心里怎会过得去?”
“竟是这样……”我又不由得为裹儿揪心,急忙问道,“那太平公主可还会对安乐公主怎样么?”
她轻拍我的脸颊,情不自禁地笑道:“月娘冷静下来,就有些后悔自己的所作所为了,哪儿还会对盛宠之下的安乐公主如何,你也未免太警惕了些。”
“我……实在是懿德太子和永泰公主的事在前,不得不多想。”
“你若真的担心安乐公主,倒该好好想想,她方才在蓬莱殿中请立皇太女的事,要怎么收场。”
我惊慌地问道:“你说什么?裹儿要当皇太女?圣人是怎么说的?”
“圣人未置一词,只说明日问过宰相们再议”,她抬头看向太液池面,“你总不会真的以为,圣人真的事先不晓吧?”
“他……是故意的?故意打压李重俊,故意抬高安乐公主的地位,为的是韦家和武家,能一直为他所用。那……裹儿日后该怎么办?”
池面凉风袭来,我不禁打了个寒颤,李显的偏爱都是有代价的。
婉儿颇有兴致地看着我道:“听你的意思,安乐公主不该如此说?”
我心中触动,眼睛也飘向波澜四起的池面,“你还记得则天皇后退位后,我们三人在一起时,都说了些什么吗?”
她也再次看向太液池,站在我的身边。
“不是应不应该,而是可不可能。”

第一百二十一章 皇太女
第二日的午后,我正在相王府细细读论,却见齐郎似乎偷偷摸摸地进来,见了我便称,相王自回府后一直愁眉不展,连晚食也未进分毫。
我自然担心他的身体,搁下手中的纸笔,跟随齐郎一起来到他的书斋。
没有叩门,我径自推门而入,见他斜倚在凭几上,胳膊撑在面前的书案上,右手正揉着眉心。
几丈之外,一碗汉宫棋、一碟金乳酥,的确一口未动。
“齐郎”,我大声吩咐道,“把这些端下去,再送两份热的来。要快些,我已经好饿了。”
他垂下双手,看着我委屈一笑,“我没什么胃口。”
“就是出了天大的事,也得好好用饭”,我随意地坐在他身边,看着他问道,“可是为了安乐公主请立皇太女的事?”
他眼含震惊,“你……你知道了?”
我耸耸肩道:“我昨日进宫了,你忘了?”
“昨日……你就知道了?”
我点点头,“掀不起太大的风浪,圣人也不过是利用安乐公主罢了,你何故如此?”
“安乐公主不知深浅,有此荒谬之举也就算了。我只怕日后会有无数的公主心存妄念,大唐社稷始终处在风雨飘摇之中,河清海晏要等到何年?”
我虽知他不会像我一样,担忧的是李裹儿日后的处境,可他说出这样的话,我的心还是凉了半截。
“团儿,你……”他看到了我的神情,眉头微蹙,沉默了一瞬又很快说道,“况且,我更担心公主们难以看透自身境遇,一旦涉政就再也不会有平安的日子了。”
“荒谬之举?”我反问道,“在你眼中,女人干政便是荒谬?则天皇后这一辈子,在你眼里不过是荒谬?”
“我不是这个意……”
“李裹儿错在才干不足野心有余,不是错在想当皇帝!”我忍不住心中的怨怒,冲他吼道。
他眉间的剑纹都拧在一起,慌忙地抓着我的手大声说道:“我就是这个意思!你为什么不能好好听我说完?人心最经不起挑弄,安乐公主有此一言,往后不知道会有多少公主、郡主陷入泥潭,这对她们来说是好事吗?我不愿宗室娘子横遭劫难,我究竟错在哪里?”
“相王”,我带着嘲讽的语气问他,“你真的是这样想的吗?你关心的,就只是宗室女子的生死?”
手上的力道松了几分,他仍然没有抽走,眼睛却看向了别处。
“不错,我担心的还有大唐的繁盛、朝堂的稳固。选择未来的皇帝,是公主还是皇子、是立嫡还是立贤,倘若皇帝、宰相把大半的精力都用在这些事上,又有多少亟待解决的民生吏治根本来不及商榷?”
我的气虽消了几分,仍觉得他的话分外无理,禁不住反驳道:“倘若公主与亲王一样,永享开府置官署之权,就像现在这样,又有什么是需要再费神的?”
其实,与则天皇后的交谈,已经让我明白,公主即位不仅现在没有可能,甚至永远都没有可能。但我不愿承认,尤其不愿在他面前承认。
“团儿”,他面含担忧,又握紧了我的手问道,“你当真觉得,如今的几座公主府,对朝堂、对百姓有益么?”
我终于心虚,没有办法再罔顾事实地陈说下去,却还是嘴硬道:“现在不好,未必以后就不能好。”
“现在不好,未必以后就不能好”,他又重复了一遍,双手按在我的肩头,认真地说,“团儿,我们不要再争吵了。”
被他紧紧地拥进怀中,周身都被清苦的气息包裹。可是本该让我感到安心的怀抱,此刻竟这样压得我喘不过气来。
“告诉你一件好事吧”,他喘着粗气,声音颤抖着说,“武延基的弟弟要回来了。”
我心头一滞,不敢相信地问他:“武延秀……被默啜可汗放出来了?”
他闷闷地回道:“突厥进犯怀远,战败求和,武延秀是筹码。”
“九年……九年了,武延秀终于能回家了。”
话一出口,我更觉得难受。武延基死了,武延秀还有家吗?
肩头蓦地一疼,我下意识地想要推开他,却被他锢得更紧。他的牙齿还在我的肩头,虽没有再用力,却仍旧锁着那份疼痛。
“疼……”
轻微的呼唤被他游移于肩颈的啃噬阻断,隔着轻薄的衣衫,滚烫的气息一寸一寸蔓延着灼烧我。我被他搅得情动,却总觉得有一丝怪异。
“旭轮,你怎么了?”
他没有说话,只是用轻轻移动的唇齿答复我,原本放松的双手又一次紧紧环抱着我。
我突然意识到他在在意什么,心中一阵难受,用力挣扎着。
“旭轮,你停下,你放开我。”
他感受到了我的不愿,力气又加重了几分,我挣扎不过,心里愈加难熬,干脆软下身子,不再抵抗。
他却突然一个激灵,停了下来,双手颤抖着捧着我的脸,下唇被他咬得发白。
“对不起,团儿。”
终是心软,我抚上他的手,细细摸索上面稠密的疤痕,阂目叹道:“旭轮,别再多想了。”
他再次拥我入怀,只是这一回,很轻很柔,像是怕我如雨露一般消失。
屋外响起齐郎的叩门声,我紧了紧搭在他身上的手臂,强笑着说道:“我都要饿死了,还不让我用晚食?”
因皇太女一事遭到满朝反对,李显试探过后便没有坚持。只是自那之后,弹劾安乐公主的奏章就一直不胜枚举。
弹劾的内容真真假假,可即便确有其事的,诸如借斜封官敛财、修建私宅,太平公主和长宁公主也都如此,骂名倒都让安乐公主一个人担着了。
李裹儿年轻气盛,一向不懂得收敛锋芒,况且多半也得了李显的默许,示意公主府的臣僚轮番驳斥,朝堂终日被唇枪舌战充斥。
我也不得不承认李旦所说的,这样的局面,实在称不上河清海晏。
难道公主,就只有自愿低皇子一等这一条出路么?
想得出神,等阿鸾近身过来,告诉我来人已到,我才转醒,懒懒搁笔。
阿来雀跃着进来,着急忙慌地行了礼,又兴高采烈地问道:“侧妃找我来有什么事啊?”
我急忙让他坐下,叫阿鸾替他倒好了酪浆,开门见山地说:“我有一事相求,但不想让安郎君知道,你可愿帮我?”
阿来突然怔住,似乎很意外我竟有事瞒着安平简,半晌都没有回过神来。
我半是欺骗地解释道:“你放心,此事没有涉及安郎君,我只是不想让他知道,再平添了他的危险。”
阿来想了片刻,点点头道:“侧妃当然不会害安郎君,到底是什么事啊?”
“安郎君如今大多在临淄王府,你陪着他时,只要帮我留意,临淄王府中任何有关太子殿下的消息。”
“太子殿下?”
“只需暗中留意,不要被任何人发觉,明白吗?”
他重重点头道:“侧妃放心吧!我一定办好!”
我不禁被他的样子逗乐,撑着头笑道:“年纪也不小了,怎么还如此冒冒失失的?”
“安郎君也说,我阿弟都比我稳重些”,他笑着挠挠头,又突然想起什么,急忙问我,“对了,侧妃知不知道……静法寺的慧苑法师又病了?”
我心中大惊,拉着他问道:“他不是已经大好了么?上次我去崇福寺,见他精神不错啊。”
阿来撇嘴回我:“慧苑师父不叫我告诉侧妃,可我想着……侧妃应该很想知道。”
“你刚才说……他在静法寺?什么时候去的?”
“就是前些日子,他还为我死去的阿娘亲自抄经,慧苑师父对我很好的!”
我不敢去想最坏的可能,试探着问道:“你去静法寺的时候,可曾察觉寺中有任何异样?比如……是否有对他不敬的侍者?”
阿来锁眉摇摇头,“都很平常,慧苑师父只是体弱,饮食起居都有人照料。”
我这才放心,索性起身道:“我这就去看他。对了,若是安郎君问起……”
“我便说是侧妃问我慧苑的事。”
我点点头,对他叫着他的小名,“谢谢你,小蛮儿。”
慧苑果然又病了,我被侍者引到他的书斋中,见他还在伏案提笔,全身的重量似乎都撑在面前的书案上,纸张层层叠叠,几乎占满了所有的空隙。
“慧苑。”我上前轻唤。
他微微抬头,愣了片刻,苍白的脸上绽出眉目生动的笑,“我不知道竟是你来了。”
我坐在书案旁抱怨道:“若不是阿来告诉我,你还要瞒我多久?我既不知你生病,又不知你到了静法寺。”
他坦然一笑,“不过刚来了几日,还没来得及告诉你。这身子也是弱了不少,时常生病,若次次都要告诉你,只怕你要烦了。”
“怎么会?”我轻嗔道,“不过你怎么来了这里,不是在崇福寺吗?”
“身子不好,法会、俗讲、译场这些事都帮不上师父。我便想着,找一处清净、又离师父不远的地方,安心著述就是。师父就送我来了这里。”
“延康坊里的静法寺,本也算大道场,可我来时见僧众并不多,也是国师有意安排的吧?”
他抿嘴点头,“师父待我……我实在无以为报。”
我侧身向书案好奇地看去,见上次正在写的《华严旋靍章》已经成册,其余散落的纸张也像是已经完稿。
“《新译大方广佛华严经音义》,按师父的心愿,都已完成,只剩最后校勘。”他轻声解释道。
我心生敬佩,感慨道:“这样短的时间,你想写的,和国师想让你写的,都已经做到了。”
他坦然一笑,看着我悠悠地说:“如此一来,便心无挂碍了。只是……”
“只是什么?”
他掩饰起方才的情绪,又笑着摇摇头,“没什么,听闻宫中又出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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