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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代吃瓜看戏的日子(奶油泡芙酱)


岑氏摸摸她的脸蛋,“真是个促狭丫头,老身巴不得将你留在这,做我嫡亲的孙女得了。”
旁边丫鬟婆子听了都跟着一阵笑。
进得屋子,顾运四处望了望,方问:“怎么不见姐姐们?”
她这说的是张家孙女们。
岑氏笑呵呵说:“今日不巧了,前几日陈夫人就下了帖子,把你两个姐姐接过去玩了。”
“哪个陈家?”顾运仰着脸蛋问。
一旁顾泰替着回答:“就是你想的那个,在御史台当御史大夫的那位陈老府上,你也认得他家几位姑娘的,小时都在一起玩过几年,现因他家二老爷调任到江阳任职,年前他们二房就都过来了。”
岑氏看顾运鼓了鼓脸颊,笑道:“小九儿怎么这幅表情,可是与他们家孩子闹过别扭不曾?”
顾泰轻笑一声,“可不是正叫师母说着了,都已经是前两年的事了,那会儿阿拙才十一二岁,陈家有个孙子与阿拙一般大年纪,有些淘气,那日去他们家玩,人家孩子捉了几只虫子往阿拙身上扔,哪想阿拙也更是个顽皮的,并不怕那些东西,反而把那虫子捏住,冲过去将虫子一股脑塞进人家小少爷衣裳里,生生把人给吓哭了,后来祖母训斥了她。此后阿拙就不理人家了,我们听了都笑。”
顾运就是不愿意惯熊孩子,当时还把人踢了几脚,那小胖子大概是被家里溺爱过头,只怕家里丫头下人日常都由着他的,霸道惯了,以为谁都不会还手,一朝被顾运制住反打,竟吓得嚎啕大哭。
从那次后,她就再懒得去陈府。
岑氏却喜欢顾运这样的性子,听着乐了半日,还夸她:“比那些扭捏胆小的都强,就该如此才对,没得被人欺负了不敢还手不敢生声张的道理。”
顾泰抿笑:“师母这般说,愈发要纵了她,这丫头已经是胆子比天还要大,我先前还说要拘一拘她的性子的。”
“我看着小九儿大事上得体得很,并不是那等不知礼数的,岂不知原是你跟着你老师学得,性子上未免严苛些。”
顾运听得嘿嘿笑。
陪着岑氏说了会儿话,顾泰就要引顾运去给张世正请安,先打发了个丫头去问问,看那边说完话没有。
丫鬟去了又回,说老太爷那边不忙了,顾泰遂领着人过去。
顾运对张世正还有些印象,是个看上去非常严肃的老先生。
但她自来不以外表来断定一个人的性格,心中并不害怕。
进去书房后,看见一精神矍铄的白发老人,身材清瘦挺直,气质如松。
顾运淡然自如地请了安。
张世正捋着胡须,瞧了瞧顾运,观她神态舒展,眼神清明,不卑不亢,不禁点点头。
方才与顾孟庆叙谈过一阵话,知道近来顾家有变动,这孩子身上也经了事。眼下观之,见她眼中眉间并无郁气愤恨之色,就知这也是有慧根的。
与彼姐亦有相似之处。
随之又问了问学习上的事,顾运也都能侃侃而谈,便更看出她的聪慧。
故而对顾泰说道:“思文便好好教她罢。”
思文是顾泰的字,乃是张世正教顾泰读书时候与她取的。
下午,张家的两个小姐回来,见有来客,忙上来见面相互见了礼。
两人俱是温柔可亲,知书达理的性格,与她们说话十分舒服。
虽顾泰与张世正是师生,但小辈这里又是各论各自的,只以姐姐妹妹称呼。
岑氏这会儿方问二人:“特特请了你们姐妹过去,可是有什么事情?”
张老先生和岑氏此番回江阳是归祖定居,他们的独子自还在朝廷做官,这次只带了两个孙女回来。
那日张夫人特地给叫人来送帖子,说想请两个孙女过去玩一玩。
岑氏心里还疑惑。
只见张六姑娘迟疑了下,方道:“原本也不好说别人的私事,不过思文姐姐和阿拙妹妹都是自家人,想来也没什么。怕是陈夫人心里急得没办法了,她家姑娘因着一事,在家闷闹了许久,陈夫人就想请我与妹妹二人去开解陈姑娘一二。”
顾运好奇先问:“是什么事?”
张七姑娘努努嘴,把话接了过去,“说是究其源头,乃他们家二老爷惹出的事故,原来是陈二老爷在京中时,收过几个举子学生,因经常入陈府教学,不知怎的与陈姑娘见着了,后来陈姑娘就害了那些心思,过了好久陈夫人才发现这事,不免大发脾气,断然是不肯应,陈姑娘偏偏又喜欢,两人就对上了。
陈夫人只一个女儿,如何肯将人低嫁给一个没有根基没有家世的举子?然而,别看陈姑娘性子文静,倔强起来却也可怕,这事说是前后闹了几个月,都不得罢休。自来江阳后,陈姑娘越发偏激,人也不说话了,不让丫鬟贴身跟着,经常一个人闷着,要么是看着池塘发呆,可将陈夫人吓得不行,连家丑都顾不得,托了好些相熟的人家姑娘,想叫人去劝一劝。”
岑氏听完,叹了几声音,“儿女皆是父母上辈子的债,是为难陈夫人了,今日你们去看了,可有好些?”
七姑娘摇摇头说:“外面看着还好,招待我们时也都是说说笑笑的,只是这等事到底我和妹妹并不知道如何开解宽慰,倒白费了陈夫人一番苦心。”
顾运听得摇头,这感情上的事,最是当局者迷,越是阻碍,不定越是会适得其反。
她这会儿还不知道,过不得两天,陈夫人也请她过府了。
陈夫人得知说顾家小姐正在张家做客,就问了下人是哪两位姑娘?下人回说是顾大小姐和九小姐,陈夫人当时心里就是一顿,
心说原来是敢在前南襄侯府里索要休书的那位。
心念一转,陈夫人忽然一拍桌子,转头立马对嬷嬷吩咐:“正是好呢!你明日去张府待我去请顾九小姐过来玩玩。”
所以,顾运就这么茫茫然接到接了请帖,被迫上门去做“说客”了。
正又出门前一日,天气忽然转冷,北风一刮,竟下起小雪来。
真是好一场倒春寒。
顾运出门就打了个喷嚏。
到了陈府,与陈夫人说笑几句后,陈夫人就放着两人自去玩了。
陈姑娘闺名唤作陈识梦。
两人原都是认识的,不比陌生人拘谨。
随意说着话,既走到他们府上南园东室的一处暖阁。
下人打了门帘,一进去,暖气扑面而来,屋四个角都摆着黄铜火炉子,银丝无烟炭烧得旺旺的,又有丫鬟们上前帮他们解下披风。
两人分别在桌边两头坐下,没一会儿,丫鬟端上来两盅香气扑鼻的甜卤水来。
陈梦识一看,一碗是玫瑰卤汁调的,一碗是香山梨汁调的,就说:“我记得她不爱吃带花香味道的热卤子,给她一碗梨汁的就罢了。”
丫鬟慧儿忙笑:“还要姑娘特特来说,都记着呢,我们难道都是不会做事的?顾小姐听了都要笑话我们的。”说罢,将香梨汁放在顾运面前,“姑娘尝尝,现吃这个最降火。”
顾娘端起来饮了一口,点点头:“这个不错,味道调得平和,不那么腻味。”
“姑娘吃着,还和我们说说方才那‘南柯记’的故事,怪有趣的,我们听听,也长长见识。”
原来方才与顾运与她们说了一个故事,就是那等最俗套最没营养,端是用来骗人小姑娘的,讲穷书生私会富家千金小姐的话本,结局还都是男人抱得美人归或享齐人之福“幸福美满”的那种。
一看就知道是些酸儒意淫写来的。
顾运为什么说这个?当然是拿来反驳的,她还特地改了个名字呢,叫南柯记。
“要我说,有得选,自然挑最好的,别的都先不提,最不济都是要讲究一个门当户对,此为最基本,否则,日后必然有问题。”
“这话怎么解?”陈梦识忍不住问。
“我只说最简单的,你们想,就好比我们这样的人家,虽然不比侯门公爵那样门第显赫,正经也是官宦之家,就是一惯清贫些的,比如我们家,做姑娘的不说苛待还更要娇养些,日常行坐卧起,吃穿用度,哪一样不精细?说吃进嘴的,各人想吃什么,每餐都要点一两样爱吃的,各正餐之外还有点心,茶水喝的是明前龙井,行动有车马轿盛,丫鬟伺候,四季的衣裳,头面首饰等等……细致之处我数都数不过来,凡此等等,平时不在意,却提起来,少得了哪一样?
反而下嫁去配一个举子之家,还是那等贫困出身考出来的,你说他们要历经几代才能翻出花来。二者所处的阶层就不一样,成长的经历不一样,嫁这样的人家去,不是受罪受穷是什么?以往于我们稀疏平常的事,各种习惯,通通都要去改变,去适应,这称为磨合。我最讨厌这两个字,磨合是什么意思,就是把你的性情,想法,棱角,一一磨掉,去迎合对方。需知道爹娘养我们到这么大,回头我们竟主动让别人作践?这叫倒贴,叫自己不尊重,神仙来见了都得摇头。”
几个丫鬟听了捂嘴细细笑出了声。
陈识梦却蹙着眉头:“照你这意思,难道天下举子竟都不能嫁了么,这是什么道理。连书上都说择人之品行,可见这乃第一位,家世钱财一概身外之物,怎么能看得那么重,不免叫人不齿,只道势利浅薄。”
顾运被她说得越发笑起来,声音银铃似的,身体歪在小榻上,“怎么不能嫁,他们自然有与他们身份相配的,一样的根基门第,去结秦晋之好,人家一起是相互扶持,有福能同享,有难能同当,这就很好。我们自有我们嫁得的。”
陈梦识还要反驳,顾运打断: “品性固然重要,可是,这天下难不成只有穷人的品行人品才是高洁的?我们这样诗书礼仪之家,那些宫廷侯爵的门第,王侯贵族之府,这些都算上,男人未必都是没有好品性的,全是下流货色?定非要让我们向下而择婿?这是个什么道理,我却从来没听过,家中也从未如此教过。
所以陈姐姐,你钻的什么牛角尖?”
陈梦识端得是怔怔愣在原地。

第四十章
莫说别个如何, 只说这屋子两个丫头,一个陈梦识的贴身丫头,一个陈夫人身边派来的, 两人听了顾运这一番分辨的话, 心里俱是十分痛快,只差没拍手叫好!
顾运并非第一个过来开解陈梦识的。
这几个月, 来来去去烦请了多少人, 本家的, 娘家的, 以及素日来往的亲眷人家, 多少的姑娘小姐过来作陪, 就想女儿走歪了的心思拉转回来,都不见效。陈夫人愁得嘴里长了一串一串的燎泡,心里直上火,夜里睡也睡不安稳。
因着大多姑娘心里本来就都极羞怯, 自己都害臊, 怕张嘴提,又怎么劝得动别人,多是小心翼翼都说几句父母之命媒妁之类, 说家人定下的亲事才是不会出错等话。
哪里像会顾这么直白, 废话都不兴得说, 开场的闲聊就直接整上‘南柯记’。
她口才好, 讲得绘声绘色, 原是那些小女儿好奇, 一个人背地里偷看的书, 都说是不能见人,移情移志的东西。
她偏偏在大庭广众下拿来分辨。
皆是因为这些姑娘们见识少了, 从小到大只被教着怎么样怎样规规矩矩,当好一个大家闺秀,没经历过男女感情,自然分辨不出书里这些东西原本就不是真正爱情,不过是些这书的酸书生的假话。
看了后,容易沉静在想象的虚假梦幻中,信以为真。
实际是,压根经不住一点都细想和推敲。
说到穷书生经过十年寒窗苦读终于考上进士,然后苦尽甘来娶到高官小姐,期中描述幸福生活的辞藻语句何等华丽,新婚夫妇窗下共读如何陶醉。
连丫鬟们乍一听连都脸红心跳。
顾运讲到高.潮处在她们还在回味那些虚假的美好的时候停下。
便问:“京中房产价值几何?刚刚考中贡士没有家庭支持的寒门之子哪来的钱买下宅子?迎娶高门贵的聘礼又从何来?既都没有,他们又在哪里花前月下,红袖添香?”
几句灵魂发问直接把众人敲得一个激灵,纷纷回神。
觉得这些还不够贴近自己的现实生活感受不到的话
顾运借着继续列出她们这样人家日常是怎么生活的,怎么消费的,现成的摆在眼前面,她们正在吃得玫瑰卤子,就不是普通人家用得起的。
陈小姐正恋爱脑上头,自然没那么容易屈服。
你说物质,她谈人品。
好似只看物质就是眼浅庸俗之人,只论品德才是高尚。
顾运便是直接反问,为何不能两种都要,一定只能折取其一,难道是他们折不了吗。
再说哪里找不到一个品质高尚的人,非去那家世不匹配的人堆里匹配不可?
什么道理。
自己用来说服自己骗自己的谎言而已,一触就破。
顾运点到为止。
再说下去怕陈梦识受不了。
她的任务又不是今日一定要她放弃那个男人,她是过来给她脑子里灌点‘现实生活主义’的,成日介活在浪漫的想象中,那脑子怕都不能用了。
撬开一点缝隙,让她会思考就行。
她也不是过来和陈梦识一争高下打辩论赛的。
把人说了一通后,又顺其自然转移了话题,笑眯眯对丫鬟慧儿说:“好姑娘,渴死我了,再给我倒一杯喝的罢。”
慧儿撑不住笑了,忙去给人调弄新的果茶。
等顾运回府后,陈夫人那听了全程的丫鬟脸上带着笑容,忙去陈夫人跟前回话,将顾运刚才的一番话全部学给了陈夫人听。
“真真的,顾小姐口若悬河,我们都没反应过来,她就那么飞快一通,还句句在理,姑娘一下被她问住了,端的是一句反驳的话都说不出来。
跟那些小姐都不一样,不似她们似的怕羞怕臊,嘴巴又伶俐,心眼又澄明,我在那听了半日都觉着今日变聪慧了几分呢!”
陈夫人听丫鬟复述顾运的话时,就频频点头,后面直接说了一声:“好!”
那高兴的神情掩都掩不住,“果然我没看错她,那时候她替自己姐姐出头,闹了一出人尽皆知的戏码,等闲人谁有她豁得出去,真是个好姑娘!”
丫鬟看着陈夫人脸上一扫连日来阴霾,也十分高兴,继续道:“当时我看姑娘那脸色,好像是开始细想了,不是一味再说那人说人千般好万般好……”
“阿弥陀佛,祖宗保佑!只求着梦儿心思彻底回转过来,自己想明白,我再给她仔细挑一门好亲,待一切都稳定下来,看我饶不饶得过那人!”陈夫人现下只觉得十分痛快。
心里憋闷了许久的浊气一扫而空。
“对了!赶紧备礼。”陈夫人一抬手,“给我备厚厚礼!送去张府,说是给顾小姐的,此番都是亏得她了!待会头我得空了,还要亲自去谢她的。”
丫鬟笑说:“奴婢这就吩咐下去。”
只要把人点醒,不再钻牛角尖了就好。
陈夫人不笨,接下来也并不去每天劝说女儿,只是把那些好东西,整抬整箱子的往姑娘们屋子里送,越是贵的好的,越是不吝惜,务必叫她一看就想起顾运说的那些话,真嫁给了那举子,日后一辈子受穷,从前她在家中是怎么娇养的,日后都给得一一改过来。
有情可不会真的饮水饱,自来真话都是贫贱夫妻百事哀。
顾运走一趟陈府,回来顾泰和岑氏、两个张姑娘都等着问。
娘儿们几个围坐在一旁边听。
顾运嘿嘿笑:“你们是知道我的,又说不了好听的话,也没顾着陈姑娘的自尊心,更不是去好言耐心去劝她别嫁那人。”
顾泰悠悠道:“那你去是说了些什么?”
“只就给她摆了一个事实在眼前。”
顾运眼睫毛一眨一眨扑棱,“我告诉说,铁了心要去门不当户不对的穷人家,日后便是,吃没有山珍海味,穿没有绫罗绸缎,与大宅大院告别,奴仆成群伺候只在梦里有,出行亦没有车马坐轿。”
张姑娘听得一脸迷茫,“然后呢,陈小姐就这样被说服了?”
顾运噗呲一笑,“没,我跟她说物质不匹配,她就回我说人家品行高洁。我又回嘴说,那你挑夫婿又不是只让你挑一样好的,你不会去挑样样都好的吗,难道我们这些人家里的男儿都是品行低劣之徒?好的竟都只有穷人读书人了?她叫我反问得说不出话来,那张小脸上神色就并不十分好看,只怕心里是难受得紧了,想来可能还怨我为何要说那些不好听的。可我又有什么办法,我说的都是真话呀,你们听了,可觉得有哪一句我说得不对?”
岑氏望着那张仰起来的白净小脸,指着手指哈哈大笑起来,“说得好!说得对极了!好一张伶俐的小嘴,那些话亏你怎么想出来的,想得出来也只有你这般真性情不怕得罪人的才敢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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