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冉扯唇笑了下,含住吸管,一口没吸上,垂眸发现杯里只剩下了波霸,她起身丢进垃圾桶,没回原来的位置,而是自己找了处安静的角落。
靳司让坐在离她不远的地方,没多久他们之间插进来一个四人小团体,仗着有层遮挡,他看向她的目光逐渐变得大胆赤|裸。
她低头玩着手机,也可能是在和别人聊天,手指敲击键盘的动作一直没停下来,唇角偶尔牵出一道弧线,对他来说,是分外碍眼的笑。
不管是过去还是现在,她不说话的时候,有种懵懂天真的乖巧,欺骗性十足。
一收起散漫随性,认真盯住一个人看时,或许她自己也没察觉到,那种攻击性和吸引力有多强烈,瞳仁里的光流转,藏着不服管教的倔强。
四人团体中的一人不小心打翻了一杯柠檬水,溅到夏冉裤腿上,靳司让起身,微顿后坐了回去。
这个动作,值得考究,许白微第一时间捕捉到了,但她不打算细究,她很清楚,要真这么做了,就是在自取其辱。
女生一脸抱歉,忙不迭递出湿巾,连声道歉。
夏冉笑着说没关系,接过,弯腰擦了擦裤脚,手心黏腻,她干脆利落地扔了纸巾,直奔洗手间。
不一会,高跟鞋敲地的声音由远及近,不到五秒,她闻见了许白微身上独有的香水味。
许白微将手放到感应器下,先开口:“我收回之前的话,你其实也没怎么变。”
夏冉疑惑的眼神递过去,示意她把话说得明白些。许白微不动声色:“还是很会说,说出来的话也容易让人陷入难堪的困境。”
夏冉这才听出来,她是在指责自己刚才旧事重提,扯扯唇,散漫一笑后说:“没你厉害。说起来我真挺佩服你,她们当初都这么背叛你了,你居然还能和她们有说有笑,换做是我,估计只希望她们有多远能滚多远。”
许白微反唇相讥:“我不像你,没必要出了什么事,就要撕破脸到老死不相往来的地步。”
夏冉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你这是在怪我高三和你撕破脸?”
许白微笑了声,顺着话题往下说:“前几天,靳司让问我高三为什么要和你撕破脸?”
夏冉一顿,跟着装模作样地笑起来,“巧了,他也问我了,不光这样,那天你俩聊起这话题的时候,我就在旁边,你的回答我都听得清清楚楚。”
许白微脸上闪过一霎的不自然,“那你又是怎么回答他的?”
戳穿她的谎言?
夏冉淡声说:“跟你一样的说法。”
出乎意料又在情理之中的回答,空气安静几秒,许白微岔开话题,“下月十号,可能要开同学会,你来吗?”
夏冉没怎么犹豫,“不来,那天没空。”
许白微的反应霎时变得耐人寻味,仿佛已经认定她在说谎,趁机将主导权夺回手中,“夏冉,你在害怕什么?都是老同学,见一面不要紧。”
夏冉觉得莫名其妙,“我害怕什么?那天我有安排。”
“什么安排?”
“去寺庙拜佛。”
这理由听上去更假了,许白微轻轻笑了声,“你什么改信佛了?”
这是许白微第一次在自己面前如此没完没了,夏冉被问烦了,语气藏不住的冷淡,“你可以当我以前做了太多错事,向佛祖赎罪好求个心安。”
“错事?关于靳司让的?”
“我要说是,你打算跟我一起?”
许白微愣了一霎,“我没什么欠他的。”
夏冉这才笑出声,唇角的弧度被阴影盖住,不太明晰,嘲讽却是无遮无掩,“脸皮还是厚。”
许白微无意识地再次将手放到感应器下,擦干没一会的手又被淋湿,触感冰凉,滚烫的是她的心。
“你为什么要一直针对我?”
夏冉被她贼喊捉贼的行径逗笑,“一直针对我的人不是你吗?”
许白微欲言又止。
夏冉眉眼冷淡,凝着几分不屑,“我本来没把你当回事,是你自己把我当成假想敌,非要往我身上凑,给我使绊子还不够,连我妈都不放过。”
许白微吸了口气,重振旗鼓,“所以你和他在一起,是为了膈应我?”
夏冉沉默了,不是被对方拿捏住软肋,而是在思考,什么样的答案最会让许白微感到难堪。
“随便你怎么认为。”
夏冉好奇的是,“当初在看到我和他亲密的时候,你心里又是怎么想的?”
许白微觉得这话题毫无意义,“我的想法对你来说应该不重要。”
夏冉微微点头:“本来是不重要。”
毕竟她也不是为了报复她,才和靳司让在一起的。
“但也不可否认,在看到你露出那种跟吞了苍蝇一样一言难尽的表情后,我心里别提有多痛快了,恨不得做得再过火些,最好能——”
话到一半,被她咽了下去——隔着缝隙,她看见了杵在门后的靳司让。
许白微站在角落,视觉盲区,她不可能比她先注意到靳司让,也就是说,靳司让会听到这些,纯属巧合。
想让许白微难堪的话最后通通反噬给了自己,夏冉感觉血液在体内沸腾,全身的肌肉也都绷紧了。
她从来没做过对不起许白微的事,在她面前,她可以理直气壮,但靳司让不同,她伤害过他,她做不到对他问心无愧,心里总觉低他一等。
许白微察觉到夏冉剧烈的情绪起伏,一开始她还不明所以,直到离开洗手间。
她顿了两秒,随后当作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也不问靳司让为什么站这,而是笑说:“应该快开始了,你也早点回去吧。”
靳司让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
夏冉在洗手间待了几分钟,耗到收到林束询问的消息后才离开,以为靳司让已经走了,结果一拐弯,就和他撞了个正着。
他只看了她一眼,什么都没说,转身离开。
林束选的是吸血鬼主题,几人在店员的要求下带上眼罩,分别被带进不同房间。
不知道是不是巧合,夏冉和靳司让被分到一处,是一间生物医学室,脏器泡在福尔马林里,暗绿色灯光垂直而下,像野兽看到猎物时眼底散射出的光亮。
屋里很冷,听上去像大悲咒的音乐里时不时混进几声刺耳的尖叫。
一个不经意间,夏冉对上门外路过的NPC,恶鬼的妆容,吓了她一跳,直接蹦出三米远,躲到靳司让身后。
靳司让扭头看她一眼。
夏冉慢腾腾地松开手,吸吸鼻子,指了指角落的人形模具,“我去那边看看。”
接下来的几分钟,她尽量不去关注靳司让的动向,一个人心无旁骛地寻找线索。
好不容易在昏暗的光影里发现一串英文字母,正要分享,转身的同时,被一截高大的身影盖住。
他个子高,手臂就撑在她身后,显得狭小的空间更加逼仄,尤其在他倾身而下时,像山一样,沉沉压下来,还有独属于他的气息,凛冽的像消融到一半的雪水,浇在她心头,冰冷又沉重,压得她透不过气,她不敢轻举妄动,狼狈地将手背在身后。
面部肌肉因僵硬挤不出丝缕的表情,却误打误撞地增添了几分虚假的坦然。
从容不迫的姿态,落在靳司让眼里,带点有恃无恐的意味,他被生生气笑。
在沉默里,垂下眼,先是看见她被光照到透亮的衬衫,若隐若现的身体线条,然后才是她薄红的脸颊和沁着水光的眼,这让他升起一种久违的凌虐欲。
想堵上她的唇,想在她洁白无暇的皮肤上留下无法消磨的印记。
衣料摩擦的声响里,靳司让听见自己短促而粗重的喘息,心跳也在加快,他按捺住没有表现出来,只有沉哑的嗓音泄露出波动的情绪。
“拜佛赎罪,什么罪?”
夏冉愣了下,她以为他秋后算账的第一句话会是质问她当初和他在一起,是不是为了报复许白微。
沉默的空档,她突然回想起来,这问题他很久以前问过她几次,但都被她否认了。
夏冉咽下翻涌的情绪,低声说:“撒谎的罪。”
“你撒了什么谎?”
僵持的时间一久,反倒让人放松下来,她脸不红心不跳地扯谎,“前几天你抓到那偷拍犯的时候,我明明什么也不知道,还配合你做了伪证。”
这说法好笑,靳司让摁住她肩膀的力气大了些,“你以前撒过这么多谎,还差这一个?”
“当初被你那样教育后,我还敢撒谎?到现在也就撒了这么一个,当然得向佛祖求个原谅,把罪消干净,佛祖看我心诚,没准马上就能让我找到我妈了。”
靳司让屏蔽了她的后半句话,脑子里循环出现同一个字:敢。
“不敢撒谎?那天呢,你敢说你每一句说得都是真的?”
很奇怪,他总是语焉不详,不点明,不戳破,但她也总能准确猜出他想表达的意思。
比如现在,她知道那天指的是他们分手那天。
夏冉僵住了,怪不得他会突然提起这话题,原来是在这等着她。
她也不知道这时哪来的底气,敢直接对上他的眼睛,他的眼神深邃到让人心悸,心跳错乱到仿佛下一秒就会停止。
分手那天,说了什么长篇大论她其实已经忘得差不多了,只记得她骗他说她从来没喜欢过他。
他不信。
于是她火上浇油般的反问他,一字一顿,装模作样的声音平静到极点,“靳司让,你是不是玩不起?”
说完,她意识到自己把话说得太重,她不想看见他被刺伤后痛苦的神情,不受控制地张了张嘴,想要圆得好听些,却听见他冷冷笑了声。
“夏冉,你就是个骗子。不过正好,我也没多把你放在心上,跟你在一起,只是想看看周围那些把我妈逼上绝路的道德标杆会是什么反应,果然和我想的一样……另外,我还得谢谢你,跟你在一起的这段时间,比埋在水里,让自己陷入缺氧的濒死状态还要刺激。”
他们仿佛同时进入了高烧模式,烧得头昏脑胀,一言一行均不受意志支配,只管拿出最伤人的武器,狠狠刺穿对方的心。
然后同时掉头,朝着反方向走去,月光将他们的影子拉得细长,拉成了两条没有交集的平行线。
夏冉回神,八年后的靳司让没再骂她是个骗子,而是说:“夏冉,我从一开始就不该相信你的,喜欢,说的多好听。”
以前他只是觉得她对他到不了“爱”的程度,哪成想,现在连她口口声声的“喜欢”都经不起现实的摔打。
夏冉想用应付许白微的那套说法,回他“随便你怎么认为”,却发现自己突然开不了口。
耳边只能听见靳司让的声音:“我早该认清的,你妈是你最重要的人,你可以为她做任何事,甚至可以为了报复别人,爬上我的床。除了她,你谁也不会放在心里。”
靳司让还记得夏冉在众目睽睽之下,甩向许白微的那巴掌,铆足了劲,像在打一团没有生气的息肉,眼神里充满愤恨。
她就是这样一个人,把她逼急了,她身上那股不管不顾的劲就能全部使出来。
夏冉闭了闭眼,从喉咙里挤出两个字,“不是。”
靳司让脸色阴沉。
显得她的声音格外轻:“我打许白微,不是因为她诽谤我妈。”
他还是不信,她抬起头,直视他的眼睛,明知不该说,还是一个字一个字掰开揉碎了给他,“我当时会和她动手,和我妈没有关系,是因为你,她不该那么做的。”
夏冉是在高三返校前一周见到的许白微。
因为父亲工作调动的关系, 许白微在澳洲待了五年,许父原本打算结束项目后一家人一起回国,奈何工期因种种不可抗力因素延长, 最后变成许白微一个人按照原定计划回桐楼。
许父不放心, 在电话里拜托靳泊闻照看一下自己女儿。
不巧的是, 靳泊闻早半个月前就定下要和方堇去外地旅游的计划,他不打算临时变更行程,便将照顾许白微的重任交到靳司让手里。
照顾是往夸张了说的,都是有生活自理能力的孩子, 根本用不着他们操心。
靳泊闻交代了几句,最后着重强调“别欺负冉冉”, 转身和面带笑意的方堇上了出租车。
许白微回国的第二天, 来到靳家做客。
夏冉耳朵尖,远远听见动静, 穿着吊带碎花裙, 一蹦一跳地下了楼梯,翩跹的裙裾在腿边轻扬地飞舞着。
“哥, 谁来了?”
先声夺人, 许白微敏锐地抓到关键词,“哥?”
她视线往里越,对上夏冉那张明艳的脸,稍滞后问:“这就是你妹妹吗?”
夏冉也愣了下, 靳司让回头,她脸上的呆滞来不及收, 看着莫名喜感, 先前积压在胸口的气就这么散了,他破天荒地笑了下, 是发自内心的笑。
无声,弧度也浅,出神的夏冉没注意到,许白微在一旁看得一清二楚,她在这时叫了声,“司让。”
夏冉回神,心说叫得还挺亲热。
靳司让没回答许白微的问题,从鞋柜里拿出一双新拖鞋,放在许白微脚边。
夏冉看在眼里,暗地里哼哼唧唧了好几声,趁许白微一个人坐在沙发上看电视的时候,她拽住靳司让衣摆,“她是谁,你刚才为什么要和她献殷勤?”
靳司让不答反问:“谁教你献殷勤这么用的?“
夏冉生怕他来一句“待会别吃饭了,先去把这个词的解释抄一百遍”,连忙松开手,跑到客厅,盘腿坐到单人沙发上。
许白微一个人安安静静,夏冉却是个耐不住寂寞的,她悄悄投过去一瞥,许白微不知道什么时候从包里拿出平板电脑,戴着耳机,盯住屏幕的神情分外认真。
夏冉听不见她在听什么,只能用余光看到屏幕一角,男人深邃的眼窝,挺立的鼻和优越的下颌线条。
“你在看什么?”夏冉没忍住问。
许白微迟缓地摘下耳机,“The Grand Budapest Hotel。”
夏冉差点被自己口水呛到,就算是外国电影,问起,一般也会回答中译名吧。
许白微问:“你不知道?”
夏冉僵了一瞬,摇头道:“没听说过。”
后来某个夜晚,她和靳司让躺在同一张床上,意外点到这部电影,才知道它的译名叫布达佩斯大酒店。
许白微笑笑,夏冉品出了其中丝丝缕缕的嘲弄。
“你要听吗?”许白微问,压根不给夏冉回答的时间,直接摘了耳机,又将屏幕侧过去。
英文原声,没有字幕。
夏冉不打算再问一句“你听得懂吗”,问了也是自取其辱,“你自己看吧。”
她跳下沙发,准备回卧室待会,半路撞见靳司让,被他拉住手臂,“快吃饭了,干什么去?”
“上楼躺会。”
没走出几步,她扭头问:“哥,你昨晚看了什么电影?”
她这问题有点突然,靳司让当她又在突发奇想,照实回答:“死亡诗社。”
“哪个国家的?”
“美国。”
“译名叫什么?”
他对答如流:“Dead Poets Society。”
“你看字幕吗?”
“不看。”
夏冉哦了声,没再往下问,脚步压得很重,将木质楼梯折腾出咿呀的声响,片刻说:“吃饭记得叫我。”
半年前,靳泊闻找了个家政阿姨,一周来四回,家里大人在外地期间,会天天上门给两个孩子做饭。今天中午的饭就是张姨做的,西式,主食牛排,另外烤了几份奥尔良鸡翅,果汁用新鲜橙子榨的。
夏冉有气无力地切着牛排,好半会才成功分离出一小块,松进嘴里,腮帮子一鼓一鼓的,咀嚼了有差不多二十下才咽进喉咙。
靳司让察觉到她胃口不佳,放下刀叉,“你身体不舒服?”
夏冉摇了摇头,将剩余的牛排切割成两大块,囫囵咽下后,默默收好餐具,回到自己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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