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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云阕(苏易桥)


我因只是豫王侍妾,若无诏便没有资格伴驾东行,就留在长安。从敏因身体未能痊愈,也留居豫王府。
永淳二年七月,二圣启程封禅嵩山前夕,天皇破格封皇太子李显的嫡长子李重润为皇太孙,封李显庶长子李重福为唐昌郡王,封豫王李旦嫡长子李成器为永平郡王。
我突然想起,那个侍妾唐氏,还未看到儿子受封便已尸骨无存了。
第二日,天后下旨将圈禁了三年的废太子李贤流放巴州,他的弟妹三人皆亲去送行。
我和从敏带着凝雨从园子正回住处,还未进院门就见一个小娘子一边频频回头一边焦急地向前跑,没有留意到我和从敏,竟一头撞进我的怀里。
被吓到的小芳媚慌张地抬头,露出一双小鹿般湿润敏捷的眸子,看到是我们,又轻喘了口气,“芳媚见过窦孺人,见过韦娘子。”
我和从敏相视一笑,便问她为何如此慌张。
她紧张地往后又看了看,拉着我们到墙角,方道:“我在躲安禁卫呢!”
我和从敏更是疑惑,安平简近日教她骑马,躲他做什么?
“他可凶了!我在马上害怕,想下来他偏不让。”芳媚努努嘴,那样子竟有几分像从敏撒娇赌气时的神态。
“你要学骑马,就得听安禁卫的话,不然可是学不会的。”从敏在芳媚面前倒是老成持重,全然不见平日的俏皮。
“又不是我要学的,都是阿姊让我学的。”芳媚一脸委屈。
又是一个为了妹妹的阿姊。我心里一软,低头对小芳媚柔声道:“你知道我的骑术是谁教的么?”
她摇摇头。我抬眼间却看到从远处走来的安平简。
我不动声色,继续对她说:“我那时十二岁,也就比你现在大一岁,师父也是安禁卫。”
她惊讶地睁大眼睛,露出半信半疑的神色,“真的么?那他对你凶么?”
我看着已经靠近的安平简,向他使了个眼色,又接着低头向背对着安平简的芳媚说道:“凶,他对我可凶啦!可是只有凶,才能学会骑马呀!否则,春秋游猎,旁的小娘子都要去的,你阿姊也要去,剩你一个在王府怎么办?”
芳媚撅着小嘴喃喃道:“我也不是不想学,就是他太凶了,我害怕嘛!那我……那我回头再去跟他道歉吧。”
她一说“道歉”我便猜定然是给了平简什么气受,还未问出口,她便行了礼转身要走,却一下子撞到了平简的怀里,果真是“回头”便能道歉了。
我和从敏看着平简似笑非笑的无奈表情和芳媚不可置信的惊慌模样,搂着笑成了一团,险些没栽在地上。
不知过了多久,我和从敏方止住了笑,芳媚一脸委屈。
平简在旁平和地说:“今日还未骑够,小娘子请吧。”说着便侧过了身子,为芳媚让路。
我又忍俊不禁,边笑边问道:“你可不着急回去了?”
安平简看了看我,也笑着回道:“我已搬进了豫王赐的宅子里,与王府同在长乐坊,回去晚些不碍事的。再者豫王也嘱咐我要为小娘子尽心,必要时晚些离府无妨。”
我点点头,拉着从敏准备回房,平简却在身后叫了一声:“十三娘。”声音里有几分焦灼。
我回头挑眉看他,他却一语不发,只嘴唇微微动了动,半晌方道:“无事,窦孺人和韦娘子安心歇息便是,芳媚小娘子交给我便好。”

二圣启程不过几日,从敏便耐不住性子,央着我要一起去西市。
眼看能管住她的豫王和豆卢孺人都去了洛阳,府里除了我俩也没有旁人了,便这般闹腾起来。我以她身体为由拒绝,她只说不在马上颠簸便可了。
我因抵不过她的千般请求万般撒娇,又想着医佐已经嘱咐只要不舟车劳顿便无妨,于是促狭一笑,用肩膀碰了碰她的,“那……去平康坊怎么样?”
“团儿!”从敏一脸震惊,“平日都夸你做事有分寸,没想到你竟是最出格的了!”她又想了想,接着道,“也对,你要是处处有分寸,当年便不会夜闯东宫,在骊山也不会和豫王夜泡汤泉了。”
我笑着去打她,“你再说我便不去了!”
我和从敏看到彼此穿好窄袖胡服的样子,都笑得直不起腰来,过了好久我才喘匀了气,向她作了一揖,“小娘子生得娇若桃李,可否告知名讳?”
她巧笑着歪头,眼睛一转,“郎君这般轻薄,教人怎敢如实相告?”
“莫不是已嫁为人妇?哀哉叹哉!”我装作痛心地摇头。
她自得地昂起了头,“郎君若有意,便来豫王府抢人吧。”
“小娘子吩咐,自当赴汤蹈火。”说着便拉着她跑出了房门。
从敏终是胆子小些,不敢去平康坊,只拉了我去西市。
她极爱西市的樱桃毕罗,走时还不忘带着,我却不喜甜食,因此只尝了些新烤的胡饼。
正吃得满嘴油腥,却见不知是谁领着一众仆役,一边开路一边嬉笑。我心生厌恶,也不知是哪家郎君在天子脚下这般招摇过市。
“赏你了!”熟悉的笑声飘来,我忙站起身探着脑袋往那边看,果然是太子殿下俊秀的脸,挂着灿烂的笑,将阿姊拥在怀里,毫不避讳。
我一边叹这太子真是没个礼仪分寸,一边想着可别让阿姊看到我。可身旁的从敏却忙着招了一声,“三兄!三嫂!”
我急忙去拽她,拉着她想往暗处躲,却被阿姊一声喝住。我扶了扶额头,这个从敏怕是要连累死我了!
果然,身姿曼丽的阿姊停在我们面前,语气里透着责备,“父亲母亲让窦妹妹留下是为了养病的,你带她来这儿做什么?”
“是我央求团儿,她拗不过我才来的。”从敏倒是利落。
阿姊看了从敏一眼,没再言语。我心想,天后倒是留着从敏养病,可是也留着太子监国了呀,如今这个太子李显在西市青天白日的便这般猖獗了,东宫且不知闹成什么样呢。
“你们可逛够了?派人送你们回府吧。”
“她们也不过是贪玩些,有什么要紧的?不如跟着我们一起,你也放心些。”太子拉着阿姊说道,又回头问我们,“你们可要再去哪里?”
我一看太子帮我们说话,便忙眨着眼睛点头,“胡玉楼可好?”
我听到从敏在身后吸了一口气,不过我倒是不担心什么,这些小错阿姊一向是埋怨过便算了,况且又有太子帮腔。平康坊既然去不得,胡玉楼有太子这个郎君带着,我们才方便些。
往胡玉楼去的路上我见阿姊身旁没了隽娘,忙问她。
太子神色一慌,低头不语。阿姊轻哼一声,“如今也是有孕的人了,那么金贵的身子要待在东宫养胎,哪里能劳烦她伺候我?”
我心想阿姊一向是跋扈惯了的,从英王府到东宫,除了低等的侍妾,李显再没有旁的有品级的侧妃良娣。如今隽娘有孕,又是她身边的人,想必每日要尽受冷言冷语了。
胡玉楼是长安城最好的伎院,那里的歌伎个个歌喉动人、舞姿精湛,诗书琴笛更是不在话下。新来的胡姬名唤玉莲,跳起胡旋舞竟能半个时辰毫不停歇,我们在席间饮酒观舞,只觉得眼花缭乱,叫人流连忘返。
一曲结束,便是联诗了。从敏极喜对诗,便兴高采烈地看着,我因不擅诗文便起身倚在窗前,过往的车水人流映入眼帘。
不知过了多久,一个熟悉的身影钻进眼里。一身浊青色圆领袍的五兄正和一个带着帷帽的娘子并肩走着,五兄偶有低头侧目,想必是和那个娘子低声交谈。
我忍不住捂嘴笑了,一向被人赞风流蕴藉的韦家五郎韦令裕,终也有了属意的娘子。明年他便要参加科举了,想必那时,雁塔题名处,洞房花烛明,阿兄很快就要好事成双了。
我将这事告知了阿姊,想着阿姊如今是太子妃的身份,倘若为五兄说个亲事,韦家便再有面子不过了。阿姊听了也眼怀笑意,说若是家世不错倒不妨先定了亲,等到五兄明年中了进士再完婚。
从胡玉楼出来已过了正午,阿姊正要派内侍送我和从敏回豫王府,却又被太子拦住,“今日东宫可是有击鞠的,团儿不想看看么?”
我和从敏对视一眼,皆是喜上眉梢,忙急急点头。豫王府里虽时常也有马球看,可是长安城里人人皆知,论斗鸡、蹴鞠、马球、双陆棋这些好玩的,谁也比不过东宫去。
东宫的马场比从前英王府的还要大上许多,黄土的颜色却有些浊。
问了身边的内侍才知道,太子命人用油将马场浇了整整半月,现下那些油已全浸到了黄土里,不仅不会打滑,马儿飞驰起来也无星点尘土。
我不禁暗叹太子也太衣轻乘肥了些,却也实在佩服他能想到这个好主意。
“五骑对阵!”更衣完毕的太子从老远就急着叫喊起来,我沿着声音望去,见五兄在他身边,步履轻快,笑得温软。
我忍不住向他奔去,脸上遮不住露齿的笑,匆匆行礼便高兴地问道:“阿兄可好?”
“团儿”,五兄笑得开朗了些,抬手搭在我的肩上,又轻轻地摸了摸我的额顶,“你又长高了些。”
“我同三兄一队!”着一身朱红骑装的太平公主也迎了上去,又冲着身边的驸马娇艳一笑,“薛郎便去另一队吧。”
“胡闹!”太子笑看着太平公主,虽是斥责,语气里却满是宠溺,“郎君们击鞠,你来凑什么热闹,下一局娘子们再来。”
太平公主扭过头不屑地说道:“凭什么娘子就不能与郎君一同击鞠?阿兄是瞧不起我还是瞧不起嫂嫂呀?”
我见阿姊拉着公主也是一笑,“我有孕在身可是不能上场的,公主要玩就去罢,男女同上场又不是什么大事。”而后转头将我叫了过去,“叫团儿替我罢,同驸马一队。”
公主冲太子轻轻一笑,一副志在必得的骄傲样子。我却有些紧张,从前虽在英王府和豫王府里同娘子们玩过击鞠,可从未上过这样大场面的马球场。
“你便是四兄的那个宠妾吧,”公主宽额广目,神采飞扬,像极了天后。她站在我面前志得意满地笑着,“有三兄同我一队,你们输定了。”
我还未回她,五兄便接着笑道:“公主别忘了,除了太子,还有我呢!驸马有我做助,定然赢过你们去。”
公主不服气地努努嘴,便又向着驸马道:“薛郎这次莫要再让着我了,否则回府重罚你!”
我见众人一听皆是心领神会,都低头偷笑着。可公主竟全不在意,脸上满是光彩和按捺不住的喜悦。
我本是看客,却被公主拉进了这场高手云集的马球里。待双方十人皆牵马站定,我方留意起都为何人。
太子那一队除了他自己和太平公主,尚有两个我不相熟的东宫一等左右卫,还有天后的亲侄、右卫将军武三思。我这一队由驸马薛绍领着,旁边还有五兄和门下侍中裴炎之子裴懿,裴懿旁边站着一个身姿英朗的郎君。
等到他转过头来,我才大吃一惊,竟是安平简。
我呆呆地看着他,穿过满目金黄,他的笑容肆意明朗。女眷的看席上,小芳媚正扭扭捏捏地倚在从敏身边,我这才明白应当是太子派人接了他们来。
翻身上马,五骑依次排开,我在马上向对面的太平公主点头致意,看到她身旁的太子,起了戏弄之心,便笑着冲他歪头眨眼几番,掩不去挑衅的神色。
五兄在我身旁轻笑着道:“可别轻敌,太子的击鞠技绝两京。”
我正要回,平简用拽着缰绳的手肘碰了碰我的,目光笃定,神色飞扬。我知他心意,便昂头冲五兄道:“他们有太子,我们有安郎君,高下难分呢!”
“开球!”
一声高喝,场上十骑散开来,我跟着五兄驰至外场,转眼便见球已在太子的球杖之下,他的身前身后分别是公主和武三思。
安平简冲上前去,俯身夺球却被武三思横在身前,平简的马儿在空中嘶鸣一声,急急停住,太子的发丝在阳光下泛着金色,球在他的杖下极稳,一路飞驰至球门前,轻松一击便得一球。
我们还未来得及反应,太子又俯身掠起球来,疾驰到另一球门旁。我的眼睛都抓不住他的身影,而又一次前去夺球的平简又被东宫的左右卫拦下。
一声欢呼在马场上腾起,公主兴奋地叫喊“阿兄”,穿过人声鼎沸,与其他几人纷纷轻击球杆来庆祝。
我心想他们恐怕已定好了策略,以太子为中心,其余四人只需在四方护持。
“团儿!”五兄轻唤一声,我打马到他身边,听他压着声音道,“他们只靠太子一人,其余皆保驾护航,极易击破。驸马和安郎君球技不凡,我们余下三人去分散注意便可。”
我点头示意,调转马头疾驰至平简身旁,同他低语几句便在他身边站定。不远处的五兄和裴懿也在驸马薛绍身后,成三个角分散开来。
一声刺透天际的马鸣,平简压低了身子,风驰电掣,我的双腿夹紧了马匹,紧紧跟随在他身后。
他一路疾驰,绛红的身影迎着风穿过大半马场,太子一队的东宫左右卫拦在身前,他也并未减慢半分,只用球杖扣住对方的,几个旋手,那个左右卫的球杖便脱手而飞。
众人一片惊呼,而五兄不过一瞬便又旋开了另一个左右卫的球杖。
我压低身子,策马从平简的球杖下钻过,直冲着公主的方向而去,护在太子身侧的公主看到我,愣了一瞬便迎了上来,平简也因着这个片刻疾驰到太子马前。
太子身旁的武三思已与薛绍频频过招,而裴懿紧随其后拦住了公主调转马头,我便趁此机会飞奔至平简身旁,一伸球杆插入纠葛的两根球杖,将球轻拨至平简马下,然后轻轻转手,用球杖缠上了太子的球杖。
平简一路摧枯拉朽,太子分身乏术,不消片刻已是两球。
日光满溢,衣袂飞扬。平简灼热的目光在他雕刻般深邃的面庞里尤为明亮,五兄和裴懿在身旁笑得朗俊开阔。

不远处,驸马薛绍正喘着粗气拽住公主,阿姊亲自端着酪浆行至太子身旁。
“愿赌服输!安郎君果然厉害,今日之后三兄怕不能再居两京第一了”,公主轻笑着,轻轻冲驸马噘了噘嘴,又冲着我道,“没想到你竟能同安郎君配合得这样妙,长安城的娘子若都像你一般,三兄可不会再瞧不起娘子们与郎君同场击鞠了。”
“月娘,你也先饮一饮吧”,太子正饮着阿姊递上的酪浆,驸马接过阿姊身后侍女的杯盏,便对公主开口道,“击鞠过后还说这样多的话,这嗓子还要不要了?”
公主利落地接过杯盏,一饮而尽,而后转头,“安郎君,日后公主府若有击鞠,还望不吝赐教!”
从敏拉着芳媚也迎了上来,我站在五兄和裴懿身旁,只看到平简一眼见底的卓彩光华,耀得人睁不开眼睛。
豫王偶有书信寄来,我与从敏皆一同回信,在从敏没留意的时候我偷偷又写了一封,将我和从敏去胡玉楼的事告诉了他,心中想象着他回来可会责骂我们。
这几年我从未见他动怒,不知他若生气又是怎样的模样?又把芳媚躲着平简的事讲给他听,不知他会不会也笑出声来?
信还未送出,便传来了洛阳的消息。天皇已病入膏肓,目不能视、足不能移,天后命太子及门下侍中裴炎等奔赴洛阳,我们女眷也随后东行。
隽娘在几日前早产生下了太子的第三个儿子李重俊,身体极度虚弱,却因阿姊以孝道为由规劝,不得不跟随我们一同东行洛阳。
她自己缩在马车的一角,身上盖着厚实的褥子,却仍是冷得发抖,冻得嘴唇发白。
如今本就是寒冬腊月,一路多有颠簸,我实在不知她这样能撑多久,只能不断喂水给她。
李重俊被抱在阿姊的车里,她从生下他,就再没能看一眼。眼泪顺着她的眼角涌出来,她的鬓发变得冷冰冰潮乎乎的,我怕她再冷,只说着让她别再哭了。
她惨白的脸上映出一个笑,微弱的声音飘至我的耳畔,“小娘子,阿隽从前做了错事,但我还是想求小娘子,护重俊周全。”
我根本来不及细想,只狠狠地抱住她,“别再说了。”
她轻轻地摇了摇头,眼睛里的乞求那么恳切,仿佛溺者逢舟,“太子妃待你那么好,她会听你的。”
我顾不得其他,在她眼前不停地点头,“我会帮着照顾重俊的,一定让他好好长大,给你抱个孙儿来。”
她眼睛闭了一瞬,随即看着我,“小娘子,对不起。”
我不知她此话何意,这样的情境下我也无心再问,忙将隽娘塞给玉娘,自己跳下马车,向阿姊的马车奔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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