网站首页男生小说女生小说纯爱耽美

当前位置:趣书网 > 女生小说 > 全文免费阅读

昭月长明(云华渺渺)


宝枝一愣,捡起茶碗碎片的手慢慢放了下来。
“宝枝,我什么都改变不了,一直好被动,我不想这样……”榻上的娇小身影陷落在阴影里,肩膀颤动,随着低低的哭泣抖得越来越厉害。
“萧哥哥与我陌路了,青婉又出了事,我好怕,怕他们都离我而去……”
“我一直在想,那天出现的人到底是不是阿哥,我怕他们故意骗我,我甚至不敢回想那两日发生的事……”
“我还怕,我怕父亲当真勾结宁王,以后,以后若是他要杀父亲和阿哥怎么办……”
卫姝瑶的哽咽声渐渐收不住,变成了压抑的低泣。
“我真的好怕,我不知怎么面对这一切,我以为我努力活下来,可以改变点什么。”
“可我真没用,父兄未找,大仇未报,我以为我能做点什么,可根本不是,我还……”
她还,对那个人起了涟漪。
她只是未尝情/事,不是傻子。
那一直萦绕心头的朦胧雾气,今日被陆青婉一语道破,竟消散得如此彻底,逼着她看清那缓缓荡漾开来的涟漪。
一圈一圈地从心尖震荡开来,震得她浑身都酸麻起来。
什么时候的事呢?
是他犹如天神下凡,连夜策马来救她?
是他生辰落魄,她追了他好几条街?
还是他低声唤她婵婵,给她上药,眼神晦暗地盯着她,她看清那双漆色眼眸里微漾的笑意时?
不不不,又或许,是更早的时候。
是他在鹿谷山护住她的时候,是他认真坐在她桌前给她讲数理的时候,是他牵着她的时候……
大概,早在她顽皮地朝他心里投下一颗小石子开始,那涟漪就已经顺着他的手他的眼,波及到自己这边了。
可是,她不能啊。
在这样一个春雨连绵,平静得不能再平静的黯淡夜色中,卫姝瑶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心底最为静谧的森林里发生了不可思议的变化。
就像那张糊在她的荷花灯上的薄纸,里头燃着的火苗倏地烧破了纸面,燎得灯笼发颤,一点一点蚕食掉了她的理智。
卫姝瑶心里堵得发慌,胸腔里沉闷得厉害,压抑着自己小声地哭泣。
那些不曾思索不曾深想过的往事细节,宛如一波又一波浪潮,猝不及防地从心底翻腾而起,猛烈撞击着她的神思,让她脑子开始发晕。
她要怎么办呀……
一阵下坠般的晕眩中,有人握住了卫姝瑶的手,慢慢拍着她的手背,给她唱起了歌谣。
“小虫儿,飞呀飞,寻阿娘,四下望……阿娘在何方……只见明月光……”
柔软的嗓音伴着方言,响起温柔的曲调。
卫姝瑶终于抬起了眼,睁着模糊的泪眼,看见宝枝坐在榻边,朝她投来暖融融的笑眼。
“姑娘方才还同婉贵人说,只要好好活着,总能有救的。”宝枝轻声道。
卫姝瑶揪着眉心,喉咙滚动了两下,仍有些止不住抽泣。
“姑娘今日行事仓促,奴婢知道劝不住您。没拦您,是想着太子殿下会照拂姑娘,可今后姑娘总得自己学着掂量掂量,断不能再如此莽撞了。”
宝枝柔声道,“姑娘大约忘了,小时候我还在国公府时,有一回您曾对我说过,那么苦的汤药都喝了,还怕什么苦事呢?药只能治三分,剩下七分靠自己的营卫。”
“姑娘小时候那几次都从鬼门关走回来了,也定能一件一件梳好头绪的。”
卫姝瑶终于止住了泪,眨了眨眼,慢慢颔首。
宝枝轻拍着卫姝瑶的背,又低声扯了许多年幼的事,哄着卫姝瑶渐渐恢复了喘息。
卫姝瑶极力将那些杂念暂且抛到一旁,她心绪稍宁,岔开话题问宝枝:“你方才唱的是什么歌?”
宝枝笑起来,说:“是河州那边的童谣。”
卫姝瑶哭得乏了,连晚膳也没用,和衣沉沉睡去。
宝枝收拾了碗筷,怔愣着又看了她一眼,低声叹了一口气。
那首歌谣,是一位女帅曾唱给她听的。彼时她一直哭泣,众人皆是安抚不住,女帅走到她身边,拉着她的小手,学着别扭的河洲话,一声一声给她唱着。再后来,宝枝进了宫,才知道那位女帅是长公主。
宝枝本是河州人,和宝月是同一年入的国公府。因着她年纪稍小,管家怕她照料不好卫姝瑶,便遣她去了前院做些轻松的活儿。
再后来,皇后入宫急需贴身服侍的人,卫蒙一眼看中她机灵活泼,送进了宫里。在宫里这些年,也曾吃过不少苦,尤其是姚皇后去世后,日子更为艰难。
但宝枝从不怨天尤人。毕竟,和进国公府前相比,现在还能好好活着。
她已经忘了很多小时候的事,自记事起,她最熟悉的是饿肚子的感觉,那种刻在骨子里的饥饿感伴随着她直到五岁。
那年北狄大举进犯河州,所过之处尸横遍野,饿殍遍地。村里的人都死了,只剩下她和隔壁的阿姐。两个小丫头抱在一起,躲在地窖里瑟缩成一团。可阿姐也受了伤,开始昏迷,她不敢哭泣,只能紧握住她滚烫的手。天晓得,当时她有多恐惧绝望。
直到有人撬开了地窖的门,一道英气飒爽的身影把两个小丫头亲自抱了出来。身披铠甲的女帅把她和阿姐转手递给了身后的副帅,宝枝被副帅抱起来前,清楚地听见远走的女帅叹气,她说“我的孩儿也是这般大。”
直到进了英国公府,她才知道,那位救她的女帅是长公主,带她回府的副帅是英国公卫蒙。那年她五岁,阿姐七岁。
她对回府的记忆已经模糊,没想过只记得那是第一次见到卫姝瑶,她跟在卫鸣后面,露出小小的脑袋,裹得严严实实的,一边咳嗽一边朝她露出甜甜的笑容。
她路过卫姝瑶的时候,那个比她还小不少的小团子从卫鸣身后钻出来,迈着细碎的步子,追上了她。
许是看她年纪最小,又见她哭泣得眼眸发肿,那奶声奶气的小姑娘摸出一块糖来,小心拉过她的手。
“给你,吃糖。”
那个曾经给她伸手递糖的娇贵小姐,如今却哭得像个泪人儿,也不知是什么事惹得她如此伤心。
卫姝瑶等到谢明翊回来的时候,已经是深夜。
她仓促爬起来,一眼就看见他坐在藏书阁案桌前,正慢吞吞剥着葡萄在吃。
卫姝瑶咬了下唇,又打量了他一眼,忽然觉得诧异。
自她认识谢明翊以来,便知道他不爱吃甜口,喜欢偏酸的口味。
她走到谢明翊身前,问:“殿下这是改了性子,转而偏好甜味了?”
谢明翊瞥她一眼,朝口中又扔进枚葡萄,“是啊,幼时没尝过这个,突然想起来了。”
卫姝瑶更为奇怪了。
若说他七岁后流落在外食不果腹尚且情有可原,七岁前他也应是王爷之子,怎会葡萄都不曾尝过?
她没有问为什么,也没好奇地再去看他。
她只是默默走到黑玉案前,从盘子里取了一颗葡萄,小心地剥开,再把葡萄肉放在盘中另一边。
谢明翊尝着清甜的葡萄肉,掀起眼帘,望了她一眼。
“其实也不是没尝过。”他突然说。
卫姝瑶把手里又剥好了的一枚葡萄搁进盘子里,抬起眸子。
“混了泥土,味道很是古怪。”谢明翊慢条斯理地说。
他面容神色莫测,像是在回忆什么,又像什么也没想。
他本来想说,母亲也曾给他亲手剥了一盘葡萄,被他生气地摔翻了。
可是他看着母亲怔愣的神色, ?看着她从不弯折的腰就那样俯身下去,将泥里的葡萄一粒一粒捡起来,他又蹬蹬蹬地跑过去,气呼呼地从她手里抢走全部吞了。
啧,说出来怪没面子的。
于是谢明翊闭了嘴,转而问卫姝瑶:“要尝尝吗?”
卫姝瑶摇摇头,她轻声问:“殿下深夜过来,是有事吗?”
谢明翊指腹捻着葡萄转了圈儿,问:“你今日去见婉贵人了?”
卫姝瑶自知不可能瞒过他,便轻轻地点头,然后又转过头去,似是不知如何面对他。
“孤已经送陆太傅回去,恰如你所说,他对此事确实感激,更答应了出任宰辅。”
卫姝瑶垂着眼,小声道:“恭贺殿下。”
见她仍是心不在焉恍惚的样子,谢明翊吞了最后一颗葡萄,忽然慢悠悠道:“孤细细思忖,不能带你南下。”
卫姝瑶怔愣住,张了张嘴,不知如何开口,却又因心里那破土而出的小苗搅动得思绪混乱,不愿再多求他两句。甚至,连先前想了很多的“筹码”也不愿开口了。
她好像……一时不知该如何相处。
谢明翊见她不吭声,一改往日常态,便站起来,说:“孤有一样东西交于你,跟我过去拿罢。”
卫姝瑶迟疑了许久,才挪动了步子。
她跟在谢明翊身后,不急不慢地走着,直到走到寝殿门前。
谢明翊忽地停了脚步,转身朝她望过来。
卫姝瑶莫名感到那高耸的殿门如幕布般向她垂过来,她一时僵在那里。
直到谢明翊朝她勾了勾手指,“愣着作甚?”
卫姝瑶才茫然地站起身,迈着僵硬的步子向他走去。
分明是短短几步路,她却觉得回到了幼年蹒跚学步的时候,充满着茫然无助,顿生一种渴望,渴望有人拉住她的手,不让她朝前走。
但她还是走了过去。
谢明翊在她耳边说了些什么话,卫姝瑶恍然未知。她只是觉得头晕目眩。
卫姝瑶抬眼看去,谢明翊站在门前,他高大的身影在雕花厚重的大门前显得如此夺目。
雨后微凉的空气袭来,夜色已临。东宫四处廊下都燃着柔和的灯笼,将一切映照得清晰可见。
卫姝瑶就这样迈着步子,朝着谢明翊走去。
恍惚中,她觉得自己不再是自己,不知从哪里来,不知要去哪里。
她抬眼看了看谢明翊。
他立在她三步之遥,如一尊雕塑,在风雨中静静矗立等候了她许久一般。他面上带着浅浅的笑意,与他以前看她的浅淡笑容并无甚区别。
雨夜朦胧,颀长的男人负手立在苍穹之下,朝她微笑,使得他的身影看起来如梦似幻,令她顿生虚妄之感。
那种虚妄像一枚射入心脏的刺锥,从他身后毫无预兆地窜出来。
她的心脏像被人狠狠攥紧了。
紧接着,剧痛从手肘和膝盖传来,她伏面倒地时,手指犹自紧紧搂着谢明翊的肩膀,脑袋传来与地面撞击的一阵疼痛。她像是被人用锤子猛地击打了一下,几乎快要失去知觉。
她听见暗卫急促的脚步声,迅速赶来,将谢明翊和自己团团围住。
四周仿若一堵密不透风的墙,她眯着眼睛,只能望见黢黑夜空里的点点星光,渐渐弥散开来,晕染成光斑。
卫姝瑶的意识开始涣散,她眼前是迷离破碎的光晕,在意识即将消散前,她感觉谢明翊俯身下来用力抱起了她。
她也听见了他的声音,颤得厉害:
“婵婵,撑住!”
卫姝瑶用仅剩的丁点儿力气,轻轻点头。
她的知觉彻底消失前,知道自己是替谢明翊挡了一刀。
那刀刚好从背后刺进了她的心窝里。
卫姝瑶再醒来时,那种迷离破碎的光晕没有了,取而代之的是花纹繁复华丽的帐顶。
但那种巨大的疼痛仍牢牢吸附在身上,疼得她五脏六腑都被人拧成一团似的,她感觉仍是头晕目眩,胃海一阵翻腾,挣扎着翻身。
有人扶着她,有人给她拍着背。
她吐尽了胃里的东西,才觉得胸口舒畅了些许。
她闭着眼躺下来,又感觉有人来给她换药,小心地给她包扎伤口,最后才给她盖上了被褥。
“还好伤势擦着心口而过,暂且没有性命之忧,只是出血严重,需得好生休养……”她听见贺祈年的声音,心里稍稍安心了下来。
这期间,她也曾努力试着勉强抬起眼,只能看到摇曳不定的烛光,和一张张似曾相识又陌生的脸孔。
直到最后,所有人终于都走了。
室内归于一片静谧。
卫姝瑶很快睡着了。
梦中,那道虚妄的影子一次又一次从谢明翊身后窜出来,她不知疼痛似地一次又一次扑上去,任凭刺锥贯穿了自己。
卫姝瑶不知道为什么会那样做,抑或她只是不想知道。
她甚至开始觉得朝着谢明翊扑过去的那道人影不是自己,她拼命吶喊想拉住她,可徒劳无用。
再后来,她终于累了,拖着疲乏的身躯和沙哑的嗓子,慢慢走在河边,顺着星光洒满的水波一路往前走,走到了那间她曾敲门打开过的偏僻小木屋。
少年修长的手指擦拭着长剑,看见她的到来,起身,从屋里走出来。
他那双清冷的黑眸凝视着她,不带丝毫情绪。
卫姝瑶怔怔看他,眼底莫名泛起热意,不知不觉竟落下泪来。
她哑着嗓子,小声嘟哝:“你不会杀我父兄的,对不对?”
少年沉默不语,只是黢黑的眼眸里微微露出了一抹不解。
卫姝瑶小心去拉他的手,哽咽着问:“沈奕,我好怕……”
整夜闭着眼梦魇的卫姝瑶不知,她梦里喊着名字时,一直守在榻前的谢明翊睁着微红的眼眸,将十指扣进她的指缝里。
他紧握了她的手,哑声应道:“沈奕,在。”
一声,又一声。

卫姝瑶彻底醒来时,身上的伤势已经愈合了大半。
这几日她一直昏昏沉沉,中途也曾醒来几次,但却只见宝枝和长顺在榻前照顾她,贺祈年每日也会过来。
谢明翊不在。
宝枝说:“倒也是不凑巧,姑娘每回醒来时,恰逢殿下正好出去。”
卫姝瑶心里其实还有点缓了口气。她还没做好准备该如何面对自己的那点儿异样。
“东宫人手又换了一批,殿下动了真怒。昨日徐家已经离京,殿下去巡视新任命的六部,涪州那边又在闹水灾,这几日约莫是忙得很。”长顺解释,谢明翊政事缠身,每日都是深夜才会回来。
“虽是忙得很,但每次回来,必定是先来探望姑娘的。”长顺笑笑。
卫姝瑶眨眨眼,勉强笑了敷衍过去。她没作深想,想尽快摆脱那种奇怪的心绪,是故尽量不去想谢明翊有关的任何事物。
待伤势大好,身上有点力气了,这夜卫姝瑶才央求着宝枝带她去沐浴。
等她到盥洗房才知道,她这段时日竟是一直住在谢明翊的寝殿里。
那、那他睡哪儿?
卫姝瑶浑身僵硬,低眉去看自己雪白的足尖。
宝枝拿了帕子,一边沾水给她擦拭身子,一边悄声道:“这几日姑娘夜里总是梦魇,殿下一直守在榻前,也甚少困眠。”
卫姝瑶倏地抬起眼,难掩惊讶,“你是说,他根本没睡?”
宝枝歪着头,想了想,说:“殿下偶有小憩,也不超过半个时辰。”
卫姝瑶咬了咬唇,眼睫低垂下去,没有再问。
外面下起了大雨。
盥洗房水温渐凉,春夜寒气伴随雨声钻进来,惹得卫姝瑶低低咳了两声。
宝枝急忙给卫姝瑶穿戴好衣裳,正要扶着她回去,却见她摆了摆手。
“回藏书阁吧。”她嗓音还有点沙哑,听着总像含着委屈似的。
宝枝犹豫了半天,才点了点头,领着卫姝瑶出了盥洗房。
刚入了寝殿,忽觉有热意扑面而来,登时驱散了染身的春寒。
卫姝瑶怔住,抬眼就见殿内一隅竟然搬来了个等人高的鎏金铜炉,热意正从里面燃着的银炭里源源不断送出。
卫姝瑶彻底愣住。
她还记得,初来寝殿那夜,冰窖般的寒意冻得她浑身发抖。长顺告诉她,谢明翊身有旧疾,不喜燥热。
现下,那冰冻的冷意消散不见,充斥着绵长的暖热。
如春意盎然,和煦温柔。
卫姝瑶站在原地,手指缓缓蜷缩进掌心里,半晌才挪开步子。
她路过榻前,望见谢明翊合衣躺在榻上。
她迟了一会儿,没有立即走近,只是站在烛台下,远远看着层层纱幔间若隐若现的颀长身影。
谢明翊身着单薄衣衫,长发未簪,浓密乌发铺陈在枕席间,昏黄烛光透过纱洒落下来,柔和了他刀刻斧凿般的面容。那张惊为天人的面容敛去了漆眸的凉意后,确是皎若玉树温其如玉。
好像……还是第一次见他安静睡着的模样。
卫姝瑶望着他许久。
最后,她不自觉将目光落在谢明翊的唇瓣上,想起那几次他的气息铺天盖地侵袭过来……
不知是因殿内暖意渐浓,还是别的什么原因,她面颊也腾起了微热,几欲染透耳根。
谢明翊眼帘轻阖着,实则并未睡沉,只是见那杵在灯台下的身影既不走远,也不靠近,他终是按奈不住,缓缓睁开了眼。

首页推荐热门排行随便看看 阅读历史

同类新增文章

相似小说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