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族长压力大(雁九)


今日既是来探看桂重阳,徐伯平留心的就是桂重阳的吃穿住行。
“穿”是一眼可辩,“住”的如何,徐伯平还是要亲眼看看。
桂重阳眼见着徐伯平没有寒暄的意思,只四下里打量屋子,就直接引徐伯平进了书房。
看着一柜子书,书桌上熟悉的文房四宝,徐伯平眼圈微红。
不过没有看到床榻之类,徐伯平又问:“起居在何处?”
桂重阳又引他到上房,见桂重阳住在东屋,墙上糊了白纸,炕柜桌几都是簇新松木,徐伯平神色才稍缓。
东屋是主人房,那个梅氏没有借着长辈身份就“鸠占鹊巢”,还算知规矩。
桂重阳看在眼中,自然明白徐师兄是不放心自己,忙劝慰道:“师兄勿要担心小弟,到底是故乡,有堂亲长辈与姑姑照拂庇护,小弟日子还过得去。”
徐伯平胡乱点点头,指了指两个随从中的一个道:“这是我表弟张林,你小时候也见过,正好前些日子点了三河知县。以后你有什么事,只管寻他做主。”
桂重阳闻言不由吃惊,要知道这张林名为徐伯平表弟,实际上更像是跟班与伴读。并不曾听闻他下场,那是恩荫入仕?还有就是徐伯平对张林的态度,丝毫不因他是七品知县就另有相待,还是如此随意。
桂远没有对桂重阳仔细说过徐伯平的身份,只说是贵人。
南京城里姓徐的权贵,身份最高的就是中山王徐达一脉所处的两家公府,徐达长子传的魏国公一脉,还有次子所传的定国公一脉。
这两国公府不仅是开国功勋,还是今上已故原配发妻徐皇后的娘家,太子嫡亲舅家,是皇亲国戚之家。
只不知这徐伯平是徐家那一支的,三河知县只是七品,可到底是一地父母,徐家的姻亲子弟轻易得到这个职位,可见徐家权势之显赫。
惊讶过后,桂重阳就剩下满心欢喜。
之前他始终不安得就是杜里正借着里正之位,在农税与丁役上算计桂家,如今县官是熟人,还怕什么?
桂重阳喜形于色,看着张林就多了几分迫切。
张林被他看得失笑,道:“就这么欢喜?可见是真的受了委屈了?快与大哥说,让大哥给你做主。”
桂重阳不是那等仗势欺人的性子,不过摸不到杜里正的底,实是不安心,便犹豫了一下道:“还真有件事,要麻烦下徐师兄与张大哥。”
徐师兄精神一震,道:“什么事?可是有不开眼的欺负到你头上了?”
桂重阳摇头道:“不是小弟的事,是十几年前的往事。”
两人都不是外人,当年的事情也不是什么不可说的,桂重阳就说了“九丁之难”的前因后果,并不曾为亲者隐。
徐师兄与张林却是听傻了。
桂远十五岁离乡之事,他们之前也知晓,却不知还有这段往事。
两人跟着桂远学习多年,知晓桂远人品,不信他真的是偷拿了二百两银子离家出走,都觉得其中有蹊跷。
徐师兄尤为愤怒:“虽不知如何设计,可先生若不是因此饮恨,也不会盛年郁郁而终,这布局之人该死!”
张林则是直接问道:“重阳可是怀疑是杜忠就是幕后之人?”
表兄弟对视一眼,并不觉得桂重阳的怀疑“空穴来风”。桂家败落,等到便宜的就是这杜忠,杜忠自然嫌疑最重。
桂重阳点头道:“八成是如此了,只是这杜忠一个外乡人,如何在衙门那边走的关系,如何谋得里正之位,都叫人稀奇。小弟想要托付两位兄长的,就是若方便,请帮忙查一下这杜里正的底细。”说到这里,又说了这几日杜里正因铺子里管事捐银跑了之事,召集了许多健仆之事。
“杜家平日也有下人,不过老苍头与小厮之类,并不曾见这些多青壮,这几日却是呼呼啦啦来了十几人,看着都是训练有素,不似寻常人。”桂重阳接着说道。
徐师兄听得皱眉不已,看着张林道:“没想到小小三河,还有这等人物,可是哪家权贵旁支?”
能训练青壮做家丁的人家,本就不会是寻常富户。
张林一愣,道:“木家村这里之前弟只留意到林家,是镇远侯姻亲林家的族人,杜家只记晓得是村里正,到底不曾听闻是哪家的。”
不管怎么说,表兄弟两个倒是将杜里正放在心上了。

第152章 无巧不成书
徐伯平一行是武人装扮,实不与寻常百姓相同,这一入村子自然是引人侧目。
村民不认识这三人,却是认识桂重阳与梅小八,知晓是桂家的客,不免心生揣测。
张大娘正好出来放鸭,听到人提及桂家长房来外客了,连忙去二房报信,倒不是存心看热闹,而是怕来者不善,桂家长房都是妇孺,应对不便。
桂二奶奶一听,立时将心提到嗓子眼儿。
桂重阳小小年岁,平素又不出村的,哪里会得罪人?倒是桂五那边,与铁家人关系亲密,保不齐惹来什么对手仇人,在外头惹出麻烦,让人寻到长房去。
桂二爷爷与桂春又去翻地,不在家里,桂二奶奶就招呼杨氏跟上,婆媳两个往老宅去。张大娘见了,不免好奇,跟家里打了声招呼,也跟着同去。
等到桂家老宅门口,眼见三匹健马在院子里,还有个武士装扮的健硕青年站在旁边刷马,桂二奶奶就绷起了脸。
院子里站着的正是徐伯平的长随,在院子里照看马匹,并没有随着徐伯平、张林进屋子。
眼见来了几个农妇,那长随也望过来,心中揣测来者何人。
桂二奶奶却是直接推门进来,扬声道:“重阳,家里来客了?”
桂重阳在上房听到,起身对两人道:“是我叔祖母过来,估摸是得了消息,晓得有人过来,不放心过来瞧瞧。”
说完,桂重阳出去相迎,道:“二奶奶,是我爹在金陵的故交徐师兄,特意过来看孙儿的。”
方才梅氏听到徐伯平是桂远学生时神色诧异,桂重阳看在眼中,此刻就没有拿什么师生名分说话。
桂二奶奶依旧狐疑不定,望向桂重阳身后。
原来徐伯平与张林也从屋子里出来,正站在桂重阳身后。
“老人家好!”徐伯平客气道:“早就当来探望重阳,他年岁小,初回故乡,还要多赖你们这些做长辈的费心看护。”
桂二奶奶一噎,这话是好心不假,可听着恁不顺耳,重阳是桂家子弟,还轮不到别人操心。之前桂重阳一个人孤苦伶仃回乡时怎么不露面,如今日子刚起来就找上门来?
桂二奶奶心中有了防备,皮笑肉不笑道:“原来他爹在南边还有朋友啊,还真是没想到!当初这孩子一个人进京,又是水路又是陆路的,听得我们这些长辈都后怕,这万一遇到拐子可没地方哭去。”
徐伯平只觉得面上火辣辣,道:“是晚辈疏忽了,安排不周。”
桂重阳忙道:“二奶奶,我父病故时,徐师兄不在南京,不过相应后事还有孙儿进京的一路安排,都是徐师兄家里帮忙。”
桂二奶奶闻言,不由动容。
不管是料理丧事,还是安排桂重阳进京,都是繁琐费心费钱之事,既是眼前这青年出力,那桂家自然要领这份情。
桂二奶奶忙道:“不想竟是恩人到了,快屋子里坐去!”
老太太满脸感激,态度与方才大不相同。
徐伯平身份高贵,素来都是别人巴结的,向今天这样上来被一个村里老妪上来就讥讽的,还是头一遭。
不过徐伯平也看出来了,这老太太嘴巴不会说话,关心桂重阳的心却是不假。
刚才听了“九丁之难”的原由,晓得桂重阳的叔祖父家也经了丧子之痛,徐伯平还担心桂家堂亲迁怒到桂重阳身上,如今看来老太太真心相护,自己倒是杞人忧天。
到了午饭口,梅二奶奶自然直接替桂重阳留客。
徐伯平也有心想看看桂重阳平素吃食,就客气了两句,留下了。
过来与桂二奶奶壮胆的杨氏与好奇跟着过来的张大娘都去了厨房,梅氏带着梅朵,已经在预备上了。
“啧啧!杀鸡了!”张大娘看见地上还没有收拾出来的鸡,也不外道,直接卷了袖子道:“我来收拾鸡毛!”
中秋节后,张家的长媳进门,张大娘将厨房的事就交出来,才有空闲在外头。
梅氏也没有客气,谢过了张大娘,就让出了灶台给杨氏:“劳烦二嫂了,我实是不行。”
杨氏在厨房看了一圈,道:“有鸡有鱼,大菜够了,加一道炒鸡杂、一道鱼籽豆腐,醋溜白菜、花生拌芹菜,六道菜。”
梅氏自是无异议,张大娘手中拔鸡毛,却支棱着耳朵,将妯娌两个的对话都听到耳里。
这桂家日子真的起来了,随手待客的菜都是这般体面。不说桂家二房有桂五,就是桂家长房这里,也不是没有靠山的。
屋子里那几位客,瞅着可不是一般人。
张大娘不无遗憾,自己只有一个闺女还是早嫁了,要是再有个闺女,倒是正好可以与桂家长房做亲。
桂家长房有地有房,上面只有个表姑姑,不是正经婆母,谁家的闺女嫁进来,都能直接当家主事,倒是真的享福了。
张大娘想到这里,心中不由一动,自己没有未出阁的闺女,小叔家却有未议亲的侄女,大的与桂重阳同年,小的比桂重阳小两岁,等桂重阳出了孝,或许可以一提。
正房东屋里,桂二奶奶在炕桌一侧坐了,徐伯平坐在炕桌另一侧,桂重阳、张林在地上做了凳子陪坐。
“重阳是个能干的孩子,能支撑门户。回来四个月,屋子也重起了,地也置了,只等着出了孝,说一门妥当亲事,就能将长房香火传下去了。”桂二奶奶眼见来人穿着气派,锦缎上身,腰间挂着玉佩,怕他们势力眼,瞧不起桂重阳,就不住嘴的夸桂重阳。
徐伯平好奇,忍不住问道:“听说最近一段日子通州的地不好买,重阳买到地了?买了多少亩?”
桂二奶奶得意道:“八亩呢,四亩中田,四亩下田,加上之前长房剩下的两亩,就是十亩地了,口粮嚼用够了。”
瞧着桂二奶奶的样子,是真的觉得买下八亩地是得意之事。
桂重阳想要遮脸,不忍去看徐伯平与张林的表情。
徐伯平与张林都露出几分古怪。
徐伯平问张林道:“不是说表弟妹家在三河买地?要是有便宜的,也顺便帮重阳看看!”
张林既任了三河县令,张家就不好直接在这里置地,反倒是张林岳家没有什么顾忌,正打发管事在看三河这边的地。
张林痛快点头道:“没问题,只是从去年开始来通州买地的权贵多,整地难碰到,零散的价格也不低。”
桂二奶奶拍着大腿,带了兴奋道:“只要能买到地,银钱这里不怕,重阳自己有些,不够的还有他五叔呢。十亩地确实有些少,重阳是想要念书的,这笔墨纸砚哪里不用钱呢,要是家里再有个十亩二十亩地,以后上学也踏实了。”
张林想起一件事,立时道:“帮重阳小哥买地之事,就交给晚辈吧。昨日晚辈岳家管事才来报,有人要带田来投,到时候匀出来几顷地给重阳不是难事。”
桂二奶奶笑笑,只当眼前这小子是吹牛,并不当真。几顷地就是几百亩,哪里是能说有就有的,就算真有也不是桂家能买得起的。
徐伯平却在旁提醒道:“就算有人带田投靠,你也要留心些,别什么人都收,三河县令品级不高,可盯着的人却多,别让人抓了小尾巴,没有为了几亩地给自家找麻烦的道理!”
张林站起身来听了,方认真道:“表哥放心,表哥既寻了这官职给我,我不会给表哥丢脸的。”
桂重阳心中讶然,张林的县令是徐伯平安排的?徐伯平弱冠之年,这样大的能力?莫非是徐国公府的嗣侯?
桂二奶奶却是直了眼,这三河县令不就是本地的父母官?眼前这个站在地上,嘴上都没长毛的小子就是本地父母?
这不会是这两人不存好心,听说桂家日子起来了,过来“仙人跳”的吧?
中午饭口到了,炊烟袅袅。
木家村平静祥和,因为“皇恩浩荡”免了今年农税,家家户户的米粮都宽裕了,村民面上也带了笑。
这边,几个村民正好奇议论桂家的来客,就见村口又过来几匹高头大马。
为首那人在村口勒住马,毫不客气地招呼旁边的人:“喂,那边的人,过来一个!”
这般不客气,谁愿意过去呢。
可是瞧着马上人穿着绫罗绸缎,又是来势汹汹,众村民也不敢得罪,一个年长的老汉上前道:“老爷是问路?”
原本以为这人也是同之前的客人是一伙儿的,来找桂家的,这老汉刚要指桂家方向,就见那人点头道:“这是木家村吧?杜忠家怎么走?”

第153章 狗仗人势
杜家的方向,比桂家老宅的路还好指。那老汉痛快地指了村中间一座青砖大院道:“走到头,就是那家!”
马上那人四十来岁,模样也得算是周正,就是鼻子孔朝天,傲气十足。问完路,他只傲慢地点点头,就招呼身后人跟上。
一干村民看着众人离去,少不得凑到一起嘀嘀咕咕起来。
杜家自搬来后,自成一家,除了梅、李两家姻亲,并不与其他人家往来。真要论起来,众村民对杜家是畏多过敬。
要说之前看到几个青壮去桂家,大家提起来还担心一二;如今轮到杜家,众人就只剩下看热闹的心思。
存了这样想法,大家就远远尾随在那一干人身后,也凑到杜家宅子附近。
杜家大门外,那为首的人没有下马,只叫另外一个跟班下马砸门。
“砰砰砰!”杜家松木大门被砸的直响,自然也惊动了宅子里的人。
杜宅,后院上房。
李氏正带了小婢摆饭,杜七正在旁边耷拉着脑袋,神色怏怏。
到底是十几岁的少年,县学去不了、村塾不让去,整日里憋在家里,自是没有精神。
李氏正想要开口劝慰儿子,就听到这“砰砰砰”的砸门声。
李氏吓得一激灵,自打前几日丈夫叫老苍头带回来十几个健仆,她就提心吊胆。既怕丈夫心狠手辣拿桂家开刀,又怕他引来更大仇家。
杜七抬起头来,看到李氏脸色惨白,道:“娘莫要担心,估计就是‘东桂’那些人,不是说他们税粮对不上吗?走,咱们去看看!”
李氏忙摆手道:“你去做什么?万一有不开眼的碰得到怎么办?”
杜七挺了挺胸脯道:“这是杜家,还能有谁敢到杜家嚣张不成?哼,有爹在,儿子不怕!”说罢,便也不等李氏了,直接往前院去了。
这会儿功夫,砸门声止,应该是老苍头开了大门。
李氏到底不放心,也快走几步,跟着杜七去了前院。
前院,大门敞开。
杜里正依旧笑眯眯的,站在老苍头身后,望向门口,颇为意外道:“原来是赵爷到了,这还真是贵客啊!”
不用说,这个赵爷就是之前在县学折腾杜七的那个,之前也与杜里正见了面,大言不惭地提出让杜家带田投靠。
那赵爷翻身下马,将马鞭、马缰丢给身后的长随,抬着下巴道:“嘿,我说杜忠,听不懂爷的话吗?爷叫你三日之内带田来投,你跟爷装死不成?”
杜里正神色一顿,摇头道:“这天下只听说奴婢想要从良的,没听说良民原意投身为奴的,赵爷说笑了!”
赵爷立时变了脸色,指着杜忠道:“嘿,我说你就这么死心眼!为奴怎么了?高门大户的奴比外头的百姓还体面呢!要不是你名下有八顷地,谁稀罕让你投靠不成?”
李氏正好跟着杜七走到前院,听到两人这对话,母子两个都提了心。
杜里正依旧摇头道:“多谢赵爷费心,只是小民惫懒惯了,不耐烦约束,就与劳赵爷操心。要是赵爷实是要买地,小民八顷地就按照市价转给赵爷!”
李氏闻言,不由着急,不过因来者不善,也不敢说话。
杜七却不由自主地望了望两侧厢房,这几日家中有些健仆在,眼前却没有出来,不知是何缘故?
那赵爷本就是狐假虎威之的小人,明明最开始就可以直接找杜里正买地,却是先从县学那里以势压人叫教谕撵了借读的杜七,随后又给杜家传话,为的就是直接占了杜家的八百亩地,好在主人面前得个大体面。
不想这前前后后快一个月,事情拖拉下来,杜家这边都不知趣。
如今杜家主动退了一步肯卖地,可这赵爷在主家面前大话都说出去了,自然不会掏银子买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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