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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里送鹅毛(长弓难鸣)


张牧川解决了燃眉之急,双肩一松,这才想起身为监察御史的杜依艺还在旁侧,随即扭头,举起酒爵,对着杜依艺笑了笑,“杜兄,我这事儿……”
杜依艺打了个酒嗝,“刚才有发生什么吗?我喝得太多,已经醉了……守墨,喝了这爵酒,我便要离开僰道县了,若再拖延下去,恐怕赶不上成亲……等你到了长安,估计我已经搬去巩县,此一别不知何时才能再见,万望珍重!”
张牧川叹了口气,“有实权的地方官吏与长安的闲职,只要不是傻子都会选择前者,你的决定是对的,砥砺奋进,你我终有山巅相逢之日!待到那时咱们在长安重聚,再邀几位好友,凑满一桌,学个醉酒八仙,吟诗作赋,也是美事!”
杜依艺种种地点了点头,将爵中酒一饮而尽,然后朝着桌边几人拱了拱手,潇洒离去。
李姓胡商看着杜依艺的背影渐行渐远,忽地想起了什么,从鼓鼓囊囊的怀中取出了一个白石雕像,“牧川兄弟,我帮了你的忙,你也帮我瞅一眼……这道家神仙是谁?”
张牧川瞟了一眼白石雕像,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反问了一句,“这东西你是从哪搞来的?”
“上午我在山边一间破烂道观里看见的,那儿要改建为寺庙,这神仙便成了无家可归,我想着昨日五斗先生的话,写诗一途除了多喝酒,还需天赋,所以就把这神仙带了回来,盘算着每日供奉,应该能给子孙增几分天赋……”
“你真是个行商奇才,这买卖都做到神仙身上了!”
“咳咳,这不是买卖,只能算投机取巧……哎哎,你帮我看看,我请回家去还得立个牌子,若是不知道这神仙是谁,那也太尴尬了!”
“这神仙叫李长庚。”
“居然也姓李,真真与我有缘!他是天宫哪路神仙?”
“他是启明殿的太白金星,在天宫的官职不低。”
李姓胡商闻言眼睛一亮,急忙让孩子抱稳白石雕像,匆匆与张牧川、王绩敬了一爵酒,便拿了张牧川的符牒,风风火火赶回家,说是要快些将老神仙安顿妥当,不能怠慢了,期望着老神仙哪天显灵,给李家子孙开开窍,要是转生在李家,那便更好!
张牧川苦笑着摇摇头,暗道这商人果然精明,人家神仙只想受点香火,这胡商却想做人家神仙的祖宗。自己将符牒卖给这种人,也不知是对是错。
王绩瞧着人都走光了,于是放下酒爵,面色一肃,忽然道,“守墨小友,你向那胡商换了这么多银钱,该不是只用作沿途开销吧?”
张牧川一点头,坦然道,“我想在长安办些事情,需要一笔银钱当作敲门砖……”
“可是为了当年那案子?”王绩接着又问了一句。
张牧川担心自己将来要办的事情会牵累王绩,只好闭口不言,沉默以对。
王绩呵呵一笑,“我孑然一身,又半截身子埋土,没什么怕的……你知道我为何始终不愿在朝做官吗?就是看不惯那些蝇营狗苟,就是看不惯那得位不正的皇帝,纵然他做得再好,也清洗不干净玄武门的鲜血!也改变不了他德行有亏的事实!”
张牧川吓了一大跳,急声劝道,“东皋子,这里可是酒肆,人多眼杂,小心说话!”
王绩冷笑道,“我左右没几年活头了,就算被他知道了,又能怎样……守墨小友,既然你要去长安搅动风云,那我这封信应该没有白写!”
说着,他从衣袖里摸出了一封信件,缓缓地放在张牧川手边,“这是我昨夜趴在这桌底写下的……到了长安,你拿着这信去江国公府,会有人帮你的。江国公虽然已经不在了,但他的儿子们还在,我与江国公有些情谊,你可向他们提些请求,但不可太过分……你那件案子发生时,我不在长安,否则必定不会让你含冤而去!贞观三年,我与王静在江国公府作客,也借着酒醉问过几句,但江国公只说木已成舟,让我熄了心思。”
张牧川看着那厚厚的信件,眼眶一热,举起酒爵,轻声说道,“东皋子,你这般赤诚相待,我……我无以回报,便饮了这酒,再赠你一首诗吧!”
王绩登时大惊,趁着张牧川仰头饮酒的工夫,噔噔噔跑了出去,转眼便消失在人海里。
张牧川放下酒爵,发现对面座位空荡荡的,当即弯腰在桌底找了一番,还是没有寻到王绩,只得遗憾地叹息一声,起身回了馆驿。
就在他离开酒肆之后,一名躲在对面街巷窥视酒肆内情况的仆从慌忙转身,快步来到一间宅院后门,轻轻叩击门板几下。
嘎吱!院门应声而开,一个戴着青铜面具的男子冷冷地看了看那名仆从,而后左右横扫一眼,确认没人跟踪,这才将其拉了进去。
那仆从进了院子,迅速走到一间厢房外,低声说道,“大人,案子已经结了。”
厢房里传出一个男子清寒的声音,“嗯,知道了……明日你去牢里送他一程吧,怎么说你们也合作了这么久,做人不可薄情!”
那仆从当即躬下身子,俯首应诺。
厢房里的男子轻咳两声,示意仆从退下,待到青铜面具回到厢房门前时,忽然说道,“把消息传回长安,然后你就可以去船上准备了,他害得我自断财路,怎么也得回报一下,不能失了礼数啊!”
青铜面具眼底闪过一抹寒芒,轻轻嗯了一声,转身走到院子右侧,将笼中的白鸽尽数放飞,随后挎刀离开宅院,朝着码头所在的方向踏步而行……

贞观十三年四月十五,这注定是不平凡的一天。
四更的时候,在九成宫外等了一夜的中郎将阿史那结社率,本想趁着晋王李治到行宫拜见皇帝的机会,闯进去杀了皇帝,但终究还是没等来晋王李治,他担心天亮了容易暴露,于是便和已故兄长突利可汗的儿子贺逻鹘带着四十多名狼卫,冲进了九成宫北门,一边杀人,一边放火,企图干掉在九成宫避暑的皇帝李世民。
因为他们都穿着官服,护驾的士兵没有防备,加之突厥狼卫悍不畏死,所以很快就杀到了李世民的寝宫门外。
眼看着大事将成,这时候突然冒出了一名叫孙武开的折冲都尉,领着数十名侯卫拼死抵抗,击碎了阿史那结社率的美梦。
阿史那结社率只能含恨败走,带着剩下的二十余人盗了御马,一路向北疾驰,想要渡过渭水,逃回草原去。
但渭水之上出奇的平静,并无船只。
片刻之后,唐军杀来,阿史那结社率等人只能束手就擒。
这一场刺杀来得很突然,结束得也很突然。
而朝廷对这场刺杀的处理结果同样很让人意外。
李世民又一次展现了自己宽广的胸襟,只是诛杀了阿史那结社率等人,将突利可汗的儿子贺逻鹘流放岭南,并未牵连其他在军中担任职务的突厥人。
只是自此之后,朝廷对待突厥人的态度悄然发生了改变,李世民对晋王李治也更加宠爱,很多人猜测可能是李治提前知道了谋反的消息,然后做了多番布置,不仅成功保护了李世民,还截断了叛贼的去路,其中表现出的谋略和手段,让李世民倍感欣慰。
也有说李治只是因为那天清晨起了大风,这才临时取消了觐见,一切都是偶然罢了。
还有人说阿史那结社率是被人挑拨,心中愤愤不平,所以才会想要刺杀皇帝。
各种传言像瘟疫一样散播开来。
张牧川对这些一无所知,就像他不知道除了烽火示警成功了以外,其他三路在半道遭遇了各种意外,都不曾走出戎州。
他此刻也没心情在乎这些东西,自从上了这艘客船以后,总觉得心烦意乱。
或许是因为那一大堆还等着他处理的造销,或许是因为那匹名叫老黄的黑马从早上开始,就在不停地淌着眼泪。
这马是张牧川当年含冤离开长安时,好友重金买来送他的,至今已有十三个年头,如今寿元将尽,早没了当初的桀骜雄壮。
许多不良人同僚几年之间换过十数匹骏马坐骑,只有张牧川念旧,一直骑着这匹老马四处奔波,马背褡裢里各州府签发的通行马牌都攒了数十块。
张牧川为了带上老黄,还特地多给了船家一贯大钱,想着让老黄能跟自己返还长安。
只是世间不如意十之八九,人生总有遗憾。
老黄估计是走不到长安了。
一念及此,他心里难受得紧,长叹了一声,打算寄情于工作,于是打开了造销,捏着狼毫管子,正要下笔,忽然想起了昨日周卫国给自己的文书还没有看,此刻客船已经在大江上顺流行驶,便是其中有什么麻烦也沾不到自己身上。
想着,他放下狼毫管子,又把周卫国给他的文书摸了出来,粗粗看了一遍,不禁感叹小黑脸确实是个做官的好手。
这卷文书前面平平,只是简单讲述了一下突厥人的阴谋,但后半段内容却十分有内涵。
在周卫国的描述下,党仁弘成了明察秋毫的优秀将领,早就发现了突厥人的阴谋,故而派遣党敬元接近突厥贵族,以身为饵,挖出了突厥人的藏身之地。
周卫国在这段表述里,还用了一个当地的俗谚,叫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
接着便是讲述他们如何英勇,如何巧妙设计,引得突厥贼子去了事先布下陷阱的烽台,在烽燧士兵的配合之下,只付出了五人的伤亡代价,便将这一伙凶狠的突厥贼子尽数全歼,可谓打了一场漂亮的胜仗。
最后,周卫国还赋诗一首,总结了一下整个事件。
张牧川盯着文书末尾那首短诗,瘪了瘪嘴,“这也能叫诗,都不押韵的……东皋子说得对,作诗这种事还真得看个人天赋,恐怕小黑脸这辈子都没办法达到我这种高度了,可怜,可叹!”
便在这时,客船忽地剧烈摇晃了两下。
张牧川扭头望了望舷窗外面,知道这是转入江南道西部了。
此处险滩奇多,江中怪石宛若精铁,突兀耸立,错峙江面,两侧群山连绵,有些地方山势险峻,遮住了大半青天,仿佛随时可能倒下来一般。
来往的船只必须要小心翼翼,否则转眼便有倾覆之危。
张牧川少年时曾被父亲带着来此游历,那会儿他还很是懵懂,总是拉着自己阿耶的衣角,问个不停。
而今物是人非,他心中感慨,遂收起文书,准备出去饮些烈酒,再看一眼这里的风光。
至于那造销……还是再等等,再等一等吧。
张牧川推开木门,一步跨了出去,入眼便瞧见高阳趴在甲板上捧着一本传奇津津有味地翻阅,他走过去瞄了一眼,啧啧两声,“换口味了?你之前不是喜欢侦查案子的故事吗,怎么现在开始看这种烟柳巷的爱情传奇了?”
高阳俏脸一红,捂着书册,撅着嘴说了句,“要你管!走开些,别挡着光!”
张牧川轻笑一声,背着双手,踱步来到船尾,瞧见缅伯高扶着舷墙哇哇地吐着,眉毛一挑,“哟!大人,您还吐着呢?没事没事,吐着吐着就习惯了!”
缅伯高扭头看了看张牧川,本想说点什么,一张嘴,又吐了起来。
张牧川捏着鼻子,一脸嫌弃地跳着脚躲开,直到行至船尾另一边方才松开手,大口大口地呼吸几下,倚着栏杆,收拾心情,认真地观察这艘巨型楼船。
整条楼船长约三十丈,通体漆成了墨黑色,底尖上阔,桅杆粗长,风帆宽大,双桅之间拔起了一座三层彩楼,顶上歇山,四角飞檐,鱼鳞亮瓦在阳光下生着明辉。这种船与出海的船只不同,无需考虑风浪,讲究的就是气派二字。
毕竟,只是在大江上行驶而已,没有人觉得会遇到什么太大的风浪。区区江波,怎能撼动大船?
张牧川也是这般认为的,所以他踏实地将身子靠在了雕栏上,仰头望着两侧的青山,忽而开口吟诵起来。
“大江东去兮……哗啦啦!”
“奔流四海兮欻欻欻!”
他瞟了一眼江边胡乱蹦跳的蛤蟆,念出最后一句,“浇得蛤蟆兮呱呱呱!”
也就在这时,楼船再次剧烈摇晃了几下。
张牧川皱了皱眉,探出脑袋望了一眼江面,心中疑惑更深了几分。
这里并无嶙峋的怪石,怎会突然颠簸?
他并不知道,此时在他头顶的桅杆之上,有一戴着青铜面具的男子正凝视着他。
青铜面具挥了挥手,低声说了些什么。
在其下面的一名头缠罗巾、身披皂褂的船工点了点头,立即挽起索具,灵巧地顺着桅杆滑下甲板。
此人皮肤黝黑,方脸阔鼻,与寻常船工并无不同,他下了桅杆之后,很快便混入了忙碌的人群之中,谨慎地避开了张牧川的视野,径直走到临近高阳的甲板。
甲板上有一个小小的铁把手,他蹲伏下去,抓着把手轻轻一抬,趁着高阳翻转身子的工夫,迅速钻进了方形舱口,沿着一截双排木梯缓缓而下。
楼船的船腹极大,从甲板到船底也如上面的彩楼那般,总共也分为三层,甲下一层是伙房内库,以及船工水手歇息的号房,甲下二层是堆放着粮食和各类杂物的大库,底层则是存储压舱石块的暗房及橹口。
越发靠近底层,光线越弱,空间也越发狭窄。
那船工下到底舱,周围一片黑暗,只得摸出一个火折子,吹起一点亮光,轻手轻脚地在一片阴湿霉水中趟着。
四周静悄悄的,没有一个人。除非船舶大修,否则一般不会有人愿意跑到这种鬼地方来。
他穿梭在封闭的隔间暗房之中,宛如在某种阴森可怖的猛兽巢穴中行进一样,依稀能瞧见许多巨石残躯趴伏两旁。
约莫过了十个弹指的时间,船工来到了最深处的房间,他咽了咽口水,一点点挪步靠了过去,轻声说道,“大人让说动静太小,问你是不是没吃饭,如果这事儿搞砸了,你就永远烂在这里吧!”
黑暗之中,忽然传出一阵古怪的咔擦咔擦声响,似乎是某人在嘲讽讥笑,又像是谁在啃噬着什么。
船工说完那句话,正要离去,忽地感受到一阵呛鼻的怪味迎面扑来。
一只乌糟糟的手突地从那间房探了出来,猛然掐在了船工的脖子上。
船工吓了一大跳,慌忙挣脱,跌跌撞撞地逃了上去。
那只手悻悻地缩回了黑暗之中。
下一刻,底层陡然炸开一声轰隆巨响。
楼船又一次剧烈摇晃。
船底咕噜噜冒着气泡,江中的游鱼四蹿,像是被楼船发出的巨响惊动,又像是感知到某种危险临近。
过了一小会儿,江面恢复平静之后,船底下方忽然浮起一道白色人影。
那人满脸苍白,没有半点血色,一头黑发仿佛水草般在江水中荡漾着。
他原本是闭着眼的,可浮至水面时,却突然睁开了双目,伸出一手搭在了楼船上……

第四十章
楼船剧变惊动了很多人,旅客们几乎全都涌到了甲板上,没谁在意何时船上多了一个人,或者少了一个人。
不道事有凑巧,天色便在此时忽而晦暗。
江风骤急,两岸猿猴哀啸,飞鸟在众人头顶低回盘旋。
张牧川见此情景,顿时生出一种不好的预感,探出半截身子,望了望楼船的吃水线,面色凝重地对那些呆愣的船工们喊了一句,“赶紧去底舱看一看,吃水线越来越深,许是船底漏了!马上将有暴雨,届时江面大涨,搞不好会翻船!”
掌舵的一听,当即惊醒,慌忙派遣十几名船工带着木料和工具到底舱检修。
船上的旅客们听说可能要翻船,登时慌了神,此时楼船行在大江中心,四周并无可供靠岸的地方,如若楼船真的翻了底,他们这些人有一个算一个,全都得落入江中喂鱼。
叽叽喳喳之中,有人突然谈论起这一段险滩的坊间传说。
此地名曰失落峡。
大约魏晋时期,有一艘客船行至此处,偶遇一书生被人追杀至江边。
那书生生得俊俏,眉目似野狐,走投无路之下只好跳进江中,费尽辛苦游至船边,乞求船家救他一命。
船家嬉笑着说道,“书生,我可以救你,但你能拿什么回报我呢?”
书生想了想,解下腰间钱囊扔了上去,“船老大,你只要愿意拉我一把,这些便都是你的了!”
船家弯腰捡起钱囊,掂了两下,瘪了瘪嘴,“这点分量,买不了你的性命……书生,你看见我这奢华气派的楼船了吗,它价值千金,单单走一趟便可挣取上百两银子,我若为了救你得罪那些山匪,他日必定要惨遭报复,你这点儿钱,不值得我冒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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