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知礼皱眉,“什么?”
庐大夫指了指身下,重复:“我说伤在,暗、处。”
“怎么会伤在那?”
“那就要问令公子,碰了什么不该碰的。”像是中毒,又像是暗病,以他的功力,难以界定。
张知礼虽说觉得此病提起不堪,但他儿子在外沾花惹草惯了,或许这次玩的稍微过火而已,于是松了口气道:“庐神医尽管开方子,我唤下人去抓药。”
“开方无用,我看他已开始发烂,趁现在只要剐掉小半,等个四五日就得全剐了,要不要做你们看着办,想清楚了寻我或者小刀陈。”
小刀陈是江南替人净身送进宫当太监的老师傅。
说完,庐医师潇洒甩袖离开,留张知府一个人腿软摔坐地上。
管家急匆匆从外面进院,尚未听说大夫诊治结果,禀告道:“老爷,两日了,替大少爷纳妾的人全都没回来,奇怪的很,奴才怕是出了事。”
“纳妾,还纳什么妾!”张知礼痛苦捶地,他连个孙子都没有,儿子就快被阉了,忽地,他扬头:“你说的对,赶紧把那良家子直接抬进门,立刻盯着他们洞房,看来不来得及给我留个种!”
管家不明就里,慌张道:“啊?是,奴才这就再去派人!”
张知礼听着屋里的□□,眼睛通红,拉扯住要离开的管家,“把全扬州的大夫都给我找来,不管如何,用药止住少爷的痛,怎么也得看着他把洞房做完!”
第21章
苏轻眉混混沌沌地眯起眸,瞧着面前的一抹月白虚影,讷讷道:“陆迟,是你吗。”
她恰好因为梦见张成魁害怕地在哭,被眼泪遮挡的视线些微模糊,然而男人的轮廓深邃分明,她曾看足三年,即使在梦里,她也能一眼认出。
苏轻眉在助眠药物的影响下,迷糊地以为仍身在梦境中的知府后衙,她遇上了张成魁,潜意识里,她希望陆迟如那日策马奔来,替她赶跑贼子。
所以,他便出现了。
苏轻眉没多余意识去顾忌男女之防,捉紧男人的衣角,呢喃不休:“陆世子,我不想嫁给张成魁,你是来带我走的吗?外祖母也能跟着走吗?”
皎洁的月光透过雕花窗桕,落在陆迟的身上如镀了层银白虚影,的确很像是从梦中走出,他弯腰,指尖挑起苏轻眉睫尾的泪珠,回她:“当然,本世子可以。”
短短数日,女子本就巴掌大的俏丽脸蛋,两颊的嫩肉清减,颌角弧线瘦削的教人见之心疼。
李焱日日与他回报,苏家大小姐十分坚强,并未哭过几次。
原来,她的眼泪全都存到了夜半三更,眼下误会他是假的,竟会放肆哭成这样。
苏轻眉兀自点点头,梦里就让她自欺欺人的高兴一回吧,“我就知道,倘若你恢复记忆,你总归愿意救我,你人心狠,却也清高,看不上强抢民女的男人。”
他要是真的就好了。
男人的宽大手掌将她轻轻攫住,力道捏的恰到好处,指腹在她的樱唇上反复摩挲。
薄茧砥砺着柔软,忽地她呜鸣了一声,无意探出舌尖,在他手上划过一丝湿透的暖意,酥酥麻麻。
男人的喉结上下动了动。
“我不清高,只要你做我的外室,没人敢碰你。”
除了他。
苏轻眉蒙着水气的双瞳就这般被迫迎向男人灼灼的目光,耳边听着他用极致温柔的语调说残忍的话:“苏姑娘,愿意吗。”
女子正值脆弱,满腹委屈。
她听到这句话后微微一颤,止不住更多的眼泪夺眶而出,男人的手倏地又被烫到一颗湿热泪珠,收回遐思的霎时挺拔脊骨,松开了她。
苏轻眉没了桎梏,侧身趴回桌上,开始无声流泪,哭腔旋回低吟不止。
“怎么办,我不想做妾,不想做张成魁的妾,也不做你的!”
“若是外祖父在,我舅舅在,我母亲在,他们都在,是不是就真的会有、会有人能、能护着我,多疼我一些。”
这些话,她白日里一句不敢讲,怕传到外祖母耳朵里,让老人家难受。
可她真的好累啊。
前世如此,未曾想这一世更惨。
女子抽抽噎噎回头,月光下的半张脸挂着清泪,见陆迟的人虚影还在,生气哽咽问:“陆世子,你为何还不走,也想和前院我父亲一般,等看我笑话是不是。”
“记得刚嫁你时,我想,我以为终于多了个人对我好,原来没有……”苏轻眉哭得累了,嗓音逐步虚弱下去,“国公府,和家里一样……没有……”
女子思绪混乱,说话反复,归咎于她最近体虚敏感,强装坚强憋着许久未哭,第一次用助眠的方子,显然吃的那一剂过猛。
陆迟见状不再逼问,靠近将她拢进怀里。
他细细品读她只字片语里泄露的辛秘,他当然可以信手拈来说出千百句假意安慰的话再诓她,偏偏她哭得梨花带雨,偏偏他这时不想。
女子的呼吸渐渐平稳,歪靠在男人身上半睡过去。
陆迟打横抱起她放在床上,她斜枕着绸枕,雪肤花貌上挂着晶莹残泪,挺翘的鼻尖通红,如同那日受伤的呜圆,十分可怜。
大概不小心被弄醒片息,她嘴里不断念念有词,“我怕,我不要做谁的妾。”
陆迟敛住眸光,替她掖好衾被。
他心里闷堵,好像不说些什么,那一口郁气便散不出去,唯有以书生的口吻,温和道:“苏姑娘,别怕,不会的。”
苏轻眉蹙眉,手臂不安分地从被角下探出,抓住他的腕,生怕他走似的,陆迟瞥了眼窗外泛白的天色,逐节掰开她握的很紧的五指。
掰到最后的那枚秀气小指,女子翻过身带着鼻音,淌泪唤了声,“母亲,求求你,别走。”
八月晦日,晨雾中,苏宅点亮了数盏红灯笼。
虽说知府言明要求不可张扬,但苏文安按捺不住激动的情绪,将宅子里张灯结彩了一番,一想到他即将和知府结亲,有极大可能吞下隔壁王家的绸缎庄成为皇商,他就喜不自胜。
过了午时,苏文安和刘氏站在家门口,等啊等,大道尽头果然来了一支十分简易的接亲队伍,正是上次见过的那几位。
纳妾么,本该连迎亲的都无,能有就说明男方够看重的了。
苏文安对此并不放心上,喜气洋洋地走上前,“刘管事请进,茶水已备好。”
“让你先敲的婚契呢?”
“在这!”苏文安恭敬递出,“劳烦刘管事交给张知府。”
为首的刘权神情倨傲,得意地将契纸看了眼,折叠收回襟袋,“我们公子急得很,不用废话,往后苏姑娘可就与你们苏家全无关系。”
“那是那是。”
刘权将另一张纸交到苏文安手上,“喏,别说我们老爷待薄你们,礼单在此,你们核对清楚,只要苏姑娘能为我们公子生下一儿半女,自有你们多多好处。”
苏文安不在乎契纸,听到是礼单笑容满面地接过,“大人真是看重小女,纳妾还送礼。”
话是如此,他迫不及待地展开阅览,面上一僵,知府大人真是小气,也就是些鱼肉箱奁,勉强过得去,和小门小户娶老婆的差不多,他以为有贵重的珠宝首饰呢。
苏秋雪躲在门后,踮起脚尖,没看到花轿,忽地喊道:“娘,喜轿呢?”
刘权看到了她,眼珠子贴在她身上似的。
刘慧娘忙挡在女儿面前,向后压低声斥责,“不是让你别乱跑么,你难道想被张成魁的人给看上!”
“母亲,我好奇嘛,高兴得就跟做梦一样。”
苏秋雪常年被苏轻眉压一头,尤其陆迟那次她起鹅裙更新一巫耳而七雾尔巴易彻底丢了丑,陡然间最恨的姐姐被掠去做知府儿子的妾,她欣喜之余,顿觉顺当的颇不真实。
“乖,你快点回去,过了今日,母亲就去给你找更好的说亲。”
苏秋雪暗自腹诽,能有多好,好过那位陆公子么?她只想要陆公子,能不能让母亲替她寻一寻呢。
前院热闹,后院动静也不小。
苏轻眉蹙着眉心,站在门口朝李焱私语:“李焱,你真的下迷药了吗?为何他们都没人晕啊?”
她这两日用过药眠觉好,摩拳擦掌打算昨半夜带外祖母走的,等啊等,护卫吃完混了迷药的晚饭,仍旧精神矍铄守了一夜……
李焱低头,看不清表情,“小姐,我也不知道,大概我买到的是假药。”
苏轻眉简直气地想哭。
杂事净往一处挤,先前苏轻眉买的丫鬟拂冬一大清早蹲在门口,凳子没坐热,就被绿桃告知了现下的难堪情形。
苏轻眉自身难保,想让拂冬回家当没买过,然那姑娘话不多说,跟在绿桃后面跑前跑后,让她干什么就去干什么,半句不提离开。
苏轻眉没办法,唯有随她去。
事已至此,她只能带上仅剩的迷药,等到了府衙再试试,希望做梦陪了她一晚上的母亲,在天之灵能护佑她。
苏轻眉把临时更改的计划和李焱,绿桃说了说。
简而言之,等她出嫁后苏文安松懈,李焱趁机带走外祖母,到衙门后宅的墙外放绳索拉她,她需要做的就是洞房前把张成魁迷晕,避开衙门的下人。
说起来简单,盼她运气好,能成功逃离魔爪。
苏轻眉不放心,拉着绿桃进门重复叮嘱。
绿桃哭丧着脸,“不行小姐,奴婢还是跟着你一道嫁过去,也好有个照应。”
“你来能做什么,独个逃更不易被发现。”
苏轻眉没说的是,若她逃不出来,至少不能连累她的丫鬟,以张成魁那种可怕的脾性,是个女子都不会放过。
“小姐,那拂冬呢,你看她力气多大,兴许帮得上你的忙。”
“我们暂时不了解她的秉性,事关重大,我不敢冒险让她提前知晓。”苏轻眉嘱咐她,“你今晚看状况行事,若她无可疑就带上,否则别叫她发现。”
苏轻眉见绿桃仍黏着要陪,道:“你还有件最重要的事要做。”
她抱起地上脚边匍匐的白猫,摸了摸它。
“把呜圆送到城西,让孩子们代我照顾,呜圆与孩童玩耍会高兴的,陆迟倘回来带它走让他们也别拦着。”
苏轻眉低首亲了亲呜圆毛茸茸的脑袋,它也像知道她不开心,低低喵呜一声回蹭安慰。
绿桃哭着点了点头。
吉时在午后黄昏,张成魁派的迎亲队伍赶到,花轿停在后门口,为首叫朱嬷嬷的精神老妇,捧着一叠新衣裳,一进来就轻车熟路地走向苏轻眉的闺房,堵在门口,让对方知道无路可退的精明模样。
苏轻眉站在房里,换套衣裳,在里衣藏了把短匕首,必要时刻……
就在这个当口,早前抱着猫咪出去的绿桃,很快又抱着猫咪回来,这次她甚至连敲门都忘了,奔跑带跳,急速冲进苏轻眉的闺房。
“小姐!”
苏轻眉系上腰绦,抬头看到跑的满头大汗的绿桃,“绿桃,怎么了吗?”
绿桃激动不已,比手画脚,“小姐,有救了!”
“什么?”
“小姐,原来陆公子是国公府世子!”
苏轻眉微张檀唇,倏地站起,手上的衣裳掉落在地,她姣好清丽的面容因惊讶和紧张失色,“你,你从何得知?”
陆迟难道真的因为她的不具名信笺提前想起了?
“扬州城的街上都传遍了!世子由徽州借道扬州不日回京,官道排了老长的队,官府亲眷也好,百姓们也好,全都挤在路口,就为了偷看陆公子,啊不是,是尊贵的陆世子一眼!”
绿桃放下白猫,上去抱住自己小姐,喜极而泣:“小姐,您肯定不用嫁了!”
苏轻眉脊背挺直,努力维持镇定,看起来不如绿桃喜悦,因为她了解陆迟的脾气,即使恢复身份也不是绝对愿意帮她,但无论如何,这是她争取来的机会,她要去试一试。
苏轻眉看着守在院中的朱嬷嬷,声线颤颤,“绿桃,偷偷喊李焱来帮我,我要立刻去找陆迟!”
作者有话说:
前半段女主以为是假的其实是真的,后半段女主以为是真的其实是假的。
狗子是嘴硬,没舍得让女主做外室,且女主后来逃成功的。
所有正版读者的支持是我码字的动力,祝你们天天快乐。
第22章
苏轻眉看着守在院中的朱嬷嬷, 声线颤颤,“绿桃,偷偷喊李焱来帮我,我要立刻去找陆迟!”
丫鬟重重点头:“是!”
李焱十分聪颖, 绿桃跑出去与他耳语两句, 他便了然应下。
片刻后, 只见李焱身健如牛,冲进来一把抱住坐着呆住的朱嬷嬷往墙上锁, 振臂高呼一声, “小姐快走,外面的人我都已替你清干净,立刻让孟叔架马车送你去城中!”
“好, 你们好好等我回来!”
苏轻眉咬唇提起裙角,利落地攀上了马车。
孟叔年纪虽大, 架马车的功夫一流,李焱嘱咐他最好先去浚仪街口,他满以为是小姐的吩咐,而苏轻眉也根本无暇顾及具体路线, 只道进了内城再慢慢寻长队。
浚仪长街入口处锣鼓喧天, 人头攒动, 苏轻眉心急如焚, 却不得不因为拥挤人|流堵在马车里, 耳边净是路人们激烈频频的交谈。
【英国公府失散多年的世子寻回来了,就在前面呢, 你听说了没?】
【当然听说了, 不就今早的事。】
【哎哟, 这都比得上昨年皇榜设立太子那回的阵仗了, 如今的英国公爷不是二房的那位吗,能甘心把世子之位从儿子手里交还给久未见面的侄儿?】
【你傻了吧,不甘心也得给啊,他何止是世子,他的母亲是我们大朔朝前长公主,也是先帝一派留存的唯一嫡亲血脉,要我说,那正统可比当今——】
【嘘——闭嘴吧你,不兴胡说了!】
交谈声隐约变轻,人已走远,苏轻眉听完毫不诧异,他们说的当然就是陆迟。
大朔朝先帝勤政,唯娶了先皇后一人,龙凤胎中的独子早亡,从堂系过继了一位做太子,长公主则下嫁给了当时的英国公府世子,也就是陆迟的父亲。
后来夫妇二人出游江南不幸沉船而逝,是以单纯按血统论,陆迟的确算是先帝仅留在世的血脉。
可想而知,在前世,这样集身份,容貌,才学俱是拔尖的男人,偏偏匪夷所思地娶了个卑微的商户女为正妻,让多少高官嫡女将苏轻眉视为眼中钉,她怎么可能在京城女眷中好过。
一番回忆后,苏轻眉发现她眼下最担心的变成了,陆迟会不会根本不想承认认识她。
马车慢吞吞往前挪,离仪仗队伍越来越近,老孟和苏轻眉四下寻找,迟迟未找到队伍领首处该有的陆世子身影。
就当她焦躁不已时,忽听得左边有人高呼了一句“世子安康。”
苏轻眉急忙换了边车窗,撩开窗绸望过去。
不远处,陆迟果然高高坐在马背上,侧身对她。
在无数的百姓和官员仰望中,男子气质绝然,有如熠熠珠玉藏于瓦砾间。他银冠束发,姿态挺拔,圆领盘扣严谨勒至脖颈喉结处,举手投足间俊雅出尘,风姿特秀。
于苏轻眉而言,这样的陆迟陌生又熟悉。
或许是一闪而过的想起曾经待她和善的书生,她心中终于鼓起了些勇气,扒着窗口探身大喊道:“陆世子——”
“陆世子——!”
他对她的声音该是有点印象,这般跟随众人呐喊,能让他听见,也不显得突兀。
接连两声后,苏轻眉终于等到男人回过头,他循声看向车窗中的她。
女子紧张地将额角被风吹乱的碎发撇往耳后,忐忑地露出整张光洁姣好的脸庞和他对上视线,哪怕他肯多停留一息,至少让她来得及说出救她两个字。
可是没有。
陆迟的漆眸带着毫无温度的笑意,单单望了她一眼,便极快地转了过去,继续同随行的官员交谈。
看得出他已认出她,只是不想搭理。
苏轻眉从起初的欣喜希翼到错愕,再到失落不过几瞬,他这样做在情理之中,她惯来逞强,神色恢复如常后缓缓放下车窗绸帘,淡声吩咐:“孟叔,我们回去吧。”
“小姐,咱就这样走了?”
“嗯。”总归有备用办法,今晚还能依计行事。
擦肩而过,经过昂首的良品白驹时,单骑马车渺小卑微,如同蝼蚁,徽州知府贺涿微微皱眉,问起陆迟,“世子,我看马车中那位女子似乎认得你?”
苏轻眉无意偷听,却也还是听到了。
他笑着说,“嗯,见过几面而已。”
马车即将离开浚仪街,却被人挡路拦了下来。
苏轻眉遭过一次半路遇险,心下一慌,直到听得素袄男子拱手作揖,声音温凉:“在下英国公府世子的随侍长庚,世子想请苏姑娘过府一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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