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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尔本风停了吗(北风三百里)


在香港的日子她住在酒店里,并没有住在他家。他们都长大了,已经不是可以共同宿在地板上的年龄。你听,他一晚上睡不好,颈椎还要咯吱作响呢。
那几天司七关了店门,陪她到处转转。她对什么都好奇,什么都要摸一摸,看一看,相处了一阵儿,就又像小时候了。他们买了两本苏打水坐在港口的长椅上,从背影望过去,和一对夫妻也没什么差别。金红玫低着头把苏打水喝完,喝得有些冷了,用围巾裹住身体。
司七看了她一眼,心想,倒是不来找她了。
她已经遇到什么,都不会来找他了。
他一直在等金红玫和他问起苑成竹,等到她要离开香港的前一晚,才终于在钟表店里听她提到这个名字。她那时选了条心仪的手表在手中把玩,司七抬头看了一眼,说:“喜欢就拿走吧。”
“你后来有没有见过苑成竹?”她的声音叠着他的声音响起来。
她的眼神落在手表上,询问的姿态也不甚在意,可指间微抖,钟表的金属表链又被她碰出声音。那一边,司七戴着眼镜在转齿轮,精细螺丝拧了一下,又拧了一下,终于开口说话,说的是:“见过,他和妻子来香港旅游,正巧来我店里买过表。”
她笑了一声,把表放回玻璃柜面。
“好像也没觉得难过,”她说,“那你问他那年为什么不回上海了么?”
“问了,”司七低下头,螺丝再也钉不进槽缝,他看见自己的指间在微微的抖,“他说家里给他许了门当户对的人家……他就听了。”
“啊,”金红玫恍然大悟,“原来是这样啊,怪不得。”
两个人不再说话了。
他深吸了两口气,手终于稳了,也对上了手表背后细小的螺纹。他将后盖盖回去转紧,从柜台后面站起身。来上海后一直没找到合适的鞋匠,他的皮鞋后面也就不再垫那三厘米的差了。他一跛一跛地走到金红玫面前,将她手里的表拿开,把刚修好的这只戴到她手腕上。
“这只更衬你。”他说,眼神又落去她手腕上的一根红绳,上面串着两颗玉珠子。一颗刻了竹叶,用金线鎏了轮廓,另一颗刻了个“疑”字,红绳末尾是个活扣。
金属手表戴在手腕上冰凉,金红玫抬起手,将那手链摘下来,自己调试了手表的表带宽度。司七一言不发地看着她,又见她把手链的活扣解开,拆下那竹叶,放到了桌面上。
真奇怪,玻璃柜面那么光滑,那珠子也圆润,竟然不乱滚,只是安稳待在原地。
给他这个做什么呢?
“离开上海那年,他把竹叶和恩爱两不疑都留给我了,”金红玫说,“他自己只拿走了结发为夫妻。”
“我当时说他分得蹊跷,既然一人一句诗,这玫瑰和竹叶也应当一人一颗。他说,玫瑰是我,竹叶是他,让我留着自己,也留着他。等到他从北平回来,再把竹叶还给他。”
“司七,这些陈年遗憾留着没意思。我要走了,这一次不会回来了。你要是再见着他,就按他说的,把竹叶还给他吧。”
司七用手心扣住那颗竹叶,抬头看向金红玫。
“他和别人结婚了真好,没有什么迫不得已也真好。我不用做红玫瑰,也不用做金红玫了,”她神清气爽地说,“我这次回去,就要踏踏实实,做金相绝了。”
“司先生,所以您骗了她?”
“对,我骗了她。”
司七骗了金红玫,出于对她的私心,对他的报复,和自己多年来所经历的一切。他没想到他的谎话让她得了解脱,却让他自己陷入长久的煎熬。
送做回金相绝的金红玫离开香港时,他问她接下来的打算。她提到自己在唐人街看中一个铺面,或许会用相绝这个名字,开一家华文书店。说完她轻飘飘地转身离开,留他站在码头上,就像许多年前他第一次送她离开一样。
他知道,世界之大,金相绝和苑成竹不会再相遇了。而此刻这一面,也是他和金相绝的最后一面了。
司七藏起了她的珠子和他的名片,在每个深夜质问自己,这场隐瞒到底意义何在。又在每个醒来的时刻宽慰自己,金相绝还活着,苑成竹也活着,日后自有坦白的机会。他在没有她的河流里困守多年,凭什么一个故事讲到最后,只留他一人求不得?
他活在这场对“来得及”的想象中,直到他垂垂老矣,钟表店关门,而他搬去凤凰山上一处寺庙做义工。
他没有家,没有儿女,听说庙里有个小和尚也是在山下的一座桥边被人捡来,对他就像对自己的儿女,也愿意对他说起过往。有天那孩子来找他,从手机上找出一张照片给他,一条古朴街道,上面挂着“相绝华文图书”的招牌,写得笔走龙蛇。
“司先生,我在地图和网络上都帮您查了,”那个小和尚说,“这家书店如今能买越洋的进口书,她身体或许还康健。”
他看着照片发愣,忽然想起他们那年看了《牡丹亭》,看了《白蛇传》,相约再去一场《红鬃烈马》。
可他们再也没有去看过戏了。
于是他问那小和尚,她店里卖不卖《红鬃烈马》?
他又过上了在百乐门暗处看她的日子,他让小朋友给他转达书店的更新,拍新告示的发布,买《白蛇传》,又买《牡丹亭》。越洋包裹寄过来,他拆开却不翻看,只是确认她活得好好的,她当真活回了金相绝。
直到有一天,他买回来的书里,夹了一张停止营业的告示,和一张字条——
“佛许众生愿,心坚石也穿。今朝虽送别,会却有明年。 ”
或许是病了,或许是没有精力了,但总之,这书店她不再做了。他让小朋友去看,店里的商品也的确统统清空,头像永远的灰了。
司七在这一刻终于意识到,他这场长达半个世纪的欺瞒,要尽快挽回了。
可司先生啊,还哪里谈得上“尽快”呢?那朵荷花早就潇潇洒洒地开了又谢,而你,又一次来迟了。
【📢作者有话说】
风要停了。
📖 【风止】 📖

故事讲完, 天黑得彻底。
墨尔本这几天一直在下雨,此刻风雨又起,扫进窗棂。木子君觉得冷, 起身将窗户关上。再回来的时候,那边已经把电话挂断了。
宋维蒲也把话筒放了回去, 一声轻巧的“咔哒”。戒裕揉了揉眼睛, 起身拿起背包,朝他们双手合十鞠了一躬, 说:“今天我学会打车了,我自己回住处吧。”
“下雨了, ”宋维蒲声音不高, 碎在窗外细密的雨声里,“我开车送你吧。”
他不是假客气的人, 说完就起身拿出车钥匙, 准备带戒裕去车库。木子君抱着手臂送了几步, 他先给戒裕把伞把他送出门。门半掩, 她听见他在外面说了句“稍等我拿钥匙”便折身回来。
雨势渐大, 门稍开着也能看见水雾。她看见他身影从门外闪进来, 额上的头发已经湿了。木子君想伸手帮他掸一下,抬手的时候也问“要钥匙么”。话音还没落, 他忽然把她往自己的方向拉过几步, 然后拽到怀里抱紧。
她手搭在他肩上, 眼睛闭上,嗅见他身上的雨水气息。他又低下头, 在她额头潦草地碰了碰, 然后便后退一步, 右手朝后摸到门把。
“我尽快回来。”他说。
她点点头, 这回他身影消失在门口,两道脚步声沿着门外的铁质楼梯下了楼,最终消失在楼下左侧车库的方向。木子君又看了会儿门板,视线转回茶几,对着上面那三本戏本子发起呆来。
是竖着装订的版本,金相绝很久以前进的,但一直也没有卖出去,留到了宋维蒲接手。普通的华文书店不会进这种书籍,不知道她当时在想什么。
他们很难知道金相绝的所思所想了,他们对她的一切了解只能从别人的口述中获得。撒莎曾对她说,金相绝的一生足够传奇,传奇注定饱受非议——“但对她本身而言,是与非的评价都是无意义的”。
她当时还没有彻底理解这句话,可听司七讲完了她的少年时代,她好像又懂了。想来这些爱恨纠缠到老,最终只有她一个人跨过那条河。人少年时认真得可爱,万事万物总要分出对错,一切不幸都要归结因果。可金相绝或许已经想明白了,人生如旷野,千条道路全都能走,能往前走的路,都算不上错。
戏本翻到最后一页,她把三个摞起来再茶几上磕平,又回了卧室,把金相绝的首饰盒打开。荷花簪子还静静躺在盒子里,她从来到这间屋子的第一天就见过,可当时并没有过多关注。
她从床底下找出一个先前买东西送的包装盒,把戏本子和簪子都放了进去。想了想,又把她衣柜里的那条金色舞裙拿了出来,叠得规规整整,也放了进去。最后摞在上面的是Rossela给她画的那副画像。
她虽然替自己计划好了去世后的一切,但毕竟是在睡梦中离开,并没有留下任何关于遗物的嘱托。一年前宋维蒲按照自己的想法整理,那时候的他当然不知道这些东西于她而言有着特殊的含义,他只能、也只可能把它们留在原位。
木子君又清点了一遍东西,把盒子放到茶几上,然后把盖子盖好。
庄园有点远,还下着雨,宋维蒲去的时间比想象中长。她一直坐在客厅里等,直到楼下传来停车和熄火的声音。
木子君急忙跑去开门。
雨势大了,他脚步很急。木子君打开房门迎他回来,像是放进来一只淋湿了的狗,抖了她一身水。木子君用手背抹了抹脸,刚把手拿开,就见宋维蒲在她面前把长袖T恤脱了,拿到水龙头下面冲洗拧干。
“哎你……”木子君一时语塞,“你找件衣服穿上。”
他短暂“嗯”了一声,晾了衣服,去烘干机里找出件白色的长袖T恤。他在家里常这么穿,木子君坐在纸盒旁和他有话要说,还没来得及开口,一股烘干机才有的干燥而热的气息就迎面扑过来。
她被他推回沙发靠背的缝隙,囫囵个抱住,按着后颈卡进怀里。热意这么一蒸腾,木子君转瞬都生出困意,手下意识撑住他胸口。客厅灯还没关,也很亮,偏偏他身体挡了大半光线,给她营造出一片半封闭的空间。
“干什么啊……”她小声问。
“抱一会儿。”他闭着眼,手指顺着脑后梳理了几下她的头发。木子君叹了口气,把手也落到他腰侧,而后顺着腰线向后背的方向滑下去,指腹在柔软的布料上留下印记。
“很难过吗?”她问。
“也不能说难过吧,”宋维蒲闭着眼,下巴抵在她头顶,“毕竟是我……是我外婆的事,我没想到她以前这么坎坷。”
木子君点点头。
“我听完了就是有一点觉得我爷爷……”她说,“他为什么说话不算数呢。”
“他也没办法,他做承诺的时候一定是想兑现的。”
静了静。
“那我是说话算数的人吗?我答应你的事都兑现了吧。”
木子君仰起脸,顺着他下巴的轮廓描摹。
“对,你从来不骗人。”
宋维蒲像是松了口气,身子往后移了半寸,也低下眼神与她对视。他方才回来淋了不少雨,进门第一件事就是洗脸,现在脸上还有未干的水痕。木子君抬手把那些水痕抹净,他把她手攥住,身子微微屈起,闭着眼靠到她眼前。
“你明天上午有课吗?”木子君问。
“没有,”他摇了摇头,“有事?”
“戒裕有事吗?”
这个名字一出来,宋维蒲就微睁开眼睛,抱她的力气也松下些,就好像有所忌惮一般。木子君不明所以,只见他身子又挪远了几寸,谨慎回答:“也没事,我晚上接他去机场,他该回国了。怎么了吗?”
木子君点点头,从沙发上撑着身子坐起来,伸出手够过茶几上的礼品盒,放在宋维蒲刚刚让出来的空隙中间,把盖子打开。
“我在想……”她和宋维蒲的目光都落到盒子里面,“他能不能,帮我们一个忙。”
这是木子君第二次来到金相绝的陵园。连日小雨,陵园里面本就人迹罕至,此刻更是浮着层薄薄雾气。香烛点了几次终于飘出青烟,木子君把那盒遗物放到墓前,又把戒裕要的七金纸从包里拿出来。
“时间太紧,该准备的东西也买不到,我只能做到这里了,”戒裕的语气有些内疚,“如果不是今晚就要坐飞机离开,其实……”
“没关系的,”木子君说,“我只是觉得应该走这样一个流程,至于那些繁琐的细节,她也不会在乎的。”
戒裕点了点头。
墓碑前摆放的并不是供品,而是昨天整理出的那个纸盒与一捧荷花。戒裕把木子君递给他的七金纸过火,而后双手合十,对着墓碑低声颂文。
他念得很快,担心一会儿雨又下起来,火焰无法点燃。木子君立在一侧等他诵经完毕,从衣裳里拿出打火机,微微弯腰,拾起一张纸先点燃。火焰迅速燃起,暖意在她指间绽开。木子君把那团火放落,火势迅速蔓延到纸盒上,荷花的花瓣与茎杆也被烧得蜷曲,
她没有起身,腰还微微俯着,火光映亮侧脸,在雾气中有暖意。她在盒子里垫了些易燃的材料,那团火越烧越旺,火光里能见着凋灭的裙角,戏本子,画像,以及……
簪子的长针是铜的,火烧不熔,但花瓣并非金属材质,在高温下迅速变形变色,继而一瓣瓣的凋落,在落地前化为尘烟。
故乡的悼诵传音千里,思归者可还乡,留恋者可往生。
一百年华人游子,魂归故里。
戒裕走得时间很恰好,再晚一点,航班就要迎头撞上飓风了。
墨尔本成日刮风,这次终于来了个大的。前几日的阴雨都是这场飓风的前奏,面对马上就要抵达的高潮,学校甚至特批了几日假期,让教职工和学生回到家里躲避。
无怪气象系统连日报警,飓风抵达第一天,电车和火车便陆续停运,北部郊区受灾尤其严重,迅速开启了停水停电的天灾模式。木子君接到由嘉和隋庄的求助电话,和宋维蒲硬着头皮开车去他们那栋郊区别墅,把两个没水没电的可怜人接回了水电供应较为稳定的唐人街。
人多不好做饭,宋维蒲从冰箱里翻出几块牛肉饼,烤熟了夹进汉堡便草草打发。隋庄巡视了一圈客厅,问宋维蒲:“那让Kiri和由嘉睡,我睡沙发行吗?”
宋维蒲沉默了一会儿,起身把沙发上的毯子换了条新的,回答他:“可以。”
“Kiri和我睡吗?”由嘉从浴室出来,闻言颇为惊讶,“你俩是情侣啊,避的哪门子嫌?”
这就比较……
他俩目前还没去过对方的房间过夜,仅有的几次也都是在客厅沙发上。可能是单人床比沙发更窄小,也可能是一些更微妙的含义。宋维蒲不再答话,低头整理片刻茶几,目光移向木子君征询:“可以吗?”
木子君仿佛都不知他和由嘉在说什么:“可以啊,不过我今天要先和由嘉聊天。”
两个女生拉拉扯扯回了主卧,宋维蒲给自己倒水,再抬头的时候,隋庄看他的眼神便颇为探究。
“……看什么看。”他不耐烦。
“看出来了,”隋庄有感而发,“还在呢。”
宋维蒲莫名:“什么还在?”
隋庄:“哥们,汉语的博大精深,弦外之音,你还差得很远啊。”
这边宋维蒲莫名其妙,那边由嘉已经和木子君拉拉扯扯上了床。两个女生都刚刚洗过澡,吸水毛巾包着头发,阿拉伯人似的裹紧薄被。窗外风雨不歇,噼里啪啦打在窗户上,震得窗棂发颤。
屋子里亮一盏夜灯,倒是很祥和。
“所以我是不是可以理解为……”由嘉意味深长地凑近木子君,距离近到能看见脸上绒毛,“你俩还没到那一步?”
“哪一步?”木子君一脸茫然。
“就那一步!”
“那一步是哪一步?”
“哎你这孩子……”由嘉长叹,手拢在嘴边凑过去耳语了几句,换来木子君恍然大悟。
“啊——”她一脸学习了的表情,“原来那一步就是这一步啊。”
真够费劲的。
也不知道是国内这方面的启蒙教育没说清楚还是木子君自己的问题,搞得由嘉像个传道授业解惑的前辈,没想到做人家学姐还得负责科普这种事。两个女生又凑在一起交流片刻,木子君也睁大眼睛,问她:“那你到那一步了吗?”
由嘉:“我还没开始谈呢我能到哪一步。”
木子君:“那你还不如我呢,我已经到那一步了。”
由嘉饶有兴趣:“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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