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冉轻声说:“妈,我想要一个人幸福。”
这个词比开心囊括的范围更广。
方堇目光霎时变得意味深长,她不问是谁,更没有提醒她别不自量力,只说:“那就用你的方式,去让他获得幸福。”
事实上,夏冉只有这样一个念头,却没有将这个念头付诸于实践的详细计划。
晚上十点,她敲了敲墙壁,粗着嗓子问:“哥,你睡了吗?”
她将耳朵贴过去,还是没听到靳司让的回应,唉声叹气两下,躺了回去,被子兜过头顶,朦胧间听见敲门声,她睁开眼,看见门缝后的亮光,光脚下床开了门。
靳司让站在狭长的过道,在半明半暗的光影里和她对上视线,“干什么?”
夏冉脚底有一下没一下地磨着地板,“睡不着。”
“我的安眠药不可能给你吃。”
“谁要吃药了?”夏冉嗓音不受控地抬高几度,怕被靳泊闻听见,说到一半又轻了下去,“我们看电影吧。”
靳司让转身就走,夏冉眼疾手快地拽住他,柔软的触感压在他劲瘦的手臂上,他太阳穴突突地跳了几下,“回房,把衣服穿好。”
夏冉后知后觉,脸上迅速烧出一片红色,连忙关上门,在T恤里套上内衣。
三楼最西面房间是靳司让的基地,摆着不少乐高,双人座软皮沙发正对着幕布,靳司让驾轻就熟地打开空调和投影仪,“你要看什么?”
“你上回说的那个。”
“死亡诗社?”
夏冉点头,咧开一个得了便宜还卖乖的笑容,“你愿意陪我看第二遍吗?”
靳司让沉默着调出资源,挨着她坐下,电影播放到一半时,他昏昏欲睡,阖上眼皮没一会,耳边传来朦朦胧胧的声音,像在叫他的名字。
他掀开眼帘,迷蒙的视线里,夏冉双手环着抱枕,纤薄的背挺得笔直。
“哥,运动会那天我想打许白微,你为什么要拦我?我打她,你会生气吗?”她不带一丝征兆地打开话题。
“我不拦你,你是打算一个小时内进几次办公室?”他的声线里带点大梦初醒后的哑涩。
夏冉眼睛亮盈盈的,不知道在期待些什么,“只有这个?”
这问题不好回答,靳司让选择跳过,“许白微怎么样都跟我没关系,你记住,下次动手别这么光明正大的。”
又是这句,夏冉听话地点了点头,片刻才想起他还没回答自己问题,数不清第几次问他,“你喜欢许白微吗?”
他不耐烦地拧了下眉,“不喜欢。”
她这才笑起来,“那你以后都别喜欢她。”
这话题一结束,夏冉开始抱怨起别的事,“一中跟我以前读的学校完全不一样,尤其是学生,这里不管男生女生,心眼都多,每天都感觉像在演甄嬛传。”
她叹了声气,“我真没想到,成绩好的人也这么无聊。”
她吐槽的时候,靳司让一声不吭,也没看她,直到耳边的声音渐渐淡下,肩头突然一沉,才偏头看去。
她的脸很小,显得眼睛很大,闭上时,灵动感不再,平添几分娴静淡雅的气质。
这距离有些危险,他能闻见她发丝上清爽的海盐味和黏在皮肤上的西柚香。
似乎只要他再低下一公分,他的唇就能抵上她的鼻尖。
他的大脑一片混沌,仿佛被人植入进一根保险丝,稍不留神,她灼热的呼吸就钻了进去,啪的一声,将那根细线烧断。
再次连接上,是因为她的一句似梦非梦的话,“哥,你别喜欢上许白微。”
“为什么?”靳司让问出了在她清醒时他不敢问的问题,但没奢望能得到她的回答。
意外却听到了,“我不喜欢她。”
很含糊的一声。
这个答案不是靳司让想要的,他追问:“如果喜欢上了,你会怎么做?”
“把你抢回来。”夏冉说。
第29章
人体骨架上方幽暗发绿的灯光在靳司让脸上跳跃, 每隔两秒,他的眼睛就被映得格外深邃,缀进去扑朔迷离的情绪。
夏冉完全猜不透在听到她说这些时, 他心里都在想些什么, 但在回忆的过程中, 她意识到了一件事,或许不能责怪靳司让不相信她,她说的一些话、做过的一些事,再加上当时身边人的刻意误导, 确实都太具欺骗性,尤其是对本来就没多少安全感的他而言。
那簇绿光不知道为什么跳灭了, 夏冉看不清他的五官, 也捕捉不到他眼里忽明忽暗的光亮,她体内沸腾的血液随着他变暗的眸子渐渐回到平缓的流动状态。
“哥。”
夏冉还想说什么终止话题, 林束带着一行人出现在实验室, 挺猝不及防,她一个急刹车, 差点咬伤自己舌头。
后来那半个多小时, 夏冉一直跟在队伍最后,毫无参与感,靳司让好不到哪去,一个人安安静静待在实验室, 其他几个人也都不太会玩,只贡献了几声尖叫活跃气氛, 全靠林束carry全场, 勉强在规定时间内解完所有题通关。
小礼物是一串钥匙扣,每个人都有, 发完后,店长问:“要是你们想要监控视频,加这个微信。”
他手指点了点一旁的二维码。
这话只有夏冉和林束听见了,林束还没吱声,夏冉先摇头说:“不用了。”
店长意味深长地笑了笑,“行。”
林束视线在夏冉和靳司让身上转了一圈,等寻到身边没人的空档,压着音量问夏冉,“你俩在小房间的时候发生了什么?我怎么感觉气氛越来越不对劲了?”
夏冉想了想,含糊总结:“他问了我一个问题,我照实回答了。”
林束第一反应是不可置信,转瞬又觉能理解,现实里坦白后的真话可比假话伤人多了,尤其放在一段破裂的关系面前,换做是他,估计也不爱听。
“你就不能说些好听的,哄哄他?”
夏冉有些莫名其妙,“他想听到的是事实,说好听话哄他做什么?假话只会让他更生气。”
“说的好像你这辈子没对他说过假话一样。”
夏冉嘴角一僵。
林束不再跟她这榆木脑袋纠缠,转头扬起嗓门朝着靳司让喊了声:“靳法医,麻烦你送我们老板回去。”
靳司让没拒绝,甚至连表情都没有。
夏冉对着林束又气又笑,“你不是开车来的?”
林束一脸无辜,“是啊,但我一会得载至幸,跟你不同路,多麻烦。”
夏冉似笑非笑:“她现在住我那。”
林束笑眯眯的,没搭腔,一副不管你说什么我都不听的样子,转头凑到何至幸耳边,小声说:“一会把你冉姐踢进靳法医车里。”
何至幸没问他为什么要这么做,一脸为难地说:“用踢的不太好吧。”
林束笑着说:“用踹得也行。”
何至幸:“……”
“你别觉得不好意思,等她想明白,肯定会感谢你这一脚的。”
何至幸半信半疑地看着他,像在斟酌他这几句话里有多少真实度。
这些话夏冉全都听见了,但她没放在心上。
林束安排得再妥当,说到底愿不愿意送她回去的决定权还是在靳司让手上。
碍于他俩刚才闹得不太愉快,这会他会点头答应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夏冉已经看到了结局,拿出手机,正准备叫车,忽然听见一道低沉的男嗓:“送你回去?”
抬起头才知道那话是对许白微说的,她心里产生了一瞬自作多情的难堪,随即面无表情地定在原地,余光看见许白微罕见地露出诧异的情绪反应。
许白微是真愣了下,她能感觉到靳司让和夏冉之间的氛围发生了转变,但不能确定这种转变是不是朝着好的方向发展。
还没想出个所以然,就听见那声意味不明的邀请。
换作以前,有夏冉在的时候,他的目光从来不会多分出半点给旁人。
今天却破例了,是因为他们再也回不到从前了,还是别的原因?
他的态度,许白微是完全捉摸不透,迟疑两秒,点了点头,然后才想起一同坐车前来的阮念和赵思淼,但她没有出声,这种情况下,也不适合多说什么。
阮念笑着插了句:“能不能把我俩也给捎上?”
靳司让扫了她们几眼,“这么多人坐不下。”
阮念:“就三个人,不是能坐下?”
靳司让面不改色地说:“我那车副驾驶坐不了人。”
夏冉听了一愣,但没戳穿。
靳司让视线淡淡掠过夏冉,“加上你们两个,就是四个人,坐不下。”
夏冉读懂他的意思,他是将她算了进去。
阮念跟赵思淼对视一眼,“那我俩自己打车回去,你们路上注意安全。”
许白微:“好。”
林束和靳司让一前一后将车停在路边,何至幸上车后,林束立马落锁,将副驾驶车窗降下些,顶着一张欠扁的脸朝夏冉招了招手,然后将大拇指一番,嘴巴无声地张了会,从口型看,像在说:你坐他那辆车去。
“……”
夏冉阴阳怪气地朝他竖了个大拇指,转身上了靳司让的车。
靳司让系好安全带,“现在住哪?”
夏冉条件反射差点又想开口,好在许白微的反应比她更快,“苏河广场那块。”
和夏冉租的地方在两个方向,和靳司让也不顺路,夏冉以为靳司让会先送许白微回去,见时间还长,她阖上眼假寐,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许白微也没说话,沉默的氛围延续了一路。
车停下一会,身侧始终不见下车的动静,也没人催促,夏冉睁开眼,窗玻璃的另一侧,是破败熟悉的筒子楼,零星几点灯光。
她脑子空了一霎,拿上包下车,等她想到要和驾驶室里的男人道谢时,车已经开走,没几秒连鲜红的车尾灯都看不见了。
夏冉挠了挠鼻尖,站在榕树旁,给靳司让发去消息:【哥,今晚麻烦了。】
手指悬停近半分钟,她又补充上一句:【今晚的事,我说的都是真的。】
又犹豫了会,她按下删除键,将手机放回包里。
接到夏冉消息时,靳司让正停在路口,事故高发地段,红绿灯交替的时间很长,等得他莫名心烦意乱,尤其在他看见那生分疏离的六个字后。
许白微坐在后座,看不见他的表情,只能从他发散出的气场推测出他现在的心情,在这节骨眼上出声缓和气氛,跟挖坑给自己跳没什么两样,许白微选择沉默。
等车停在小区门口,她才开口:“要不要上去坐坐?”
这句邀请和之前两次都不一样,不含半分暧昧,只是出于礼节地随口一提。
果不其然得到对方的拒绝,许白微笑了笑,下车,赶在靳司让开车前绕到驾驶室,敲了两下窗玻璃,这一刻的好奇心压下理智,“你和夏冉发生什么了吗?”
靳司让嘲讽地勾唇,“听她说了些事,就是上次我问你的话题。”
许白微嘴角僵了下,“这样啊。”
她不知道夏冉具体说了些什么,又是以什么样的语气说的,她都没打算将话题深入下去,替自己“澄清”,毕竟靳司让分得清什么是解释,什么是狡辩。
她故作坦荡地直视着他的眼睛,将话锋一转,“你现在的表情,我已经很久没见到过了。”
靳司让用淡漠的眼神无声询问,什么表情。
许白微极淡地笑了笑,“志在必得和不愿轻易向某人低头,混合在一起的复杂表情。”
这两种看似矛盾的情感安在他身上倒也显得合理。
志在必得是他与生俱来的自信,不愿轻易低头是他的高傲在作祟,他不容许自己成为主动的那方。
或许在他潜意识里,主动就等于落了下风。
“你要想得偿所愿,还是趁早舍弃掉第二种想法。”
许白微觉得今晚的她有点不像自己了,不给靳司让反应的时间,她又问:“你为什么会喜欢夏冉?”
早在许白微亲眼目睹到靳司让和夏冉有亲密的肢体接触前,她就已经看出了靳司让对夏冉的心思——
从他那不清白的眼神里。
当然还有种种细节可以用来佐证,最早可以追溯到她第一次去靳家做客。
这个发现听上去无比荒谬。
夏冉有太多缺点,她和靳司让就像两个世界的人,从他们身上根本找不出一点般配的地方。
没有固定答题模版的问题,只要在情理之中,答什么都是叫人挑不出错的,靳司让却沉默了,不是不愿意告诉许白微,而是他不想随便拿出一个答案糊弄自己,糊弄夏冉,糊弄他们共同拥有过的那段或美好或痛彻心扉的过去。
唯一清楚的是,自己从来没有一天将夏冉当成妹妹看待,她来靳家的第一天,是敌人,后来变成了同住在一个屋檐下的租客,再后来,关系亲密些,像朋友,也像半个家人。
可究竟是从哪个节点开始走岔,他开始在靳泊闻和方堇认为的纯粹兄妹情里,掺进去见不得光的爱情?
靳司让没回答,手指敲了两下方向盘,另起话头:“我爸听说你回桐楼了,让我好好照顾你,我本来无所谓,但从明天开始,我跟你能别见面还是别见了。”
他把话挑明,“你朋友这么多,如果真的遇到难事,相信他们也不会丢下你不管。”
许白微听愣住了。
靳司让没再多说,一踩油门,将车开走。
车开得很快,到公寓也只花了十分钟,洗澡前,他取下兜里的东西,不小心带出一条钥匙扣。
是剧本杀的通关奖励,做工很廉价,也脱离他的审美,不知道被什么迷了心窍,他没扔,放进抽屉,同一层还放着一条手机链,有了些年头,四叶草上锈迹斑驳。
这勾起了他对一个人的念想,一开始只是断断续续的画面,直到他将脸埋进水里,在缺氧的痛苦里,碎片化的记忆连成线。
故事的开头是他们坐在同一张沙发上,白皙的脸被同一块幕布映得透亮。
那个夜晚,格外漫长难捱。
她毫无防备的睡颜像初生婴儿一般,懵懂又无害。
他忍不住低下头,跳动难安的心脏在距离不断拉近的过程中,被她灼热的气息擒住,他脑子里陡然浮现出她运动会那天她沾了血的唇。
如果当时吻上去了,会是什么味道?
他不敢想象,但他敢用实践填补空洞的大脑。
他的嘴唇先落在她薄薄的眼皮上,不确定有没有吻上,就挪开了,沿着她高挺的鼻梁缓慢下滑,最后悬在她嘴唇不到两公分的位置上。
很奇怪,他没有任何经验,动作和姿态却是驾轻就熟的。
怕自己恼人的吐气惊醒她,他只能屏住呼吸,转瞬却被她无意识的呢喃吓到,叫的是“哥”。
禁忌感十足的一声,让他的大脑一片空白,身体完全僵住了,足足五分钟,才缓过来。
他抱起她,鼻间全是她沐浴后的清香,在送她回卧室的路上,意外遇到了靳泊闻。
两个人的目光笔直地撞上,眼底装着同样难以言述的情绪,两秒后靳泊闻别开了眼:“下楼梯的时候,小心点。”
靳司让低低地嗯了声。
将人放到床上后,他没有停留一秒,回到自己房间冲了遍澡,出来时只穿了睡裤。
空调开得很低,只有二十度,冷风直面吹来,燥热却分毫不减。
他觉得嗓子又干又疼,身体每一处都像紧绷的齿轮,嵌在一起,僵持着难以运转,迫切需要找到一个释放情愫的突破口。
床单是深蓝色的,像望不到底的海洋,他整个人埋了进去,濡湿的触感带动他缓慢进入另一个世界。
他的心里涌上一股强烈的负罪感,随即被更为浓郁的酣畅取代。
直到今天,靳司让还记得很清楚,欲望与汗液交加的那晚,他梦见了夏冉。
在白寥寥的光影里,他们相互触碰,恨不得牢牢嵌进对方身体,互换脊骨和热腾腾的血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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