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开着,当然是她故意开着的,像在撒娇,给对方一个来哄她开心的机会。
她承认这种做法有赌的成分在里头,毕竟靳司让这人油盐不进,没人能强迫他做他不愿意的事。
好在她赌赢了,半小时后,她听见了他的声音,从门口传来,清冷懒倦,自带降火特效。
“又在闹什么?”
大概是夏冉的耳朵犯了错,他竟从他不耐烦的话腔里听出一丝宠溺,埋在枕头里的脑袋没抬,嘴唇已经笑成月亮弯。
嗓音经过挤压,有种装腔作势的沉闷感,“她走了吗?”
“走了。”
夏冉瓮声瓮气:“哦。”
靳司让揣测,“你不喜欢她?”
“嗯,她也不喜欢我。”
许白微虽待人处事有礼有节,看谁都眼尾含笑,但夏冉能察觉到,她不太喜欢她,她看向自己的目光总是意味深长的,给人一种审视的感觉,仿佛下一秒就要对你进行劈头盖脸的一顿点评。
这种态度,用瞧不上可能更为妥当。
夏冉想做个讨人喜欢的女孩,但不是非要每个人都喜欢她,这难度太大,承受太多浮于表面的爱也会让她觉得疲惫,她只要她在乎的人喜欢她就足够了。
至于许白微,她没打算跟她当朋友,她们天上地下的,估计也当不了朋友,她完全不在意她,她在意的是靳司让刚才对许白微露出的微笑。
是礼貌性的笑容,还是说许白微在他看来,是特别的存在?
她和靳司让的关系比一开始好太多,他身上有种魔力,了解他就会被他吸引,他惹人心疼,她已经将他当成了不可割舍的家人,这是他们之间特殊的羁绊,她占有欲强,不允许旁人随意侵占。
想到这,夏冉忽然有点理解她和方堇初到靳家,靳司让表露出的冷待和不待见了。
独一无二的爱被切割成几小块,换谁谁都不会开心。
这些她没法和靳司让说,也说不清,只能找另一个听上去可信度较高的理由:“她吃饭太规矩了。”
用餐的时候一言不发,刀叉和碗碟碰撞的声音很轻,表情管理也好,举手投足优雅到像个贵族大小姐。
对比起来,夏冉感觉自己变成了彻头彻尾的乡野丫头,不识大体,举止粗鄙,这让她升起一种无地自容的羞愧感,一顿饭吃得味同嚼蜡。
天晓得,她有多努力,才按捺住将脚翘到椅子上的欲望。
靳司让保持着单手插兜的姿势,闲闲散散地倚在门边看她,“你吃你的,管她做什么?”
夏冉终于抬起脑袋,这会是真的有些急了,“我也是女生,当然会在意。”
靳司让无法理解,“这和你是女生有什么关系?”
夏冉下巴抵在枕头上,扁着嘴闷闷不乐,“你们男生喜欢在背后偷偷比较,我们女生就不能比了吗?我可不想输给她。”
但凡她的胜负欲用在学习上,他们早就进了同一个实验班。
这些靳司让只放在心里想想,没泼她冷水,“她晚上还会来我们家吃饭,到时候,你吃你的,当然想把脚翘在椅子上也随便你。”
夏冉眨眨眼睛,不再耿耿于怀,她的心情就像坐了回过山车,从低谷攀升到顶点。
她脸上有被枕头压出的半边红印,还没褪去,看着像晕染过渡的腮红,骄矜的小表情勾人眼球,靳司让多看了几秒才别开眼。
那顿晚餐夏冉还是吃得不太舒服,很难形容这种感觉,可能是她们天生的磁场不合,也可能是许白微越来越藏不住的轻蔑。
许白微走后,夏冉从靳司让口中听到了一个值得锣鼓喧天的好消息和一个惊天噩耗。
一中每学期按学习成绩重新调整班级以及座位,夏冉摸到了实验班的尾巴,有幸和靳司让在同一间教室里学习,不幸的是,许白微会转学到一中。
她过往的成绩实在漂亮,都不需要入学测试,直接被安排进最好的班级。
也就是说,未来一年,夏冉都要和她抬头不见低头见的。
因为靳泊闻和许家的关系,夏冉没法将自己说不清道不明的不满情绪发泄出来。
在学校里,她会主动和许白微打招呼,许白微则会回给她一个格式化般的笑容,生分,疏离,点到为止。
两个人维持了一阵表面上的友好关系。
靳司让察觉到了涌动的暗潮,发现她是真不喜欢许白微,不光因为许白微挑不出差错的用餐礼仪,还有其他因素,他暂时分析不出。
索性把话摊开问:“她欺负你了?”
夏冉想说,能欺负我的估计也只有你了。
但她怂,实在没那胆子,摇头,“没有,你为什么这么问?”
“你比以前更不喜欢她。”用的肯定语气,然而他真正想说的是:你看她不顺眼。
这说法直白多了,还不留情面。
夏冉说:“她让我觉得我很笨、很差劲,什么都不会、什么都不懂。”
虽然靳司让总是将“夏冉,你傻不傻”挂在嘴边,但他说这话时,不会让她心里不舒服,许白微不同,在夏冉遇到一些高深莫测的问题,或闻所未闻的事物时,她不会说她傻,相反她会耐心解答她的困惑,最后再来一句:“你不懂这些也正常。”
就当她内心阴暗,和许白微相处得越久,夏冉心里越别扭,她总给她一种说不上的违和感,就跟绵里藏针一样,和善的态度里总会参杂着一些不易察觉的嘲讽。
当然夏冉也不是只会嘴上抱怨,为了改变许白微在自己面前高高在上的姿态,那段时间,她花在学习上的时间成倍增加,尤其是英语,她开始尝试看无字幕翻译的外文电影,遇到听不懂的,就把那个单词单独拎出来,记牢后,将进度条倒回去,凭着记忆再复述一遍。
不到半个月,她的听力和口语能力有了突飞猛进的进步。
在这半个月内,她还意识到一件事,许白微并不是只针对她,不管男女老少,只要是她瞧不上的,她都是这副态度,就和靳司让一样,连轻蔑都是一视同仁的。
靳司让没说话,看向夏冉的眼神像在要她举个简单的例子,好方便他理解。
这可太多了,夏冉根本不需要细想,就能罗列出一堆,但不知道为什么,一对上靳司让的眼睛,到嘴边的话就变成了略带委屈的控诉,连话题主人公都变了,“你以后能不能少说我笨啊,多夸我几句行不行?”
靳司让一秒都没停顿,“不行,我说不出违心的话。”
夏冉气到摆手,“就你良心敏感脆弱。”
靳司让垂在腿侧的手指轻轻一动,半会才对身前垂头丧气的女生说:“你没你认为的那么一无所知,至少我不知道的东西,你都能叫得出名字。”
“比如?”
“书店旁长着的红花酢浆草。”
“……”
夏冉顿住,一脸的不可置信,“你这算是在夸我?”
靳司让没说话,其实他并不想举这么一个经不起推敲的例子。
他的词汇储备量很大,饶是如此,还是无法准确形容出她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
对着她呆愣的脸,他脑子里只有四个字:傻得可爱。
高三上学期一结束,靳泊闻同方堇和平分手,这事一点征兆都没有,夏冉听到后大脑一片空白,第一反应是她是不是得离开靳家了,那她以后还能和靳司让现在这般相处吗?
等到夏冉平静地接受这个事实后,她开始好奇他们分开的原因。
方堇只说了其中一点,这些年她虽然和靳泊闻睡在同一间卧室,但两个人一直分床睡。
无论是身体还是心理上,靳泊闻都没法彻底接受方堇,方堇理解,因为她也是如此。
夏旭去世了十几年,她一直没能忘记他,尤其是当她想到他是死在了最爱她和夏冉的那一年,心脏就像被剜掉一个口子。
靳泊闻和方堇就这样心照不宣地磨合了几年,到最后两人心里都还是有疙瘩,分道扬镳是必然结果。
方堇:“还有其他原因,你以后会明白的。”
又是“以后”那套说法,夏冉趴在方堇腿上恹恹地哦了声,方堇揉揉她后脑勺,“妈妈过几个月会被外派到西北,在那待上一段时间,我和你靳叔叔商量过了,这段时间他会照顾你,你们就按以前的相处模式来。”
夏冉眼睛一亮,应了声好,“那你去西北前的这段时间住哪?”
“公司会给我安排宿舍。”
“那我陪你。”
方堇最后没同意,夏冉就没搬出别墅,
寒假期间,夏冉每周会抽出三四天去陪方堇,有次在路上碰到许白微,许白微问:“你妈妈现在没住在靳家?”
夏冉不觉得这是什么说不出口的秘密,实话实说:“嗯。”
许白微没再问下去。
夏冉不明白许白微突然提起这事有什么目的,却也只能带着一肚子的困惑进入高三下学期,渐渐的,她发现许白微对自己的态度看上去更加和善了,她开始主动跟她搭话,原先围在许白微身边的那些人也是,只是她们看向她的眼神带点不可捉摸的诡异,其中阮念和赵思淼最为明显。
夏冉不知道许白微背地里怎么和别人形容她的,可能会参杂着几句高端的冷嘲热讽,但无所谓,她也没少说她不是,就当扯平了。
当然这前提是许白微不把方堇拖到她们两个人战场上。
方堇是个有故事的女人,一个人在乡下将夏冉拉扯长大,饶是经历了如此多的辛酸往事,她还是美艳得过分,每次来开家长会,都会被不少家长夸奖年轻漂亮。
话里自然有客套的恭维,更多的是真情实感的艳羡。
夏冉听说后,得意地扬起下巴,没多久她就笑不出来了,甚至一度害怕听到“漂亮”这个词。
全因周围质疑的声音越来越多:过了这么多年艰苦的生活,方堇为什么还能维持美貌?她有钱保养吗?那她保养的钱又是从哪来的?
有人问许白微:“你家不是和靳司让他们家来往多吗,那你见过夏冉妈妈吗?她真和传言说的那样?”
许白微看上去对别人的家事丝毫不感兴趣,轻描淡写地回了句:“她妈妈我见过一回,挺厉害的。不过不知道为什么,现在没住在靳家了,就夏冉一个人还住着。”
不具体阐述究竟是哪方面厉害,还是用意味不明的话腔囊括,留下足够引人遐想的空间。
到底是照顾孩子、丈夫的能力强,还是嘲讽她手段高明的意思?现在又为什么抛下女儿搬离靳家?
夏冉想破脑袋都没想明白,漂亮本该是对女性的褒奖,怎么就变成了对一个女人恶意的物化和污名化?
夏冉认为方堇是因为自己才无辜受到了牵连,她没法再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是她脑子没靳司让那么灵光,一时半会找不到许白微的软肋报复回去,只能私底下找到她,幼稚地威胁几句让她闭牢嘴巴。
在那之后,夏冉没有和许白微说过一句话,听见别人在说方堇的不是,当下就冷着脸骂回去。
效果甚微,该有的恶意中伤还是一句不差。
夏冉天性乐观,多愁善感这个词与她极为不搭,以至于她一进入低落状态,周围人立刻就能察觉到。
放学路上,靳司让突然问:“喝不喝奶茶?”
夏冉注意力迅速被转移走,“你请客就喝,要超大杯的。”
难过归难过,不代表她会放弃每一个坑哥的机会,即便她已经没有身份叫他哥了。
靳家家底厚实,靳泊闻又大方,每个月给的零花钱足够靳司让大手大脚地挥霍,一杯奶茶喝不穷他,“随你。”
夏冉趁机再敲了笔,“奶茶店附近新开了一家甜品店,哥,你要是还有钱,就再请我吃块慕斯蛋糕呗。”
那声哥叫得相当甜,表情也是,眉眼弯弯,樱桃唇分外勾人。
典型的得了便宜还卖乖。
靳司让绷紧的心弦被她的笑容轻轻拨弄了下,松和不少,出校门没一会,夏冉突然欸了声,“我有东西落在抽屉了,我现在回去拿,哥,你在就这等我,千万别走啊。”
她一步三回头,生怕他会抛下她。
等脚步声淡去,靳司让才朝她离开的方向看了眼,她是跑着去的,背影很快消失在教学楼里。
靳司让缓慢别开眼,在树荫底下站了会,没多久有人路过叫了声他名字,“你不走站这等人呢?等谁,你那继妹啊?”
不像随口一问,靳司让直接把他当成空气没理会。
这人不嫌冷脸倒贴热屁股,又凑上去,“你跟你那继母在同一屋檐下也好几年了吧,她是不是跟传闻里说的一样手段特别厉害?哦不对,现在也不能叫继母了。”
第一下靳司让并没有听出他的其他意思,只觉他那语气听上去让人恶心,嫌恶地皱了下眉,“跟你有关系?”
男生赔笑,“我这不是在关心你吗?怕你被什么来路不明的人骗了感情,尤其是那种长得漂亮的成熟女人,心眼都多。”
靳司让看了眼手表,不愿再同他浪费太多口舌,“听说你前不久谈了个大你七八岁的女朋友,没两天,人就把你甩了。”
气氛瞬间凝固。
“知道她为什么看不上你吗?”靳司让视线在他身上来回逡巡,带有一种高高在上的审视感,嗓子像含着薄冰,沁凉扎心。
“长得不算碍眼,结果一张嘴就喷粪,谁能受得了?”
“有空操心别人的事,不如花点时间在自己身上,好好想想怎么让自己这张嘴变得不那么遭人嫌。”
这些话被赶来的夏冉听见了,还是一字不差的,一时间在一旁听瞠目结舌,这是靳司让第一次一连串说这么多话,还有让她觉得诧异的,是他秋后算账的姿态。
看着什么都不放在心上的人,算起账来一般人还真招架不住。
那嚼舌根的男生不讨没趣离开后,夏冉才从墙角的阴影里走出,小心翼翼地扯了下靳司让校服下摆,“哥,我以前没做什么对不起你的事吧?”
想到什么,夏冉懊恼地垂下头,踢了踢脚底的碎石子,“还是说,我的存在本身,就够对不起你了。”
夕阳西下,两个人的影子被拉得很长,中间空开一大段距离,靳司让不露声色地往她那挪了几步,一小部分暗影叠拢在一起。
“奶茶和慕斯不要了?”
夏冉条件反射地喊了声:“要!”
靳司让轻笑一声,“夏冉,在你看来,我还是个大度的人?”
夏冉听懵了,“嗯?”
突然说这个,是反悔不打算请客的意思?
靳司让没等她,抬腿朝奶茶店的方向走去,冷淡地续上话茬:“大度到会请对不起我的人吃东西?”
“怎么不能请?”夏冉理所当然又一本正经地说,“你可以在里面下毒的。”
靳司让被她气笑了,止步回头,抬起手捏住了她恼人的唇。
关于方堇的流言在半个月后戛然而止,夏冉还来不及松口气,就听见有人问:“你们都在说靳司让继母怎么怎么样,就我一个人好奇靳司让爸妈为什么要离婚吗?”
搭腔的人一本正经地摇了下头,“听说不是离婚。”
“死了?”
“好像是。”
隔了不到两天,“我打听到了,他妈是自杀的。”
“为什么啊?”
“跟一男学生有关。”
靳司让话少,不喜欢参加集体活动,学生时代,有着一副好皮囊、特立独行的男生酷到招人喜欢,也容易招人嫉妒,尤其是被老师宠爱的三好学生。
有人开了个头,不少人接着附和。
夏冉听着心脏差点跳停了,她怕靳司让会听到这些,转头又躲进水里折磨自己。
他的背影拓印在沥青路面的,单调的像一幕黑白幻灯片,看得夏冉心口酸涩。
她挤出一个笑容,跑向他,跃起,一把勾着他的肩,“哥,我又想喝奶茶了。”
靳司让没推开她,弓下腰问:“他没给你这个月的零花钱?”
夏冉没脸没皮地笑道:“给了,但我花光了。”
他太阳穴跳动两下,“今天才六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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