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时,顾运已经在回梧州的路上,一路风平浪静,再未见事端,又过两三日,终于到达梧州城,
顾运下得马车,方一进门,就被她大伯母崔氏抱着大哭一场,直骂她不省心的孩子,叫人把心也操碎了。
那边顾孟庆先是认真拜谢司桓肃,对她将侄女儿平安带回之事十分感激。
司桓肃不过淡淡说了句:“无妨。”
紧接着,顾孟庆却是又问:“不知司大人可是要返京?”
司桓肃的确马上要启程动身回京,他身上负着皇命,要回去述职。
“顾大人可是还有事?”司桓肃反问。
顾孟庆叹道:“实在汗颜,因是京中老太爷老太太知道小九无险之事,令我尽快将人送回去。我却无故未能擅离职守,是以才厚着脸皮询问司大人一句,若顺路,便想托付大人,带上小九一同返京。”
故而是,刚到梧州,顾运就又要跟着司桓肃一起回京城。
顾孟庆亲自送他们到溧阳县的马头,坐上一早包下的两条船。
一路顺风顺水,八.九天后,抵达京都。
坐船坐得人浑浑如漂在云端,一朝弃舟登岸,脚踏实地,才渐渐有了真实感觉,真的是到家了!
因完全不知道顾运的归期,家里就没有派人在码头处日日守着。
是以上岸后,司桓肃在码头上使唤了干跑腿的小子,让人去顾家传话,说他们家小姐到了。
小子接了一块碎银,喜得嘴里忙不迭说了一串吉祥吉利话,才转身一溜烟跑走了,
司桓肃一旁陪着顾运在这里等着,半个时辰不到,那边顾家的车马下人飞似的过来了。
顾家的老管家一脸喜极而泣地扑过来,“九小姐,您可终于回来了,老太太日日念叨着您呢!
顾运扬起一张明媚的笑脸,叫:“杨伯!”
杨管家哎地应了一声,迎上来要扶顾运,“小姐赶紧上马车,这里人多又挤,别把小姐冲撞了。”
顾运立刻说:“杨伯稍等,此番我是与司大人一同回来的,先待我去与他说一声。”
杨管家一惊,随着顾运指的地方看过去,才见那立在一旁吩咐人卸货的,竟然是稽查司的指挥使!便忙过去与人行礼,多谢他护送小姐回京,又要请人回府,说家中老爷太太知道此事,必会万分感谢。
司桓肃只是冷淡淡撂下一句:“不必了。”
随后打马飞快离去。
顾运也不再耽搁,转身扶着丫鬟的手上了马车。
留着七八个小厮,跟着装货的板车随行,那些全都是从梧州带来的东西。
马车哐当哐当行驶在干净平坦的京都大道上,顾运透过窗户看着外头熟悉喧闹的街景,才恍然,原来自己已经离开京城几个月,穿棉衣的时候离京,回来就已经换上薄衫了。
此刻见了熟悉的情景人物才发现,原来自己心中已是非常惦念家中之人,一颗心早已经飞了回去。
“到家了!小姐下车吧。”
两个丫鬟先下去,才扶着自家姑娘下车。
顾运看着熟悉的街巷,熟悉的大门,不待丫鬟,就提着裙子,高高兴兴先进了门。
绕过影壁,从抄手游廊而过,再过垂花门,就入了内院。
人才将一出现,院中丫鬟个个笑起来,喊着:“九姑娘回了!”
“姑娘可是回啦了!”
“九姑娘好。”
“姑娘慢些走。”
一个个围着顾运,新鲜得什么似的。
顾运凡认得的,一个个叫她们名字,脸上的笑就停不下来,“回头再与你们说话,我先去见祖母,这几个月不见,可是想死了!”
“净是嘴上说得好听,果真想我这个老婆子了,怎么不见早日回来?我看你啊,是玩儿得心都野得没有边了!”
老太太佯作生气的声音从屋子里传出来。
顾运路也不好好走了,呼啦啦地跑过去,展颜脆声喊:“祖母!小九回来啦!”
“孙女儿就是心再野,也是一只被牵着线的风筝,才不愿意离开呢,祖母招招手,我就回来啦!”
老太太搂着她笑骂:“油嘴滑舌!出去一趟,愈发促狭了。”
姐妹几个全部在屋子里,笑着你一句我一句上前,牵着人说话。
顾运照着礼,先给老太太,太太正经都请安。老太太朗声笑:“快去扶她起来。”
丫鬟忙把顾运扶掺了起来,在老太太身边坐下,老太太仔细看了她的脸色,先说:“瘦了,小脸蛋都尖了。”又使她在跟前转了一圈,点点头,“倒是长高了不少。”
太太也一同跟着看了看,笑说:“虽然瘦了,精神瞧着倒还好,眼睛灵动着呢。”
老太太牵着她坐下来,“这倒是。亏得她打小是个精力足的,赶了这么些日子的路,现还有精神与我们说话。”
顾运把身在歪在老太太身边撒娇,嘻嘻笑:“我一回来,见着大家,就一点不觉着累了。”
众人都捂着嘴笑起来,有说:“姑娘嘴巴是抹了蜜似的,出门一趟,越发越发会说话了。”
见了众人的面,老太太心疼她一路赶回来,嘴上不说,却也定然是辛苦的,这会儿就打发众人都先回去,只叫晚饭后再过来说话。
随后吩咐丫鬟伺候顾运洗漱整理,让回屋休息一会子,晚饭时再叫她。
众人见老太太发了话, 才都各自先回去。
顾运被拥着回了自己屋里,丫鬟们烧水打水,伺候她梳洗。
一通捯饬, 人也清爽了, 不比在船上时昏沉。
顾运捧着湿漉漉的头发出来,一抬头, 就见她亲娘周姨娘, 正坐在一旁, 与她带回来的那个丫头说话。
顾运一下笑着扑过去, 抱着周姨娘的腰身, 脸埋在人身上蹭了蹭, 腻腻歪歪叫人:“姨娘,我好想你。”
周姨娘几个月没见自家姑娘,心里的挂念不消说,一面把人牵到床上坐着, 一面从丫鬟手里接过布巾子, 亲自给她擦头发,“坐好,是不是累了?姨娘也想你, 可出去有好几个月了。”
顾运点点头, 盘腿在床上坐下来。
周姨娘扶着她说, “你枕在我腿上, 闭上眼睛养会儿神, 我给你绞干头发, 你再睡。”
顾运就躺下来, 周姨娘手捧着她头发轻柔动作,不知道过了多久, 迷迷糊糊间,人就睡了过去。
等头发完全烘干透,顾运早已经睡熟。周姨娘将人摆弄躺好,盖上薄被,放下帘帐,才轻手轻脚出去。
拉着黄杏澄心两个,放低了声音嘱咐说:“姑娘那些带回来的行李,等晚些时候,她人醒了你们再收拾,别吵着她。不过也别让睡太久,半个时辰就叫醒,不然这会儿睡足,晚上就难捱的。”
俩丫鬟笑着道:“还用姨娘特地说,我们都知道的,姨娘宽心。”
周姨娘:“我也是有日子没见着她,难免惦记,你们也别笑话。”
“姨娘也是一片慈母心肠,哪里来的笑话。”澄心给周姨娘斟了茶吃。
过了会儿,周姨娘又说:“带回来那个丫头,我想着,应是哪位亲戚给的,你们给她安排个住处,带她熟悉熟悉,别叫外头院子那些婆子嘴刁的小丫头欺负了。”
两丫头都一一应下。
吃完茶,周姨娘才起身,抬脚走了。
老太太院子里,现都是酉正初时叫饭,到摆饭时大约是酉时两刻钟。
丫头们都注意着呢,果然也没叫顾运多睡,不足半个时辰,就把人轻声唤了起来,打了温水来给她擦脸。
顾运渐渐醒了神。
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自己已经回京,现是在自己屋里。
她打了个哈欠,温声问:“几时了?”
黄杏回说:“申时正点,姑娘并没有睡多久。”
顾运想起来自己带回来那些东西,都是给家里各人准别的,索性这会儿有空,便是叫丫鬟将东西都抬进来,说:“我分了好多份的,待会儿给他们送去。”
两丫鬟就都陪着,一份份帮着分拣好,从上到下不止老太太老太爷,就见她们几个丫鬟都有。
故而笑说:“难为姑娘还惦记我们,折煞人了。”
顾运摇摇头,“你们日日照顾我,饮食起居上没一处不尽心,原是应当的。”
几个姐妹的,便是叫两个丫鬟送过去,老爷太太的就让屋里的妈妈送,至于老太爷老太太处,顾运自己准备就拿过去,反正去老太太院子她熟。
规整了一通,到了时辰,老太太那边丫鬟来叫饭。
顾运这才跟着过去。
这会儿既是给顾运接风,几个姑娘都过来一起,热热闹闹一屋子人,顾运坐在老太太旁边,大家问她在外头玩得可好,可长了什么见识没有。
顾运尽挑出几件有趣的说出来,她口才又好,样样件件就是再普通的事,过了她的嘴,都能说出一朵花来,半点也不乏味,听得人津津有味。
老太太一时笑得不行,还不忘把自己的大丫头指到顾运身边,给她布菜,好叫她能多吃几口。
顾运索性都不用自己动手,说得几句话方歇下来嘴里的饭菜就喂了上来。
一家子女眷姊妹围在一处吃饭说笑了一场,饭毕,丫鬟们把东西都撤了下去,一会儿端上清水漱口,面盆盛着温水,拿热毛巾净手,又歇了一刻钟,又端上茶来,众人慢慢吃着。
因是知道老太太定有许多话要问,五姑娘顾青璞,七姑娘顾纤云,并九姑娘顾存珠,牵着手就先走了。
老太太让文氏也留了下来,丫鬟都打发去外头,才问起顾运话来
他们是收到大老爷的来信,才知道她差点出事,好歹是将人平安找了回来。
先前跟那几次意外顾运就没提,只说他差点被绑架这事。
“幕后之人便是那梧州的州牧,皆因他在司桓肃手上吃了亏,心里不平,一同算在我们头上,就想将我抓了泄愤,或者威胁大伯父。于是买通了大伯父身边的一个小厮,我一时没防备才上了当,好在半路时察觉到,瞄了个空,立刻逃了。家大伯父发现我失踪后,立时拜托了司桓肃去寻我,他在永城寻到我,再后来,一路带着我,到中州,又到梧州。现回京城,也是他一句护送。”
“阿弥陀佛!竟叫你遭遇了这些。”老太太略听一听心里头只觉得后怕,不免自悔,“是我的错,当初不应让你出去,可不知,这世道如今也没那么太平了。”
“祖母可不许这么说,您没准我出门,我好长不了这些见识呢。”顾运抱着老太太的胳膊撒娇。
老太太简直拿她没法子,骂也不是,不骂也不是,“真真是个胆子奇大的,还不知道怕,放在谁身上,不胆战心惊几个月,你倒还有心与我贫嘴。我且再问你,那位指挥使又是怎么回事,你大伯父在信中也未说清楚,他虽与我娘家有亲,这么多年,咱们家与他是从来没走动过的,何以就能劳动他救你,还一路护送?”
顾运深刻怀疑她大伯父就是怕挨老太太的刺儿,才故意没把这些事说清楚。
这会儿几双眼睛盯着她,她心里也扑通扑通的,才挨着过去,小声说:“我说了,祖母您可不能动气啊。”
老太太瞥了她一眼,“你打量我现在难道是不气的?早被你这个不省心的给磨死。”
文氏摸了摸她的头,“再不乖些,老太太可真生气了。”
顾运心里也没打算瞒着,跟司桓肃扯上关系,在地方上州郡都不说了,如今回了京,只怕有些事情传得要比她想的还要快。
于是慢慢开了口:
“原是司桓肃负皇命去梧州执行任务,似乎是和私卖偷换兵器箭羽有关,如此,动了梧州州牧姚知非的利益,被人报复。大伯父是梧州的监察刺史,自然而然被卷进他们的斗争中,司桓肃为了不使大伯父倒向姚知非那边,就设了一计,让他们误会我们家与他已经做了亲,放出消息,说我是他未过门的未婚妻……”
“什么?”老太太一拍案桌,怒从心起,“竟然有这样没有规矩的事!”
一时气上来,胸口剧烈起伏,吓得文氏连忙过来与老太太抚背,顾运赶紧递了一杯茶过去。
“祖母您别动怒。”
老太太骂她,“你这丫头,遭的都是些什么事,还不知道严重,他那是坏了你的名声。与他扯上关系,吃亏的咱们。你说说,他放出这些话,你以后如何说亲?”边说着,边是连连重重拍了几下桌子。
顾运很不敢反驳,老太太这样子,已经是怒气上头。
“不行不行,此事定要想个法子解决。”老太太沉声道。
文氏想了想,说:“咱们这边暂时还没传出那些风声,保不定也没几个人知道。莫不如,就趁此机会,先与九丫头说上一门亲事,这样一来,那桩假的,不就不攻自破了。”
老太太沉吟片刻,却是摆摆手,“不妥,不妥,先不说一时之间,上哪儿物色一个好人家。再一个,她上头两个姐姐都没定下,就忽定了她的,恐不更叫人生疑?”
顾运好悬心提了一下,又放下来,她也不想不明不白为了掩盖和司桓肃的假关系,立刻就去弄个真的。
老太太按了按太阳穴,“这事,我要与你们父亲从长计议,只一点,家里这些人,嘴要把严实,别叫我听见不好的话来。”
文氏自是知道轻重,“老太太放心,我醒着神的,必不让下人们乱嚼舌根。”
老太太复又看着顾运,“这原不是你的错,你也不用多想,索性你年纪小些,挨过了这一回,后有亲事上必是能顺顺利利的。”
顾运哪会多想,她心宽着呢,成亲嫁人也不是她生命的终点,更不是做错了选择就没有回头路的,只要她家人爱护她保护她。
譬如她大姐姐顾泰,和离了不是照样这般比别人都优秀。再譬如她二姐姐顾池春,虽然没有和离,可与夫君有了隔阂,能带着女儿救回来,顾家依旧是她的后盾。
如此她也没什么好怕的。
第九十七章
老太太有心将这事按下去。却也觉得还得从司桓肃那里讨个说法, 心说他们若不声不响的,倒显得好欺负了。
她先与顾永昌通了个气。
两人在书房内说话。
老太太讲:“他便是天子近臣,是那稽查司风头无两的指挥使, 也万没有坏女儿家闺誉不用负责的道理。告到御前, 都是我们占礼。”
顾永昌听了只道:“偏偏我们现在就算知道司桓肃那小儿扯了谎,却依旧不能叫去戳穿这个谎。”
老太太如何不明白, 这也正是叫她心气不顺的原因。
“我哪里不知道, 戳穿了司桓肃, 就是间接打了皇上的脸。多年来, 梧州成了皇上的一块心病, 司桓肃那小儿为皇帝做事, 是皇帝手上的刀,他指向哪儿,那都是天子的意思。老大在梧州,那个位置上, 还谈什么置身事外, 只怕圣上眼睛早看着。司桓肃使了这样的下乘手段,将我们顾家拉到了他的船上,固然可恶, 但这恐怕正是圣上乐意看见的, 我们若大张旗鼓辨别, 怕是要出事。”
顾永昌叹:“道理你都知道, 我也不多说了。”
老太太剜了顾丰城一眼, “可叫我们九儿怎么办, 这么着不上不下晾着?以后还说不说亲?他倒是利用完九儿得了利, 又不碍着他什么,他以后自去娶好的去。”
顾永昌手下动作不停, 雕着手中的木制小剑,时而吹一口气,那木屑渣子沾得满胡子都是,这模样哪里是外人面前威风堂堂说一不二的顾老太爷,说是乡下间的村人都有人信。
他用手把木屑打掉,道:“你且不知道姓司那小子心里是怎么想的,你要讨个说法也简单,只管把人叫过来,就问他一句,说他坏了阿拙的闺誉,问他可愿意负责。”
老太太震得半天说不出话来,着实是愣了好一会儿。
方问:“你这意思,竟是要把假的坐实成真的?”
顾永昌说:“你觉得如何?”
老太太却说:“他那样的人物,你倒是敢的,不怕九儿拿不住,将来吃亏。”
顾永昌捋了捋胡须:“上回与打人过一次交道,此子手腕心计颇深,人品却并不差,非是外头传闻那样心狠手辣,冷血弑杀。”
老太太想了想,先是皱眉,而后又长长叹息一声:“要认真说起来他来,本来算是我本家一族子弟,我原比老爷你还要知道得多些,皆因他身上背着弑父的血债,名声就不好。你看京中哪一个家族待见,从小遭受的非议不知凡几。更有后来那些听风是雨的,连他弑父的原因都不知道,就在背后亦是批斗狠骂。别人砸着石头欺辱他打压他,他都爬到现在这个位置上,心性手段可见一斑,只是这样的性情,比之一般人更要冷厉一百倍。若嫁了她,可是要生受外人的唾沫星子和流言蜚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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