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承歪头:“你不是给王妃下了套吗?”
“王妃不一定信呢。”
文承挑眉:“我帮你一把?”
罗少知表示狐疑。
文承道:“明日二殿下的禁足就解了,假若静安王妃又遇刺杀,你觉得朱悯还能忍得下去吗?”
罗少知:“……”
她震惊了,“你怎么尽出这些阴招?”
文承毫无所谓:“阳谋为体,阴谋为用,对付朱鉴还要分个高下?”
“尚可, 怎么了,为何问这个?”
罗少知:“你方才说二殿下要解禁, 我担心万一他被逼急了要对你不利, 你恐怕会有危险。日后你出门多带些随从……”
文承紧紧盯着她, 冷不丁地问:“你遇上什么人了?”
瞒不过他,罗少知掂量道:“前几日我去金灵寺祈福时碰上个形迹可疑的男人, 一路尾随, 大概是在跟踪我。我怕打草惊蛇就没当场抓他,不知道是谁派来的。”
见文承脸色冷得骇人, 她补充:“那人身手看起来一般, 不像是刺客,没有威胁。”
文承凛声:“这几日吴国公府上有没有可疑的生人?”
他和罗少知想到一块儿去了。
罗少知摇头:“放心, 我已经招呼了管事,不放生人进来。”
这是个法子,但还不够。
文承:“明日我派两个人手来。”
罗少知反应快, “你府上的探子?”
文承应声。
罗少知思索着说:“以我的身手, 倘若真遇上刺客也能应付, 重要的还是侯府那边。前朝纷争不休,多少双眼睛盯着你, 再加上二皇子就要解禁,我更担心你……”
她说得很有道理,文承听进去了, 第二天却还是派了两个探子过来。
“小人奴九。”
“小人奴十。”
两个探子跪在地上,年岁看起来都在二十上下, 浑身透着肃冷的寒意。
罗少知将他二人一个安排去了马厩,另一个安排进府上的护院里。
入夜用晚膳时,她忽然想起什么,遣走不相干的下人只留着飞飞在身边,再命人将护院的奴九叫过来。
进门后,奴九跪下:“见过小姐。”
飞飞白日里已经见过这两人了,有些害怕他身上凛冽的寒意,只敢躲在罗少知身后偷偷打量。
罗少知:“侯爷命你二人过来,可有其它嘱托?”
奴九道:“侯爷命我等护小姐周全,全凭小姐差遣。”
罗少知点了点头,“可你毕竟是绛衣侯府的人,主子不是我,我若问你一些有关侯爷的事,你能答吗?”
“不能,”奴九冷静道,“但侯爷说了,小姐是新主,倘若您问起侯爷,小的必定知无不言。”
绛衣侯府的人办事还挺灵活,罗少知失笑。
“小姐若想要斩除碍眼的人,尽可吩咐小人,若要打听消息,尽可交待奴十。”
罗少知定睛,“数月之前,我曾在侯府偶遇过侯爷身边的一个探子,是你吗?”
“小姐遇上的是奴七,”停顿了一下,奴九解释,“奴七和奴十都是侯府的哨奴,身手差些,才会不小心惊扰到小姐。”
“你们都是从什么时候跟着侯爷的?”
“小人曾是公主陵邑的守陵子裔,四年前被急召回府替侯爷办事。”
那便是明珠公主留下的人了。
罗少知:“我知道了,你下去吧。”
“是。”
等奴九退下,飞飞心惊胆战道:“小姐,那人身上好重的寒气。”
“是杀气,”罗少知倒了杯温茶递给她,“这个奴九手上应当沾过不少人命,你害怕的话平时就躲着点他。”
飞飞后怕,“他是侯府的人,侯爷难道真像外头说的那样,暴戾嗜杀……”
罗少知摇头,但没和她多解释,有些事飞飞还是不知道为好。
翌日天早,宫里来召见,驾马的马夫便换成了奴十。
奴十身上没有奴九那样浓郁的杀气,进宫途中罗少知问了他几个无关紧要的问题,他答得详细坦然,瞧上去竟像是个话多的。
“我记得侯爷一贯喜静?”罗少知在车内问。
“是,”奴十在车外不好意思地挠头,“从前都是奴七奴八替侯爷办事,小人做事不久,还出过差错,月前因多嘴说错话刚被侯爷罚过。”
“侯爷是怎么罚你的?”
“让小姐见笑了,侯爷让小的去统领那儿领了一顿板子。”
即将抵达宫门时,车帘一角被掀开。
奴十将信笺接过来,不动声色地揣进袖中,低声道:“小的得令。”
入夜,太监们出入议事堂,替换茶水。
左丞将最后一册卷宗合上,起身端起满摞的卷案,呈到文承面前,“侯爷,这是吏户礼部近一年来的仕官卷录,请侯爷过目。”
文承余光瞥了眼,手中毫笔未停,“放下吧。”
左丞轻手轻脚地将卷案放下,放下后,人却没走,杵在边上尴尬道:“侯爷,已过戌时了。”
文承抬眼,暖阁里一众文官学士喝茶喝得面色泛绿,手里的笔杆子东倒西歪,偏偏没有一个敢吱声的,都魂不守舍地伏在案前憋字。
“侯爷,从午时后您便一直忙着,还得注意身子……”
文承凝神片刻,挽袖将毫笔放下,“今日就到这儿吧。”
左丞喜出望外,“侯爷打算回去了?”
文承淡淡道:“皇上召见,我去复命。”
“啊?可都这么晚了……”
文承似笑非笑地看他,“大人要不和我一同前去?”
左丞一顿,尬住了,“那个,天色已晚,下官还有些家事……”
文承:“我听说,左丞大人成婚不久?”
左丞脸上划过一丝羞涩,“是。”
夜色昏蒙,月明星稀。
内审到太极殿有一段宫道要走,要出宫也是这条道。
两个小太监在前头掌灯,文承不紧不慢地走着,便走边问:“卢大人和夫人成婚半年,夫妻间可还和睦?”
卢左丞浑浑噩噩地回答:“还、还算和睦。”
文承又问:“大人回去得这么晚,家中夫人可会怪罪?”
卢左丞越发惊恐,“侯爷言重,前朝事务繁忙,这是下官应尽之责,内、内子柔顺明理,当然不会怪罪,哈哈。”
见了鬼了,绛衣侯这是在和他唠家常?
文承叹气,这一叹,叹得前头的太监和后头的卢左丞背后都发凉。
卢左丞乃是今年开春新进的进士,先有金榜题名后又娇妻进门,正值人生圆满,大好年华他还不想早死,便颤颤巍巍地问:“侯爷可还在为前朝的事忧心?”
文承又叹:“不是。”
“那侯爷是为何而忧烦?”
文承回眸,眼神复杂。停了小会儿,他摇摇头,“罢了,你不懂。”
卢左丞捏了把汗,“侯爷奉皇上之命彻理前朝,若有困阻之处,下官一定……”
文承:“你可知道,家中夫人太过黏人是什么滋味?”
“……”
卢左丞茫然。
文承“啧”了一声,用“我就知道”的语气道:“大人身在福中不知福啊。”
说罢,他悠然一笑,挥挥衣袖,领着太监满面春风地走了。
剩下的小太监拎着灯问:“大人?”
卢左丞瞧着前头那道渐远的身影,恍恍惚惚地问:“我记得,侯爷还没成婚吧?”
小太监如实回答:“是呢,侯爷和吴国公府罗小姐的吉日还有十多天。”
卢左丞眨了眨眼,眼角一抽,岔了气:“那侯爷在和我炫耀什么!”
肃清前朝的诏令一下,大臣忙,皇帝也忙。太极殿外的太监每日值守入深夜,眼睛都快盯瞎了。
远见殿下来了一人,太监看了半天等人走近才认出是谁,连忙躬身:“侯爷。”
文承淡淡点头。
太监进去通报,没多久,内监出来,歉声道:“劳侯爷大晚上过来,皇上咳疾加重,这会儿太医正在里头,怕是不方便见侯爷。”
文承反应平静:“是太医署的秦太医?”
“二殿下病了,秦太医去了皇府,里头替皇上看诊的是太医署新任的吕大人。”
“吕大人?”
“正是,前几日清妃娘娘受寒咳嗽,吕大人开了一贴药,服下后娘娘半日就见好了,堪称妙手。”
文承心不在焉地听他把吕太医夸了一通,听完微微一笑,“近来天寒,劳请内监转告,请皇上多注意身子。”
头一回从绛衣侯嘴里听见像样的人话,内监一愣,等反应过来文承人都走远了。
回到侯府,已入二更。
福祥将备好的膳食端进来,轻声道:“侯爷今儿又在宫里留了一天,还没用膳吧?”
文承吹了案上刚点燃的烛灯,“端进来。”
用完膳,福祥将今日侯府上下的大小事项一一禀报,说婚服已经送来,他和秦叔粗手粗脚,看不出名头,要文承亲自试了才能知道妥不妥身。
“知道了,明日我去看看,吴国公府可有动静?”
“没有,吴国公府一切都好,侯爷派过去的两个人探子也都没出纰漏。”
文承盯着外室的一盏烛灯看半天,皱了下眉,自顾自地说:“头疼。”
福祥吓了一跳,“侯爷不适?”
文承点头,语气却如常,“明日我不上早朝,替我告病,就说我癔症犯了,请太医署的吕太医过来。”
“太医署的吕太医?”
福祥疑惑:“可侯爷的身子最近一直是由秦太医照看的,您不是说……信不过其他人吗?”
“秦太医这几日忙着照看二殿下,分身乏术,”文承看了看自己的手背,挑眉道,“就去请吕太医,旁人一概不要。”
窗扇紧闭, 内室昏暗,安神香的味道在内室里弥散开。
吕太医擦了擦额上的密汗,借着烛盏的光将最后一根银针拔出, 翼翼地开口:“侯爷?”
榻上的文承睁开眼,眸色漆黑空洞, 眼尾沁红, 称得肤色愈加病白, 了无生气。
吕太医不可自控地打了个颤,收起银针, “侯爷觉得如何?”
文承抬起手, 手腕上裹缠上了绵绢,伤口处不太痛, 应当上过药了。
吕太医解释:“侯爷手上的伤是神智错乱时不小心误伤了自己, 下官已替侯爷敷上止血的伤药,约来日便能见好。”
文承“嗯”了声, 声音淡漠,不带感情。
“下官听太医署的大人们说起过,侯爷的癔症是多年落下的顽疾, 短时间内难以根治, 须得长年累月地静养……”
“吕大人。”文承开了口。
吕太医手抖了下, 噤声,“下官在。”
文承靠着榻, 眼神幽冷地望着内室某一虚无处,问:“大人从医多少年了?”
“下官自幼随父行医,已有四十多年。”
文承歪着头, 抬眼看过来,“既有四十多年的资历, 大人却还看不出本侯身体里的癔症病灶在哪儿吗?”
吕太医眼瞳一缩,霎时屈膝跪下,冷汗连连,抖着声求饶:“下官愚昧,医术不精,还请侯爷饶命!”
一把年纪的老头子,跪地求饶时嗓子都岔了,嗓音落在耳朵里嘲哳难听,文承皱眉偏开头,合上眼,“你下去吧。”
“多、多谢侯爷!”
吕太医连忙爬起来整理桌上的医箱,收拾完行了个礼,急慌慌地走了。
过了两盏茶的工夫,福祥来了,在外敲了两下门,浅声道:“侯爷,已派人将吕太医送回太医署了。”
“嗯。”
福祥担心他,不确定地问:“侯爷,您还好吗?”
屋内寂静。
隔了须臾,内室响起文承压抑的声音,“去请吴国公府。”
福祥上门时,罗少知正在前厅听奴十禀报昨日打探来的消息。
一进门,福祥跪下来,道侯爷癔症发作,请罗少知去看看。
罗少知再顾不上静安王府,立刻遣了奴十,随福祥赶去绛衣侯府。
隔一条长街,途上花不了多少时间,踏进侯府时门吏熟练地行礼,罗少知心绪乱成了一团浆糊,连路都走岔了,还是福祥追上来告诉她走错了道。
“前两天侯爷不是还好好的吗?怎么癔症会突然发作,他在宫里见着什么人了?”
罗少知毕竟是个会武的,心一乱,步伐就轻疾,福祥跟不上她的步子,索性小跑起来,追在后头回她,“侯爷没见着什么人,昨夜侯爷戌时从宫里回来,晚膳后便说自己头疼,下半夜不知为何……”
罗少知猛地刹住步子。
福祥急忙停下。
罗少知回头,表情难看,“侯爷平日的吃食你都亲自过过眼吗?”
“吃食没问题!”福祥忙道,“侯爷的吃食都是我和秦叔亲手备的,小姐放心。”
罗少知松了半口气,这才继续往内院去。
到了内院,福祥正打算敲门,罗少知把人拦下,摇了摇头,“你先下去吧,我自己进去。”
福祥:“侯爷癔症尚未清醒,兴许会认不清人……”
罗少知手已经搭到门上,“没事。”
“……那小姐当心,小的就守在外面。”
“嗯。”
推开门,扑面便是浓郁的安神香味,罗少知眉心一跳,立刻转身把门轻轻合上,再轻缓地扭身看向内室。
隔着绨素屏风,她看不见文承是不是在榻上,犹豫片刻轻轻朝内走去。
文承在榻上。
他的双眸是阖着的,但并没有睡着,罗少知刚一绕过屏风他就缓缓睁开眼睛,微微抬头看过来。
眼神阴郁而空洞,像在盯看一个全然陌生的人。
罗少知心口一紧,“文承?”
文承蹙眉,盯着罗少知看了好一会儿,他的目光渐渐变得清澈,眨了眨眼,问:“罗少知?”
“是我,你怎么样了……”
罗少知匆忙走到榻边,正要弯腰,文承忽然撑起上半身,低声道:“别过来。”
罗少知的手都伸出去了,立刻停在半空中,不上不下地悬着,“怎、怎么了?”
“我神志不清,你离我远点儿。”
反应过来,罗少知哭笑不得,“我又不是没见过你发病的样子。”
这么说着,她还是把手收了回去。
罗少知在榻沿边坐下,离文承隔大概有半臂距离,仔细观察他的侧脸。
文承脸色苍白,唯有眼睛和唇瓣上泛着些红,眉眼间郁气很重,看得人心惊。
罗少知再往下看,发现他左手上裹着绵绢,隐隐见着些红。
“你手怎么了?”她紧张地问。
文承闭了闭眼,“不小心伤着了。”
“和上次一样?”
他没说话,默认了。
罗少知探了探手,“我能看看吗?”
文承由着她的动作。
伤口被处理过,裹得细密严实,罗少知再闻着安神香的味道,明白过来,“秦太医来过了?”
文承掀开眼帘,“来的是吕太医。”
“吕太医?”
罗少知蹙眉,“你的病不是一直由秦太医看顾的吗,这个吕太医如何,能信得过吗?”
“吕太医是太医署新来的医官。”
“既是新来的,不知医术深浅,你怎么……”
罗少知一顿。
文承幽幽地看着她。
罗少知:“……他是二殿下的人?”
癔症没消,文承做不出多么温和的表情,他弯了弯唇角,笑容显得有些虚假而诡异,“兴许。”
罗少知再看他这副阴寒森森、命不久矣的模样,瞬间就什么都懂了,“你就为了试探那个吕太医,把自己弄成这副模样?”
文承没否认。
罗少知气得心梗,立即抽手,“你疯了不成!区区一个太医,你拿什么试探他不好,非得搭上自己?”
文承被她猛地一顿呵斥,耳边嗡嗡的,忘了自己要说什么。
“就算他是二皇子安插入太医署的,和你又有什么干系?你要拿他如何,是直接砍了他还是到皇上那儿告他的状?”
文承要开口,罗少知猝然拧过身去,拿清瘦的后背对着他,脸都气白了,“你现在别跟我说话,免得再让我生气。”
能让她生气,也算是本事。
文承靠着榻,真就由着罗少知独自愠怒。
良久,罗少知扭回头,一言不发地盯着文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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