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泰眼皮半抬,道:“放心,已经替你交给人家, 她的丫鬟一早过来拿走的, 说回头帮你交给你们连先生批改。”
顾运心里嗷嗷哀叹一声,心说看来大家都心知肚明她会受惩罚了。
而后小心翼翼瞅了顾泰一眼,慢吞吞说:“阿姐, 为何一定要去寺庙里思过啊?在家中不行么?”
顾泰凉凉说道:“你不是最不喜欢待在寺庙里的?既不喜欢, 在那里自省思过, 自然效果应会更好。二来到底我们是客居在张府上, 我在此管教与你多有不便, 只恐还未使手段, 师母等人就要来心疼劝解, 哪有还有效果,究竟是寺庙里清净, 更有助你修身养性。”
顾运脸上讪讪,叫顾泰说得没了反驳之言。
马儿扬着蹄子哒哒哒往前赶路。
原许多寺庙都会修建许多院舍,都是给官宦之家的贵人香客留备的。
别说昨日顾泰早就提前着人上山去打点过。
马车在山脚停下,顾运手放在眼睛上,遥遥望过去,看着百来级高的青石板台阶时,腿就先软了,倒吸一口凉气。
“姐姐,这、这要走上去啊?”魂都飞了一半。
顾泰道:“你以为你是来做什么的,难不成是来赏花看景的?我现去租个脚力轿子过来,将你抬上去?”
顾运只听顾泰今日说话的语气与以往格外不同,就知道,顾泰已然是下了十二分的决心要管教约束自己。
忙答:“不敢不敢。姐姐,我正经与你开玩笑的,区区这点台阶,我几步就上去了,咱们快走吧。”
说完身体力行先蹦了上去,顾泰及一个婆子两个丫鬟跟在后面。
清晨朝霞破云层而出,现在东方,如一片橙红色的绸缎锦带,又仿佛是温柔而多情少女的罗袖衣袂缓缓飘动,十分好看。
晨风抚面,带来温凉的湿润感觉。
是空气中的露水。
虽是时辰还早,寺庙这里已然有赶着上头柱香的香客早早到来,此日已经要离开回去。
也有更多的人上山,上上下下,时来时往
可见此庙香火鼎盛。
行至一半路程,顾运就觉得小腿泛酸起来,便又在顾泰跟前撒扮可怜相,“姐姐,累了,也饿死了,早上连一口水都没喝呢。”
这也不为别的,就为博博可怜,打量后面再提要求。
一旁丫鬟听了,连忙递上一个水袋子,说:“这水还是温热的,姑娘快喝两口。”
顾运鼓着嘴巴,大眼睛瞪了丫鬟一下,闷闷喝了几口水。
等她继续向前走,才听得顾泰开口:“这寺庙里头斋菜做得不错,原是带你来这里用的,快走吧,小祖宗,我也不敢饿着你。”
上山下山的行人游客愈发多了起来。
不知多久,一行人终于到了寺庙。
大殿一旁,早有小沙弥等候着,看见人后,躬身将她们引入寺庙后头一处小院落。
“几位施主稍坐歇息,小僧这便去让后厨准备斋饭。”说完就退了下去。
丫鬟已经进屋子里面收拾去了。
看来顾泰的吩咐是一点都不虚,顾运的确要在这里结结实实住上半个月静心思过,不然不能给她带了这么些换洗的衣物。
不多时,热气腾腾的素斋送了上来。
顾泰陪顾泰一道用罢早膳,饭毕,漱口净手,过了两刻钟,再吃一盏茶。
顾泰一面布置作业,一面说:“你按着日子认真写完,遇见不懂的地方就标记下来,五日后我再来与你检查功课。除此之外,罚你写的孟子篇亦不能落下,可听明白了?”
顾很是乖巧,点点头:“听明白了,放心吧,我会认真做的。”顿了片刻又说,“姐姐你不跟我一起啊?”
顾泰屈指往她额头敲了一下,淡淡说:“你当我也与你这般得闲,日日傻玩,出门赴个宴还能打架?当真是放纵你太过,从小家里教的修身养性宜心宜情之道理,对人则行君子作风,这些你全忘了,越活越回去。”
顾运忍不住反驳一句:“他人若先欺我,那也没办法。”
顾泰扶额,“那也不能动手,岂不知你如此那般,是世家的风度全不要了,再顶嘴,可要加倍惩罚了。”
“唔不了不了,知道错了,下次定然再不打架。”顾运捂着嘴巴用力摇头。
说完,只留下一个小丫头在这照看,顾泰领着另外两人下山离开了。
顾泰走后,顾运在山寺院子后面转了转。
旁边四周,隔着树木石头等景,修建有一处一处的小院落,都是提供给往来香客游客们居住的,常有人遇事或会来寺庙居住修养身心,长住的都有,顾运这般的再多不过,见怪不怪。
只见再往后头里面走,便是山路,问了小沙弥,也说往里确能进去,他们日常天气好时都要上去砍柴,挖些野菜。只是深山老林危险,从前里面还出过老虎,野猪等野物更是不少见,故而这边进山的路在外头围了一道栅栏,防止游客误区。
山上景致好空气清晰,走一圈下来,只觉得心旷神怡。
回来,顾运就让丫鬟将桌子摆放到院子里,静下心来写顾泰布置下的作业。
再说顾泰回去后,又带了礼往陈府走了一趟,毕竟是因着顾运和蒋府的小姐打架,闹得人家宴会不安生。
那陈夫人实是个聪明之人,倒先得得体体使人把她们家姑娘家好生送回来,只说是自己照顾不周,叫小姐们闹过了头。
旁人有了动作,顾泰若不做什么就成了顾家的失礼之处,这一趟是非走不可的。
到了府上,陈夫人面上笑意盈盈,没有半点不满形迹,二人说了一腔话。
“我们两府不比别个,昔年在京城都是常走动的,九姑娘也是我看着长大的,岂有同她一个小辈计较的。”
顾泰轻言笑说:“我自知道婶婶的意思,此番也不为别的,到底阿拙做出失礼之事,如何都要代她赔罪的,不然成了什么样子,婶娘私心并不计较,这是我们的福气。”
两人略聊了聊。
陈夫人最后忍不住提醒了一句,“只是蒋家,原本我们也并不太相熟,他家是江阳这地方的老势力,那蒋姑娘之父掌着江阳边防一营的两万兵马的。他们家夫人,也并不是个省油的灯,你心里有个数才好。”
顾泰谢过人,坐了片刻,才离开了陈府。
陈夫人的确没说错,蒋夫人并非什么善良人,见爱女受伤,脸颊肿得老高,回来越想心中越气,只觉叫人羞辱了,再加蒋姑娘一直大吵大闹,直嚷嚷:“娘,女儿都被人欺负成这样了!你竟不帮我出气,我要杀了那贱人!”
蒋家在江阳郡盘踞多年,根子势力都在此处,嚣张跋扈了多少年,此地连太守等人见到他们都是卑躬屈膝笑脸迎人,今日竟被个不相干外来的打到脸上,断是不能忍。
当即叫来个下人,沉声吩咐:“去把你们大少爷叫回来。”
不消半个时辰,蒋家大少爷回来,蒋夫人冷冷将事情告诉了儿子,最后阴沉沉说:“你妹妹受了罪,她不愿意再见那丫头,你使人送她上路就是了。”
“儿子这就去办。”
蒋大爷出来后院,去了书房见到幕僚,问了这顾家系哪家哪户。
幕僚便与他讲解了一番。
蒋大爷勾起嘴角一笑,“原来是这个顾家,可真是老天助我们,现成的送上眼前了,姚州牧正想除了顾孟庆,我若是先送他份开刀见血的大礼,他便欠我们一个人情了!”
幕僚听后点头,“此却为一良计,十分使得。”
于是蒋大爷招来一手下,吩咐:“去给我把顾家那两位小姐的事情查清楚。”
“是!”
不多时,顾泰顾运两姐妹的行踪就被查了个彻底,报上蒋氏子跟前。
只见人笑了笑,“要是一直待在府里面不出来,我还需得想想法子,既去了寺庙,这就好办了。”
说着吩咐跪在地下的人,“你带几个人,去一趟,把人给我解决了。”
那手下应声而去。
寺庙内。
顾运半点不知外头情况,下午倒也静心写了孟子前三篇,直见着日头即将西沉,才堪堪收了笔。
将晾干的文章看了看,也十分满意,才叫丫鬟收起来。
一转脚去洗个手的功夫,天气忽然的就昏暗起来。抬头一看天,大片的乌云飘了过来,正在聚拢。
“要下雨了,将桌子收回来吧。”顾运吩咐丫鬟。
果然,话说没一会儿,天幕就跟那破裂似的,瓢泼的大雨哗啦啦落下来。
噼里啪啦打在地上,浸湿地面,扬起尘土,传来一股股腥涩之味。
顾运坐在走廊边上,支着下巴感叹,这一个人修身养性的日子实在难捱。
半个月后,只怕她要立地成仙了。
“你把屋里多点几盏灯吧,在外头我怕黑。”顾运说道。
白天不觉得,一到晚上,顾运心里就开始有着毛愣愣的,不说这天公还如此不作美,下了这么一场大雨。
怪冷清阴沉。
第四十五章
顾泰日前就往京中去了信, 她欲从家中调来几个侍卫,以作日常有事之用。并另给顾孟庆也写了信,让大伯父联系顾承丰, 等顾承丰压运兵器回来, 叫他立刻来江阳一趟。
她才从整理江阳蒋家的资料中抽出身体来,去见了张世正。
下人皆打发在远处, 并不准进书房,
顾泰进去后, 见着人, 开门见山问了一句: “老师, 江阳抵抗得住梧州军防之师么?”
值此师生二人, 故而她连一句多余的废话都没有。
张世正立在大案桌旁边,桌上扑得满满的纸,且正在挥毫,闻此言, 落笔的手不觉一顿。
那笔下墨迹从尖端滴落, 乍然晕开在柔白细腻的纸上。
瞬间污一篇手稿。
无须臾,张世正将笔放在笔搁之上只是说:“来与为师手谈一局。”
顾泰便将抚衣与对面坐下,棋盘端正放与桌上。
张世正令她择黑子先下, 待看她稳稳落下清脆的一子, 方抬首, 说:“思文何以有如此之问。”
顾泰忖度片刻, 说道:“姚州牧掌控梧州八营军防, 江阳, 清河处在去往上京的必经之路上, 姚知非必会想法设法拿下此两郡,清河郡暂且不提, 从太守到布兵皆是皇上的势力。江阳却不同,本地势力盘踞,太守之职势被架空大半,局势不明,如若被策反归顺,清河郡危矣。”
梧州如过完全脱离朝廷的掌控,下一步一定会与襄州联合。
到那一步,恐怕就要变天了。
“老师,您选择在这个时候回来,心中未必没有半点想法。”
张世正不答,却反问:“那依你看来,此地盘根错节的势力,何种解法?”
顾泰落下一子,淡声说:“诛其首,夺权。”
那势力之首,指的便是蒋氏。
任何阴谋诡计在绝对的势力面前都不堪一击,与其绕路,不如直取。
张世正亦咚地落下一子,再问:“兵力何来,江阳郡共两万兵防,蒋氏独掌一万。其二,出兵的理由?”
顾泰磨搓一枚棋子,看着张世正,扔下两个字,“借兵。”
张世正捋了捋胡须,“借?就近的乃只有清河郡,岂不知只要那边一有动作,江阳这边又岂会干看着,恐怕蒋氏那里即刻就会向太守请示出兵,还会立马给清河按上一个反叛的头衔。况未有朝廷明确旨意,清河郡太守绝对不敢动兵。”
只见顾泰摇摇头,“不,不是向清河郡,是向詹太守借兵。”
张世正旋即开口:“詹太守能调动兵力顶不过三千之数,且我知道此人,亦是个两面不沾的人物,没有收到手书文字,恐难以说动。”
“三千兵力不算少,运用得当,结果如此,还不一定。”顾泰吃下张世正一子,才回答他第二个问题,“可以说动。”
张世正一愣,手下已然停下,看着顾泰:“思文你……”
顾泰脸上依旧平淡,没有出现分毫诧色,“那人都来了老师身旁,只要他出言,詹留春焉敢不听。”
半晌,张世正叹声而问,“你是何时……”
“——何时看出孤的身份的?”
书房内室暗门被推开,从里面走出来一个华服顶戴的男子,接过张世正后半句话。
这人却不是那位‘司楚’又是哪个。
顾运起身,对着他微微福了一礼。
张世正也待行礼,被人直接扬手拦住,“先生无须多礼,孤此番出行本身就是隐藏身份。”
原来这人根本不是什么谭元司氏未出世之人,却是当朝储君,太子楚昭。
楚昭淡淡看向顾泰。
顾泰说道:“不过是猜测,侥幸猜对。”
她见这人的第一面时就有所怀疑,乃至后面去翻查了谭元司氏一族的族谱。
‘司楚’这个名字与谭元司家本族这一代取名之规律完全不同。
因而顾泰就更加确信,对方用的是个假身份。
“顾小姐聪慧机敏,孤十分佩服。”
楚昭在里面之时已将两人对话全部听清楚,此时亦是垂眸淡淡而问:“按着你方才所言,孤如果开了这个口借调三千兵力,你欲如何使用?”
这就是张世正最开始问的,用什么借口动作。
顾泰执手与张世正先斟了一杯茶,继而才开口:“原本还要思虑一二,你们说巧不巧,阿拙却正与蒋家的小姐打了架,恐怕,他们比我们还要先有动作。”
说着又按了按太阳穴,“只是,我倒先使了个错招,把阿拙送到寺庙里去了。”
楚昭瞬间明白了顾泰话里的意思。
他道:“我可以让人去将顾九小姐接回来。”
顾泰声音清泠,道:“即刻动身,捉住他们,就从这一战将事情引发。”
顾运在磅礴大雨中忧忧入睡,丫鬟见她面目不舒,恐是雷声入林,惊吓得难以入眠,遂忙找了安神香出来,点上,又把墙角边上一盏壁灯留着,哄顾运要早些躺下。
顾运在迷迷糊糊中闭上了眼睛,陷入一片黑沉的梦境之中。
在那一片沉沉浮浮中,仿佛躺在一叶小舟之上,摇晃在不知名无边无际的深水里,忽然不知怎的,小舟被巨浪打翻淹没,人身瞬间跌入水里,被大水浸没吞噬,五官七窍皆陷入窒息憋闷之中,仿佛无法呼吸。
顾运手脚并用将床榻上的被子汤婆子踢了出去,带倒了旁边的盆架子。
乒铃乓啷的响声将顾运从梦魇中唤醒!
长长呼了一口气。
只惊觉得嗓子又干又哑,难受得很,顾运张嘴喊丫鬟:“倚翠,倚翠——”
叫了几声都无人应答。
没办法,只能就着那盏不太亮的油壁灯散出的微弱光晕爬起来,摸到旁边桌子,拿起茶壶倒了一杯冷茶,咕咚咕咚喝了个干净。
才放下杯子,顾运忽然意识到不对,倚翠前些日子常给自己守夜,从来没睡这么死过。
瞬间打了个激灵,赶紧摸到外间。
那炕上睡着的就是倚翠,她正要过去将人摇醒。
却下一秒钟,大南边的窗台一声哐当响,紧接着一个黑影跳进来。
脑子还没反应过来,顾运身体已经先一步往门边跑去,“救——”
一个命字喊出口,嘴巴已经被一只手给捂住。
“别喊,是我。”
短时间内肾上腺素飙升,心脏扑通扑通跳到了嗓子眼。
“你谁!”
那人将顾运转了个面,让她看着自己的脸。
顾运睁着惊恐的眼睛抬头,好半天,才说出话:
“司桓肃?!”
“别出声,跟我走。”司桓肃沉声说话,随后将手放在顾运身上,一使劲,抱着人又从窗户跳了出去。
落地后,顾运拍拍胸脯,压着声音问:“这到底,又是怎么回事?”
司桓肃果断利索说:“刺杀。”
顾运睁圆了眼睛,不可置信哈了一声:“刺杀?杀谁?我啊?”
司桓肃:“不是你难道是我?”
说罢又带着顾运,穿穿绕绕出了那间小院,到了另一个屋。
“你待在这里别乱跑,我放个人在外面保护你。”
“等一下!”顾运拉着要往外走的司桓肃,“丫鬟,我的丫鬟还在那里!”
司桓肃:“她不会有事。”说完人已跨步出去,没了踪影。
顾运一头雾水中在屋子里等着。
一会儿左顾右盼,一会儿忧心忡忡,直至迎来晨光熹微。
黑夜中的一切好似才归于平静。
她小心推门,准备出去。
外面站着一个人,见她就喊了一声:“顾小姐。”
顾运精神疲乏,但又异常紧张,说:“你们大人呢,带我过去见他。”
这人非常听话,领着顾运就过去了。
目之所及一片风平浪静,顾运看不出这里晚上是经历过一场偷袭行刺的样子。
小院里,司桓肃正对他的四五个手下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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