网站首页男生小说女生小说纯爱耽美

当前位置:趣书网 > 女生小说 > 全文免费阅读

昭月长明(云华渺渺)


第二日一早,卫姝瑶没有见到芫华,反而先见到了贺祈年。
贺祈年问芫华要了半粒剩余的药丸,一边翻看医书一边琢磨着药丸的制方。
“芫大夫的师父是杏林圣手,姑娘不必太过担忧。”他将结论告诉卫姝瑶。
卫姝瑶悄悄问他,“比贺老神医如何?”
贺祈年沉吟片刻,认真道:“不相上下。”
卫姝瑶犹豫了一会儿,又问:“殿下是不想见贺老神医吗?”
贺祈年心中一惊,但也不便在这事上多说,只是劝慰她,说芫华的师父乃是女医,太子殿下思虑周全才做了这决定。
卫姝瑶“哦”了一声,这才上了马车。
贺祈年翻身上马,望着前行的马车,叹了口气。
他清楚谢明翊不想去千花谷的原因,可这原因他无法告知卫姝瑶。
他想起老头儿坐在摇椅里,晒着暖洋的日光,神神叨叨得念着谢明翊的往事,“那小子不肯学医,迟早有一日要后悔。老子教他,他还不肯,嫌烦,哼,朽木不可雕也。”
“祈年啊,你要好好学,将来才能救想救之人。”老头儿叹着气,又语重心长地敲他的脑袋。
彼时贺祈年懵懂,不知师父说的究竟是谁。直到后来与谢明翊见面,他才知道,原来这位便是师父一直挂念的“臭小子”。
只可惜,师父不想再见他。
贺祈年叹了口气,策马跟在马车后面,他突然觉得师父所言确是对的。
他暗自下了决心,回去要更用功地研学医术。将来才能救他想救的人,而不是如现在……只能徒生无力。
谢一:孤的错,已经连夜看医书了

第75章 母亲
接下来两日,卫姝瑶都安静地坐在马车里看书,拿的还是陈伯先前给她的那几本医书。
两日后,入了曲州洛镇。
洛镇是曲州临近千花谷最近的小镇,依水而建,傍山而居。蜿蜒小河穿镇而过,家家户户门前都有乌篷船。
这地方不大,居住的镇民也少,临近日暮,马车行在青石板路上不见寥寥人影。
这回来曲州只有长顺赶车,梁锦和周秦被谢明翊安排了别的差事,没有跟上,卫姝瑶也不便多问。
进了洛镇,贺祈年说要先行回千花谷一趟拿些药材,再来与众人汇合。谢明翊由着他去了。
马车总算从一路颠簸中放缓下来,卫姝瑶从昏睡中起来,随手又拿了本医书继续看。
翻到最末尾的时候,医书里忽然飘下来一张发黄的小纸片。卫姝瑶小心拾起来,正要夹回去,忽然目光一凝。
那纸条上面的字迹大多已经模糊不堪,但依稀可以分辨出前面一行小字——
“沈奕,盛和二十三年生,肖龙,生辰三月初七……”
卫姝瑶心头一跳,皱起眉头。
陈伯的医书里怎么会有谢明翊的生辰八字?而且,这八字与她所知道的那个日子对不上。
他不是二月的生辰么?怎会差一个月?
卫姝瑶小心翼翼觑了一眼闭目养神的谢明翊,犹豫了半晌,将纸条又轻轻放回去,没有开口问他。
她正要合上这本书,谢明翊却忽然撩开了眼皮,朝她望来。
“怎的,不看了?”他慢吞吞问。
卫姝瑶莫名心虚,顺手把书压下来,眯起眼笑起来,“累了,歇会儿。”
“我找陈伯拿了几本医书,随意看看。哦,就是先前收留我的陈伯。”她想起什么,又抿了唇,不吭声了。
谢明翊知道她在委婉提醒他卫鸣的事,却想起那小屁孩带卫姝瑶去见了曹文炳,面色微沉。
他随意应了一声,“陈伯原先救过我。”
“三年前涪州剿寇,是他把我从海里捞出来的。”他声音清冷。
卫姝瑶迟了一瞬,手指往前搭上了他的手腕。
“那时候,为了一举粉碎海寇老巢,沈将军令我潜伏卧底。我上了船,当了三个月最底层的打杂。船上腥臭难闻,吃不饱睡不好,整日浪打日晒,但这都不是最难的。”
他顿了顿声,慢吞吞说:“最难的是,遇到风浪断粮的时候,他们会……”
谢明翊望着桌上的一小盘色泽浓郁的枣泥糕。时隔三年,他回忆起那场面已经没太多感觉,只有心底还残留着几分恶心。
那次大浪打翻了船,他和十几个海寇在海岛上逗留了十几日,吃光所有能吃的后,他们开始自相残杀,谁死了先吃谁,割了人腿的肉,没盐没油架火上直接烤……
谢明翊当夜就寻了机会跳下海岛,他在海上飘了足足六七日,命悬一线时才被陈伯捞起来。
“会什么?”卫姝瑶还在好奇地问。
谢明翊看着她伸手捻着一枚枣泥糕,没有再说下去,怕她吐了。
他抬腕,反手捏了捏她的手,才继续说下去:“没什么。这与我年幼时的事比起来,算不得什么。”
卫姝瑶来了兴致,咬着枣泥糕,含糊问道:“你幼时和你母亲住在京郊别院,一定见识了很多乡野趣闻吧。”
谢明翊薄唇紧抿,握着她的手一僵。
“自我记事起,只有奶嬷照顾我。”他垂下眼,低声道:“母亲事务繁忙,甚少得空相见。”
“十四年前,北狄大举进犯大魏北境,河州一时沦陷,无数灾民流离失所,千里逃难。”
“那年恰逢天灾歉收,各地粮食紧缺至极,我在路上见到的惨象堪比人间炼狱,百姓易子而食,饿殍遍地。”
他轻描淡写,卫姝瑶却听得心惊肉跳。
因着崔嫔的宫婢出身,她知道皇帝十分不待见他母子。将他母子二人扔在京郊不管不问,表面是说为养病,实则眼不见心不烦罢了。
十四年前……他是怎么熬过来的呢?他那时候,还不到七岁吧?
卫姝瑶不由得开始回忆,自己七岁时,是什么日子。
她七岁时已经将身子养好,坐在敞亮的楼阁里,跟着京城最好的琴师学琴,听着颇负名望的先生教导之乎者也,闲时与京中贵女赏花游玩,归时缠着兄长学骑射。
快满七岁时,父亲说要送她去国子监念书,她实在厌倦功课,躲着不肯去,跟着兄长跑去了沈府。
那时的她,锦衣华服,云鬓珠翠,睁着一双不谙世事纯真的眼眸,拨开了丛丛青竹,一眼望见了他。
不曾想,一眼万年。
卫姝瑶百感交集,心里又乱成一团。
她轻轻握住了谢明翊的手。
“十四年前,我虽只有三岁,却也隐约记得那段乱日。”她低声说,“那时候我父亲跟随长公主出征,母亲去世,只剩兄长独自撑着公府。”
“兄长把家产几乎散尽,拿去救济灾民,我太过年幼,整日被关在府里,别的事也记不清了。所幸那段日子没持续太久。”
谢明翊回握着她的手,漫不经心说道:“于京城而言,确实不久。但南边闹灾的地方,这情况足足持续了三个月。”
卫姝瑶愣了下,他怎会知道那么清楚呢?
她望着谢明翊,觉得自己好像从未认真了解过他。
卫姝瑶有点迷茫。
她想了解他,却不知从何做起。
卫姝瑶定了定心神,想着至少可以先劝慰他两句,柔声道:“往日虽是艰难,但你的母亲必定很疼你,所以殿下才能熬过去。”
那样的乱日中,战火纷飞,朝野亦是动荡,彼时刚登基的皇帝忙着党同伐异,整顿朝纲,哪里会分出心思关心他母子二人?
她隐约记得,皇帝登基后没有立即立后,也没有接任何妃嫔入宫,而是等第二年开春后迎娶了她的小姨母姚皇后,才充盈后宫。
虽然于礼法不合,但当时皇帝下令将宰辅沈晏清满门抄斩,文官群龙无首自保不暇,哪里还有人胆敢置喙。
“是啊,若没有母亲,或许我当年便已不在人世了。哪里还能与你相识。”
谢明翊语气状若随意,懒懒地将卫姝瑶的乌发绕在手指上。
卫姝瑶心里闷闷地疼起来,抬眼望着他,只能用力握紧他的另一只手。
谢明翊却突兀止住了话头,没有再多言,轻声说:“且先睡会儿吧,到了地方我再唤你起来。”
卫姝瑶的病症只是暂且压制住了,连日奔波又开始疲乏,便依言伏在他膝盖上沉沉睡去。
谢明翊垂着眼凝视了她片刻,慢悠悠掀起帘子,望了一眼安静的小镇。
夜色幽静,对曲州当地百姓来说,这是再平淡不过的一日。
但谢明翊却忽然心底生出慨然。
洛镇,他不是第一次来。
十四年前,这里远没有如今的安宁,食不果腹的人随地可见。
崔嫔将他从长宁宫救出来后,带着他从京城出发一路南下。
起初,还能看见有人躺在残破墙垣下,目光呆滞地啃着手里发霉的粮食。再往南,走的小路越来越偏僻,活人也越来越少见了。
他闻着沿路腐烂的臭味,看过曝尸荒野的森森白骨,熬过了度日如年的二十七日。
每一日,都让自出生起便钟鸣鼎食的他感到绝望。
崔嫔把干粮小心翼翼地藏着,每日分他一点,自己多半时候是饿着肚子,就这样勉强应付着一直到了曲州。
第二十七日,他们到了洛镇,终于吃光了所有干粮。
数九寒天,谢明翊染了风寒,腿上本来已经愈合的伤势忽地又恶化了。
崔嫔也备受饥饿折磨,浑身无力。
她撑着最后的力气,抱着瘦弱的幼童,蹒跚而行,沿路问询,问有没有人能救救她的孩子。
他就缩在她怀里,睁着漆黑的眼眸,空洞地望她,不哭也不喊疼。
崔嫔抱着他去曲州城里,眼里含着怆然,不住地低声恳求:“救救他,他不能死,他还那么小,救救他……”
可沿路行人自顾不暇,无人多看她半眼。
冬日太冷了,她拖着疲惫的身子,双臂冻得僵硬,快要抱不动他。
大雪飘飞,崔嫔深一脚浅一脚踩在雪里,朝着城里最破败的医馆踽踽行去。
“你以后不能姓谢了,该叫你什么?”她望着黑沉沉的乌云,喃喃叹气,“你母亲给你取的名字叫晟儿,真好听啊……可我没什么学识,我没念过书。”
“这么冷的天,若能有太阳就好了。”她衣衫褴褛,望着他的目光却慈祥温柔。
“不如,以后就叫你奕儿。”
谢明翊不知她怎么熬过去的,他神思涣散,渐渐听不清她的话。
等再醒来的时候,他已经躺在一间小竹屋里了。
屋里燃着一堆火,崔嫔坐在竹榻上,借着微弱的烛光,给他缝制衣衫。
火光微晃,他看清了破旧逼仄的小屋。与长宁宫相比,这里简陋得几乎不避风雨,可这一刻他却觉得很温暖。
崔嫔摸着他的脑袋,笑着告诉他,“你以后就在这里住下来,好好治病,跟着我父亲学医。”
谢明翊眼神麻木,看见板着脸熬药的老头儿。那是他第一次见贺春水。
他躺在榻上一动不动,发觉自己双腿好似没有了知觉。
这时,又听崔嫔说:“你放心,我父亲虽然脾气有些古怪,但他也算你半个亲戚,会好好待你。”
见他神色落寞,崔嫔又安慰他,“你若是想回京城,等你的病好了,我再带你回去。”
后来,她确实践行了诺言,又回到千花谷来接他,带他回京去祭奠父母。
只是,这次却是生离死别。
谢明翊敛下眸子,将眼底的所有情绪深埋起来。
他也曾被人深爱过。
他没有母亲的陪伴,却有过两位母亲。
她们都爱他。
可,那都是七岁前的事了。
谢明翊慢吞吞捻起一块枣泥糕,尝着甜腻的味道,艰难咽下去。
太甜了。
是他不曾尝过的甜。
他擦拭干净指尖的甜味,掀起车帘,平静问道:“到地方了吗?”
“快到了,芫大夫说,还有半个时辰。”长顺在外面应声。
谢明翊又看了一眼卫姝瑶丢在一旁的几本医书,随手捡了本《千金要方》翻起来。
他发觉卫姝瑶将其中一页小心地折了起来,指腹划开那页,映入眼帘的是一行墨字——
“古之善为医者,上医医国,中医医人,下医医病……又曰上医医未病之病,中医医欲病之病,下医医已病之病。”
谢明翊盯了好一会儿,才挪开眼,视线落在酣睡的卫姝瑶脸颊上。
窗外夕阳透过车帘,洒在她纤长的眼睫上。她年纪本也不大,又生得娇艳,睡着的样子宛若孩童般纯稚。
天真、纯粹,不谙世事。
即便公府倾覆,她最提心吊胆的也不过是父兄的安危,和求一个公道。
“公道么……”谢明翊指节叩了叩书页,想起贬斥的徐瞻,眼里的笑意又散了。
等北狄事了,山河无恙,他便还她一个公道。
天色将晚时,一行人走走停停到了洛镇郊外的一座山下。
芫华从马背上跳下来,上前来领路。
卫姝瑶和谢明翊下了马车,就见山下支棱着个茶水摊。
茶博士一面收拾着东西,一面和赶路回去的几个村民低声议论。
“听说了么,圣上痴迷炼丹长生之术,竟然将批给北线的军饷拿去出海寻仙了。那宁王居然没死,如今在北边又东山再起了。”
“天子当真是荒谬!要我说,这还不如让宁王来……”
“唉,若不是长公主和瑞王去世得早,彼时宁王又年纪尚小,皇位哪里轮得到当今圣上?”
“是啊,他本就不得先帝欢心,若不是得了卫姚徐陆那几家相助……”
“瑞王和宁王也就罢了,你们说长公主是什么个意思?”
“怎的,连先帝都夸赞过长公主可堪大任,你们倒比先帝还有见识了?”
快步靠近的芫华大声咳嗽,提醒议论的众人,小声地嘟哝:“有外人来了。”
一众七嘴八舌的人们齐刷刷望向谢明翊等人,霎时噤若寒蝉,全都低下头去不再吭声,急匆匆做鸟兽散了。
卫姝瑶愣了好一会儿,神色错愕。
她扯了扯谢明翊的袖摆。
“他们说的是真的么?圣上他真的……如此挥霍军饷?”她难以置信,一国之君会荒谬至此。
谢明翊唇角勾起凉凉的笑意,没有回答她。
卫姝瑶犹豫着问:“殿下,你真的不回京去,劝说劝说圣上?”
谢明翊反手握住她的手,冷声道:“陆相和周大夫会处理的,你不必担忧。治病要紧,耽搁不得。”
“何况,劝说怎会管用?”
她听见了他嗓音里压抑的戾气,近乎咬牙切齿。
那一瞬间,他一贯平淡的声线里满是恨意。可偏又消散得太快,叫她误以为是错觉。
卫姝瑶忍着惊愕,将这点奇怪的情绪藏起来。
借着日暮余晖,芫华领着众人往山上走。
“我师父住在这山上的禅空寺里,她已出家为比丘尼。”
芫华走在最前面,面上却现出尴尬神色,对卫姝瑶道:“先前在涪州城里,我出言提醒你,没有及时救治,一是因我确实无能为力,二则是因为……”
“我师父虽不阻止我救治谁,可她自己却有行医的规矩,绝不救官家人。”
她清丽的面容难得现出了一丝为难,“我诓骗了她,你们切记勿要露馅,务必要掩饰好身份。”
卫姝瑶愣了愣,却听谢明翊慢吞吞开口,道:“你便说我等是京城商人,她如何能知。”
卫姝瑶却有些不安,“可神医既然有规矩,这般勉强怕是不好吧?”
“既然她给你的药丸有效,这便是命里有医缘。”谢明翊慢条斯理地睨她一眼,“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你不必开口,若她问了,我来答话便是。”
卫姝瑶听得一愣一愣的,不等她反应过来,谢明翊已经走到她身前,半蹲下身子。
“上来。”
卫姝瑶迟疑着,最终还是乖乖趴了上去。她不知要爬多久,还是不要耽搁,尽快治好病,才能和谢明翊赶紧赶回京城去。
耳畔温柔晚风拂过,卫姝瑶将脸颊轻轻贴在谢明翊的背上。
与兄长宽厚的肩背不同,她双手环着他的脖颈,就觉得心跳得厉害,不自觉脸上一热,干脆埋下头去。
谢明翊察觉背后的绵软倏地贴近,身子亦是紧绷了起来,步伐却骤然提快了。
卫姝瑶悄悄打量着最前面领路的芫华,琢磨着等会儿得了机会,一定要问问芫华关于兄长的事。
她虽然知道谢明翊拘着卫鸣,可他一直不肯让她二人见面,其中怕不是有什么事?
行了小半个时辰,四人才慢了脚步,停在一处深林的寺庙前。
卫姝瑶从谢明翊背上下来,环顾四周,见青苔石阶上堆积了厚厚一层落叶,空气弥漫着雨后的清新气味。
朱红长墙间,两扇紧闭的大门半掩在竹林之下,风过林动,竹叶声簌簌作响。

首页推荐热门排行随便看看 阅读历史

同类新增文章

相似小说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