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轻眉听得出语气明显的转冷,这是和陆迟见面后他第一次表示不悦,看来是果真生气,也怪她回来后和书生相处太过随意,没有及时转换,忘了该同前世一般小心卑微。
苏轻眉向来能屈能伸,她顾不得羞涩,连忙转身抬头,直勾勾看向陆迟,双眸清澈无辜,“世子,我、我是怕冒犯您。”
细想由初见开始,她就有股不知从何而来的莫名底气,好像陆迟是不会真正伤害她的,可她错了,她现下不是他的妻,生死在他眼里不过蝼蚁。
两人面对面僵持。
陆迟手臂挂着睡袍未穿,他微扬下颚,胸膛赤|裸,一条薄薄巾毯围裹住修长的下半身。
苏轻眉盯着男人的脸,眼都不敢眨,久了难免酸涩,眼睑一垂就看到了他窄劲的腰腹,结实的块状肌理,呼吸起伏间,挂在上面的蜜色水珠沿着纵长的浅壑不断往下淌,没入漆黑隐蔽,不见尽头。
湢室幽静,进水声骤停,她隔得近听得见他的喘息,周遭湿热的空气愈加闷燥。
苏轻眉不管如何想遮掩情绪,女子害羞的本性无法掩藏,她越发的面红耳赤,双颊堆满红云,仍旧坚持不避开一眼。
他不是让她看吗,那她就目不转睛,总归不是她没穿衣裳,看谁先忍得住。
陆迟的确先忍不住,他被她软绵绵的视线撞的腹腔绷紧,发热,再教她撞下去,就不是烧起来那么简单,男人喉结滚动,递过手中的银丝睡袍,低声道:“穿上。”
“是。”
此刻不是矫情的时候,苏轻眉心道:伺候就伺候吧,早点替他穿好,兴许能早点得个答复。
纤白柔软的柔荑两边拎起他的睡袍,先套入他的左手臂往上,然后是长长右臂,苏轻眉踮起脚尖将衣料披在他的宽肩,她自是十分小心避开触碰,偶尔不得已碰到,如同喷香的软物砥砺在坚硬石块上,带出男人心底一阵痒意。
陆迟抿着薄唇,脑海里好似又开始闪现梦境中的翻覆交|缠,他与她毫无阻隔的贴近,鼻息充斥她身上的淡淡体香,感受到自己逐步抬起的反应,他右手发泄般捏了捏指骨骨节,而后端起手边木案上的冰水一饮而尽。
全没有用,还是太热。
“快点。”
“噢。”
苏轻眉正认真替他系腰间的绸带,听到催促的话一时紧张,不小心系了个死结。
她顿时手忙脚乱起来,想快点把死结打开,上好的丝绸系带做的无比柔韧纤细,结打的极小,她为了看清蹲下,越靠越近,呼出的热气全数烫在他下|腹数寸。
她侬侬细语,犹在兀自解释,“世子,很快,很快就好的,你等一等。”
如晨起蛰伏的野兽出山,陆迟呼吸一窒,及时制止她毫无章法的手势,薄唇吐出的二字很干脆,“出去。”
苏轻眉如蒙大赦,可是,“世子,那您是不是答应了?”
男人貌似不耐烦:“应了,出去。”
“是。”
苏轻眉很快明白过来,陆迟向来最讨厌笨拙的,她刚才不小心系死结,拖累了他的时间,估计是陆迟嫌弃她连件衣服都穿不好,生气了呢。
家人有救,她遭陆世子厌恶,果真是好事成双!
苏轻眉转过身,高高兴兴地合上门离开。
陆迟捏了捏眉心,扯下刚穿上的丝袍,走到墙边扣了环形玉佩几响,沙哑道:“长庚,换一池凉水,一个时辰内,不要让任何人再进来。”
作者有话说:
陆狗,是这样的,不是每次光靠喝凉水就有用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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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苏轻眉不认床, 可她今晚在东厢房里迟迟睡不着。
没看到外祖母和绿桃全须全尾地站在她面前,她就没办法彻底安心,万一在陆迟派人过去之前,扬州知府已然将他们捉进大牢了怎么办。
苏轻眉胸口发闷, 疑惑她为何只要靠近陆迟身边, 就好像彻底断了耳目。
前世如此, 眼下在这一处方正院子,她走不出去, 侍候的仆从是哑的, 连个能聊天打听的丫鬟都无,根本无从知晓城中府衙是否有了大动静。
苏轻眉自是不知,整个广陵城除了世子出现这一桩大事, 其余地方表面风平浪静。
林琼英和绿桃等人在苏轻眉马车离开后半个时辰,就被李焱依计划带离了苏宅, 陆迟的属下则带着空花轿全身而退。
苏文安到底都以为已将女儿嫁进了知府,美滋滋等到张知礼第四次派的人过来责问,他登时两眼一抹黑,竟是不知把女儿送给了谁, 惹得知府管家发了一大通火。
翌日清晨, 苏轻眉正在洗漱, 哑仆找到她, 手舞足蹈地指了指屋外, 示意有许多人来找她。
苏轻眉第一时刻想到可能是外祖母他们,扔下面帕, 脸上还挂着水珠便急慌跑出去, 看到熟悉的老者和丫鬟的瞬间心落了地。
她昨晚没睡好, 脚下蓦地一软, 差点摔地上,还好绿桃跑到她身边将将搀扶住了。
“小姐,您是不是看到我们高兴晕啦。”
苏轻眉缓缓直起身,歪着头捏了捏丫鬟的脸庞,嗔道:“一日不见,你胆子大的都敢揶揄我了是不是。”
“奴婢不敢!”
“好眉儿,快、快让外祖母看看。”林琼英跟在丫鬟后面蹒跚走近,她被刘氏关在小屋子里有五六日,见不到外孙女担心得不得了。
“外祖母,我没事呀,倒是您瘦了好多哦。”
苏轻眉欢喜地迎上去,抱住林琼英,霎时却有冲动想流泪,眼热道:“外祖母,往后我们离开扬州,再也不会受父亲和继母的气了,您愿不愿意跟我走,就是累的您跟我吃苦。”
“傻孩子,我孙女在哪,我就在哪!”
苏轻眉咻了咻鼻尖,撤回身,暂且压下兴奋的情绪,将林琼英领到院中大理石凳坐下,“外祖母,你们到底怎么逃出来的?”
“过程定然万分凶险?”
苏轻眉想象的比较复杂,她猜张成魁接不到亲,必定气急败坏地派人上门搜寻,绿桃和李焱势单力薄,外祖母又被关禁,他们如何周旋?
绿桃麻雀似的叽叽喳喳,忍不住嘴快道:“小姐,不凶险呢,李焱在您走后就用蛮力把赵嬷嬷敲晕,然后又把守老太太门的一帮仆从敲晕,拂冬帮忙一起做的,再然后咱们就偷偷跑出来啦。”
“那,知府派来接花轿的人呢?”
绿桃霸气道:“都敲晕了呀,扔下没管他们。”
苏轻眉扶额:“……”
按照绿桃所言,李焱解决掉碍事的闲杂人等,带他们出逃的半路遇到了陆世子派来的救兵,于是就跟着来了这处院子。
苏轻眉总觉得顺利的过于简单,可又说不出哪里不对劲。
不过这么听来,全是靠李焱掌握的时机刚好,稍微晚一点,等张知礼找上门来就逃不脱了,而她父亲毕竟是个普通商户,不可能预料到后院会发生那些景况。
估计等仆从和迎亲的队伍醒来,苏宅又是一团混乱。
不对啊,那她岂不是白白求了陆迟一遭,早知她的车夫李焱如此勇猛,她就该直接让他把所有人打晕,然后逃出去才对,何必那般迂回……
苏轻眉不太甘心,直到想起毕竟得罪知府,出城也是一桩难事须得靠陆迟,她才稍微平衡了点。
“呜圆呢。”
“小姐,呜圆由拂冬抱着呢,奴婢觉得拂冬不错,就将她稍上了,她偷偷告诉我,若是回去,她会被她二伯给再卖掉的。”
苏轻眉应了声表示同意,既然拂冬都帮忙砸人了,不带上也不行,在旁一直喝茶的林琼英忽地开口:“绿桃,你去帮我烧点热茶来。”
“是。”
苏轻眉见丫鬟蹦跳走开,转头问:“外祖母,您支开绿桃,是有话与我嘱咐?”
“嗯,眉儿,这次世子答应帮你,是不是因为他心悦你?”
林琼英看着面前俏丽可人的外孙女,她已度过大半辈子,懂得世间男人再好都存有私心,且她见证了世子在失忆书生时就对眉儿有意,才会有此等猜测。
苏轻眉听了微楞,然后笑开:“外祖母,您想多了,陆世子心有所属,先前那般想娶我只是为了负责。”
林琼英一听却是更焦急,抓着苏轻眉的手说道:“那他有没有强迫……”
她的眉儿在这府里过了一夜,若陆世子用身份压制威胁,眉儿根本抵挡不得。
“哎呀外祖母!您快别瞎想!”
苏轻眉不愿外祖母担忧,也知今日必须把话说清,便真假掺半地道:“外祖母,陆世子为人和善,济弱扶倾,山上赠我外衫可见一斑,他地位尊贵,至多当我是……从前的朋友。”
至于入京照看呜圆一事,苏轻眉昨日答应陆迟只是权宜之计,尚在纠结,故而不准备与外祖母提及。
林琼英闻言神色终于舒展开,“那就好,外祖母同你实在的说,即使陆世子对你一片真心,你嫁过去受欺负了没娘家人撑腰,过得定不会舒心。等到了京,咱们便莫叨扰人家,也不想着攀谁的富贵。”
“是,眉儿有分寸的。”
老太太拿出贴身的红布袋,“眉儿,这些是我存的,以我的名义备置的田产,你娘耳根软,我没说与她听才能留到现在,将来够你一辈子无忧。”
李家在江南曾经是实打实的中产富户,可惜人丁凋零,逐渐没落,苏文安眼皮子浅,以为夺了商铺就拿走了八成,不知林琼英私下藏了些田地。
“所以外祖母常说,你有底气,寻个上佳的赘婿。”
苏轻眉接过沉甸甸的一沓地契,外祖母无疑是能忍的,一直以来,苏文安为了试探岳母有无私房,盯着她每月花销,吃的稍微好点就百般过问,派仆人到处搜查,近两年外祖母搬上山了才消停。
哎,要是能尽快将独门女户办下来就好了,她方可高枕无忧。
祖孙两讲完正经事,闲拉了几句家常,苏轻眉将外祖母送到房里哄睡后,手轻脚地走出门,带上绿桃去到庭院的石廊下继续讲话。
“绿桃,世子很着紧呜圆,往后呜圆就由你和拂冬照顾,不要再随意让旁人撸蹭。”
“是,小姐。”绿桃凑近,像是憋了许久,道:“小姐,陆公,陆世子救了您,那……他是不是想要娶你,我们入京会不会就去国公府——”
苏轻眉将指腹压在丫鬟唇上,正色道:“绿桃,我和陆世子身份悬殊,往后你这话就不能再说了,谁面前都不许说。等我们到了京城,他或许,或许会偶尔看看呜圆,至多只有这些。”
“哦。”绿桃惯来会抓住重点,“咦,呜圆归我们养啦!”
苏轻眉笑道:“算是吧。”
世子回京求快走的是运河水路,去码头的马车停在大门外,因为有知府的官兵守住两边路口,不会出现闲杂人等打扰。
苏轻眉仍旧担忧叫人认出,早早让外祖母和丫鬟们上了车,给李焱拿了顶宽檐大帽,李焱为了她在扬州是待不下去的,原本的车夫老孟倒可以继续留下,替她照顾城西的孩童们。
至少在扩河道前,她的田产租赁可保证他们无忧无虑,之后的事,临了再想办法。
呜圆懒洋洋地窝在苏轻眉怀里,绒绒的长尾巴扫啊扫的,也就分别了一日,显得特别黏人。
长庚走近颔首:“苏姑娘,世子让您带呜圆去他的马车。”
官制的宽敞马车里,苏轻眉正襟危坐,蹙眉盯向正在看书的陆迟。
猫咪玩耍攀咬他的袍摆和腰带,他却丝毫不为所动,怎么也看不出方才长庚所言:“世子说,万分想念爱猫,急着要见。”的样子。
陆迟缓缓掀眸,“苏姑娘看我作甚?”
“世子,您不是说想它?”
“是啊。”陆迟扣下书簿,轻笑道:“她呆在我眼前即可,我不会拘着她。”
苏轻眉一听,心想有必要提醒陆迟,“世子如此容易想它,怎的还要养我身边,往后看起来多不便,不如留在国公府……”
陆迟无声勾了勾唇。
刚过河就想拆桥,天底下岂有这等美事。
他捏了捏呜圆的粉红猫耳,轻道:“听到了吗?她说不要你,那我只好让柳嬷嬷带你。”
“……”
柳嬷嬷,不就是国公府里八十岁耳背的老忠仆,人是很好的,但那般年纪照顾自己都累,怎样照顾淘气幼猫。
呜圆不大喜欢被他挠,扑腾伸腿,任性地将男人的手一脚踢开。
苏轻眉看着好动的猫,犹豫道:“可长庚不能养吗?”
陆迟揶揄她的同时也在试探,柳嬷嬷离开国公府去外庄,半年后才回,但眼前女子沉思模样显然是认得。
或者可以说,假使当真有另一个大朔,她嫁给他至少过半年。
“长庚不喜欢小宠,且他抱了会出疹。苏姑娘,你不会以为我对你有私心,才让呜圆跟你?”陆迟长手托于耳后,斜倚在桌上看向女子,“我养了它半年,你养了它月余,你猜它更喜欢谁。”
陆迟单手拎起猫的后颈,放在厢椅上的两人中间,甚至由它的脸偏向他这。
然而小猫“喵”了一声,扭头选择了苏轻眉怀里,蹭了蹭她,径直往她怀里钻。
陆迟笑道:“你看,它确实只喜欢你。”
这猫,起初是在花市上待宰,因为背上那一块斑纹,他救了打算送给苏轻眉解闷,在他身边不过呆了四五日。
她才是它的正经主人,它不爱黏她才奇怪。
苏轻眉闻言碰了碰猫耳朵,同样的动作,她做起来,呜圆就毫不反抗,敞开粉嫩肚皮任她撸挠。
不得不说,这种将陆迟比下去的感受不错,所以说猫是识好人的,她这样想,不自觉弯起唇角。
“对了,它原本叫什么?”
呜圆是她取的,陆迟养过它,理应有别的名字。
“不必改,呜圆很好听,就叫这个。”
“哦。”
马车在行,苏轻眉总觉得陆迟似乎常看她,一抬头却见他看的是她手里的猫。
但总归感到拘束,她便索性将呜圆抱起塞进了陆迟手中,起身坐向离他较远的门帘位置。
陆迟手中骤然多出了毛茸茸会叫的活物,心情一般,其实猫咪的心情也一般,比起男人,它当然更喜欢软绵绵的姑娘家啦。
苏轻眉哪管他们的相看两生厌,掀开帘子瞧外面风景。
前世,陆迟从徽州走的驿道,这一世来扬州,是为了行水路,为何会有不同呢。
难道她在无意中改变了什么?
“世子,扬州张知府前来送行。”
国公府世子途径扬州归京,一州之长来送送非常合理,“嗯,让他过来。”
“是。”
苏轻眉听了忙收回脑袋,后背贴着车厢内壁,无论从哪个窗接见,对方都看不见她。
朝廷去岁选秀女,她虽出身商户毫无可能,起鹅裙更新一巫耳而七雾尔巴易但苏文安也递过画像,她不清楚知府会否凭画像认出她。
陆迟放下猫,对她的动作只作未见。
片刻后,张知礼习惯走右侧,陆迟却屈指敲了敲门边,径直撩起车门大前帘。
人影极快,将至眼前,苏轻眉惊诧地无处可躲。
陆迟似乎这才发现她在躲避,善意地朝她招手示意膝腿,苏轻眉气得不得了,掐紧手里的丝帕,最终不得不屈服,气呼呼趴上他的腿,由他的大袖遮挡住上半身。
张知礼弯下腰,一打眼就看到美人匍匐于世子腿间的香艳场景,顿觉老师说过的世子心机莫测是多虑,这作派和他儿子有甚区别?
说到张成魁,他简直悲痛欲绝,现下不过强打起精神循礼送别世子。
“世子,卑职家中有些急事,昨日未来迎接,是卑职的错,望世子海涵。”
男人的宽袖掩盖下。
苏轻眉的鼻尖撞满了松柏冷香。
她叠臂趴在他的膝腿,起初有意隔开距离,可她高估了自己,腾空胸腹非常人能忍,不多时,她就无力放任的将他当成身下垫枕。
陆迟感受到那抹柔软终于不甘不愿地贴覆上来,笑容愈加温和:“张大人无须多礼,事出突然,我如何会怪你。”
张知礼看到陆迟身上的女子,见不到容貌,也料肯定是位大美人,便有意讨好:“江南此地景、色秀丽,世子真要常来,好让卑职弥补少许。”
如今朝廷有三拨派系,一拨是先帝和先皇后时的旧臣和学生,一拨是皇上和太后娘家保皇一党,最后一派是边关穆将军为首的大将,事国不事君。
张知礼师从如今的太子太傅叶温茂,和陆迟不坐一条船,但他无意得罪,总之平平稳稳坐好知府的椅子就行。
话说到此,寒暄足够,张知礼等着世子挥退,苏轻眉也眼巴巴等着直起身。
陆迟忽然问到:“比如呢?”
张知礼:“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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