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子的逃妻(水墨染)

苏轻眉耳后爬上一抹粉，生硬地转移话题，“咳，贺小公子如何会答应跳舞，你有没有逼她？”
“没有，他有事求我，我们做了交易。”
“我才不信。”
“你何必在乎他的想法，他与你何干？这是……”陆迟指端点了点女子额角，故意道：“啊，捂得太厉害，眉儿脸上长了颗小豆子。”
“嗯？”
女子这下当真没空再对闺友抱歉，起身往水面看，果然左边冒出小小一粒，沮丧道：“陆迟，都怪你，要不是为了见你，我就不会用暗粉，也不会喝辣汤。”
“……”
苏轻眉气极，“你这副无奈模样什么意思，难道是我的错么？”
陆迟将布揉了扔进盆中，打破倒影，将苏轻眉扯离事发地，揽抱住她，“没有，我的错。”这句大概已成了他说的次数最多的一句。
“每次你都这样说，说了又不改！”
陆迟低笑，女子的无理取闹对他而言俨然撒娇，她的小脾气来得快去的也快，他敢笃定随意说两句就能转移她的注意力，譬如，“眉儿怎么好像长高了。”
果然，苏轻眉一听立刻活泛，环住他的腰：“你才发现呢，我在皂靴里垫了棉花，我比往常高了三寸。”
陆迟对此表示赞赏，“真聪明，这样吻起来的确更容易。”
“你是嫌我以前矮？”
“我明明在夸你啊。”男人语气诚恳地逗她，“好吧，也是我的错，身量不该比眉儿高那么多。”
“陆迟！”
两人在房里嬉闹了好一阵，苏轻眉觉得困了就想回宅子，百般拒绝不得被陆迟抱着走出院子，她灵光一闪，想到他先前那句。
“你还有事与我解释吗？”
陆迟思量后道：“嗯，等你舅舅到了再说。”
“哦。”
因为和外祖母同住在樨香院，苏轻眉只能将陆迟安排到隔壁的空房，不过架不住某人当晚无声息地跑到闺房陪她，睡到天亮前才离开。
除了轻吻，没再有更亲密的举动，他们那次谈论避子药后产生了默契，成亲前互相克制住不更进一步，苏轻眉是不愿穿不上修身的嫁衣，陆迟的想法她不得而知。
绿桃端了盆放木架上，“小姐，奴婢昨晚听到你喊了一声，你做噩梦了？”
昨晚那声是苏轻眉刚看到陆迟翻窗被吓到的惊呼，女子洗漱完，摆手道：“没事，屋里溜进了一只硕鼠。”
陆迟刚到院落，虽说听惯了她对他的各种形容，这次的却是不那么愉悦，男人撩袍走进房内，呵笑道：“把县主吓成这样，想必溜到了床上？”
“……”
拂冬认真思索：“可是小姐，有呜圆在，呜圆还生了只小呜崽，院里很久没有大鼠了。”
绿桃瞬间听明白，肘掮了一下右方，拖着她走，“拂冬，去把吃的端来，世子和小姐要用早膳。”
“哦，是。”
院里暂且只剩他们二人，苏轻眉托腮，转向男子，“陆迟，你真小气，要不然想让我怎么说？”
“下次你就说，进来了一只山虎。”
“……那谁会信啊？”
陆迟挑眉，“大鼠就有人信了？也就拂冬信吧。”
苏轻眉强忍住笑意，“我不与你辩驳，我今日要翻看钱广进给我的账本，你不许打搅我，不许在绿桃和外祖母她们面前逗我，不许……”
丫鬟将小菜布好，男人自然地接过属于苏轻眉的那碗粥，用瓷勺替她匀凉，“好的，夫人。”
“也不许提前喊！”她还没嫁呢，他倒先喊上瘾了。
陆迟笑着抬头，“你不许的有那么多，我记不清，最后那句驳回。”
“……”
男人把碗推过去，苏轻眉喝着他晾好的粥，心软之下松口：“那，那只能我和你私下这样喊。”
男人勾唇：“可以。”
这边用完早膳，另一边楚筠听到苏轻眉回家的消息，抱着女儿盼盼来看她，门房熟门熟路地引客人进院。
苏轻眉正拨算盘算账，身侧的男人翻过手中书册一页，喂给她青果，她看都没看张口咬下，大概是酸到了，她生气搡了他一拳。
那神色娇美鲜活，毫无平日的端庄淡然，看得楚筠愣住忘了敲院门，最终是女娃娃的“啊呜”打破了平静。
苏轻眉放下算盘循声，惊喜道：“筠姐姐！”
女子快步走过去，在娃娃面前拍了拍掌，“盼盼，半年多没见，还记得我吗？快让我抱抱。”
女娃很有警惕心，鼓腮‘唰’地转过头趴回娘亲的肩上，肉乎乎的小手搂紧楚筠的脖子，楚筠失笑：“她不知像谁，脾气大得很，多看两眼熟悉了就任你亲近。”
“女娃娃脾气大点没事，沈大哥会好好为她择佳婿的。”
楚筠努嘴示意了下陆迟那边，低问：“我听说你和穆少将军已和离，那位是……”
就算旁人看不出穆青羽是女子，单从平日相处，楚筠也总觉得眉眉只当穆青羽是哥哥，何时有适才那般亲昵暧昧的动作。
苏轻眉轻应道：“嗯，他姓陆，是京城人氏，我和他已定亲了。”
“啊，恭喜你！”
女子害羞得笑，“筠姐姐你来有事寻我？”
楚筠点头，表情凝重，“你的商船再过两日就进港，你不在扬州不晓得，程家钱庄花重金买了三大艘大船，回来的船员中有他们的人，我猜是记下了此次航船的线路，想取代你做海航经营。”
“谢谢筠姐姐提醒，我早知道程□□人安插，放心吧，我有对策。”
“什么对策？要不要沈钧帮忙？”
苏轻眉想了想，若是沈钧夫妇加入，的确能解决的更快些，“也好，我们去石桌上坐着谈。”
女娃好动，听她们对话无聊，楚筠一坐下她就哭闹，苏轻眉和楚筠商量完，从怀里抱起她，送到旁边正看书的陆迟面前。
男人扬起头，眼神疑惑。
“照看她一会儿，她最喜欢花，你抱她在院里走动，别离开筠姐姐的视线，她不会害怕的。”
陆迟误以为他听错，“你是说我抱她？”
“对啊，我们要商议正事。”苏轻眉凑近，抽走他的书威胁道：“谁让你给我吃酸枣，让盼盼好好折腾你。”
“……”
陆迟怀里莫名其妙多出个软软的小东西，算是放大版的幼年呜圆，但他可以拎呜圆的后颈，却不可能如此对待一岁小娃娃。
他僵硬地调整了下手势，不懂技巧，好在男人的手掌宽大托得很稳。
陆迟低头，和粉雕玉琢，同样懵住的娃娃面面相觑，指端轻碰了下她半月肥的脸蛋，“你叫盼盼？”
女娃乌黑的圆眼挂着残留泪珠，将手指伸进口中含了几下，往陆迟的衣服上蹭，然后指向五步外的嫣红芙蓉，“啊，啊——”
陆迟看了眼手袖上的口水，望向对坐谈得认真的两名女子，摇了摇头笑道：“我带你去，交换条件是你不能哭。”
他很怕吵。
女娃只觉原地不动，瘪了瘪嘴，眼眶开始蓄水。男人不再等她回答，抱她靠近一株芙蓉，小娃娃摸上花瓣的瞬间咧嘴笑，拿了一片就想往嘴里塞，陆迟轻压下她的小手，“这个不是给你吃的，这是看的，听话一点。”
女娃“哇”的一声，陆迟便带她走到另一个颜色的花前，“这里的都不能吃，我下次送你一盆花室干净的贡品木槿。”
“啊，啊！”
“我当你同意了，在我把你还回去前，不准再哭。”
“啊！”
不远处，两人聊到一半，楚筠关注着那边，笑道：“陆公子很有耐性，把盼盼当个大人似的，真好玩，他是第一次照顾孩子？”
男人的长相和气质都无比矜贵，一看就是不是普通人。
“嗯。”
苏轻眉看男人小心翼翼地抱着娃娃，斯斯文文地或哄或骗，奈何对方完全听不懂，鸡同鸭讲确实好笑极了.
“他对你很好吧。”
外人看得更清，苏轻眉自盼盼出生起就很宠她，能下意识将盼盼托给他，是因为深知男人不会因为面子拒绝，只有一直被宠着，才会表现出如此的依赖和信任。
“很好，我也很喜欢他。 ”苏轻眉从前不曾细想，此刻对着男人的背影，忽然萌发出和陆迟生一个孩子的意愿。
她想看到他天天被折腾的无奈样子，最好是个女儿，他一定很气，还不舍得凶……
楚筠因为怕叨扰他们二人，赶在午膳前离开，盼盼被抱走颇为不舍，后来才明白是陆迟身上被她偷摸藏了一朵花瓣，让苏轻眉笑话了好久。
“陆世子，你今日折在一个孩子手里。”
陆迟坐回石凳，笑着吐出一个字：“累。”
打不得骂不得，讲道理也听不懂，柔软的比猫崽还脆弱。
“沈大哥家中奶娘就找了五六个，可筠姐姐还是喜欢自己照顾，所以盼盼和她特别亲。”苏轻眉想了想，道：“陆迟，我以后要是有宝宝，我也要这样。”
陆迟不加犹豫，“那我会陪你一起，不让你太累。”
“真的？”
男人笑道：“除了在床上，我何时骗过你。”
苏轻眉闻言，顿时有些许冲动，“陆迟，等舅舅回来，我们在江南成亲吧，好不好？”
第125章
苏轻眉说完低下头, 听对面沉默，一个呼吸，两个呼吸，他还是没有任何回应。
她悄悄抬起眉眼, 撞上了男人炽热的目光。
“陆迟, 你不肯对吗？没关系, 我明白的。”她说得冒失，即使长公主无法参与, 也该让陆迟进宫禀明, 否则宛若一场儿戏。
“不是因为长公主。”陆迟温柔捧起她的脸，指腹在她颊边往返摩挲，“拒绝你很难, 可我不能让你这样嫁给我，这样的仓促, 配不上你。”
和穆青羽那封信无关，他不允许她有关成亲的回忆充斥简陋和遗憾，当然还有别的重要的原因，他不能让她知道。
“我不在意那些……”
男人认真道：“对不起, 再给我一点时间。”
苏轻眉发觉他们的思路稍有不同, 她渴望家人陪伴的温馨, 陆迟不愿让她承受非议, 当然这不至于让两人生出嫌隙。
女子慢腾腾往前拱进他怀里, 仰起头亲了亲他的脖子，“干嘛道歉, 在你心里我是悍妇吗, 整日与你闹。”
陆迟看得出她故意缓和气氛, 搂过她的腰, “悍妇也没什么不好，不过我还是最喜欢眉儿做妒妇。”
苏轻眉听的窝在他身上笑，“你想得美呢。”
绿桃小跑进来，喊道：“小姐，穆大将军和穆少将军提前一日回来了，长长的队伍就在外面呢！”
苏轻眉说到一半的话收住，喜道：“我马上去，你快通禀外祖母。”
陆迟怀里一空，女子急忙站起整理衣裳褶皱，活像被私会被长辈捉住，口中还不忘问：“陆迟，我口脂有没有花？”
她今日闲的没事，抿了抿红纸。
“没有。”陆迟起身，揩过她柔软的唇，好笑道：“你慌什么，老太太刚才在窗扇前，早看到你吻我了。”
苏轻眉红着脸回头，瞪了男人一眼，没继续回应。
两人到了大宅门口，妾室红袖和被下人迫在轮椅上的苏文安一同迎接，苏文安并不知陆迟的身份，看到男人很惊讶，心道：书生怎会出现在此处，莫不是吃软饭的贼心不死？
也罢，他那个不孝女，就该吃点苦头！
官道路边，穆琒左手臂打着绷带，穆青羽翻身下马，浑身没伤患，脸上却不见笑容，苏轻眉奔过去抱住她才牵起嘴角，摸摸表妹的头。
“舅舅，你的手……”
“小事而已，眉眉，你先陪青羽聊聊。”穆琒瞟了陆迟一眼，淡道：“上马，我们出去谈。”
“好。”
苏宅毗邻蓬莱山，两个大男人骑马一前一后到达山脚下的留守亭。
穆琒将马绳束在石柱上，转过身：“陆世子，恕我直言，你帮我救了青羽的命，我的确欠你一次，但我想弄清楚你要兵力，是否为了那个位置？”
“算是。”
他对帝位不感兴趣，可想将母亲救出，李希必须死，他会扶持病弱太子登基。
穆琒以为陆迟想做皇帝，思及后宫佳丽，他斟酌语气：“想必陆世子已知晓青羽是女子，眉眉没有愧对你，我懂男人纳妾等闲事，可我的外甥女受不得那份闲气，世子要是无法承诺，不如趁早放眉眉自由。”
陆迟闻言，道：“穆大将军，从始至终，我要她一人足矣。”
穆琒对这个答案挺满意，便坐下在亭内，接着说起正事，“其实就算你不开口，我也不会让崔家好过，他们这样做，除了害我女儿，无异于拉边关百姓陪葬。”
“薛元纬都招了？”
穆琒心下叹息，“嗯，他在和狄戎交战中捐躯，就当功过相抵了。”
薛元纬是他和五弟在阵前斩的头颅，毕竟共同征战多年的兄弟，没写认罪状，无论怎么死，都比不上死在战场上保全他的名声，也能保全他嫁到崔家的女儿。
陆迟猜到并没深问，负手站在檐下，沉声：“穆大将军，皇上密诏，破例让你带多少兵马入京受封赏。”
“一万，五千等在城外，五千可近随。”穆琒忖道：“剩余一万正秘密赶来，都借给你，事后追责，我一力承担。”
“请大将军放心，那两万兵力，我已安排遮掩的身份，不管我成事与否，和大将军无关。”
“哦？陆世子展开说说。”
“并州，相州各地漕运佣兵在录籍册有三万，可将李代桃。”
穆琒听明白了，凉州士兵骁勇无比，对付京城的酒囊饭袋以一敌百不在话下，自然比原本雇佣的寻常流民好用。
这么说来，他到时带兵受赏离京，空船离开，实则大部队埋伏城外，然后让披着漕兵皮的凉州军一举成事。
来之前，他认为陆子琅会挟恩要他联手，这也是最合理的方法，“没想到，陆世子会特意替我寻退路。”
陆迟轻笑，“因为我需要人护住她，若我失败。”
穆琒点头，“所以你和眉眉的婚事，暂时不能办吧？”就当他有私心，为了眉眉好，不适合此时大办，他特意喊眉眉过来团聚，主要是让她避开京城旋涡。
“对，限期搁置。”
风险和机会并存，他只敢说有一半的把握。
所以，他不能和苏轻眉成亲。
他不能让她现在有孩子，那会成为她一世的牵绊，太累了。
当初京中和贺涿定下此事后，他就不再与她行房事，这次他也会想办法让她留在扬州，等他安排好一切，倘若他能安排好一切，他亲自来接她。
“竟然发生了这么多事，金玉他……”苏轻眉坐在床沿，捏着手袖擦掉眼泪，她心肠软容易哭，“表姐，金玉他大概真的很喜欢你。”
“我不喜欢他，但我会记得他的恩情。”
穆青羽拍表妹的肩膀，她没有忘记初衷，“我和爹说好了，他会代我要赏赐，我明日就要转道先送金玉的尸体回岭南。”
“好，要我陪你去吗？”苏轻眉刚说完，不好意思道：“不过，我得和陆迟商量一下，我答应他见到你之后就回京成亲，我不想他失望。”
“回京？”
穆青羽听到这句，反而蹙起眉头，“表妹，有件事我要告诉你。”
“嗯？”
“陆子琅问我爹借了两万的兵力，我猜他会有大动作，他为了保护你，不一定会让你跟着回京。”穆青羽叹了口气，“表妹，我真的受够了所有人用打着为你好的旗号决定，连愧疚起来，都好像是我得了便宜在卖弄矫情。”
穆青羽性子直爽，说到后半句语气沉重，她不是不感激金玉的牺牲，但她明明有选择，如今却要背负死去的金玉和亲随留在世上，她无数次夜半惊醒痛恨自己。
眉眉有权得知一切，她不希望眉眉往后和她一样。
“舅舅同意了？”
“他出计和人力救我，爹感念他的帮忙，话虽如此。”穆青羽坦然道：“我确信陆世子是因为你帮我，你不必纠结。”
“嗯，我不会。”
苏轻眉说完陷入了沉默，他跟在她身后来扬州，住在揽芳阁，难道就是怕她在意这些？他们经历这么多，聚散三年，她怎会怀疑他对她的真心。
不过他不肯与她成亲，是不是也是自以为是的为了保护她……
少顷后，苏轻眉抬头挽唇：“谢谢表姐，你的话对我很重要，陆迟就爱做这类所谓替我着想的蠢事，他失策了，这次我不会让他得逞。”
作者有话说：
第126章
当晚, 一家人其乐融融的聚在一起吃了晚膳，穆青羽因为要翌日清早启程，陪林琼英回房，安安老人家的心, 穆琒则和陆迟在院里多谈了阵。
苏轻眉回到房里还在回忆表姐叮嘱她的话, 陆迟翻窗进来时, 她斜倚在靠枕，手上拿着本账册发呆, 反应过来抬头道：“和我舅舅聊完, 舍得来找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