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试图让自己沸腾翻滚的思绪冷静下来,却在茫然和惧怕中挣扎得更厉害。
 他会失去她。
 不,他已经失去她了。
 ……他还可能会,永远失去她 。
 谢明翊身上发僵,一片空白。他闭上眼,整个人如坠深渊,跌入浓黑的未知之中。
 不知过了多久。
 谢明翊再次睁开眼时,那双清冷的漆色眼眸恢复了平静。
 没关系的,她不爱他也好,欺骗他也好,想离开也罢。
 他无法忍受她走,更无法忍受她死。
 他要把她禁锢在身边,不顾所有。
 守着,盯着,直到他灰飞烟灭。
 他被这种强烈欲/望支配的冲动灼痛得浑身难受,忽地弯下腰,捂着嘴剧烈咳嗽起来。
 谢明翊慢慢松开手,目光凝视在掌心的一滩血迹上。
 “沈奕啊,你疯了。”他喃喃自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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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山麓里的雾气如薄纱萦绕,微风带着凉意。
 卫鸣站在破旧的小院外,拎剑挥了两下,腰腹伤势隐隐作痛,登时疼得面色一白。
 他不得不搁下剑,在一旁的枯树干上坐下。
 昨日带着卫姝瑶离开翠坪村后,卫鸣颇费了番功夫才甩掉了追兵,最后因伤势疼痛得厉害,在林间暂作歇息。
 说来也巧,兄妹二人正好遇上了赶路回家的一爷一孙。老爷子一眼就认出了卫鸣,连呼“救命恩人”。卫鸣这才发现,对方是他当日曾救下的老伯。
 彼时卫姝瑶昏迷不醒,卫鸣身负重伤,老头儿提议留他们歇息两日。卫鸣思忖了片刻答应了。
 他想,谢明翊此刻应该忙于处理曹文炳之事,抽不出更多时间来搜捕他了。这两日躲藏在这偏僻小村里,料想是暂时安全的。
 今晨起来,卫鸣就头疼得厉害。
 以往的记忆在脑海里逐渐拼凑完整,如乱撞的兵刃,刺得他太阳穴突突直跳。
 他已经寻回了所有的记忆,却陷入了更大的茫然之中。
 他隐约猜到了,父亲留在宁王身边究竟是为了寻求什么真相。若他猜测不假,他要如何护住父亲和小妹……
 自从英国公府倾覆那一日起,当今圣上便已经不给卫家留半点余地了。就算隐姓埋名,只怕也逃不过天子的步步紧逼。
 难道,他当真要投奔宁王?
 腰腹又传来一阵疼痛,卫鸣蹙着眉头,脑海中又浮现出谢明翊那晚的凌冽眼神——
 “那小子,真是难打发得很。”卫鸣叹了声气。
 无论如何……他还需要再养几日伤,才能启程北上。
 却在这时,一声呼喊打断了卫鸣的思绪。
 “卫大哥,屋里的姐姐醒了!”
 茅屋前的竹篱笆前,一个小孩探头探脑地从门里冒出来,亮着眼睛朝他招手。
 闻声,卫鸣连忙收了剑,快步走向屋里。
 他推门,凉风裹挟着细雨,落在榻上躺着的卫姝瑶眉心上。
 卫姝瑶艰难睁开眼睛,想要挣扎起身,一时觉得眼前天旋地转,又无力地倒了下去。她的脖颈很痛,脑子昏沉,浑身像被车轱辘碾了一遍。
 耳畔传来沙哑的声音:“婵婵,还好吗?”
 卫姝瑶下意识抓紧了那人的手,再次慢慢睁开眼,便见到昏暗的光线中一张俊郎不凡的面孔。
 是她的阿哥!
 卫姝瑶愣了半晌,用力攥着卫鸣的手,直到手指发麻,才从恍惚中回过神来。
 “阿哥……”她刚想开口,眼泪就不自觉落了下来,连带着喉咙里的话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了。
 于卫姝瑶而言,兄长并无太多变化,仍旧是记忆里那样,身姿挺拔,容貌温和。
 可落在卫鸣眼里,那个自幼就黏着他的小妹却和眼前的人儿有着莫大的变化。
 他还记得,离开京城前,小妹染了风寒,病恹恹地缩在被窝里,只露出巴掌大苍白的小脸,梨花带泪地仰头看着他。
 她搂着被子,两眼哭得发红,呜咽问他:“阿哥,你什么时候回来呀?”
 他一直呵护在手心里的小丫头,如今学会了强忍泪水,扯起笑容把委屈全部咽下去了。
 卫鸣年长她十岁,母亲去世后,父亲征战四方,是他又当爹又当妈地把小妹带大。
 年少时,卫鸣最害怕的两件事,一是听见父亲的死讯,二是守在昏睡不醒的小妹榻前,生怕她再也无法醒来。
 还好,他的小妹很争气,从来不会让他担惊受怕太久。
 每次她病愈,卫鸣都会带她出去打猎耍玩,他把年幼的妹妹扛在肩头,指着翱翔南下的大雁,告诉她说:“等父亲回来,不再出征,咱们全家就搬去江南,那里气候宜人,最适合你养病。”
 后来,父亲断了一臂,不用再出征了。可是,离开小妹的人变成了卫鸣自己。
 卫鸣总是在凯旋后承诺她:“下次,下次一定带婵婵去江南。”
 可是他没能亲自带她踏遍烟雨江南,却以这种方式重逢在江南。
 他回到她身边时,她早已独自走了那么远,一脸疲惫满身泥泞。那双纤细的手不再是拿着绣花针紫毫笔,而是攥紧了锋利的匕首。
 ———还是那小子强硬塞给她的。
 卫鸣咬了下后槽牙,敛去神色,轻轻摸了下卫姝瑶的脑袋。
 “婵婵,你好些了吗?”
 他粗略懂些医术,见她身上没有伤痕,以为她只是困乏得很,才昏睡了一夜。但直到陈伯告诉他……
 卫鸣强忍住眸中痛色,柔声又问了一句:“婵婵,可还有哪里难受吗?”
 卫姝瑶心中有千言万语,却只是拉住了卫鸣的胳膊,仰起脸望着兄长,双眸发红。
 千愁万绪,最终尽数化作了一声低喃:“……阿哥,我没事。”
 卫鸣眉宇温和了几分,将她稍稍扶起来。
 他端了碗水来,一勺一勺喂给她喝了,才开始细问她近来可好,自他离开京城后家中又出了什么事。
 卫姝瑶半身倚靠在他身上,宛如年幼时的亲昵,轻声告诉他自己这半年的所有经历,只是略去了不少无关紧要的事情。
 卫鸣话并不多,只说自己在朝天阙捡回一条命,此后因为失忆才错过回来寻她。他没有解释太多,也没有追问卫姝瑶为何会留在谢明翊身边,甚至没有问她和谢明翊如何相处。
 他只是懊悔上次没能直接将她从谢明翊手里救出来,反复问她旧疾有无复发,担忧地摸着她的脑袋。
 “我一切都好。”卫姝瑶欲言又止,又默默低下了眼眸。
 她本还想多问两句卫鸣和宁王的事,却终究岔开了话题,问及父亲可好,问兄长身体是否痊愈无恙。
 卫鸣也颔首,“我遇到个大夫,医术了得,是她把我从鬼门关拉了回来。这次南下,脑子也已经大好了。”
 “那就好,若能再见到那位大夫,我也当多谢她。”卫姝瑶这次是发自内心地笑了起来。
 卫鸣却是神色一顿,站起身,道:“我们过两日再北上,你这几日不要乱跑,就待在这个小院里。”
 “陈伯人很好,嘴也很严实,你放心。”卫鸣临出门前,又叮嘱了她几句。
 卫姝瑶这才知道,原来他们还没离开涪州。
 她望着卫鸣离开的背影,忽然觉得他起身的动作不太对劲。
 按照兄长的性子,既然已经接到了她,势必会雷厉风行地赶回去和父亲汇合的,他却说在涪州再多待两日。
 若不是兄长还有事要做,必定是他受了不轻的伤。她没有忘记,兄长出现时一手捂着腰腹,她跑近他时,闻到了浓重的血腥味。
 “谁能伤他这么重?”卫姝瑶若有所思,眼前倏地浮现出那夜谢明翊苍白的脸色来。
 她心里咯噔了一下。
 该不会是他们俩……
 卫姝瑶脸颊霎时没了血色,仅仅是回想京城那日他们缠斗在一起的画面,她就觉得心口窒息得疼痛。
 她捂住胸口,忽觉得胸腔里涌起一股难受,再也压抑不住,直咳得五脏六腑都拧成了一团。
 她颤着手,下意识想去摸随身带的青玉瓶,却发觉昨夜出来太过匆忙,她没有带上。
 卫姝瑶咳得面颊潮红,喉咙疼痛不已,勉强下了榻,想要倒一碗水。
 这时,她听见兄长的声音从窗外隐隐约约飘过来。
 “她的病到底怎样?究竟是怎么回事?”
 一个苍老的声音叹了声气,回道:“老头我也说不清,我只是略懂医理,小姑娘的病还是得找个好大夫仔细看看。”
 “不是我夸大其词,少侠的伤是皮外伤,养上些日子定能痊愈。可这小姑娘的病,我是真说不清啊……怕是比少侠的伤麻烦多了。”
 “你若不赶急,我今日先去请个大夫。”
 卫姝瑶愣在原地,端着碗的手腕微僵。
 许久之后,她才听见卫鸣压低着声音道:“有劳陈伯。”
 “少侠客气了,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遑论救命之恩。我晚上请大夫过来……”
 卫鸣和陈伯的脚步声渐远,直至完全消失了。
 卫姝瑶却仍是怔愣站在桌前,一手扶着桌沿,一手端着碗。
 她怎么了?她病了?
 她病得比阿哥的伤还严重?
 分明是春末夏初最凉爽舒适的时候,卫姝瑶却觉得如坠冰窖,后背渗起的冷意一点点侵袭遍全身。
 她动作僵硬地抬起手,喝水时手指颤抖得厉害,清水晃出些许,顺着唇角滑落,湿滑的凉意一直冷到锁骨处。
 “砰!”她没拿住土陶碗,泥色的碗在地上滚了两圈,落进阴影里。
 卫姝瑶喉咙滚动,忽然蹲了下来,捂着脸,任由泪水肆无忌惮地奔泻而出。
 其实她知道的,她都知道的——
 她对自己身体的变化最清楚不过。
 自从南下以来,她变得嗜睡,疲乏,越发力不从心。谢明翊几次和她说话,她都要努力集中精神才能听明白他说什么。
 她夜里总是睡得太沉,往往沉到自己说了什么做了什么都全然不知。
 先前,她每日待在营地里,不曾出去吹风淋雨,又靠贺祈年给她研制的那味救命药丸吊着,尚且能维持住平和的表面。
 但,昨夜种种奔波劳累,已经耗尽了她一直强撑着的精气神。
 如今失去了药丸的维系,她感觉身体里的生气在缓缓流逝,不受控制般,随着她一呼一吸如流沙般从指缝淌落。
 “至少,不能是现在啊……”
 卫姝瑶紧捂着嘴,无声大哭。
 未合严的窗户缝隙漏进来一缕又一缕雨丝,洒在地面上,也洒在卫姝瑶浓密的乌发上,起了蒙蒙水珠,映衬得她娇小身影越发朦胧。
 半晌,卫姝瑶终于止住了哭泣,慢慢起身,拖着沉重的双腿朝榻前走去。
 她想往前走,想再靠近一点,好像之前每个夜晚一样,只要躺在榻上,就能缩进那个熟悉的温暖的怀抱,汲取他身上的暖意,驱散所有的不安。
 可是这一次,榻边怎离得那么远。
 她恍惚中感觉自己灵魂正在分离,眼前一阵发晕,手指用力往前拽着,刚刚触及柔软的被褥,整个身子倏地无力倒了下去。
 “沈奕……我好怕……”
 她昏过去前,恍惚中好像看到他过来,一如既往地将她用力搂进了怀里。
 但紧接着,随着眼前一黑,他模糊的身影也瞬间破碎消散不见了……
 芫华有时候很讨厌下雨天,偏她正想离开时,就落起了大雨。
 她不介意冒雨出行,却不想在深夜淋雨染一身脏污。
 她站在廊下,等着雨停,好快点离开这满是血腥味的地方。
 等了许久,雨势终于小了不少,她正要离开时,却见谢明翊从屋里走了出来。
 她浑身一僵。
 “你是要去哪里?”他墨发未束,随意洒落在肩头,面容毫无表情。
 芫华被他盯得发怵,脚步险些不稳。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何要告诉他卫姝瑶的病情。当初认出来卫姝瑶是卫鸣的妹妹,她也曾想过不管不问,就如她以往做的那样,绝不插手干涉任何会惹来麻烦的事情。
 自十六岁起,她出门在外已经十年有余。
 她一直牢记着师父告诉她的话,小心隐瞒身份,休要多管闲事。
 若说她在河州救下卫鸣,是因为不忍心看家国栋梁命陨于此,后来再三提醒卫姝瑶和卫鸣也只是出于突如其来的一丝善意。
 那她现在算怎么回事?
 芫华惊觉心里生出了一种早该被她掐灭的想法。
 十四年了,她躲在暗处茍且偷生已经十四年,即使她从未刻意回想往事,连半个字也不曾和师父提及,每年清明她都想法子给自己找很多活儿做,连师父都以为她已经放下了过往的仇恨,安心做一只茍延残喘的蝼蚁。
 但,压在心底的浓烈仇恨其实从未消失。那种刻骨入髓的痛苦,午夜梦回时几乎要把她逼疯。
 她不甘心,更苦于复仇无路。
 芫华想,或许是上苍看在她行善积德的份上,给了她一点渺茫的希望。
 她无意中得知了眼前这位是太子。
 太子,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这或许是她仅能抓住的机会!是的,唯一的机会,她必须抓住。
 沈家几百口人命的血仇,她忘不了,哪怕搭上性命,她也要豁出去一次。
 “殿下寻我,是为了卫姑娘的病吧?”芫华神色自若,冷淡道:“她虽是病入膏肓,却并非无药可救,只要我师父出手,便是半只脚踏进鬼门关,也能将她拉回来。”
 谢明翊面孔仍有些苍白,他漫不经心扫了一眼芫华腰间的香囊,忽然笑了。
 “说罢,你想让孤许你什么?”
 芫华心跳加快,唇边也勾起了笑,“和明白人说话当真是痛快,我确实有求于殿下。”
 “这几日细观种种,我看卫姑娘在您心中份量不轻,才敢斗胆开口。”
 “我师父这人脾性古怪,便是他亲生儿子来了也不管用,只有我能劝解得动,若殿下应允我一件事,我和师父一齐出手,定能让卫姑娘安然无恙。”
 谢明翊冷淡笑道:“孤不在意你是谁,也不想追究你为何知道她是卫家人,有话直说。”
 芫华犹豫着,良久才咬着牙,狠声道:“我要殿下,许我入宫面圣,且不能有任何旁人在场。”
 外界传闻,皇帝缠绵病榻多时,愈发警觉,莫说不能单独见他,便是太子亲自见他,守卫也不会松懈半分。
 这个要求,无异于将皇帝性命置于外人之手。
 谢明翊终于微微掀起眼皮,好整以暇地望着她。
 芫华无暇顾及自己说出来的话有多惊世骇俗,也做好了他冷淡拒绝自己的准备。
 她知道如何谈判,先抛出来对方绝无可能答应的条件,才能进一步提出真正想要的东西。太子绝不会答应这等离谱的要求,哪怕他如何钟情于那位姑娘,也不可能答应。
 可下一瞬,她却听见对面淡淡传来一个字。
 “好。”
 芫华震惊地看着他,没想到他会答应得这么干脆,甚至没有半句拉扯。
 “殿下还真是……”
 她过于错愕,以至于一片茫然,不知如何作评。
 芫华强压下心中疑惑和不解,抿了抿唇,换了个话题,转而问道:“您既然如此看重卫姑娘,为何还没动身出去追人……”
 “她兄长身负重伤,带着她走不远。”谢明翊似有若无地睨了她一眼,慢吞吞继续说:“她兄长生生受了孤两剑,若无人诊治,怕是要废了大半身子。”
 谢明翊闻到她身上淡淡的苏合香气,与卫鸣身上的一般无二。
 他顿了顿声,唇角挑起一抹散漫的笑来。
 “你知道怎么找他,对吗?小、神、医。”
 芫华瞳孔一缩,难掩震惊,再也压不住心里的复杂情绪,无法理喻地看着谢明翊。
 “你一早就想让我去找卫姑娘?”她声音有点抖。
 谢明翊没有接话,背负在身后的双手却是蓦地攥紧成拳头。
 “她或许不想见孤,若是贸然追击,她仓皇逃窜之下会加重病情。”
 他声音依旧平淡,眸光却黯了一瞬。
 再抬起眼时,那双漆眸里是流转不定的阴暗情绪。
 “只要你稳住她,孤会亲自带她回来。”
 芫华浑身上下僵硬着不动,艰难开口,“殿下还真是……思念成疾。”
 她这话语里多少带了点嘲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