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秋,京城。
街道两旁被种满了栾树,粉色果瓣像铃铛一样挂在树上,微风吹过,混着绿叶哗哗作响。
昨夜下了一场秋雨。
即使此刻出了太阳,地面也仍有些湿润,空气中覆着潮湿因子。
温栀嘴里含着葡萄味的棒棒糖,迷彩服外套的袖子随意系在腰间。
右脸上长长的指甲划痕还没来得及处理,红色的血迹渗透表皮后又凝固着,手臂处简单贴了好几个创口贴。
幽黑柔顺的长发被扎成了高马尾,随着步伐,在阳光下一高一低地跳动。
温栀是今年新入校最有名的大一新生,也是美得最纯的那一个。
周围的学生近距离看见了她,诧异她美貌的同时又自动离她几米远。
不为别的,她父亲是连环杀人案的凶手,京城本地人大部分都知道当年的那件大案。
温栀敏感地察觉到他们眼底的不屑和打量,眸光闪了闪。
后槽牙用力将棒棒糖一口咬碎,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
地底的那股湿气,顺着她光洁白皙的脚踝处往上爬。
全身各处都能感受到燥热,她皱着眉头开始加快步伐。
此刻京城大学的校门口停着一辆黑色的迈巴赫,车牌号是五个八,吸引了门口不少学生的注意。
车窗被关得严严实实的,玻璃被贴了一层特殊的膜,有了很好的私密性。
站在外面的学生看不清里面的人,却熟悉这特殊张扬的车牌号,猜得到坐在车内的人是周弥。
京城大学的传奇人物,众人口中的天之骄子,京圈里的太子爷。
在国外拥有几家上市公司,明明已经毕业一年多了,还会时不时回到学校和那群老教授们一起搞科研。
豪门世家,长相优越。
为人却没有半点儿的少爷架子,温和又优雅。
接触过周弥的人,都对他赞不绝口。
温栀一出校门就看见了那辆黑色的迈巴赫,停在校园门口不远处,很多同学在那附近驻足。
她局促顿住脚步。
掌心里的手机滚烫无比,界面显示正与周弥通话中。
车内的周弥在温栀出校门的那一刻,就看见了她。
他耐着性子坐在车里等了半天,瞧见温栀仍站在原地,脸是朝着车的方向,脚却没挪动半分。
周弥握着手机懒洋洋靠在车背上,一身高定西装显得他气质非凡。
修长的双腿自然交叉,踩脏了前面的车背座椅也丝毫不心疼,额前的碎发慵懒随意。
等得终是没了耐心。
“上车。”
他淡淡向着手机那边的人说。
温栀听见电话里他的声音后皱了皱眉,拒绝的话还没说出口,脚下就一个踉跄。
身后有人故意撞向她。
好不容易稳住脚步重新站定,刚刚撞她的那几个男生又主动来到她的面前,讽刺的话张口就来。
“温栀,刚刚又被人打了啊?啧啧,脸破相了。”
为首的男生倾身靠近她,装模做样瞧了瞧她脸上的那些伤痕,咂了咂嘴。
“哥哥看了怪心疼。”
“这样吧,你跟了我,保证以后没人敢乱嚼你舌根。”
“对啊,跟了烨少保你吃香喝辣。”
其余几人附和着,在校门口等车的同学听见了他们这边的动静后,都围过来看热闹。
温栀后退了几步,拉远与这群男生的距离,眼底毫不掩饰自己的厌恶。
耳机里传来开门和关门的声音。
温栀低头看向通话界面的手机,这才记起来她和周弥的电话还未挂断。
借着人群,微微抬眸。
就看见穿着黑色西装套装的男人,迈着长腿大跨步朝她所在的方向走来。
俩人隔着人群对视上。
周弥眼眸漆黑,视线牢牢锁定她。
温栀心慌一瞬,使了大力推开人群,从缝隙中弯腰钻出去。
然后大步跑去相反的方向。
围着她看热闹的同学还未反应过来,就只看见她狂奔的背影。
她腰间系着的那件迷彩服,松松垮垮的在风里漾动。
周弥脚步顿住,见她身影完全消失在自己眼前。
这才转身重新上了那辆黑色的迈巴赫,再面无表情关上门。
司机扭身朝后座看去,上车的只有周弥一人,刚想询问还等不等温小姐,“周少……”
车内连着周弥手机的车载蓝牙,适时响起了消息弹出的声音。
司机闭了嘴。
周弥拿起手机查看,不知道她什么时候挂断了俩人的电话,界面重回手机屏保位置。
解锁打开后,上面有一条她发来的短信。
Zhizhi:[我在迷橞路。]
周弥将手机扔在座位上,淡淡开口,
“去迷橞路。”
司机借着镜子看向后座,周少脸色温和,却没来由得让他感到一种低气压。
车子启动,掉头。
迷橞路在京城大学附近,但那边人烟稀少,正在修地铁还未开发完全。
很少会有人去。
周弥十指交叉放置自己的膝盖上,用力过度手背白得几乎透明,不悦垂着眸子。
到了地点,司机将车缓缓停下。
周弥抬头,就看见温栀一个人站在一棵栾树下。
她背挺得笔直,仰头望着粉嫩的栾树果子,白皙的脖颈线条感极美,锁骨性感藏在衣领里若隐若现。
距离她十米远的地方尘土飞扬,施工团队正在修建地铁道路。
周弥微微皱眉。
温栀终于收回视线,看见了停在自己前面的黑色迈巴赫。
她偏头看了看周围无人,然后快速跑过来。
开车门,上车,关门。
一气呵成。
周弥坐在后座的中间位置,见她上了车,也不向旁边挪动一下。
留给她的位置其实并不多。
迷彩裤粗糙的布料与他那昂贵的西装裤紧紧贴在一起,隔着单薄的质地,能实实在在感受到他大腿的温度。
比雨后地底的那股热气,还令她燥热。
温栀面不改色将自己的身体朝车门挪动。
“哥哥。”
“抱歉,让你等久了。”
她父亲出事后,周家收留了她,今天周弥从国外回来也是顺路来接她回老宅吃饭。
温栀双手紧紧抠着座位上皮,有些紧张。
算起来,她已经好久没见到周弥了。
但每次见他,总觉得压抑。
世人都说周弥好相处,可他却总爱为难她一人。
“哥哥?”周弥冷嗤。
嘴里呢喃着温栀对自己的称呼。
周弥淡淡看了她一眼,她整个人都快嵌入车门内了。
怕他怕成这副模样。
脸上有一条极长的伤疤,大概是被指甲给划破了的,身上贴了不少创口贴。
局促缩在车座角落,裤脚沾染上泥土破破烂烂。
周弥上半身朝她慢慢靠近,温热的呼吸打在她的面孔上。
“刚刚为什么要跑?”
那群男生对温栀说的那些话,他在电话里都听见了。
下车也是为了主动给她撑腰。
可她却头也不回跑掉了。
温栀垂下眼眸,盯着他一尘不染的皮鞋,轻声开口。
“和我走近的人,都会被连带着辱骂。”
她抬头看向周弥,眼底不带丝毫情绪。
他是天之骄子,是高岭之花,而她因为父亲的缘由是所有人眼底的脏东西。
周家对她有养育之恩。
将周家独子周弥拉进那些流言蜚语中,她做不到这般没心没肺。
周弥瞧了她一眼,挪动位置远离了她一些。
“先去医院。”
司机正将车开往周家老宅的方向,听见他的吩咐,方向盘一转,重新驶入去医院的路上。
周弥离得远了些,温栀觉得呼吸都舒畅了不少。
她目不斜视,看向窗外。
刻意忽略周弥放在她身上的炙热视线。
良久,车内突然响起他漫不经心的话语。
“以后别叫哥哥。”
“你可不是我妹妹。”
医院充斥着消毒水的味道,刺鼻难闻。
温栀坐在凳子上,平静地看着医生为她膝盖上的伤口消毒。
棕色的药水过后,满是刺疼。
她却连眉头都没皱一下。
周弥站在她面前,靠着桌边心里细数她身上到底有多少处的伤口。
脸上有一条长的划痕,手臂好几处破了皮,被裤子遮挡的小腿和膝盖,也满是伤痕。
“还有哪里没消毒吗?”女医生手里拿着药水,低声问她。
温栀坐直了身体,她被那群女生辱骂的时候,被人推到了假山上,侧腰靠近胸的位置,也蹭破了一块皮。
医生不问还好,一问温栀就感觉胸前的那处伤口此刻火辣辣的疼。
如果要消毒的话,那她就得把衣服给掀起来。
温栀偷偷看了看依然立在不远处的周弥一眼。
俩人视线对视。
可能是有些热,周弥将西装外套脱掉,堪堪搭在他手臂弯处,黑色衬衫被他解开了两颗扣子,露出锁骨下的肌肤。
靠近心脏的地方,有个红色的小纹身。
是几个字母。
察觉到她的视线,周弥将衬衫的纽扣当着她的面,重新扣上。
他看她的眼神淡淡的。
温栀皱眉垂着头,脸上燥热。
他这样防备,好似她想对他图谋不轨一样。
更何况,那串字母是什么,她都没看清。
温栀对着女医生摇摇头,“没有其他伤口了。”
医生点头,站起身准备去外面拿其他的药,“那行,你先坐一会儿。”
周弥没有说话,伸出手按在女医生的肩膀上,让她重新坐下,淡淡看了眼如坐针毡的温栀,大步走了出去。
出去后,将门也给关上了。
女医生愣住了,不知道周弥是何意。
温栀睫毛颤了颤,盯着那扇紧闭的门,确定不会有其他人进来后,将上衣从下面缓缓掀起。
露出大片淤青和破了皮的伤口,黑色的内衣边紧贴白皙和乌青的肌肤,形成鲜明对比。
女医生惊呼一声,“怎么伤得这么严重!”
温栀这才低头看自己的伤口,比她想象中还骇人,乌青上还有着褐色的血迹。
打她的人是父亲杀掉的受害者的女儿。
他们人太多了,她当时根本躲不掉。
“会有些疼,忍着点。”
好好的一个漂亮小姑娘,怎么会受这么严重的伤?
女医生心疼她,耐心给她伤口处吹了吹凉气,缓解疼痛。
温栀笑了笑,“不疼。”
这些年,她被打的次数不算少。
忍痛能力也进步了很多。
再疼,都能忍过去的。
那些受害者的儿女都与她同样大小的年纪,且都是京城人,有的和她在一个学校,读书期间难免会碰见。
碰见了就是一顿打。
对方人少的时候,她的反抗就会有效,人多时,她没了办法,也只有咬牙忍着。
不再挨打的转机是周父出现,带她回了周家且帮她转了校。
收留一个杀人犯的女儿,说出去不太好听,周家给了她一个暂时安稳生活的环境,她懂得感恩。
她总是有意避免与周家的接触,在外界看来,周家与她毫无关系,就是最好的。
“晾一下。”
女医生抵住温栀要放下衣服的手,示意她暂时就这样。
温栀的腰很细,因为伤口的原因,皮肤上满是棕褐色的药水,看上去不如往日美观。
右边胸的内衣有一半暴露在空气中,随着她的呼吸起起伏伏。
医生走去门口,考虑到她衣服没穿好,只将门打开了一小个缝隙。
温栀无意间扭头就看见了站在门口的周弥。
他的眼神落在了她的腰间,视线缓缓上移,停顿在她内衣边缘处。
圆得恰到好处。
门被女医生快速关上,阻隔了周弥的视线。
温栀被他的眼神烫地指尖一颤,捏着衣角的手用了力气。
她想起第一次去周家的时候,周弥穿着米白色的休闲套装坐在皮质沙发上,头发刚洗还没吹干,湿漉漉的发丝凌乱。
那时已经是凌晨两点了,周弥还没睡。
懒洋洋靠在沙发上,不看电视也不玩手机,就盯着墙上的古董钟表。
周父将她领到周弥的面前,皱眉看了他好几眼,“怎么不把头发吹干?”
周弥抬头一直看着她,“在等你们。”
她当时背着书包,周弥比她大了五岁,她被这直直的眼神盯得头皮发麻,叫了一声‘哥哥’。
没有得到预想中的笑脸回应。
周弥只是静静看着她,一字一顿,“我不是你哥哥。”
温栀愣了一瞬,随即点点头附和他。
温父在她初一的时候就已经进去了,这些年她早就学会了察言观色。
也学会了放低姿态,阿谀奉承,能忍则忍。
她努力学习,只为早日考出京城,去到一个没人认识她的地方,重新开始自己的生活。
周父给她安排了一个和周弥同层的房间,但俩人的方向却在彼此相反方向的尽头。
某天她下楼偶然听见保姆聊天,才知道她能被周家收留并不是周父的主意,而是周弥的主意。
保姆说,周弥养她只是为了保持她的干净。
等她长大了,就会成为周弥的人。
但她不可能会成为周家的少夫人。
即使再漂亮再优秀,一个杀人犯的女儿又有什么资格?
她的作用,只是给少爷在床上取乐子的。
保姆们发出很怪的耻笑声。
很刺耳。
和平日里她遭受的那些受害者子女辱骂不一样。
温父杀了他们的父母,但她没有做过任何伤害别人的事情。
所以平日听见同学们的骂声,她也能保持冷静,他们骂的并不是她,只是为了在她身上发泄情绪。
在谩骂中生活了多年,她想逃离京城的心早就达到了顶峰。
她此后的人生规划里,并没有京城。
不管保姆说的是不是真的,她都会尽量去避免和周弥的接触。
用了周家哪些钱,她用小本子记得很清楚。
还完这些钱,她就离开京城。
思绪收回的时候,女医生打开了门手里拿着药瓶进来。
温栀望向门口,周弥还站在那里,手环抱在胸前,漫不经心看着她所在的方向。
她的衣服早就被放下去了,这次周弥什么也没看见。
医生快速上好药,嘱咐了几句。
温栀手里拿着药走出去,礼貌将门关上。
“好了?”
周弥看着她手里装药的透明口袋,里面有好多瓶瓶罐罐。
他伸手拿过袋子。
指尖空落了,温栀愣了一瞬,点头,“好了。”
今晚要去周家老宅吃饭,她来医院上药耽误了不少时间,怕周父等久了生气,她走路的步伐就有些着急。
偏偏周弥跟在她身后走得不紧不慢。
她率先上车,缩在了后座的角落处。
司机等周弥上车后启动车辆,天色有些晚了,窗外的霓虹灯已经亮起来了,五颜六色挂在树上。
“去荆路九号院。”
车辆缓缓行驶,周弥口中的地址不是老宅。
温栀偏过头小心翼翼看他,“不去老宅吃饭了吗?”
夜色下,车窗外灯影婆娑。
周弥的脸被照得忽明忽暗,喉结很突出,坐下来的时候衬衫有些紧,贴在身上显出了腹肌轮廓。
周弥侧身看着她的脸,车驶入隧道,漆黑了一瞬,好似进入了时空隧道。
他的模样隐没在黑暗中,低沉不容置喙的声音在车内响起。
“不去了,去我公寓。”
但父子俩却很少话。
周父常常在外应酬出差,故意不回家,怕看见周母的物件触景生情,周弥在外有自己的住所和自己的生活,也不回老宅。
宅子里常常只有温栀一人住。
公寓电梯里的数字缓缓上升,温栀有一瞬间失神。
这是周弥在外面的住所,今天她第一次来。
电梯内再站十个人也绰绰有余,明明有很大的空间,可他却与她距离极近。
近到她能听见周弥的呼吸声。
打在她脖颈处,
那些细软的毛上,
又痒又重。
“叮——”
电梯门打开,一梯一户的楼盘,入户门口有个很大的生活区域,却只放了一个木制鞋柜。
电梯需要专属的楼层卡,才能运行。
温栀望向身后那快速关上的电梯门,陌生的环境和未知的事情,让她内心恐慌。
她站在门口,看着周弥弯腰熟练地换好了拖鞋,是简单的男士款式。
下一秒,一双女士款式的拖鞋被扔在了她的面前,发出“啪”的一声响。
和周弥脚上的那双一模一样,只是颜色和码数不一样。
周弥看着她,淡淡开口。
“换上。”
温栀指尖蜷缩,盯着脚下的这双女士拖鞋,崭新的标签都没被撕掉。
和他脚上的那双,除了颜色不一样,款式一模一样。
仿佛……是情侣款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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