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族长压力大(雁九)


“这是给脸不要脸是吧!”赵爷恼羞成怒,叫后边人道:“去,给爷好生教训教训这死胖子!”
他带了五、六个跟班,都是青壮,早已经下马在赵爷身边候命,闻言立时上前。
尾随着赵爷等人过来看热闹的村民,都没了之前的幸灾乐祸,反而隐隐地担心起来。
这杜里正再不好,也是本村的,一个外来的欺负到头上,还要动手,大家面上都难看。
杜里正脸色也难看,在妻儿乡亲之前被人当猪狗般吆喝,是男人也忍不了。
眼见赵爷带来的两个跟班上前来,杜里正身后的老苍头动了,拦了个正着。
那赵爷见杜家不服帖,一个老仆都敢动手,越发恼了,高呵道:“打,给爷狠狠打!真是穷山恶水出刁民啊,听不懂人话的东西,不用给他们留脸面!”
杜里正退后一步,对李氏道:“带老七下去,跟着裹什么乱!”
李氏应了一声,就要拉着杜七下去。
杜七却不肯,随手摸了旁边一个扫把,跟在杜里正旁边,道:“儿子不走,儿子看谁敢欺负爹!”
李氏着急的不行,杜里正确实欣慰点头:“好,有种,是我的好儿子!”
那赵爷越发羞怒,见几个手下还与老苍头纠缠,还想要再喝骂,就见东西厢房的门都开了,呼啦啦出来十几个健仆。
民间限兵器,可那十几个健仆也没有空手,手中拿着短棍。
赵爷退后两步,立时道:“杜忠,有话好好说!你可不要冲动,我们府可不是你们一个山野小民能得罪的,你可莫要给家里招灾!”
杜里正依旧笑眯眯道:“不知赵爷尊主到底是哪家?”
这赵爷明显是想要仗势欺人占便宜,却又有顾忌,并不曾报出主家来。
眼见听杜里正主动问起,赵爷带了几分得意道:“我家老爷与天家沾着亲呢,所以我才劝你想开些,莫要计较那些个名分。这么跟你说吧,你若听话,以后这三河地界横着走;你若冥顽不灵,怕是就要挪个地方了!”这威胁的话说完,看着那些健仆面上,少不得又说两句好听的:“看你是个疼儿子的,可在村里门户对孩子能有多大帮扶,只要投到我们家,以后你家小子放出去混个官身不过是我们老爷一句话的事!”
这一席话,却叫杜里正听出几分意思来,笑道:“三河到底是一县之地,能说了算的也就是一地父母。新上任的父母尊姓张,莫非与赵爷有亲?”
赵爷刚想要点头,觉得不对劲,冷哼一声道:“你问这个作甚?”
杜里正却是翻脸,冷笑道:“我不做什么,就是要去知县衙门问问,这纵容下人抢占民田是个什么罪名!”
赵爷闻言忙道:“不可!”
这下真的诈出来了,杜里正冷笑不已。
一个刚上任的知县,就安排家人侵吞土地,怪不得这样遮遮掩掩。
赵爷漏了底儿,眼见杜里正是个赖皮的,不由急道:“县尊大人姓张,我姓赵,你莫要胡乱攀扯!”说到这里,咬牙道:“你实不想要投靠,就按照市价卖地也行!”
杜里正心里有了底,倒是将之前的顾忌少了几分,道:“好好的,作甚卖地?”
“你莫要得寸进尺!”赵爷惊怒道。
杜里正轻哼道:“看来我还是当走一趟知县衙门,问问县尊大人,这强买强卖的赵家到底是什么人家,到底仗了谁的势,在三河这么嚣张!”
杜里正话音刚落,就听有人冷笑道:“是啊,我想要问问,赵家到底仗了谁的势?”
杜家院子里都望向门口,就见桂重阳与几个青年站在门口。
面黑如水、开口说话的,就是挨着桂重阳站的青年,他旁边有个略文弱的青年则是满脸怒火,恶狠狠地盯着那个赵爷。
杜里正眯了眯眼,还在寻思来人与桂家的关系。之前就有人来报,说是桂家来人,他以为是桂五的狐朋狗友,并没有放在心上,眼前看来,却是气势不俗,不似平头百姓。
那个赵爷先是惊呆,随即“扑通”一声跪下:“姑……姑爷!”

第154章 谁掉坑了
张林只觉得脸上火辣辣的,刚才在表哥与桂重阳面前说有人带田来投,还打算匀出几顷地转给桂重阳,没想到就被打了脸。
这哪里是有人带田来投,分明是赵管家仗势欺人想要强占民田。
这赵管家不是旁人,正是张林岳家的管事,为了给赵家买地,这些日子在通州逗留。
如今权贵不少在通州买地,这赵管家强占民田的事情传出去,不只他这个知县不清白,连举荐自己到知县任上的表哥都要受连累。
张林压着怒火,也不叫赵管家起,只道:“这就是你说的有人带田投靠?”
赵管家哆哆嗦嗦,他的主家赵家虽也是官家,可靠山还是姻亲张家。
尤其是在三河县,自己姑爷如今是县尊位上,正是可以说了算的地方,他才略嚣张了些,谁晓得就让姑爷逮住个正着。
“姑爷,都是这杜忠刁钻反复,实不干小人的事!”这赵管家连忙辩白道。
杜里正摇摇头,道:“赵爷,小民方才已经说过了,只听过奴婢想要赎身为良民的,不曾听闻良民乐意投靠为奴的。”
“你!?”眼见杜里正“落井下石”,赵管家不由抬头怒视。
张林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也不叫赵管家起来,只对杜里正道:“你是本村里正?他到底怎么威胁你的,又为何找到你家里来?”
有人解围,杜里正心中不喜反惊,只实话实说,说了儿子从县学被无故退学之事,还有自己与赵管家上次见面时赵管家的放话。
张林脸色更加铁青,直接踢了赵管家一脚,道:“你去县学了?你打着谁的旗号去的?”
赵管家哆嗦了一下,道:“小人……小人……”却是说不出话来。
张林闭了下眼睛,哪里还不明白呢?
县教谕是九品,赵管家一个奴仆,能够指使一县学官,肯定是抬着靠山来。赵家是外官,家主在南边做官,赵管家能抬出来的人除了张林与张家,再无别人了。
杜里正神色不变,可也悄悄打量张林。
新县尊上任,杜里正自然也叫人打听过,只晓得是勋贵子弟,恩萌受官,难道就是眼前此人?可为甚与桂家人在一起?
张林对杜里正道:“是在下管教不严,叫刁奴在外跋扈,对不住你。令郎读书之事勿要担忧,要真是因这刁奴的缘故,那交给在下来解决。”
杜里正忙道:“不过是误会,说开就好。”
嘴里这样说着,杜里正几乎可以判定眼前这人就是新任县尊,否则提到县学不会如此轻描淡写。
杜里正心中琢磨,张林也在留心杜里正。
之前在桂家,桂重阳与两人提及这个杜里正,托两人查杜里正的底细,张林不免先入为主,对着杜里正就带了几分提防与审视。加上之前赵管家跋扈归跋扈,可杜里正这边豢养健仆,看着也确实不似善人。
如今杜里正看似谦和恭顺,可却透了几分古怪。
待看到杜里正身后不远处,一个妇人面带紧张拉着儿子胳膊,眼中的戒备与忌惮表露无遗,张林才明白过来杜里正古怪在何处。
那妇人的反应,才是升斗小民在遭遇逼迫与欺凌后的反应,而不是杜里正这样有底气。
一个村里的小地主,哪里来的底气?
这杜里正的身份,确实当好好查查。
张林心中有数,并没有在杜里正面前表露身份的意思。
杜家那些健仆行动之中确实不似常人,他们今天就过来三人,自然不会在这里试探或挑衅杜里正。
张林刚转过身去,想要问表哥意思,就听到有人小声道:“重阳!”
众人都望过去,就见杜七不知何时离了李氏,凑了过来。
“杜七哥。”桂重阳不冷不热道。
杜七瞥了徐伯平、张林一眼,小声道:“重阳,你认识这两位么?能不能帮我说一声,不用麻烦了,我不想去县学读书。今日赵家为了买地,就让教谕撵了我要挟我爹,明儿保不齐就出来个张家。我又不是生员,本就是花了银子进去旁听,不去就不去吧。我想在村塾读书,想跟你与小八一道,想跟你们做好朋友。”
小胖子说的实在,听得李氏与杜里正都变了脸色。他们夫妻实不明白,为什么自己的胖儿子就认准了桂重阳。
徐伯平与张林在旁,望向杜七就带了探究。这胖小子是真的实在,还是心中藏奸?两家的渊源,两人也知,实不觉得这两个少年能做好朋友。
桂重阳看了杜里正一眼,道:“杜七哥,我不敢与你做好朋友。之前一直没有过来,如今见了杜里正,小子正想要问问,桂家可有得罪尊驾之处?否则尊驾何必费心,非要在夏税上给桂家记上一笔。若不是‘皇恩浩荡’,皇上减免了今年粮税,那桂家就在‘欠税’单上。”除了第一句,后边却是对着杜里正说的。
都说县官不如现管,如今却正好有个现管的县官在,桂重阳多了底气,直接询问。
杜七涨红了脸,说不出话来。
桂家欠夏税之事之前传的沸沸扬扬,他自然也晓得。之前因皇上减免通州粮税,桂家的欠夏税之事也不了了之,杜七还心中暗暗欢喜,没想到桂重阳这个时候提及。
张林闻言皱眉,徐伯平却仔细打量起杜里正来。
张林还在寻思欠税有什么可动的手脚,同时心里也为桂重阳憋闷。到底是乡居不便,一个小小里正,都能算计桂家一把。
徐伯平却想起修陵之事,今冬从直隶抽丁之事还没有对外公布,这杜里正到底知不知道此事?他到底是什么人?
众人都望向杜里正,杜里正露出几分光棍道:“小重阳啊,你也莫要怨老夫,我也不过是有备无患罢了。你们叔侄两个回乡数月,先是怼上梅家,不知拿着什么把柄,要挟梅家拿出了十五亩地;随后又抓住李家把柄,让李家大出血,凑齐了盖房子的银钱。或许你们叔侄是无心,可梅、李两家都是杜家姻亲,我不得不寻思你们叔侄下一个对付的会不会是杜家!夏税的事,也的确是你们拉下没交,并不是我设计陷害你们什么。”
若不是知晓桂重阳人品与家底,只听杜里正这番话,怕是会觉得桂家叔侄是为了钱财不择手段之辈。
桂重阳点头道:“原来如此,那杜里正你误会了。梅家的十五亩地,是梅家断了嗣的二房旧产的一部分,分给梅家二房两代在室女为嫁妆,也是有律可依;至于李家那边,还是杜里正做主的,是李家盗伐桂家杨木在前,人证物证俱全,没有送官,对方愿意给的赔付,莫非杜里正忘了?”
杜里正见桂重阳口齿伶俐,一副不与争辩的宽和模样道:“误会就好,若非阴错阳差,你们两家本是姻亲,哎,都是时也命也。”说到这里,他心里倒是真有些后悔。
之前杜里正没有将桂家叔侄放在眼中,桂五的底细他早知,却没有放在心上,不过是与西集镇的地头蛇交好,别人会忌惮,他却没有什么怕的。
至于桂重阳,一个千里归乡的孤子,更不在杜里正眼中。
没想到,却是走了眼。早知桂重阳认识权贵,不可小视,就该直接将六姐儿许了桂家,如此还能化解之前嫌隙。
如今,想到这个,似乎也不晚。
杜里正心中有了决断,面上越发温煦,并不挑破张林身份,只道:“我名下确实有几顷地,这几年上了年岁暂时也顾不上,若是尊驾还要买地,我可以转出六顷。”
张林正为岳家的事情恼怒,哪里还有心思买地,刚要开口拒绝,就听到自己表哥道:“多少钱一亩?”
张林连忙将拒绝的话咽了下去,望向自家表哥。
同样是及冠之年的青年,张林略显文弱,徐伯平更英武几分。
杜里正早已瞧出来,与桂重阳同来的三人中,以徐伯平为主。疑似县尊那人在赵管事面前威风八面,可退回去站着时还是从属的位置。
加上有赵管事之前的话,提及自己是与皇家沾亲,杜里正不免更猜测来人身份,才故意提及卖地的事。
随着迁都,在通州买地的权贵不要太多。自己明面上的八顷地,也委实惹眼了些,正好趁机转手。
等到确认了卖主,也晓得桂家走的近的权贵青年到底出自哪一家。
这青年真的上钩了。
杜里正略一思索道:“现下地价中田九两银子一亩,六顷就是五千四百两银子,立红契付现银可以再减一百两!”
徐伯平挑了挑嘴角道:“不用减,就五千四百两,可否现下就去县衙过户?”
杜里正自然无异议,点头应了。
张林不由有些着急,自己表哥的身份,实不是方便在外置产的。
徐伯平不看张林,招呼桂重阳道:“重阳,你随我同去!”
张林提着的心又放下,明白了徐伯平的用意。
之前在桂家徐伯平还提给帮桂重阳置产的话,桂重阳自然也晓得徐师兄的好意。可是他这次上京,带的现银并不多,之前在西集镇买了两个铺子与一个宅子就花了不少,还有之前盖房、买杨银柱家的地,都是一笔一笔银子。
银子不够,怎么办?

一行人离了木家村,杜里正带了杜七坐车。
之前所以带了文字杜七来,还是杜里正的一点小算计,想要借着儿子在将桂重阳也叫到马车上,从他嘴里套话。
杜七不出杜里正所料,兴致勃勃地邀请桂重阳上车。
桂重阳神色淡淡,正想着如何婉拒。如今虽没有必要激怒杜里正,可有夏税的事情在前,也不愿意继续敷衍。
徐伯平已经开口道:“重阳不坐车,我来带他。”
桂重阳正想着怎么个带法,徐伯平就将他扶上马,随后自己也跟着上马,坐在桂重阳的身后。
这种带法,是带孩子的带法!
被像小孩子似的对待,桂重阳自诩是个小男子汉,难免不自在,身子僵硬的不行。
张量原本心中憋闷,看了桂重阳的反应,不由失笑,道:“重阳也大了,这身子骨也该练起来!男人啊,还得当强壮些。”
桂重阳看了一眼张量比书生强不到哪里处的身材,轻哼了一下。
徐伯平含笑看着两人斗嘴,却是将表弟的这句话听了进去,忍不住捏了捏桂重阳的胳膊,寻思开来。桂先生这一支的血脉太单薄,桂家长房只有桂重阳这一根独苗,以后血脉传承都在桂重阳身上,确实当练起来。
“师兄!”桂重阳满脸黑线,道:“我已经不是孩子了。”
徐伯平家里,同母、异母兄弟十来个,不过因身份有别,就算是同母兄弟,对他也是敬畏居多。
其中有几个兄弟,年岁与桂重阳相仿,徐伯平自是晓得这么大男孩想要当大人的心思,点头道:“好,你不是孩子了,以后也当晓得轻重。就像之前你提的‘夏税’之事,既晓得是被欺负了,作甚不给我去信,就这样白受了?”
桂重阳北上时,是徐伯平家的管事安排的相应事物,亲自将桂重阳送到通州。
直到桂重阳入住西集客栈,才送走那管事。
不过那管事临走之前,还是给桂重阳留了个京城的地址,是徐伯平京城住处,让桂重阳有事打发人过去。
不过,桂重阳并不是那样厚面皮之人。真要论起来,自己“老爸”并没有正式收徒,徐伯平这“师兄”的称呼也不过是客气话。
桂重阳并没有想着继续依赖徐师兄,不过心里也念他的情,想着出孝后亲自过去感谢一二。
因为杜里正刁难,就进京求援之事,桂重阳想也没有想过。
倒是文珏那里,虽说两人差了十来岁,可到底相伴长大,在桂重阳心中与自己兄长无异。只是文珏外放,山高路远,桂重阳即便去了信,也尽是报喜不报忧。
“徐师兄放心,我不会白吃亏的。夏税的事,归根结底不过是小事,银子能找平的事,哪里就小题大做要折腾到师兄跟前?”桂重阳道。
桂家叔侄放心的底气,是县衙户科的熟人钟小吏。对一个村里的里正,一个县衙小吏的分量尽够了。
只是这一点,这就没有必要专门在徐伯平与张量面前提及。
张量以后是钟小吏的顶头上司,谁晓得他到底是个什么秉性。万一他不喜手下人勾连地方百姓,那钟小吏与桂五交好之事就成了不是。
归根结底,张量与桂家没有私交,只是因随徐伯平往来桂家,才认识桂重阳罢了。
徐伯平轻哼道:“大事你就记得我了?怕是都指望你那隔房堂叔吧!你到底是外头回来的,别只顾着血脉就对人抛心抛肺,说到底他们才是一家人,只你一个是隔了房的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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