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一想,倒把玲珑和柳川吓得面面相觑。
柳川问:“那主子的意思是?”
白梦来冷冷道:“自然是有上头的人授意,这才敢酒后乱语,将主子家是被狐妖夫人克死的事儿说出去。”
玲珑觉得他的分析很有道理,她舔了舔下唇,道:“确实是这样……只是这番话全是咱们的猜测,可有依据能佐证?”
“依据么……”白梦来势在必得地笑,“可不就是事在人为吗?寻一寻高嬷嬷,逼得她开口,不就真相大白了?”
白梦来一笑百草枯,绝无好事。
玲珑觉得他怪渗人的,摸了摸起了白毛尖儿的脖颈,听他后头的差遣。
白梦来指派柳川去高嬷嬷的娘家蹲点,这几日高嬷嬷她娘去世了,正在家中办白事呢,保不准能寻到和她讲话的机会。
而玲珑则跟在白梦来身后,和他一道去了永嘉镇县令府衙,让小吏通报师爷,和他要了一卷《永嘉镇志》。
玲珑见白梦来和师爷称兄道弟,很是奇怪,私底下问:“白老板,你在永嘉镇上有亲戚?”
“没有。”白梦来淡淡道。
玲珑挠了挠头,问:“那衙门的师爷怎就和你称兄道弟的?”
白梦来嗤笑一声,道:“不过是知晓这师爷平日里惯爱作威作福,上酒楼吃酒又付不出银子。见他拿官威压人也不中用,因此上前去解了围,宴请他吃了一顿。酒囊饭袋的人,用点钱财就能套近乎,可不好用?一桌价值一两的宴席,只需他拿个地方志来换,是他赚了。”
闻言,玲珑不免感慨:“真是有钱能使鬼推磨,钱真是万能之物。”
“可不?”白梦来凉薄地道,“这世间能让人变鬼的,不是权,就是钱了。”
两人感慨了几句,在街上随意寻了个茶楼坐下歇歇脚。
能被白梦来看上的茶楼,自然也是有些门道在里头。
茶楼雕梁画栋,富丽堂皇。二楼的乌木回廊外头覆了绣纹繁复的帷幕,竟是知晓为客人们避风用的,掌柜家心思巧妙得紧。
玲珑随侍白梦来入茶楼,里头烧了火炉,整栋楼都暖融融的,脚底下又铺了一层毡毯,落足之处,微微下陷,好似踏在云端。
在这般冷的时季里,还有这样舒适的去处,怪道这栋茶楼里全是身着绮罗绸缎的达官贵人,合该生意鼎盛。
见玲珑东看西看,没见过世面的模样,白梦来觉得好笑,道:“比起跟柳川去刺探高嬷嬷行踪,是否还是跟了我到处吃喝要好?”
白梦来聊起晨时的事来。
那时,白梦来派柳川蛰伏于高嬷嬷娘家附近打探消息,玲珑也想一同前往。
白梦来怕两人凑一块儿玩闹,唐突了旁人,暴露行踪,因此假借“护他周全”的命令,执意要将玲珑带在身侧。
玲珑起先还老大不愿意,如今跟着白梦来吃香喝辣,又开怀了起来。
她羞赧一笑,道:“确实,跟着白老板出门,吃穿用度总是好的。”
白梦来见她有眼力见儿,这回倒不呛她了。
白梦来和掌柜家订了一间厢房,又问起有没有姑娘家爱吃的点心。
白梦来出口阔绰,茶楼里的人自是满心满意招待:“有的,两位上房里小坐片刻,我拿点心谱子过来给您瞧瞧。”
两人在厢房里坐定,玲珑接过点心谱子,纳罕地道:“嗳?这砂糖冰雪冷元子还有逃暑不是夏季吃食吗?怎么如今快隆冬天了,还上这些冰凉点心?”
帮着记录贵客点菜的侍女解释:“小姐有所不知,咱们锦绣茶楼里烧了地龙,好比三伏天,又因地制宜,借了冬日雪霜,制清风饭与清凉饮来,可不心思巧妙?”
“这倒是。”玲珑没话说,点了份奶乳冷元子。
待侍女走后,她同白梦来道:“这店家可真聪明。”
白梦来微微一笑:“何解?”
玲珑眨了眨眼睛,说:“若是夏日用冰,开销多大,寻常人家莫说有个冰山摆房中消暑了,就是冰饮也是鲜少吃的着。可这冬日就不一样了,烧炭烧柴总比买冰要便宜,还能取雪山的冰块来制甜点,平日里吃不着的,如今都吃着了。楼里还热乎一团,全然不会冻肚子,可不就是精明?”
白梦来听她专心致志地说,只笑不语,算是嘉许。
熏着荷花馨香的包厢里,白梦来怡然自得地喝着冰雪烹茶。
所谓冰雪茶,乃是将冰压着陶壶里的茶叶,闷上一整晚。被冰冻化开的冷茶和沸水烹煮的热茶的口感完全不一样,别有情调与风味,算是当地特产。
白梦来这头喝茶,玲珑那头想起一些街坊巷里的趣闻,碎碎念给他听。
这一瞬息,白梦来倒不嫌弃玲珑聒噪了,还有点岁月静好的意味在里头。
他想起柳川说的话,身边有个人确实比孤身一人闯荡人间要好。
白梦来翻了两页《永嘉镇志》,这本地方志主要讲永嘉镇这些年来的山水以及重大要紧的地方事件。
他心里有个念想,一路朝前翻去,果然让他寻到了要找的东西。
白梦来指着书上用墨水勾勒得栩栩如生的狐狸,道:“你看这里,有记载前头雪山上的事。”
玲珑放下冰碗子,凑近去看。
镇志上说,雪山连绵山脊处,曾住着雪狐族的人。他们擅长驭狐,在雪山上养数万只雪狐狸,用它们的毛皮制狐裘。
因是雪地,白狐为了御寒,毛量比其他地方养殖出来的要稍厚实,也只有那样的严寒之地才能养出这样皮色好的雪狐狸。
若是毛色雪白无瑕疵,手感绵软又厚重,那能带到山下去卖。
上等的白狐毛价值连城,在贵人圈中堪比黄金。
白梦来看得啧啧称奇,口中念叨:“几十年前,雪山上居住着雪狐族。奈何地方官员不肯花钱收购雪狐,又想让人心甘情愿养狐供他作为地方特产献给君王,好坐收渔翁之利。因此,雪狐族一夜之间消失不见了,连同那万只雪狐狸也消失了,山上仅剩下一地冻成渣子的血。有人说,是雪狐族的人连夜屠杀了这些雪狐狸,将其皮毛连同赚来的珠宝一齐藏了起来。谁能寻到这百宝洞,谁就能成为富甲一方的富豪。”
玲珑好奇地问:“也就是说,雪山上有宝藏?”
“无稽之谈。”
“怎么不对?”
“没见着的事,不过是个传说罢了。要真有宝藏,这么多年还能有人没找着的?”
玲珑悻悻然摸鼻子,道:“也是。镇子上的人肯定会上雪山碰碰运气,这么多年过去了,没寻到那可能就是没有,骗骗傻子的。”
她突然想起另外一桩事来,惊呼了一声,说:“对了!我听那堂倌说,钟姨娘的母亲不就是从那雪山上寻来的狐妖吗?一个来历不明的女人,独自一人在山上……她如果不是狐妖,那可能就是一直住在雪山上?”
闻言,白梦来莞尔一笑,道:“确实,这雪山上还能住什么神秘女人呢?别是消失已久的雪狐族人吧?”
两人相视一笑,心里浮现起了几个念头,颇有狼狈为奸的意思在里头。
当务之急是寻到替钟家往外泄密、瞎传狐夫人典故的钟记布坊老人高嬷嬷。要悄声打听,不许声张,自然不能寻到钟家门上去。
不然一问白梦来的来意,是想知晓高门大院的辛秘,还不被门房乱棍打出去?
白梦来和玲珑吃完了茶点,回了客栈,柳川已经在上房门前擎等着了。
见他抱臂干等,身上衣衫都没换,白梦来知道他是查出了点什么,忙将人迎进屋子。
白梦来问:“可是有什么消息?”
柳川老实点头:“有。”
玲珑和白梦来面面相觑,她催促:“说来听听?”
柳川坐下牛饮了一盏晾凉了的茶,道:“高嬷嬷家中高堂去世,一整天都在做法事,这倒无甚新奇的。停棺七日下葬后,高嬷嬷便摆起了流水席。摆了足足两日,那阵仗还挺大,可见是有点家底的。”
“然后呢?”白梦来挑眉,“你总不至于是想和我说她家白事多有排场吧?”
柳川这才发觉自己跑题了,于是急忙绕回来,道:“不是!我想说的是,她这流水席不止宴请亲眷,连往来的街坊邻里都落座吃席。”
“这有什么奇怪的?”玲珑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问。
“重点在后头!”柳川神秘兮兮地道,“按理说,既然大肆宴请镇上的人,给仙逝的高堂做了脸,那么即便来的是路人,也不会赶客。偏偏有人寻到她家来,显然是认识高嬷嬷的。她只在后门接应了那人,随后便将其赶走了。”
白梦来微笑:“哦?有点意思。若是不认识的人,自然连见都不会去见,遑论去后门和人私会,又将人赶走了。”
“对!”柳川拍了把桌子,道,“于是我就跟着那人回了他家,听到他和在院里杀鸡的媳妇说,他没能从高嬷嬷那里要来工钱,再这样下去,就将她的破事抖出去,让她身败名裂。”
“什么秘密?”玲珑问。
“不知道啊,他媳妇像是忌惮高嬷嬷的势力,直说隔墙有耳,便再无后续了。其他的,我就没打听到了。原以为能帮上主子的忙,这一趟跑,好似也是无功而返。”柳川挠挠头,苦闷自己也没查出什么有用的消息来。
白梦来宽慰他:“不,已经够了。”
“啊?”柳川呆若木鸡,他好似也没说出什么有用的东西吧?
白梦来拿出手脂,一边搽雪白的手膏子,一边问:“既然是要发人工钱,那想必高嬷嬷也置办了些产业吧?”
说起这个,柳川猛然想起什么,道:“对!听说她在隔壁镇子用亲弟弟的名号开了一家脂芳楼,专门卖颜色娇嫩的胭脂!售价贵到离谱,可架不住有人买,就连钟家的姨娘太太也会时不时赏光,买上几盒。”
“这么好用吗?”玲珑蠢蠢欲动。
白梦来斜了她一眼,道:“你又不用胭脂,欢喜个什么劲?”
玲珑噘嘴,道:“不兴我买回来送小娘子吗?”
白梦来头疼欲裂:“你一个姑娘家,成日里一副登徒子做派是为何?”
“这怎么登徒子了?俗话说得好,食色性也。我就爱看娇俏的小娘子,想偏疼她一些,犯哪条王法了?”玲珑不满极了,她就爱美人,美人养眼,她又没其他孟浪举动,光是看看还不行了?
白梦来语塞一瞬,道:“得亏你是个女子,否则皇城的刑狱司铁定有你一份牢饭。”
想来那名在脂芳楼做事的人会是一个突破口,白梦来等人连夜赶到了他家。
来开门的是一名农妇。小门小户的人家,何时见过白梦来这样穿金戴银的达官贵人,一见他们三人登门,局促不安地搓着粗布袖子,眼睛都不知道往哪儿瞟。
玲珑见她拘谨,曼声道:“别怕别怕,我们不是来寻麻烦的。”
农妇红了脸,道:“那小姐和公子们来咱家是作甚?”
白梦来微微一笑,示意柳川拿钱,道:“来给你家相公发工钱的。”
农妇惊讶极了,问:“你们……是高家的人?”
白梦来只笑不语,算是默认。
农妇也不想和高家的人撕破脸,只要能老实发工钱,她还是愿意供着高家的。于是她忙招呼当家的丈夫,催他待客。她一个妇道人家,没见过世面,万一把官家的人得罪了就不好了。
那位在脂芳楼做事的手艺人一见来的是白梦来,愣了一瞬,含含糊糊地道:“这位公子有些面生……”
他也知晓不能把人留在柴门外,于是忙点头哈腰将人朝院子里请:“咱们坐下说,几位贵客快请进吧!”
他一面迎人,一面扯嗓子喊媳妇:“快去烧只鸡来,放大朵的干菇,最贵的干货!”
玲珑当然知道这样的人家一年怕是都吃不了几回。乡下人淳朴,见大人物来了,恨不得家底都掏出来。
怪道他去和高嬷嬷讨要工钱未果,还不愿将她的坏事抖露出去,甚至在白事上也没撒泼闹事。
玲珑不想骗他,于是道:“实不相瞒,我们不是高家的人。今天来,不过是想和你打听几桩事。我们主子有钱,只要你肯讲,不说金山银山,几锭银子还是给得起的。”
没想到玲珑这么快就能拆台,白梦来扬了扬眉,老大不愿意,小声道:“哪来的厚脸皮婢女?主子还没发话,就敢越俎代庖帮我应诺人。”
玲珑咬牙,道:“大不了从我工钱里扣,行吧?”
反正她早就是负债的状态,本就没工钱可拿,光脚的不怕穿鞋的,爱咋咋地吧。
白梦来拿她没法子,只能由着她说。
见玲珑说话诚恳,手艺人不免问:“您这是……想打听什么事啊?”
玲珑也不知道怎么说,总不能说,今儿我家大哥偷听到你手上有高嬷嬷的把柄吧?
见她抓耳挠腮开不了口,柳川替她解围:“夜里,我路过你家的时候,听到你说什么高家老嬷嬷的破事。我们这一次来,就是想花钱买她的把柄。”
白梦来见这两人一唱一和,把来意全说完了。他看着这榆木脑袋的一对耿直兄妹,深深叹了一口气。
这哪是路过,分明是有备而来。
手艺人这回算是听明白了,他心里绕了个弯弯,问:“几位……别不是高家的仇家吧?”
不然怎么会处心积虑挖人黑料呢?
白梦来淡淡一笑,道:“七七八八吧。”
“怎么说高家都是我东家,这样做……不太好吧?”手艺人很是犹豫,他也知道这是在害人。
做坏事是要伤阴鸷的,他有些犹豫。
白梦来循循善诱地道:“她这般克扣你工钱,你还想着帮她说话吗?若是你害怕她来寻麻烦,我会给你一笔钱,让你带着你媳妇离开此地,在别处也能买一间院子,过上好日子。你全无后顾之忧了,怎么不好?难不成你还觉得在脂芳楼里做事看人脸色更畅快?”
手艺人一想到媳妇儿有身孕了,调养了这么多年,总算怀上孩子。今后还要给小的置办家业,供他上私塾,一桩桩一件件哪个不花钱?偏偏遇上了高家那恶婆娘,仗着钟家的势,故意拖欠工钱。
他想来就一肚子火,再看不远处用眼神哀求他答应这事的媳妇儿,咬了咬牙,道:“好,我说!”
白梦来没有刁难他的意思,让柳川给了人二十两银子。
手艺人看着白花花的银钱,悬着的心放回了肚子里。
他破釜沉舟般下定了决心,道:“我是帮着制口脂的手艺人,在脂芳楼干了快十年了。几位应当知晓脂芳楼的口脂生意火热吧?其实啊,那都是掺了能让人成瘾的莺粟汁子调配出来的!”
白梦来问:“高家的人会这般蠢,当着你面放莺粟壳子?”
手艺人摇摇头,道:“自然不是!是我见高家的人在取紫胶虫的紫铆后,都会拿回一袋子花木碎壳,当成秘方朝石臼里加,再一同舂碎成厚浆,提炼朱色。我没见过这样制口脂胭脂的方子,起了偷师的心思,这才偷偷摸摸跟着大掌柜,寻到了那养着一片米囊花的田地。原来用莺粟碎壳熬出来的红汁水,再淘澄了渣子,添入花露与油膏子,便成了其香无比的胭脂。几位听着无甚特别,可怪就怪在多了一味莺粟汁子!只要用过脂芳楼胭脂的客人,便受不了其他家的口脂水粉,总觉得不够香,也用不惯。这样一来,就是知晓脂芳楼哄抬价格,她们也只能硬着头皮买,不然浑身不爽利。”
这事儿听得玲珑啧啧称奇,她是听说过有大夫用莺粟入药,还有止疼的效用,比针灸好些,不过能让人上瘾,倒是头一回听闻,她也不知晓其中门道。
白梦来懂了,浅浅一笑:“我听闻,长久食用莺粟壳子或米囊花,可是对身子有损伤的!特别是添在口脂里,岂不是存了害人的心思吗?我是菩萨心肠的大善人,最见不得这样损人利己的阴司,自然是要惩恶扬善的。”
这话说得手艺人汗颜,他结结巴巴,好似自己此前也是帮凶,和人蛇鼠一窝谋财害命。
他愧疚不已,连连道:“唉,我这也是没法子,不按照东家的人做事,也拿不来工钱。不过今后我也不会给高家做事了,这样的事,只一回便好,下次就长了记性。”
白梦来一副正义凛然的模样,敲打了手艺人一番。
他含笑,和玲珑、柳川一同离开农妇的家宅。
对他的言论,玲珑将信将疑:“白老板,你是真觉得高嬷嬷挣钱手段卑劣,要去匡扶正义的?”
白梦来冷哼一声,道:“不过是说给那手艺人听听的,我哪里那么闲,去蹚这趟浑水?问来这些,也只是想当成高嬷嬷的把柄,好将她拿捏住,逼她吐露些狐夫人的风声出来,仅此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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