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桂花乌龙牛乳也好了。”
“唉，女郎，我来端。”早等候一旁的方宇高举双手，自告奋勇。
半人高的人儿蹑手蹑脚地托起木盘，一步一低头，时刻注意杯里的饮子是否摇晃洒漏。小心翼翼的样子让萧懿以为他捧着世间珍宝。
那厢酒酿圆子也新鲜出炉，阿田摆好小碗正捞圆子呢。刚加没多久的桂花还未拌开，漂浮在白胖胖的圆子中间，红红的枸杞似一叶扁舟游荡水上。
桂花经济第二、三弹——桂花乌龙奶盖、桂花酒酿圆子，齐全了。
“还好暮食吃得少，留着肚子等新吃食哩。”
“就是呢！”
食肆的众人都乖觉了，一听女郎说要试吃新品，就自动减少正餐饭量。不然岂不是只能眼睁睁看着别人吃得开心，自己捧腹望洋兴叹？
“桂花酒酿软酪太好看了，和云朵糕一样！妾有些不舍得吃了！”程娘子不禁感叹，迟迟不动手。
“程娘子不舍得，那我来吃第一口。”阿田出手疾如风，离开盘子的软酪在她手上塌陷，“诶？好柔软啊，差点掉地上去。”
“当心点、当心点。”孙媪一口气没喘过来，对着阿田的肩膀就是一记拍打。
“知哩。”
阿田咬了一口桂花酒酿软酪，奶油和酒酿陷瞬间流出。饼皮是柔中带糯，奶油飘浮令人沉溺，桂香浓厚的酒酿甜蜜蜜却清爽。
“太好吃了！比云朵糕还好吃！”漏出的奶油沾到手指，阿田也不放过，舔舐得一干二净。
“......”阿田见一个爱一个的速度太快了吧！
其他人也不装矜持了，口渴的就率先尝桂花乌龙奶盖；肚子还有余地的就饮酒酿圆子。
阿宇猛吸一口乌龙奶茶。平日里他很喜欢焦糖奶茶，但是大人们觉得不宜摄入过多糖分，尤其是萧懿看管最严，限制他一天只能一杯。
今日这杯桂花乌龙奶盖对阿宇来说，算是额外赚到的。他一口气不带停的，咕噜咕噜吸走了半杯牛乳。
“香香的、甜甜的。”人小词汇量有限，他喜爱得尤其直接，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
但他是真会品的，用芦苇杆刮蹭奶盖送入嘴里，感受绵密松软的奶油。他将奶油和牛乳混均匀，一口气吸完剩下半杯奶茶。此时的杯子已经比脸都干净。
“嗝，我可以一口气饮十杯！”阿宇突发豪情。
“想得真美啊小孩，不准多喝！”阿田白了他一眼，忽视小屁孩噘得可以挂起油壶的嘴。
“酒酿圆子也很好，桂香十足，比起牛乳饮子，味道更婉约些。如果和甜糯的软酪一起用，妇人应极其欢喜。”
程娘子很喜欢桂子，对用它做出的美食有极大兴趣。她和孙媪都觉得酒酿圆子完全符合南方人的口味，简直甜到了人心里去。
“酒酿味浓甜润，圆子软糯，汤品甜香，不仅好食，还好看！”吴三也认同娘子，见程娘子还想续碗，连忙出声阻止，“别贪多，圆子不易克化。”
“是了，年纪大了。”程娘子犹豫片刻，还是放下了勺子。又见小阿宇一口一口吃得痛快，她也不忘关怀，“阿宇也不得多食，人小胃小，积食可难受哩。”
“对，阿弟别吃了，我替你吃了吧。”方大一把夺走阿宇的碗，三两下吃个精光。阿宇震惊地看着空碗，欲哭无泪。
萧懿憋笑，这难道就是自己没有伞也要撕烂别人的伞吗？
“女郎，什么时候售卖新吃食呢？”
“八月初五吧。这几日阿方去市集里多买些桂花晾晒。”
今日做新品试吃，萧懿是薅的院子里的桂花，但她不忍心把自家的树摘秃了，索性全都去西市买。盘算时间，大概需要三五日来准备，但广告必须提前打起来。
“八月初五，食桂香！”有间食肆门口早就摆上了新品预告。可可爱爱的水粉画引得路过的坊民纷纷驻足。
“桂花酒酿软酪、桂花乌龙牛乳、桂花酒酿圆子，店家又搞新吃食了呀。”
“瞧着很不错啊，就是价钱有些贵，最便宜的酒酿圆子都要十五文哩。”
“如果三种一起买，就是五十文，好似也还行。”
“七夕云朵糕我都没抢到，不知道本次数量够不够多。”
群众基础在那儿，又经过坊民几日的口口相传，使得桂花套餐未到开售日就引爆起来。凡到店食客必问五号当天几时开售，生怕落后于人。
“郎君请宽心，只要桂子没凋零，本店都会一直售卖新吃食，您何时到店都可买到。”
“果真？太好了！”
中年男子欣喜之色显而易见，听得萧懿打包票，终于松了口气准备登车离去，上车前还特意轻抚马背，用高扬的音调颂着：“哎呀，我家的马堪比骅骝。”
萧懿看着马的小短腿，沉默还是沉默，可能是客人太开心以至于眼瘸了吧。
“那是张郎君，七夕后来问过好多次云朵糕哩，说是要买给娘子尝尝，但一直没能如愿......”孙媪低声解释。
哦，原来是个妻管严啊！萧懿表示理解。
————————
八月五日这天，虽然大家已经预料到场面火爆，但真没想到每个人忙得连喝口茶的时间都没有。
阿田从没这么累过，即使桂香乌龙牛乳不需要煮焦糖，已经算很简单的调制饮品了。但是她从早到晚都在过滤、搅拌、装杯，手是一刻都不能闲着。
“女郎，桂香乌龙牛乳好像比前几款都卖得好哩。”
萧懿也觉得，她也在帮忙打包奶茶。之前奶茶卖得也还行，但是毕竟天热，没有冰的加持口感还是差一筹。所以大多数都是官宦子弟，买奶茶回去自己加冰，因此销量一直不高不低。
但是现在天转凉，大家都接受常温或者热饮，这时候桂香乌龙牛乳就成功打入百姓圈层了。
虽说一杯二十文还是有些贵，但是饮子有云朵糕一样的奶盖的呀，食客们对价格接受意外的良好。因此，很多不在本店用餐的顾客也排起了队，只为买一杯桂香乌龙牛乳。
许多坊民看排到门外的长龙，本着爱凑热闹的心态，又纷纷向排队的人打探，导致队伍看起来更庞大了。
“这是怎么了，队伍如此长？”
“你不知道吧？食肆推出的桂香新品吃食，购买者如龙哩。”
“如此夸张，果真好吃吗？”
有些人半信半疑，虽说这家食肆早有名气，但几十号人堵大门的事儿从未有过啊。有一郎君拎着三件套套餐，好不容易从人群中挤出来，立刻被团团围住。
“郎君快尝尝看，真有那么美味？”
被围的人想走也走不了，只得把芦苇管戳进桂香乌龙牛乳中，深吸一口。唇腔都是桂花香，带着牛乳的甜和绿茶的清爽，他细细品味。
“口齿留香，真是应节的好饮子。”他又吸溜了杯口的云朵奶盖，声音突变急促，“美极了，一稠一稀，一甜一清。”
他晃荡了快要见底的饮子，拉住旁边排队的食客恳求：“郎君，能多买一杯牛乳饮子吗，某付钱资。”
围观的人蒙了，何至于此！有人二话不说，立刻排向队尾，继续壮大了堵门队伍。
萧懿要是在门外装了监视器，可能会误以为这郎君是自家花钱雇的托呢。
总之这一日，有间食肆门口的队伍消了长，长了消......
“阿兄，快给我锤锤背。”
八月五日，送走最后一名食客，众人不约而同地活动了下僵直的身体，毫不夸张地说，甚至能听到关节咯吱作响。店肆内遍地是痛楚的哀嚎声。
与之相对，这一日的业绩十分能打。
“女郎，今日桂香乌龙的饮子卖得实在好哩，比软酪和酒酿圆子多一倍，木杯都所剩无几了。”空荡荡的置物柜让阿田难以置信，昨日刚补得满满当当的杯子啊。
“明日我再订一批。今日吃食新售，人应会多些，大家辛苦了。往后，食客应不至于挨三顶四、簇拥一团吧？”
萧懿语气犹疑，不太确定长安人对奶茶是不是三分钟热度。今日排队盛况着实让人惊讶，不知有没有中华人民爱凑热闹的本性加成。
她今天也是累的不轻，简直就是店里的一块砖，哪里有需要就往哪里搬。连晚上睡觉萧懿都梦到自家食肆发生踩踏事件，还惊动了武侯。
唉，生意不好发愁，生意太好也发愁，真难！
然而事实证明，梦魇的某一部分是真实的——后面几日人流根本没有减少！桂香系列吃食由于客人接连不断的好评，口碑持续发酵、扩散到城内其他坊中。
孙媪、程娘子做着朝食生意，就不断有人催命问“什么时候能买桂香饮子”。整的两人都懵了。现在是卯时啊，郎君！这么早就想喝甜腻的饮子吗？
不得已，孙媪急匆匆回后院，从被褥中挖出阿田，让她早起准备。
“？”被拉坐起的阿田。她擦擦口水，揉搓迷糊的双眼，无奈下榻。
吴三、方大他们到堂厅都被吓了一跳，十几人坐在店内胡凳上，也不说话，就那么干等着。一见有店员掀帘出来，顾客们就眼巴巴瞅着：“店家，什么时候能买饮子呀？”
萧懿表示佩服，第一次感受到人为了口好吃的有多努力。八月六日，看来又是鸡飞狗跳的一天呢......
到了辰时，阿田做桂香乌龙牛乳的速度，远赶不上排队人群增加的速度。
为了避免店内拥挤，萧懿设置了临时等候区。她在店门口的屋檐下摆了几匹胡凳，凳子首尾相连，老长一条。食客在柜台取完号，便可以坐在屋檐下等候。
如此一来，店肆内的人闲杂人就大大减少了，不至于影响中午和晚上用餐的客人。
于是，外坊人来长兴坊都会看到这种神奇景象：男女老少端坐在食肆门口矮凳上，人人手中捏着一张字条，待店内清脆一声“一百零二号请取餐”传来，纷纷低头查看字条。
某个郎君一脸喜色，骤然起立，捏着字条就向柜台跑去。其余人叹口气，掰手指头算还有多少号才到自己，毫无怨言地继续等待。
“咦，为何如此热闹？少说也有三四十人了吧！”外坊人纳闷发问，从没见过这种场面。
“嗐，你就不知道了吧。我坊美食向来有名，这家食肆新售的桂花吃食那叫一绝，客人这不都在等着嘛。什么牛乳饮子、酒酿圆子、桂香软酪，”长兴坊本坊人吸溜一下口水，“说得我都馋了。”
本坊民众从八月五日开始，早对寻食的人潮见怪不怪了，有间食肆的火爆也成为了坊间谈资。但对外坊人，他多少带些炫耀神色。
“当真如此好味？某晚些离坊也买来试试。”外坊人将信将疑。
“某还能哄骗你？郎君吃过一次就知道啦。瞧，这街上往来手捧着木杯的，都是从食肆买的牛乳饮子哩。”
“噢，原来端的是饮子啊！如此看来，某非得一尝了，看是否名副其实。”外坊人方才还很奇怪，长兴坊怎么这么多当街饮茶的人。
就这么的，桂花乌龙牛乳的名气一层一层地向外传播了出去。到了八月十日那天，排队等号的早就不止长兴坊民众了，甚至有些顾客是从最北边来的。
————
华盖马车停稳，扎双髻的灵秀女婢迅速下了车，还不待婢女伸手搀扶，紫色软烟罗裙少女就从车厢里一跃而出。
“阿姊，快点、快点！”紫衣少女连声催促。
车内随即伸出一双纤细白嫩的柔荑，另一女子搭扶婢子的手臂下了车。她大约碧玉年华，杏眼柳眉，秀发上的南珠莲瓣金钿在阳光下愈加璀璨。
她轻点阿妹鼻尖，语带娇宠：“别那么急，要是你娘在，少不了一顿训斥。”
“就是没在我才敢的嘛。瞧食肆门口的人，我怕吃不上哩。”紫衣少女不服气。
后下车的女子定睛一看，店肆人挤人的，不由换上震惊的语气：
“怎会如此多人？上次你来也这般吗？”
“上次买云朵糕的人也多，但远比不得今日。看来新吃食很不错。”紫衣少女摇摇头。
头昏脑涨的萧懿本来在远眺，准备来套眼保健操。门外突然出现的两个贵族少女引起了她的关注。
咦，穿紫衣的女生曾来店里买过云朵糕，正是萧家小堂妹啊。因上次小女孩特地嘱托过，本次店里上新，她还特意让方大告知过亲仁坊萧府门房。
果真今日就来店肆了。
注视着主仆几人逐渐靠近，萧懿出声招呼：“贵女安。今日人多，等候时间会比较长。如果两位时间充裕，要不雅间先坐着？”
萧五娘打定主意要吃到美食的，她马上和姐姐商量：“阿姊，反正午后无事，我们店里歇会儿吧”。
“好。”萧三娘点头。
被程娘子领去包厢的短短一段路，萧三娘环绕打量了四周。食肆装饰偏素雅，往来食客虽多，然店内丝毫不杂乱，可见店家的管理有道。
“二位先看下菜品，想点单时门口唤妾。”程娘子轻缓退出包间，又将竹帘放下隔绝嘈杂，给两姐妹留下独处空间。
“阿姊，新品我都点了，但是食单上还有好些我想尝的，选什么好呢？”
萧五娘手指着菜品名，凡是没见过的都想点一遍，又怕被阿姊说铺张浪费，如今很是苦恼。活脱脱的选择困难症患者。
“先挑三五样略尝尝吧。还有其他想吃的，中秋再差人来买，彼时也算给家宴添菜。”
萧三娘也知道堂妹好奇，但现在只有两个女子，点七八个菜根本不可能吃完。索性离中秋也没几日了，到时候再满足妹妹的小心愿。
“唔，对啊，中秋快到了，我怎么没想到呢！”萧五娘轻敲了脑门。
等婢子叫了程娘子来，萧五娘一口气报了五个菜名后，喜滋滋坐等上菜开吃。
午间正是店里热闹的时候，后厨里的订单都摞到指甲盖那么厚。程娘子提帘送菜来包厢时，小的那个已经望眼欲穿了。她暗想，果然没有人能逃过本店的美食，没有人！
“贵女，菜已经上齐，请慢用。”程娘子将最新的桂香套餐和招牌菜铺在离客人近的一端。
不等程娘子退出包厢，萧五娘立马抓起芦苇管插入木杯中。
意料之中的郁茂桂花香，饮子较之前的“如梦令”清醇，不错！但最令人沉迷的是云朵奶盖，奶油层层叠叠，慵懒如酥山。她挖了一勺送入口中，感觉颅内有星光乍现。
“阿姊，快尝桂花乌龙牛乳，一口饮子一口奶盖，太配了！”萧五娘迫不及待地分享，也就是阿姊还在，不然她都想哇哇哇怪叫呢。
萧三娘本在搅拌着桂香酒酿圆子，完全沉迷于圆滚滚的可爱中。感受到阿妹推销牛乳饮子的卖力，她缓慢抬起头。
呦，阿妹哪里还有贵女的优雅！圆脸少女吸食牛乳好生畅快，那飘飘欲仙的神态，倒像是阿兄们醉酒的模样。
她不禁失笑：“饮慢点，哪儿来的小馋鬼。”
这种幸福时刻，萧五娘表示，慢是不可能慢的。
“圆子也好吃，阿娘肯定喜欢。”萧五娘接来婢女拌好的桂花酒酿，看白胖胖的圆子浮在碗中，舀起一勺送入口中，糯叽叽的口感又混有桂香、酒香，太妙了！
“这家食肆的吃食确实不错，难怪食客众多。这点心皮子轻薄嫩黄，一口下去软糯流心，精致又美味。”萧三娘对桂花吃食很满意，感叹市野里好厨丁真多。
有甜点开胃，两人又试吃招牌烤鱼、荷叶鸡等，嘴就没有停歇的时候，边吃边评点。一顿下来，清瘦如萧三娘，都觉得裙子紧得慌。
“好撑，吃不下了。明日我还要买桂花乌龙牛乳！”
萧五娘揉着微凸的肚子，但是她决心趁桂花没凋，一定要喝够新饮子。
半个时辰后，萧家两位女郎方从包厢里出来，来的时候轻车简从的，回家时打包了一堆吃食。
阿田说年长些的女孩就是萧家宴会的发起人，她在国公府见过。萧懿确信，年长的那位就是萧伯父的女儿。
既然她们都是卢国公萧家的女郎，也就是她的堂姐妹了。萧懿思量以后大家见面机会应该不会少。
“小娘子，一共多少钱？”
萧懿思绪被拉回到兵荒马乱的食肆里，什么萧家不萧家的暂时抛去一边，干活要紧！她快速算了食客的账单：
“三杯桂花乌龙牛乳，五十四钱，外带杯子另需付三十钱押金。”
看柜台已经堆积一摞的点单纸，萧懿欲哭无泪，真是尝尽了赚钱的苦......
再往后数几日便是中秋了，甭管店里如何忙，该准备的还是要准备的。
萧懿以前闲着没事，就爱嚼几口鸭货。电视里热门剧播着，人往沙发上倚着，冰沁沁的肥宅快乐水喝着，再把连皮带骨的肉拆碎了吃，神仙生活也不过如此了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