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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云阕(苏易桥)


我定下心接着放声读出:“犹复包藏祸心,窥窃神器。君之爱子,幽之于别宫;贼之宗盟,委之以重任。呜呼!霍子孟之不作,朱虚侯之已亡。燕啄皇孙,知汉祚之将尽;龙漦帝后,识夏庭之遽衰。敬业皇唐旧臣,公侯冢子。奉先君之成业,荷本朝之厚恩。宋微子之兴悲,良有以也;袁君山之流涕,岂徒然哉!是用气愤风云,志安社稷。因天下之失望,顺宇内之推心,爰举义旗,誓清妖孽。南连百越,北尽三河,铁骑成群,玉轴相接。海陵红粟,仓储之积靡穷;江浦黄旗,匡复之功何远?班声动而北风起,剑气冲而南斗平。喑呜则山岳崩颓,叱咤则风云变色。以此制敌,何敌不摧;以此攻城,何城不克!公等或居汉位,或协周亲,或膺重寄于话言,或受顾命于宣室。言犹在耳,忠岂忘心?一抔之土未干,六尺之孤安在?倘能转祸为福,送往事居,共立勤王之勋,无废旧君之命,凡诸爵赏,同指山河。若其眷恋穷城,徘徊歧路,坐昧先机之兆,必贻后至之诛。试看今日之域中,竟是谁家之天下!”

第二十二章 中书令
“听听”,太后听罢一笑,抬头看向裴炎,“这如椽巨笔,却叫李敬业搜罗了去,岂不是你身为宰相的过失?”
裴炎听后面色一顿,还未言语就被太后打断,“弑君鸩母、杀姊屠兄、豺狼成性。哼,我有这么厉害么?”
“太后母仪天下,早已是大唐后宫表率。如此不实之言,纵然才思敏捷、妙笔生花,也不过花团锦簇、毫无筋骨罢了。”
我心里一沉,后宫表率?裴炎这是什么意思?
太后愣了一刹,眼神轻扫裴炎,转瞬便接着说:“我为大唐朝政忧心二十余载,看来确有成效。这骆宾王洋洋洒洒几百字,竟挑不出我丝毫为政之过,只翻来覆去说道我为人妻母的不德。如你所言,的确花团锦簇、毫无筋骨。”
“太后所言不虚,先帝有疾,太后襄助二十年,为大唐殚精竭虑,乃大唐之幸”,裴炎正身,面色无一丝慌乱,“如今天下安定,新君仁德,若太后能退居内宫,陛下事必躬亲,那李敬业、骆宾王之辈,便是自取其辱、不攻自破了。”
一阵死寂在殿内蔓延开来,我心有惶恐,悄悄侧头看了看婉儿,她却只低着头,神色凄怆。
裴炎……我暗自思忖着,他既然为太后废帝襄助有功,又为何要劝谏太后归政新帝?
过了许久,我才听到太后慢慢地开口,“我知道了,裴相公先请回吧。”
裴炎面色镇定,躬身行礼。我将他送至殿门之外,要转身回去时,被他叫住,“犬子央求多时,韦娘子若近日出宫,还望知会裴府。”
我一阵讶异,想了片刻才明白他说的应是他的长子裴懿。裴懿与五兄从前情同手足,如今想见我应是受阿兄所托。
回到珠镜殿时,太后已在内室的镜前拢发,婉儿跪坐在她身后的案几前。
“没想到裴炎竟还记挂着韦玄贞的女儿”,太后未转头便知道是我,她语气虽是严峻,声音却有些倦意,“他同你说了什么?”
我只得如实相告,想着此事并不紧要,太后应当不会介意。
“原来是少郎君们的一片赤诚,这裴大郎也是个好孩子”,太后听后竟微微一笑,神色松弛,又接着问我,“你前几日去了趟含凉殿,可有什么见识?”
一阵酸楚泛了上来,我压着声音回道:“圣人一切皆好,近来在为《三天内解经》作训,且还谱了一首琴曲,正教太子殿下呢。”
太后点点头,“旦儿的学问是北门学士刘祎之教的,本就喜小学训诂之事,又善音律,这日子也算舒坦。成器倒也叫人省心,自小就随了他,沉稳安静。”
我低头答是。
他身为帝王却别无选择,只能每日抚琴习字。可也只有如此,才能令太后放心,才能如他所言,回护一家安宁。
“你想回去么?”太后淡淡道,语气竟有些许柔和。
我忙跪下,“太后当日问我,我已表明心志,愿一生侍奉太后。”
“当日你与四郎如胶似漆,就这么分开了,你当真心甘情愿么?”
“那些已是前尘往事了”,我对太后说道,又更像是对自己在说,“如今,圣人是圣人,团儿是团儿,早已分清楚了。团儿是太后身边的人,从此都会是的。”
无论她是真心还是试探,我都心中清明,回到他的身边,对我们皆无益处。而我要想知道阿姊……阿兄是否安好,留在太后身边是最好的选择。
太后听罢,转头看向了婉儿,又随即看了看我,神情温和而宁静,“你其实不必撒谎。你的心里有没有旦儿不重要,重要的是你们选择留在我身边,你和婉儿都选择留在我身边。”
我从未见过这样的太后,严穆的面庞下、不动声色的言辞里,竟透着这样的疲倦和依赖。
“婉儿,拟旨吧。”太后轻声说着,而后唤我到近前,让我搀着她去榻上。
这一日,太后诏令全国,褫夺李敬业国姓,任梁郡公李孝逸为统帅,又任精通兵法的御史魏元忠为副帅,出兵扬州,平定叛乱。
李敬业之祖李勣,本名徐世勣,因随太宗皇帝平定四方,功勋卓著,被赐国姓。如今太后褫夺其姓,便是剥夺了李敬业昭示天下的忠于李唐之心。
而梁郡公李孝逸在宗室里辈分最长,是高祖堂侄、当今陛下祖辈,以这样的人为统帅,更是堵住了天下悠悠众口。
太后不过弹指,便令徐敬业起兵所言匡复李唐,成了贻笑大方之事。
婉儿起草过诏书便命人送去了门下省,我望着案几上那一滴晶莹晃动的泪,抬头对上了她不露声色的眼睛。
今日的裴炎,便是十九年前她的祖父上官仪吧。
四十日之后,传来了平定扬州的消息。
文明元年九月,太后改元光宅,封洛阳为神都,大赦天下。
同月,将三省六部一齐改名。改中书省为凤阁、门下省为鸾台、尚书省为文昌阁,吏户礼兵刑工六部改为天地春夏秋冬六官。
这一年,大唐两易皇位、三易年号。
扬州之乱闹到十万军马之势,仅仅月余便全军覆没、身首异处。太后当政以来遇到的第一场叛乱,就这样刀过竹解。
听到消息后,太后眉目间尽是隐不去的笑逐颜开,直命第二日在麟德殿前举行击鞠,宗室显贵尽可进宫观摩。
我已经一年没有看过马球了,自永淳二年在东宫被太平公主拉上了马球场,也有两年再未上场了。
麟德殿的殿前场地极大,就是以双方二十骑上场,也完全使得。待众郎君女眷都在廊下坐好,我与婉儿、宜孙皆随于太后身后,服侍她在殿门前正坐。
心里猛然一坠,看到他已在太后身旁坐好,微笑着起身行礼。
太后的另一侧,坐着周国公武承嗣。
婉儿轻握了握我的手,我明白她的意思,冲她微微点头。
二十骑在马场站定后,两方各有一人上前对太后和陛下行礼。
武三思在太后面前跪着,声音高昂,“愿为太后而战!”
另一方的驸马薛绍也上前行礼,“为太后而战,为大唐而战。”
太平公主虽是女眷,却因太后宠爱得以坐在陛下身边,正神采奕奕地看着驸马。
一声锣响,二十人皆上马。
秋日天朗气清,日光正足,二十骑在马球场上很快驰骋起来。
武三思的势头相比两年前跟着当年的太子李显的时候,已经大不相同,今日击鞠似是要舍命夺酬。开场未久,球便在武三思的杖下,不到一刻便已进了两球。
驸马薛绍虽亦球技不俗,却心有顾虑,很难在势如破竹的武三思身边抢到球。马球场上若拼起命来,非死即伤,武三思今日若铁了心要赢,驸马这一队也无可奈何。
太平公主站了起来,一面急得直跺脚,一面高声呼喊着:“薛郎,快去抢啊!”
太后掩不住上扬的嘴角,嗔怪地朝公主说道:“阿月,别胡闹了,都是两个孩子的母亲了还这样沉不住气。”
“若不是我有孕在身不便上马,怎会让武表兄次次进球。”
太后看着公主生气蓬勃的样子只是笑,嘴上虽责怪着,却也没有拦她。
马场上的武三思依旧长驱直入,薛绍那一方有一郎君与他策马并行,伸出球杖向下弯身,想要夺球,却被武三思和另一个郎君一同用球杖勾着,瞬时便从马上摔下。
一片惊呼,场上诸人皆勒绳下马去看,场边的内侍忙匆匆跑去,一旁等候的医佐也围了上去。武三思诸人略等了等,也下了马。
也不知是谁家的郎君,偏要争这一口气。
如今武氏兄弟在太后眼前炙手可热,即便李家宗室也避让几分,马场上这般凶险,也不知他可否有碍。
“究竟是谁家的郎君,可有事?”太平公主在旁耐不住性子,急急问道。
终于有一内侍跑来,急忙回话:“秉太后、圣人、公主,是凤阁刘侍郎家的二郎。”
一声清脆的声响,他手中惯用的白瓷盏竟倒在案几上,酪浆泼洒了几滴。引得太后回头顿了一瞬,他抬头对上太后的目光,匆匆转身整理衣袖。
凤阁侍郎刘祎之虽是太后身边的北门学士,却也是他的老师,他的一身学问都是承自刘祎之。
“医佐看过说无大碍,只是要卧床静养了。”内侍低头答道。
众人这才放下心来,太后命诸人先做休息再行击鞠,马场上飞扬的尘土也慢慢沉了下来。
公主虽已显怀,仍轻快地跑到太后身边,“阿娘,表兄今日也欺人太甚了些,这刘二郎不知要修养几时才能好。况且薛郎那一队,少了一人,可如何比得?”
“你呀,就是看薛绍赢不了,才这样耿耿于怀。这马球本就可以人数不等去比的,今日怎么就不行了?”太后对公主也满是宠溺,只笑着呵斥她。
“那我不管,这刘二郎下去了,总有人要替他。”公主拉着太后的袖子,抬头对上了我的眼睛。
她眼神一亮,我不知何意急忙低了头,不敢再让公主注意到我。
“你不是从前四兄身边的韦娘子吗?我们那时在东宫玩马球,跟你一起并肩作战的那个安郎君如今在哪儿?”
公主见我不答,又急忙跑到我身边,拽住了想要往后退的我,“就是定远将军的长子,当年在豫王府是一等左右卫的。”
公主想要安平简上场力挽狂澜,可是今日这样凶险的局面,我怎能把平简拖进来。
“定远将军的儿子?”太后在一旁倒是颇有兴致,“我仿佛记得这个人,永淳元年腊月在骊山,可是他救了四郎和你一命?”
我心里咯噔一下,慌乱间只能回道:“是他。”
“既救了当今圣上,又是定远将军之子,今日这马场又如何上不得?”太后轻笑着,命我去查安平简在何处。
我踌躇不前,一面要想找个借口搪塞过去,一面又担心太后对我那一日去东宫见安平简的事已经知晓,心里极是发憷。

“阿娘。”柔润的声音响在耳旁,我未抬头便知,是他的音色。
“安郎君如今在东宫,儿子是想明年开春之后请他来教成器骑马的”,他轻声说着,微笑着看向公主,“妹妹既想叫他来,命人去东宫就是了。”
“多谢阿兄!”公主极是开心。
安平简随着内侍从远处走来,像从前很多次一样,他的身影在日光下格外坚毅硬挺,深邃明朗的眉目极是有神。太后与公主问他几句,他皆应对得当。
“安郎君,你定要帮薛郎赢回来!”公主心急,说话也毫不隐晦。
“今日本就是为庆平乱,马场上尽心便好,不必急于求成。”他接着公主的话说道。
他自登基之后,很少在人多时说话,更少与臣子言语。今日这句看似温和无意,却也帮平简挡了公主之令。
平简谢恩领命,抬头看到我轻轻颔首,那张棱角鲜明的脸上满是夺目的笑容,竟无丝毫胆怯担忧。
他翻身上马,在球场上电疾如风,摧枯拉朽。
武三思并非球艺精湛,只是势不可挡,又加上旁人皆不敢用尽全力,才能一路势如破竹、连连获胜。
可平简在马上全然一副用命去搏的势头,武三思一面疾驰一面护球,他只用了七分力便与武三思并驾而驱,弯身夺球时,看到有两方夹击便灵活地抽出,右手仅翻转几个动作,旁边一人的球杖便被钩得脱了手。
这一幕这样熟悉,我不禁往女眷席看去,正对上从敏的眼睛,两人会心一笑。
马场的安平简,才是真正的他,鲜衣怒马、光彩夺目。
不过一刻,平简单枪匹马便已夺回四球。薛绍这一队的士气顿涨,渐渐地也敢去攻击武三思等人。
廊下殿前,众人看得屏住呼吸,平简接连进球,已是掌声如潮。公主尤其兴奋,竟懒得回去,就站在婉儿身边雀跃不已,激动处还不停地拽着婉儿的衣袖。
不过三刻,驸马薛绍一队便扭转乾坤、转败为胜。他们从马上下来,纷纷来到太后面前行礼。
平简尽管步履沉稳,却仍是掩不住兴高采烈的神情,在一众郎君里也是耀眼的,我不禁感叹芳媚真是有眼光。
心里一个转念,也不知道平简如今是否还愿娶她,我又要不要在太后面前提及。如果今日太后恩赏,此时去提又定有公主相助,想必事半功倍。
驸马薛绍也是满面尘土,却仍面带笑意看着公主。武三思的脸色很是难看,今日原本唾手可得的硕果被平简截了去,现下连赏赐也不便领受了。
众人行礼过后太后也起身,声音很是有力,“今日真是精彩绝伦,我已有好些年没见到这样惊心动魄的马球了。驸马说说,想要什么赏赐?”
驸马薛绍轻轻颔首,声音沉静平和,“此次击鞠能大获全胜,全赖安郎君。小婿不敢居功,只求母亲为未出世的孩儿起个名字。”说罢又抬头笑看了公主一眼。
公主回他一笑,竟悄悄低头,引得太后大笑起来,直说结婚四年了还这样亲昵。
“薛郎也没有说错,这次该好好恩赏安郎君才是。”公主接着薛绍的话道。
太后点点头,眼里也满是欣赏,“从前在骊山救护有功,给了你什么嘉奖?”
“擢升为一等左右卫,陛下之后又赏了一座宅院,我已受之有愧了。”安平简抬头正视着太后。
“那这次你自己来说吧,我本就有言在先,今日胜者可自讨恩赏,我无一不应的。”
我高兴地看向他,想着他和芳媚也许真能在今日得到太后赐婚,王充容也能安心些了。那日在东宫与他相见,他虽嘴上说着不娶芳媚,可那不过是借口罢了,他言辞里对芳媚的愧疚和情意……
我突然一惊,对上他的灼热深邃的眼睛。那日在东宫,他说我若跟他离开长安,他自有办法。
自有办法……此事陛下也是知道的……
我突然慌乱起来,若是安平简此时问太后开口要我,太后一旦答应,我也许就再也回不来了。
我紧紧盯着安平简的眼睛,呼吸急促,咬着牙微微摇头。
平简看到我的样子,毫无讶异,只低头笑了一瞬,便回了太后的话,“吐蕃出兵安西四镇,求太后恩准我随军奔赴安西都护府,剿灭蕃寇。”
我没料到,他求的竟是这个。
“吐蕃犯境,扰我边关。你的报效之心,日月可鉴。可如今扬州之乱既平,百姓田地多要规整。在仁不在广,在养不在杀,息边鄙、休甲兵,行乎三皇五帝之事,才是朝政之务。换一个吧。”太后缓缓说。
扬州乱后,太后已决心重理农政,将人口赋税诸事彻查减免。边境裁兵,已是几日前的诏令了。平简如今明知故犯,我担心太后要为难他。
“那便恳请太后,恩赐我只身西行,为大唐刺探消息,以图日后重振旗鼓、收复失地。除此之外,别无他求。”
他是安国国君嫡孙,如今安国虽已是大唐疆域,可太后怎么可能放他回归故里?即使在贞观年间,他的祖父归顺大唐,太宗皇帝也要将他们接到长安居住。
太后一言不发,我心里一万个焦急,却没有丝毫办法。
看了看身边众人,我狠心挨到公主身边,想求她救平简。
“阿娘看不出安郎君另有他意吗?”我又一次听到了那柔润的声音,隔着几尺远,竟也如在耳旁一样让人心安。
“安郎君自小生长在长安,还未到过西域。恐怕这次是想去安西看看,见识真正的龟兹乐和胡旋舞呢。”
太后听罢微微一笑,“圣人难开尊口,既如此,便给你这个恩赐。只是还要记着,定远将军夫妇,可都还在长安。要是来去超了三年,惹得双亲忧心,便是不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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