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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云阕(苏易桥)


“是。”我回握了她的手。
及至上官婉儿离开,从敏方愤愤不平道:“你怎么和她那样亲密?”
我愣了一瞬,想起她大概一直因为贬妻为妾的事怨着太后,也连带着对太后身边的婉儿恨屋及乌了。纵然她平日不说,也与刘妃相处甚好,可总归也有个心结。
“她帮过我的。”我冲她挑挑眉毛。
“是豫王帮的。”她仍是小声嘟囔着。
我噗嗤一笑,从敏的孩子气也不知哪一日才会褪去。
我日日在榻上养着伤,极为清闲。不过按着贤首大师的嘱咐静心读《法华玄义》,收到五兄的家书时回上一封。
那时我在胡玉楼倚窗看见的娘子是吴郡陆氏,如今已由陛下赐婚,待开春之后再行礼完婚。
刘妃携着王孺人来探望过我,我旁敲侧击地问过小芳媚在长安学骑马的事,想知道平简是否一切安好。
王孺人只叹自己的妹妹太过贪玩,诸事皆不上心。我想起那日在豫王府撞见她的样子,又忍不住笑出声来。
王氏姐妹的性子相差极大,阿姊寡言,妹妹却这样活泼顽皮。
腿伤养了不足一月,我下地已经无碍了。
阿姊虽仍不见我,却也叫身边的侍女来看我,三两日就来一次。只是我不知如何面对阿姊,腿伤反倒让我有了好借口。
辰时刚过,豫王便踏雪归来。
我回头笑看了看眉眼温润的他,又低头摆弄着半热的酪浆,“酪浆煎着本就味酸,这次放了冬柰更是难以下咽,连从敏那么嗜酸的人都吃不下了。”
身旁的他低下身子,声音微微颤抖,“可加了糖霜?”
“加了反倒既酸涩又甜腻”,我说着便夹了一块糖霜放进碗里,转身递给他,“喏”。
他就着我的手尝了一口,眼中神情难辨,伸出手握住了我的手。
他的手还夹着屋外飞雪的冷意,覆在我的手上微微发颤,“贤首国师明日便回长安了,我已问过国师,你可以跟着一同回去,在府里好生养伤。你若觉得无趣,便让从敏陪着你一起。”
他这一席话听得我甚是费解,我忍不住问道:“众人都在洛阳,我回长安做什么?况且我的伤已差不多全好了。”
他低头轻声叹了口气,眉间的剑纹蹙得厉害了些,“长安的府里有良药,你若不早些回去,怕是要一辈子落下疤了。”
我心中掂量几分,仍是不解,“派人去取,不行么?”
“团儿”,他抬头看着我的眼睛,眼眸里竟有几分恳求,“回长安吧,就当是为父亲祈福。”
我心里一沉,反手拽住他,“出什么事了?是我阿姊,还是圣人?”
他苦笑着看向我,眼里噙着一壶秋水,“团儿,我什么也做不了。但我……我也许可以护你周全。陛下今日下诏,要升你父亲韦玄贞为门下侍中,裴相与众臣力谏,圣人扬言欲以天下相赠。”
“太后她……”我急忙问道。
“母亲那里还未有消息,但我怕……不会太久了。”

第十五章 废帝
我回想起一个月前在阿姊那里发生的一切,满是自责,“如果我不曾阻拦圣人削爵唐昌郡王、加封我侧妃之位,是不是就不会逼得他非要封阿耶为相?”
他苦笑了一瞬,摇了摇头,“以圣人的性子,这是迟早的事。朝中无人可用,皆是太后亲信,他只能想到用韦家的人了。只不过,这一天来得确实比我想的要早。”
我心中极是忐忑,想起废太子的事,拽着他的衣袖,“依你来看,太后会怎么处置圣人和阿姊还有阿耶?总不会……圈禁皇帝吧?”
“我不知道”,他嘴角微微颤抖,轻轻摇着头,“母亲要做到哪一步,我不敢想,我也毫无办法。我唯一能做到的,便是先送你回长安,让你远离这些朝堂纷争。”
我抬头正对着他的眼眸,不觉咬住了嘴唇,坚定地摇头。
“你留下什么也做不了!”他猛然间握紧了我的手,疼痛从指间袭来,他眉间的剑纹隐隐颤抖,“你若留下,只会任人宰割。保全自己才能以图将来,明白吗?”
“我明白,我怎么能不明白?”我含着眼泪问他,声音里带着哭腔,“可是调露二年废太子之时,凡与他有瓜葛的,谁又能逃脱?我是皇后的妹妹,若是阿姊有事,太后又怎允许我在长安逍遥?这时候最是艰难,我理应陪着阿姊一起受着。我是韦家的女儿,纵然阿耶不疼我,可我多年衣食无忧,也全因这韦家的身份,此刻抛却父兄姊妹,纵是人心凉薄也不至此!”
说罢便起身向外奔去。
我没有回头,任他的呼喊被风雪吹得七零八落。
屋外细密的雪花迎着冷风,吹打在我的脸上,又沿着衣袖钻进臂弯。洛阳的风不似长安的凛冽,此时却也如刀似剑。双臂和脸颊刚开始只是疼痛,慢慢地变成了如虫蚁啃噬般的酥麻。
但是我顾不得了,阿姊未卜的命运连结着我与她的罅隙,我知道无论如何我也要尽力一试,让阿姊放下心结。
清宁宫外的内侍拦住了我的去路,我着单衣跪在殿外,大声呼喊:“豫王孺人韦氏,求见皇后殿下!”
一遍,两遍,十遍。没有人回应我。
膝盖渐渐发冷、发痛,一袭暖意自身后裹挟,我回头看到神情焦急的玉娘。
“娘子也太不爱惜自己的身子了,腿伤刚好,又要落下风寒。”
我冲她勉力一笑,伏下身子,“团儿求见阿姊!”
话未落音,一个身影已到我的面前,我抬眼看到了深蓝色的翘头靴。
陛下叹了口气,伸手将我扶起,“就这么跑过来,若是着凉,又让你阿姊挂心!”
“阿姊可会见我?”我急忙问道。
“进去吧。”陛下无奈地轻叹,把玉娘给我裹上的披衣紧了紧。
殿内飘散着茶汤的香气,我倚在阿姊肩上,在这一刻忘却了所有的争吵,仿佛她未曾出嫁,我们还在普州。
蜀地尚饮茶,她却不喜味道过重,所以每次我烹茶时都会为阿姊独烹一盅,茱萸胡椒这般香料一概不用,连盐也只放零星。
我起身看向杯中的茶汤,轻声问道:“他们怎么这般不用心,这茶汤里分明多放了许多胡椒。”
“是我叫他们放的”,阿姊懒懒答道,临近产期,她的身子越发笨重,“也不知怎的,我竟越来越喜欢茱萸胡椒的香气了。”
我一怔,自陛下即位,我确实未关心过阿姊的衣食起居了。不觉柔肠百转,双手握住阿姊的手,“我从未对阿姊有过二心,与上官婉儿也只是点头之交罢了。”
阿姊轻声一笑,抚了抚我额间的碎发,眼里满是了然,“我知道,你迟早要来认错的。”
我愣了片刻,阿姊如今的想法,我又如何才能劝得住呢?
伏在她的膝上,耳朵贴着她的肚子,偶尔听得到似有似无的动静。我的眼前略过了豫王的模样,又接连想到了太后和阿耶,狠了狠心,起身正视阿姊的眼睛。
“阿姊可否劝得住陛下,请他收回成命,不让阿耶拜相?”
阿姊的脸色大变,用力甩开我的双手,想要起身却趔趄了一下。我急忙伸手要扶,却又一次被她狠狠推开。
“原来你不是来认错,是来当说客的!上官婉儿究竟给你了什么好处,竟让你几次三番,这样忘恩负义!”
“阿姊!此事与上官才人毫无瓜葛,全是我自己的意思!”我知道无论如何,我必须要告诉阿姊此事的严重。她与陛下皆是当局者迷,哪里顾得上这显而易见的灾祸。
“圣人要封你豫王侧妃,与正妃平起平坐,你都不曾看在眼里。莫不是太后答应废了刘氏让你做正妃?太后能答应,陛下就答应不得么?”
“阿姊不要再执着于此事了,只要想想调露二年废太子的事,今日的局难道不是那日的重现么?”
阿姊哼地一笑,仰头未看我,神情皆是轻蔑,“太子是太子,皇帝是皇帝。陛下承先皇遗诏即位,是大唐名正言顺的帝王。”
“汉代惠帝也是东宫即位,也是大汉名正言顺的帝王,可结果呢?”
啪!耳边响起尖刺的声响,我的脸颊在片刻之后剧痛。
“诅咒皇帝,你可知这是什么罪!若你不是京兆韦氏,今日连这殿门都走不出去!”阿姊一字一顿,声音极重。
我捂着滚烫的脸颊,泪水不争气地接连落下。为什么又成了这个样子呢?为什么阿姊不能相信我,不能认真想想我的话呢?
缓缓起身,深吸一口气,却未能止住抽泣。我郑重行礼,跪伏在阿姊脚边,“团儿有罪,恳请皇后殿下治罪。万望阿姊细想今日所言,韦家的祸福全靠阿姊了!”
“来人!”阿姊高喊着,“韦孺人屡次犯上,囚禁清宁宫侧殿,没有皇后懿旨不得接近任何人!”
这时乳娘正抱来了隽娘的孩子李重俊,吓得跪倒在我身边。
在清宁宫侧殿囚禁的第三天,我靠在窗棂边上,天色缓缓转暗,整个清宁宫的灯火次第展开,手里的一截丝缎被我揉弄了整整一天。
那是昨夜豫王的贴身内侍均郎送来的,熟悉的笔迹、苍劲的字体,落笔之处皆是慌乱不堪,却只有两字:废帝。
废帝,这是太后最后的决定。我想过最糟的情景,不过是陛下和阿姊幽禁而不得自由。却实在忘了,即便先皇在世,太后都废得了太子,如今又怎会不敢废帝呢?
我们在宫里,皆是太后棋局上的棋子。纵然豫王能够洞悉棋局,作为棋子之一的他又能有什么办法呢?做什么都是螳臂挡车罢了。
他说过,他能做的,不过是送我回长安,尽力护我周全。可他分明知道,我即便到了长安,也只是缓兵之计。太后哪一日想得到我,我便还要面对废后之妹、罪臣之女的身份。
从来废帝皆无好下场,要么在宫中圈禁一生,要么流放岭南,无诏不得回京,更莫说这期间要遭受多少阴谋诡计、暗箭明枪。而韦家的人,五兄、阿耶,还有其他兄长,恐怕也避不开家破之运了。
我突然想起,阿兄定下的那门亲事。那家的娘子是吴郡陆氏,是我多嘴,告诉了阿姊,许下了亲事,也许真的害了她。
我想到豫王,废帝之后,他便是新帝了。先帝那么多儿子,他最小,却逃也逃不掉。
第二日清晨,我在恍惚中转醒,殿外一片嘈杂,夹杂着哭闹声。
我想,太后应是下诏了。
嗣圣元年二月,太后武氏废帝,贬李显为庐陵王,举家迁至房州。自接受册命、告祭祖先那日算起,那个皇帝的位子,他只做了五十五天。
阿姊怀着近八个月的身孕踏上了去往房州的路途。
父亲流放钦州,行至途中便已亡故,嫡母崔氏亦在钦州被杖杀。韦家男丁悉数流放岭南,五兄当然也在其中。
知道这些的时候,我已在太后身边了。
废帝当日,清宁宫上下一片狼藉,没有人还记得侧殿里关着豫王孺人韦氏。第二日,我被带到太后面前,她微微笑着,问我想不想回到陛下身边。
豫王李旦,如今是陛下了。
我知道,我无论如何也不能再回去。我伏下身子,一字一顿地说道:“罪臣之女,不宜侍奉圣人。如若太后不嫌,团儿愿陪伴太后左右。”
“可我已经有了婉儿,你又能做什么呢?”太后的声音听不出一丝一毫的起伏,甚至有几分戏谑。
我愣了一瞬,脑中百转千回,终于想到,“团儿愿在太后身边抄经祈福。”
太后轻笑一声,“你倒想得齐全。不过我这里不缺抄经的人,倒是缺个能随时讲经的人。既然国师对你多有赞誉,想必的确是个不可多得的佛理之才,就留在我身边侍奉吧。”
心终于沉了下来,再次伏首行礼,“谢太后隆恩。”
我望了一眼豫王宫邸的方向,心中满是眷恋。我知道,他和从敏,我在宫中仅剩的亲人,终要与我分开了。
保全自己,以待来日。这是他告诉我的,我今日懂得了。

二月初七,豫王李旦即皇帝位,改元文明。
次日,封王妃刘氏为皇后,立嫡长子李成器为皇太子。
太后诏令,合宫上下不日启程回长安。
今年洛阳的暖意比往年来得早些,宫里的泡桐树已有新叶,多日积雪渐渐转薄。宫人皆说大唐有明君即位,全是好兆头。
我正在太后寝殿里拣择要带回长安的佛经卷文,太后身边的宫婢宜孙来唤,说太后传我去瑶光殿侍候。
如今太后身边的侍女,除了婉儿,便是宜孙与我侍奉得多些。宜孙尤擅打理些子景,身材瘦小,样貌浓丽。
今日本不该我当值,不知太后此时召我去殿前是何意。
太后斜倚在瑶光殿的凭几上,双眼闭着,手里的经卷已掉在裙边,我不曾见过这样平和的太后。
她是所有悲剧的缔造者。我今时的家破人亡、骨肉离散,全是她的一念之举。
可是,我不知道该不该恨她,能不能恨她。这样的事,婉儿经历了一遍,她选择不去恨她,因为她还要活着,她的母亲还要活着。
我也有牵挂的人还活着,我自己也想活着。
太后缓缓睁开双眼,见我盯着她,懒倦一笑,“想杀了我,就该早些动手。”
我猛然一惊,急忙跪下,“团儿不敢,团儿只是看见太后如此困倦,有点惊诧。”
太后轻声一笑,没有理睬我的话,“我让婉儿先回去了,今日便由你做个起居舍人吧。”
起居舍人记录皇帝一言一行,自太后和先帝并称二圣起,已有自己的起居舍人了。
我只答是,起身添水研墨。
不到一刻,宜孙便传圣上前来问安。
研墨的手突然停下,心里酸涩难忍。自那一日我从他身边跑到清宁宫,从未再见过。
熟悉的气味缓缓飘来,夹着苦味的香气在我周身环绕,耳边是他如同往日一般柔润的声音,“儿子见过母亲。母亲可安好?”
我双手紧紧握着磨石,眼睛盯着案上的砚台,不敢抬眼看他。
“我一切尚好。今日叫你来,是想在回长安之前,把你的妾室封号定下来”,太后在我身旁缓缓说道,“如今皇后和太子各归其位,其他妾室尚未有封号,于礼不合。”
“后宫……”他顿了一顿,“此事自然由母亲做主。”
“豆卢孺人虽离宫修道,却也是为了先帝祈福,不可薄待了她”,太后缓了缓,又接着道,“窦孺人入府多年,虽未生育,却与你感情甚笃,也一并加封。王孺人入府日子尚浅,你便自己看着办吧。”
“是。”他低声回道。
我仍低头用力研墨,如今是加封他的妻妾,与我毫无瓜葛了,真的毫无瓜葛了。
“团儿。”太后在身边轻唤,我吓了一跳,慌忙把磨石放下,看向太后。
太后却是一笑,“让你做起居舍人,你就只是研磨么?”
我这才回过神来,仍未抬头,提笔落字。一笔一划,皆与他有关,皆与我无关。
太后又问了些成器的事,他一一作答。沉默片刻之后,只听他的声音近了些,我的余光瞥见了他的衣角。
“还有一事,儿子恳请阿娘准许。”他仍是声色平淡地说。
“四郎还有何事?”
只一瞬的停顿,耳边便再次是他柔润的声音。
“自阿耶故去,孩儿身子便一直不好,平日虽无大碍,但劳累不得。如今既为国君,自然应当为阿娘分忧以尽孝心,却总力不从心。儿子恳请待回到长安后,暂居含凉殿休养,朝政之事,便烦劳阿娘再累些时日吧。”
他自请软禁,已是完全看到了太后的野心。两个同母兄长的前车之鉴就在眼前,如今还有比这更好的法子么?
废帝之前,他便告诉过我,保全自己才能以图时日。
只是,这个以图时日,是以皇帝的名分、李家的尊严为代价的。
而他,如此云淡风轻地说着。
我仍强忍着,不敢去看他的身影、他的表情,更不敢对上他的眼睛,直到他起身告辞。
“太后,陛下似落下了横笛。”宜孙在旁说道。
“哦?”太后轻探,“那便叫住他,给他送去吧。”
宜孙答是,却被太后拦下,“还是让团儿送去吧。”
我伸手接过横笛,躺在我的手心格外重。那是我的横笛,五兄教我学会横笛,我曾在豫王府吹与他听。
踏过瑶光殿的殿门,阳光格外刺眼,整个洛阳宫都罩着一层金色的雾。他在我身前不过几丈,身影颀长,步履缓缓,日光投在他的肩头,影影绰绰。
我轻跑到他身后,鼻尖萦绕着他的香气。
“圣人忘了这个。”我将横笛举起越过肩头,双眼紧紧盯着裙角,没有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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