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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里送鹅毛(长弓难鸣)


张牧川怔了怔,立刻停下脚步,转身面向高阳,微微躬身,作揖行了一礼,“娘子有礼了!”
高阳扑哧一声笑了出来,也对着张牧川作揖行礼,“夫君有礼了!”
万千灯火下,光彩明耀中,他们两人这番寻常夫妻的行礼格外显眼,勾来无数孤寡才子佳人的艳羡目光,但很快还是淹没于涌动的人潮。
此番行礼之后,高阳仿佛换了个人似的,当真有了新婚小妇人陪同夫君出游的模样,她乖巧地跟在张牧川身后,听着对方细细讲解洛阳南市的繁华,竟完全没了往日的跳脱放肆。
若不是男女在街道上牵手有伤风化,她其实很想上前一步挽着张牧川的手臂,可惜大唐文化再怎么开放,也容不下一对把臂同游的有情人。
换作是男子与男子把臂同游,反倒可以接受,这是很奇怪的道理。
不过隔了一会儿,高阳还是想到个法子,偷偷牵上了张牧川的手。她微微抬起右手,地上的影子便被拉长了一些,刚刚够到张牧川的左手影子,看上去就像是他俩手牵手游街一样。
张牧川在前面讲得口水乱溅,忽而引经据典,忽而摇头叹息,从夏商周一直讲到隋末,又说大唐武德年间当今圣人一战擒二王,而他那时还是个少年,奔行八百多里,就为了跑到洛阳来瞧瞧真正的战场,结果等他进了城才发现一切都结束了,只得站在某个石墩后面,远远地瞧了眼那些从瓦岗寨走出的盖世英豪。
说到激动处,他顺手买了两爵路边的桂花酒,一爵敬高阳,一爵敬过往,正当诗兴大发,想要吟诵几句追忆少年游的诗文,却被高阳往嘴里塞了一块透花糍,黏得他张不开嘴。
高阳咯咯笑个不停,一抬头,突地也被张牧川塞了块透花糍,差点当场噎死。
他们两人打打闹闹把南市逛了个遍,手里的东西也渐渐多了起来,几乎每一家胭脂铺的名品都买了几件。
张牧川的脸色从一开始的云淡风轻,慢慢发黑发绿,他实在想不通为什么那小小一盒胭脂,居然敢卖到几十贯的天价,更想不通居然有那么多女子争抢这种东西。
这天杀的狡诈商人!一定是他们用妖法蛊惑了那些可怜的女子!
他恶狠狠地想着,扭头看向高阳的眼神也多了一丝怜悯……瞧,这傻妞竟还在偷乐,必须是中了妖法!
但此行张牧川也有收获,买了好几样香料,终于打听到昨夜乘坐马车途径南市闻到的那股香味是什么了,那种香味他也曾在以死铭贞的胡姬闻到过。
名曰乳香。
这种香料产自海外,又叫陆香,寻常都是用作焚香,但有些商铺会将其添在女子的香囊之中,因其价格高昂,所以采买的人很少。
张牧川趁着高阳与东家讨价还价的工夫,悄摸翻看了胭脂铺最近的账册,快速记下了采买过乳香的所有人名。
他敏锐地从几家胭脂铺的账册里发现了同一个人名,乐和坊阿史德安祺。
这人也是个胡姬,且非洛阳本地人,而是三日前从长安来的。
有了这条线索,张牧川侦破案件的把握又大了几分,遂领着高阳远离喧嚣的南市,来到了洛河边上,沿着堤岸缓缓而行。
高阳知道这是要去参加张牧川朋友的酒宴,内心有些忐忑,“哎哎,你瞧我这发簪歪了没?”
张牧川斜瞟了一眼,摇着头干脆地答了两个字,“没有。”
高阳又问,“我这身衣裙是不是太艳了?是吧……你先前又不说要去参加朋友的酒宴,我以为只是在街上随便逛逛,也没认真装扮……”
张牧川回头仔细打量一番,眨了眨眼睛道,“不会啊,这襦裙虽然颜色亮丽,但穿在你身上却很合适,艳而不俗,就像这洛阳城中的牡丹。”
高阳娇嗔道,“哎呀,我现在不是想听你的恭维,只想听句实话,你放心大胆地说,这襦裙当真不俗艳吗?还有我这脸上的脂粉,该是涂匀了的吧?这唇脂厚薄适宜吗?”
“我的公主夫人呐!”
张牧川捏着眉心叹了一句,“咱这趟前去赴宴,主要还是为了打听那几个胡姬的根脚,又不是奔着交游显摆去的……宴会上那么多人,你只要不犯公主病,没谁会关注你的妆容。”
高阳听了张牧川头前那一句感叹,顿时羞红了脸,只觉得晕晕乎乎的,就好像她现在真是张夫人一般。
她见此处人烟稀少,于是往前追了半步,与张牧川并肩踏上通往北面郭城的石桥,大着胆子伸出右手,柔柔地挽住了张牧川的左臂。
张牧川身形一僵,停顿了片刻,却也没有甩开高阳的手,装作浑然不知的模样,继续往前行进。
待到他们行至石桥中段,连绵的巨响忽然在漆黑的夜空中炸开。
下一刻,一朵朵璀璨的银花在张牧川和高阳二人的头顶遽然绽放,一簇簇火树映照在洛河水面,勾描出了一幅绝美的画卷。
高阳欢快地跑到石桥中段最高处,倚着雕栏,痴痴地望着天上绚烂多彩的烟火,赞叹道,“真美啊!”
张牧川看着火树银花下的高阳,呆呆地点头应了句,“嗯……确实很美!”
此刻,他不禁生出了想要永久留在这一瞬的念头。
只不过,美丽的事物总是短暂,不论是名动天下的牡丹,还是这满天的五色烟火,一转眼便会凋零。
凋零之后,只剩下漆黑的寂寞。
高阳恋恋不舍地又望了一会儿洛河两岸,总希望从哪儿忽然冒出一两束银花,可她等了很久也没半点响动。
一旁的张牧川却是动了,他抬步向前,轻声说着,“夫人,该走了,否则酒菜凉了可就不好吃咯。”
高阳收回目光,速即跟了上去,撅着小嘴道,“等到我将来成亲那天,定要在长安燃放一整晚的烟火,让所有人都能看个尽兴!”
张牧川脚步一滞,低头嗯了一声,“殿下的这个愿望不难,我有一个朋友……”
“别跟我说你朋友了……”高阳突地伸手拉住张牧川,直视着张牧川的眼睛,问道,“我只想知道你是什么心意!”
张牧川眼神躲闪道,“我的心意自然是希望殿下一生欢喜……”
“别跟扯这些套话,你知道我说的是什么心意!”
“殿下,你我皆有婚约,身不由心,心意如何并不重要。”
“我的婚约不用你管……张牧川,在咱离开僰道县之前,我已经让孙小娘帮我去益州打听过了,你说的那个喜妹根本就不想嫁你,人家一直拿你当兄长而已……你以为王二狗为何突然要关掉古董羹铺子,你以为喜妹为何会将信纸交给益州不良帅?真是被胁迫的?谁还能把一个瞎子怎么样!人家其实是不想你再回益州,所以乞求益州不良帅设计把你支得远远的……”
高阳哼哼两声,冷笑着补了一句,“张牧川,实话告诉你,六月一日就是喜妹与王二狗的婚期,你现在即便插上一对小翅膀也飞不回去了!”
张牧川如遭雷击,登时愣在原处,喜妹与王二狗过往那些看似平常的交集此刻在他脑海中飞速回溯。
直到此刻,他才恍然明白当初离开益州时,喜妹与王二狗为何会一起出现在城门,满脸关切地与他挥手作别。
高阳见他这般黯然,轻笑道,“别假装伤心了,其实你也根本不爱喜妹,更多的是愧疚与怜悯……人家喜妹眼瞎心不瞎,早就看出了你的虚情假意,也看出了王二狗的真心实意,自然不会选你!”
张牧川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她不嫁我也挺好,此去长安,祸福难料,她跟着王二狗过些平淡日子起码一生平安……”
高阳又往前进了半步,踮起脚尖,双手背在身后,笑眯眯地问道,“那些现在你可以说出你的真心了吗?”
张牧川咳了两声,急忙转身,说着宴会将要开始,再不加快步伐,怕是去了只能喝汤!
高阳见他仓皇逃走,气得直跺脚,咬着小虎牙骂了句胆小如鼠,眼珠子滴溜溜一转,忽地高声喊了句,“夫君啊,你慢着点,妾身已有身孕,可不敢跑得太快呀……”
她这一嗓子犹如狮吼,震彻九霄,惊得洛河两岸行人纷纷侧目。
惊得张牧川一脚踏空,当即摔了个狗驴打滚,感受到周遭投来的异样目光,慌忙狼狈爬起,面色铁青地看向蹦跳着来到他身侧的高阳,表情僵硬道,“夫人呐!您这戏演过头了吧!”

半个时辰后。
嬉笑玩闹了一路的张牧川、高阳二人终于收敛,姿态端庄地踏进了洛河北侧的思恭坊。
这思恭坊距离洛阳宫城很近,旁边又是北市,坊内酒肆乐坊繁多,世家贵族都喜欢在此置办宅院,地价从隋末的每三尺见方百贯,涨至而今的每三尺见方近万贯。哪怕是在这里买间小小的更衣室,也可以对外宣称自己有万贯家财。
与南市平民的欢乐喧嚣不同,北市今夜的庆典热而不闹,游玩的居民举止文雅,无人高声交谈,摊贩们也不吆喝,在每样货物上都挂着价牌,任由客人随意挑选,就连街头卖大力丸的都刻意压低了喘气的声量。
入坊随俗,张牧川和高阳也不好再像孩童般追赶嬉闹。
高阳紧张地正了正头饰,轻声说道,“我以为你们张家已经破落了,没想到你居然还有思恭坊的贵族朋友……”
张牧川清了清嗓子,目不斜视地往前走着,“他出身博陵崔氏第三房,也是个破落户,但他家眼光好,隋末的时候趁着所有人都低价售卖洛阳田产,一口气买了许多宅子,因此发达。不像我那愚钝的父亲,只以为房屋永远都不值钱,便把祖上在洛阳、许州、扬州等地置办的房屋全都变卖了,换来的银钱拿去买了佛门经典与各种礼佛器具,他觉着李家跟前隋杨家是亲戚,必定也会在国内推崇佛教,届时这些东西的价值怎么着也得翻个三五十倍……”
高阳抬手在唇前一挡,咯咯地笑了起来,“你阿耶怎么想的,下赌注之前都不去打听打听庄家是什么人。我阿翁当年花了许多银钱,才让中原士族编了个李氏当为救世主的谣……谶言!后来我阿耶又花钱拔高了一下我们李家门第,跟道家始祖老子李耳攀上了亲戚,反正大家都姓李嘛!总之,我们家费了老鼻子劲儿才跟道家扯上关系,怎么可能在大唐境内推崇佛教!”
张牧川听着新奇,啧了一声,“看来什么血脉门第都是假的,只有银钱才是亘古不变的贵族。”
高阳摇摇头,“这话不对……银钱其实只是奴役万民的工具,真正的权贵是可以改换货币的,今天用的是金银铜,明天或许也可以用纸张替代,这世上亘古不变的只有权力二字,只要握住了权力,什么规则都可以随心修改。”
张牧川不置可否地撇了撇嘴,他忽然想到坊间那些圣人尊崇佛教的传闻,觉得这里面肯定藏着什么陷阱,现在那些推了道观改修寺庙的,指不定将来要遭受什么劫难。
倘若道佛相争的浩劫降临,恐怕便是这洛阳城里的天下寺庙之首白马寺,也会出现人头滚滚的景象。
一想到成百上千个光头滚滚向前,张牧川忍不住打了个寒颤,他急忙打消那些奇怪的念头,抬眼看了看前方宽大的宅院,定了定心神,低声对高阳吐出一句,“夫人,咱到地方了!”
高阳看着朱门上方用金漆刷出的崔府二字,莫名紧张了起来。她见过比这更高更大的门匾,也见过比这更深更神秘的宅院,但从未像今日这般局促不安。
好在这时候张牧川忽然拉起了她的手,感受着那掌心传来的温热,高阳心里一暖,便觉得纵然前方是龙潭虎穴也不足为惧了。
张牧川将高阳这小表情看在眼里,陡然生出一种豪迈,昂首阔步来到府门之前,正要抬腿跨入,却被一名仆从拦了下来。
那仆从见他一身不良人打扮,皱眉问道,“你是何人?”
张牧川简短地说明了一下自己的身份,依旧保持着昂扬的姿势,“我与你家阿郎是好友,听说他得了官职,今日在府中大摆宴席,特意携妻前来恭贺!”
那仆从嗤了一声,“原来是蹭吃蹭喝的啊……居然还扯谎说是阿郎的好友,我在府中做事也有数载,根本就没见你登门拜访过,吹牛也不看看牛腚在哪儿,就你这寒碜模样也敢说是阿郎的好友,你怎么不再吹大一些,干脆说你的夫人是大唐公主得了!”
高阳听了这话,凤目一亮,拉长声调嗯了一声,立马就要摆出公主的架势,却被张牧川又拽了回去。
张牧川瞪了高阳一眼,轻咳两声,侧脸看向那名仆从,“我真和你家阿郎是朋友,不信的话,你进去问问就知道了……”
仆从把手一摆,哼哼着说道,“你这奸诈小人真会算计,明知我家阿郎是个爱面子的善心人,他怎会当众揭穿让你出丑?”
张牧川眉尖微微一皱,“那你想怎么着,我可告诉你,今天这宴会我肯定是要参加的,便是曾经的天策上将、太尉、尚书令、陕东道大行台尚书令、益州道行台尚书令、雍州牧、蒲州都督、领十二卫大将军、中书令、上柱国、秦王,而今的天可汗、大唐圣人挡在这里也不行!”
“你甭给我扯这些乱七八糟的,想要进去很简单,受邀参加宴席的宾客都有简帖,你把帖子拿出来,我就让你们进去!”仆从见他态度强硬,也摆出了一张臭脸。
张牧川面露难色,“我是昨日才到洛阳的,他来不及给我发帖,只说让我直接过来便是……”
“你觉得我会信吗?噢,随便来个人都像你这般,那还要简帖做什么!”这仆从刚说完,便有一名白衣书生大摇大摆地走了过来,也没交出简帖就想跨进府院,他急忙高声喊了句,“哎哎,这边交一下帖子!”
那白衣书生往地上啐了一口,瞪圆了眼睛骂道,“交你母亲!我乃中山靖王之后,与你家阿郎关系莫逆,过来吃顿饭要个狗驴卵蛋的帖子!滚一边去!”
他说完这句,不再搭理仆从,竟是鼻孔朝天地直接跨了进去,将要拐弯时,又从高门旁侧探出脑袋,对张牧川挑了挑眉毛,“兄台,我刘凯平生最讨厌这种狗眼看人低的小人,他不愿帮你通报,我帮你去跟崔兄说道说道,你且在这安心等着!”
张牧川看着刘凯就这么走了进去,那仆从也不敢再阻拦,当即质问道,“哎……哎,为什么他没简帖可以进去,我却是不能?”
仆从翻了个白眼,“人家是什么王爷的后代,你岂能与别个相提并论?”
张牧川气极反笑,“那中山靖王是汉朝的王爷,而且单是儿子就有一百二十多个,须知咱大唐的高祖皇帝早早退位,专心繁衍子嗣也才生了四十一个,都没到中山靖王子女总数的零头,那货的后代有什么珍稀的!”
仆从愣了愣,瘪着嘴道,“汉朝的王爷也是王爷,至少比你这出身低微的不良人强!”
高阳实在看不下去了,板着面孔道,“若论出身,我家夫君可不比什么中山靖王之后差,他可是……”
张牧川急忙捂着高阳的嘴巴,“嗐,我已经把自己的名字从族谱上销掉了,现在就是个没有身世背景的小人物。”
仆从嘁了一声,“小人物就该有小人物的样子,边上站着去,别挡了宾客们的道儿!”
张牧川面色一沉,拉着高阳走到旁边,静静等候自己好友出来迎接。
高阳此刻已经没了赴宴的兴致,拉了拉张牧川的衣袖,“人家都不待见你,咱何必在这儿傻等,太丢人了!”
张牧川拍了拍高阳手背,“不急,再等等,崔抗不是那种势利眼,他昨日听说我身陷囹圄,特地让那准备提调文书的节级在我身上塞了张字条,所以我先前才会在院内井亭与你商议今晚赴宴的事宜……”
他们两人在旁边细细碎碎地交流着,那仆从也不闲着,挨个挨个询问前来的宾客各种古怪问题。
怎么过来的,是步行,还是骑马,又或是乘坐马车?
马车是什么样子,前面拉车的有几匹马?
府中有几口人,宅子门槛有多高,是洛阳本地的,还是其他地方的?
是行商的,还是做官的?
做官的祖上都有哪些显贵,到底是公侯世家,还是当今朝廷的股肱重臣?
娶没娶妻,妻子出自哪一家,是五姓七望,还是其他士族?
家里有没有昆仑奴、新罗婢、菩萨蛮……
问清所有枝节过后,这仆从便会给每位宾客发放一枚号牌,号牌总分三类:玉牌、铁牌、木牌。
每类牌子上都刻着壹贰叁肆伍陆柒捌玖几个数字,对应着宴席的桌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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