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昭月长明(云华渺渺)


她匆忙推开门,余光看见身后的谢明翊弯起了唇角。烛火黯淡,她恍惚觉得,那笑容有点骇人。
等她出了书房,整个人一下卸了力气,绷着的身子松散下来,踉跄了两步。
卫姝瑶抬腕闻了闻袖子,胳膊上似乎还残留着淡淡的雪松香气。
无论如何,她总算熬过第一日了。
……但想到,这样的日子竟还有两日,真是格外漫长。

谢明翊吹灭了殿内的灯盏,负手立在大门前。
漆黑夜色中,唯有长顺手里的宫灯发出一点亮光,照着那娇小身影远去。
他慢慢转身,俯首看着桌上的舆图。
筹码吗?
她确实聪明,开出了他一个无法拒绝的条件。
可他需要的远不止这份舆图,不止收复河州,不止平定边疆的战功。
自从登上太子之位,世家权贵变着法儿明里暗里向他示好,有给他送礼的,有给他送人的,还有邀他吃喝玩乐的。
谢明翊不为所动,笑着一一婉拒。
他对那些蠢货感到厌倦。
他想要的,只是拿回太子应得的一切。
————
第二日天色未晚,干元殿就来了人,请太子去用晚膳。
谢明翊知道是为了昨夜的事,倒没有像往日那般推脱,吩咐长顺道:“记得去藏书阁守着。”
长顺应了,目送着主子远去,不禁嘀咕。
昨夜主子将卫姑娘安置去了藏书阁,虽说只住三日,可他也不敢大意,哪还需要主子再叮嘱。
纵使如此,主子还是不大放心似的,一日追问了两次了。
这可真是罕见。
谢明翊行至干元殿,立即有内宦上前来迎。
他踱步入内,抬眼就看到坐在桌前的徐贵妃和瑞王世子谢明瑾。
谢明瑾乃是瑞王独子,父母双双过世后,皇帝便接他入了宫,由他的姨母徐贵妃教养。
贵妃不能生育,把他当嫡亲的儿子。爱屋及乌,皇帝待他也十分亲近,以至谢明翊回宫后,竟直接让他二人以兄弟相称。
先前皇帝子嗣单薄,贵妃也曾劝说皇帝过继谢明瑾,但皇帝久久未允。
直至谢明翊被立为太子,彻底断了他的东宫梦。
伴着一身寒气,谢明翊唇角稍弯,垂首朝皇帝贵妃请安。
皇帝笑道,“怎来得这么晚,你这两日奔波也累着了,快过来坐。”
谢明翊笑了笑,随即入座。席间气氛平和,贵妃频频给谢明翊夹菜,倒像是一家人其乐融融。
皇帝见如此,越发高兴,“平日里,兄弟们要多走动。明瑾来请安,朕才特意留你过来用膳。”
谢明翊垂眸不语,知道这是为昨夜搜宫一事打圆场。
皇帝又说:“此次英国公一案,你办得很好。书房有几方好墨,你稍后取了再回去。”
谢明翊起身行礼,方才应了。
皇帝颔首,眉头却又拧起,“只是,要尽早找到卫家幺女,有她在手里,才能制衡卫鸣。”
一直静默的贵妃叹了口气,“那孩子原先来宫里时,看着倒是乖巧,怎会做出这等事?”
皇帝面色一沉,“哼,随她早逝的母亲,表面乖巧罢了。”
谢明翊闻言,抬起眼来,倏地搁下了筷子。
“儿臣想起,今晨接到了涪州快报,尚有些事务未处理,先行告退了。”他低着眉,温声开口。
皇帝颔首,倒也不拦他,嘱咐了几句,便许他走了。
谢明翊前脚刚去,谢明瑾也搁了筷子,寻了借口,紧跟着出了干元殿。
谢明瑾等在太子回东宫必经之路上。
他等了半刻钟,才看见一道颀长身影。
从干元殿回东宫,本是经过永宁宫最近,但不知为何,太子从不爱走永宁宫的路。他大多数时候,都是绕过御花园回去。
谢明翊瞥了谢明瑾一眼,停了下来。
他唇角弯起,声音带了点惊讶,问:“六弟有何事?”
谢明瑾努力挤出笑脸,微微垂首,“我特来给皇兄请罪。”
说着,吩咐身后的太监呈上个锦盒。
谢明翊唇边笑意更浓,“这可是见外了,六弟竟会与我亲近。”
谢明瑾抿紧了唇,笑容的弧度有些尴尬。
“皇兄,昨夜是我的错,我不该疑神疑鬼,叨扰了你休息。”他敛了神色,声音低了两分。
“六弟的歉意,我心领了。”谢明翊没有接锦盒,抬步就要走。
谢明瑾登时急了,快步追上去,急急将锦盒打开,呈给谢明翊看。
“臣弟知道,皇兄为英国公之女失踪一事忧心。”谢明瑾悄声道:“这是卫鸣和他妹妹的书信往来,或能找到些线索。”
谢明翊薄唇轻抿。
看着他停了脚,谢明瑾才松了口气,心里又莫名生出一丝快感,原来这位看着光风霁月的太子,也会有恨一个人的时候。
谢明翊忽然抬头,“六弟,你可曾恨我?”
谢明瑾神色错愕,一时不知所措,捧着锦盒僵硬立在那里。
“你自幼养在宫中,锦衣玉食,呼前唤后,没有人敢违逆你,贵妃娘娘宠你,疼你,视你为亲生。”
“你原本要当太子,这天下是你的,龙椅也是你的。”
他语调极慢,声线却是平平淡淡的。
“你是不是日夜都想问苍天,他凭什么拿走这一切?”
每说一句,谢明翊语气便重三分。
“你唆使董兴滥杀公府,想让众人以为是我故意纵容,挟私报复,当我不知么?”
谢明瑾面色苍白,他捧着锦盒的手微微发抖,呼吸都慢了下来。
谢明翊忽地凑近了他。他身量极高,极具压迫。
“可是六弟,你忘了……”
他声音极轻,似寒风掠过。
“你以为本该是你的一切,原本就是我的。”
谢明瑾瞳孔微缩,只一瞬间的失态,便立即收敛了神色。
“皇兄,我绝没有这样的意思。”谢明瑾蹙着眉,声音委屈起来。“董兴滥杀无辜,与我真的无关,我也是今日才知晓这件事。”
谢明翊睥了他一眼。
谢明瑾心下惶惶,只觉得脖颈一凉。接着,一只手拍了拍他的肩,这动作看似亲密,却让他更感到毛骨悚然。
“既然六弟都这么说了,这份好意我不能不领。”谢明翊笑笑,让随侍接过了盒子。
“雪天路滑,六弟出宫时当心些。”
又变成了兄友弟恭的温润太子,好像刚才那个咄咄逼人的不是他。
回去时,谢明翊的脚步走得很慢,走了很久。
虽是连日大雪,宫中地面却早已被清扫干净,唯有盛绽的腊梅上缀着点点积雪,在寒风轻微摇晃,飘出幽香。
谢明翊闻着浅淡的香气,眉眼松弛了两分。
不知何时又下起了雪,他仰头,雪花落在眉宇间微凉。
他唇角慢慢浮起笑意,笑这宫里的一切。
鸠占鹊巢久了,便忘了本来的自己,甚至觉得自己才是巢穴的主人。
他不过是,想拿回属于自己的东西而已。
谢明翊回到东宫时,夜色已浓。
他没有回寝殿,而是去了藏书阁。
殿门开着条缝隙,卫姝瑶坐在檀木桌前,手中握着狼毫笔,一笔一划画得很认真。
角灯发出柔和的淡光,落在她娇艳的面容上,驱散了连日的惫怠,瞧着多了几分明艳光彩。
听见动静,她警觉地抬眼,手里的笔停了下来。
谢明翊垂着眼,浓密长睫在下睑处投下阴影。
他唇角微压,眼里没有了疏离的笑意,柔和的暖光将他的眉眼染上暖意,反倒显得更温润些。
卫姝瑶莫名觉得,他这模样有点眼熟。
像她小时候养的小狗,受了委屈来找她撒娇的时候。
她忙把这种荒谬的想法丢出去,上前打开了门。
“殿下站在这里,不冷么?”她先开了口。
殿外冷风吹进来,吹得她额前散落的青丝扬起。她的面容有些苍白,在黑夜里愈加亮眼。
亮得像是黑夜里唯一的光。
不知为何,她觉得他眼神有点奇怪。
谢明翊盯着她看了会儿,垂下眸子,低声道:“笔上的墨,染黑孤的衣裳了。”
卫姝瑶怔了一瞬,才发觉自己是拿着笔过来的。
笔尖上的墨滴落下来,把谢明翊那件月白的衣裳染成了山水画。
她慌忙将笔收回去,急急后退。
然后又想起什么,想伸手去擦那团污渍。
刚弯下腰,指腹就碰到了他的手背,热意灼人。

只是碰了一瞬,他就立即把手收了回去,径自走过她身边。
他走到案桌前,拉开椅子,顺手从笔架上拿了支崭新的狼毫笔,慢慢点着图纸上的城池要塞。
椅腿拖出时的碰撞声,惊得卫姝瑶眉心一跳。
她不太想靠近谢明翊,垂着眼,特意绕了半圈,才小心翼翼地把手里的笔搁上了砚台。
谢明翊在桌前俯视了片刻。
灰黑渐变的笔尖落在白纸黑画上,一下一下地点着。
卫姝瑶只觉得像是点在自己心尖上,慌得她心悸。但凡他的手指停顿一下,她也被吓得屏住呼吸。
像回到了小时候被夫子检查学业的时候,忐忑不安。
她抿紧了唇,僵硬立在桌前。等得久了,终是忍不住悄悄抬眼,目光落在谢明翊精致的侧颜上。
他本就容貌不俗,一身墨染白衣,气度非凡,像是天生的天潢贵胄,又因着身在高位浸染出的威势,愈加矜贵傲然。唯有蹙眉低眸时,他露出的眼神,才让她察觉到几分熟悉。
卫姝瑶莫名生出错觉,总觉得他和记忆里那沉默的少年郎不太一样。
他真的就是过去那个沈奕吗?
这可笑的想法转瞬即逝,她晃了晃脑袋,觉得自己约莫是脑子里的弦绷得太紧了。
那张脸,她怎么可能认错。
“去开门。”
一句淡淡的嗓音将卫姝瑶从飘忽的思绪里拽了回来。
这才听见有人轻叩了叩门,卫姝瑶连忙把手里的笔搁下,小跑着躲去门外,接过长顺递上来的手炉。
“殿下他怎么了,出了什么事?”她动了动唇瓣,轻声问。
长顺手里还拎着个食盒,也一并塞给她,才小声说:“殿下在干元殿用的晚膳,回来后瞧着就不大痛快。”
“卫姑娘,您瞧,要不劝劝殿下,再用点什么?”长顺叹了口气,“最近政/事繁忙,殿下又要盯着诏狱那边,又要安抚群臣,还得操心这个担心那个的……”
长顺意有所指地看了她一眼。
卫姝瑶拎着食盒的手紧了紧。
担心她是假的,担心她手里的舆图才是真的啊。
“知道了,可我也只能是随口劝劝……”卫姝瑶脸上现出难色。
长顺眼睛一下明亮起来,笑道:“哎,只要劝劝,哪怕陪殿下说说话也行。”
卫姝瑶叹了口气,拿着食盒回了屋。就见谢明翊正拿了张白纸,执笔画着什么。
殿里静悄悄的,只听见他行书换纸时悉悉索索的声音。
他坐在桌前,身形挺直,肩上落了层薄薄的烛光,像一片残阳斜晖。
卫姝瑶怔愣看着谢明翊,目光落在谢明翊的膝盖上,然后缓缓移至他劲瘦的腰肢,挺阔的肩膀,最后停在他执笔的修长手指上,在烛光下似玉般光润。
他写字时,确是很好看的。
恍惚间,卫姝瑶突然想起初见谢明翊的时候。
那时她才七岁,厌极了做功课,无论父亲如何威逼利诱,她依旧不为所动,仗着父兄疼爱,整日贪玩。
一日,卫鸣携她去沈府,她路过后院时不慎迷了路,闯进了角落的小院。
她小心越过乱石,拨开挡路的丛丛青竹,便看见竹林深处有人。
苍翠竹影之下,一个瘦削挺直的少年坐在石桌前,端正练字。清风拂过,竹叶簌簌作响,他安静执笔,光晕落在他轮廓分明的侧颜上,宛如清隽鹤影。
她以为是哪家的世子,上前搭话,可那少年却像是受惊般,匆匆离去了。
后来,她才知道,他是军中伙夫收养的小哑巴,沈将军看他可怜,特许他去沈府念书。
自此,她便对这个叫沈奕的少年生出了好奇。
卫鸣听说了,故意揶揄她道:“人家是个哑巴,尚能潜心练字,你堂堂国公千金,怎么连他都比不过。”
卫姝瑶不服气,气鼓鼓地跑去找父亲,说要去沈府的私塾念书。卫蒙求之不得,乐见其成,连夜和沈兴良敲定了这事。
是故,卫姝瑶在沈府一直念书到十三岁,整整六年。
她每次都会在进学堂前,有意无意地瞥一眼最角落里的那个少年郎。
他永远都是低眸伏桌,神色平淡至极,从不看任何人。即便偶有抬眼,那双清冷的黑眸里也是毫无情绪。
那时候,卫姝瑶就觉得,他虽然是个哑巴,却好像看不起堂上的任何世家子弟。
分明和那些出身显赫的世家子弟隔着天堑,他却给她一种居高临下的错觉。
可那样的人,最终却因为她的恶作剧,被她摔碎了难得窥见的一点真心。
自重逢以来,卫姝瑶无时无刻不在担忧他会如何报复自己。
可他没有任何过激的行为,以至于她竟然生出了怀疑——
昔年那个被她戏耍的少年郎,难道失忆了么?
抑或,往日的一切于他而言并无任何值得记忆的必要,他根本不想分出半点心思来报复她。
卫姝瑶心底莫名生出一点苦涩。
她本该是他最厌恶的人,是他无法启齿的落魄过往。
可是,他完全不在乎。
昔年谢明翊远走边关前曾说过,他宁可从未遇见过她。
现下他确实做到了,从这两日他疏离又陌生至极的态度来看,他漠视她,仿佛年少时的相处从未存在过,故而在她面前没有一丝情绪。
既然毫无情绪波动,又谈何而来报复呢?
这样……也好。
“过来。”男人低沉的嗓音将卫姝瑶从乱麻似的思绪里拉了回来。
她拎着食盒,浑身僵硬地挪着步子,慢慢靠过去。
许是嫌弃她走得太慢,谢明翊忽地起身,从案桌后走了过来。
冷风飒飒,烛光晃了两下,他的身影也随之扭曲了一下,比他面色更沉的,是那双漆色的眼眸,像望不见底的深渊。
男人嗓音低哑,“有话问你。”
卫姝瑶刚想开口,寒气一激,忍不住咳了几声,喘了口气才轻声道:“殿下想问何事?”
谢明翊伫立在案桌前的角灯下,垂眸看着她手里紧攥的食盒。
“还没用膳?”他忽地开口问道。
卫姝瑶努力地分辨他眼里的情绪。可那双眼眸里头除了漆黑的深渊,什么波澜也没有。
直至这时,卫姝瑶好像放下了纠结。她心想自己大约是做不成委曲求全的小可怜,只能顺着他的态度,彼此当做无事发生。
这般想开后,说话的语气都不自觉轻松了几分。
“我先前病得厉害,胃口不大好,所以……”卫姝瑶将食盒举高了一些,“殿下要吃些什么吗?”
她长长的眼睫浓密而卷翘,微微垂眼时,光斑透过睫毛轻落在皙白的肌肤上,愈加显得楚楚可怜。
谢明翊没有回话,稍稍侧身,朝案桌上的舆图抬了抬下巴。
“你且先用膳。”谢明翊立在桌前,忽然抬眸,“但,你要随时答话。”
卫姝瑶行至案桌前,将食盒放下。她抿了抿唇,颔首道:“殿下尽管问罢。”
谢明翊将舆图展开,眼睛却下意识睨了她一眼。
便见她将食盒里的东西一样样拿出来,又看着她取了勺子搁在碗上,再用筷子小心地夹起一块松子糖,递进嘴里,一直紧蹙的眉心才舒展了两分,唇角弯起,露出餍足的小表情。
谢明翊哼了一声,“晚膳吃糖?”
卫姝瑶睁大了眼,立即捂住了嘴,囫囵应道:“不是,嘴里发苦,我特意问长顺要的……”
她两边香腮鼓起,说话瓮声瓮气的,像是吐字不清的孩童。
谢明翊神色拇指和食指慢慢捏紧了舆图,捻了几下,终于忍不住松开了手。
“糖,全部拿过来。”他勾了勾手指。
卫姝瑶惊诧地看着他。
但她很快敛了神色,把那小盘松子糖递上去,认认真真说:“听闻殿下也没怎么吃东西,先垫垫吧。”
谢明翊气极反笑,冷淡的面色终于裂开了点缝隙。
“不必了。”
卫姝瑶见他欲言又止,目光游移不定,好半晌才嗫嚅道:“挺甜的,殿下要不要尝尝?”
谢明翊抬眼,就看见那柔弱无骨的小手握紧了筷子,夹起了一小块松子糖,慢慢地递了过来。
他视线慢移,落在她的手指上,就见纤长的莹润细指夹紧了筷子,手腕却在轻抖,那块松子糖将落未落的,摇摇欲坠。
像她眼底的故作镇定。
半晌,他将笔搁下,沉声道:“河州朝天阙,画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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