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眸皓齿(灯轻)

姜夏不想理他，可又忍不住回头，“关你屁事。”
顾风来拉长眼尾，指腹慢慢抹了抹下唇，“你就不怕我把你关在这，让你哪里都去不了？”
姜夏脚下一个踉跄，差点被长裙裙摆绊一跤。
把她关在这里让她赴不了约？难道顾风来还想玩监禁play？
莫不是他脑袋也被钢架砸了吧？？
一旁的关乐和化妆师也激烈的上演内心戏——哇居然在这个年代还能现场看到霸总囚禁小逃妻的戏码太刺激了啊喂！
姜夏回了句“变态啊”，就匆匆躲进了更衣室。
换好私服出来，顾风来已不在化妆室。
卸了影视妆，姜夏与工作人员打过招呼，出门，却发现黑色轿车已经开到建筑前，男人正站在车边，长身玉立。
莺飞草长的春夜，晚风不凉。
他冷着脸，单手敲了敲后座车门，对她示意，“上车，顺路送你。”
姜夏警惕，“为什么要送我？这么善良不是你的作风。”
顾风来挑眉冷嗤，“难道你还真想被我关在化妆间？”
“……”不想。
姜夏在原地踌躇了两秒，接着鬼使神差的，上了顾风来的车。关乐与秘书坐上后面另一辆。
******
车子发动，驶出影视城，往繁华城市一路疾驰。
车厢里气氛又冷又沉。
姜夏把头撇开看着车窗外，试图以此回避与顾风来的交流，与他不怎么友善的气场。
然而很多时候，你越是回避，整个人的身心就越是在意。
姜夏虽然看着外边飞过的一盏盏路灯，脑子却不受控制地投入到身边人身上。
鼻间能闻到他带来的浅淡琥珀雪松味，冷而旖旎，他动作时会有十分细微的布料摩擦音，她甚至能透过窗玻璃的黯淡倒影，看到男人的轮廓剪影……
姜夏狠狠闭上了眼。
她发现不断拒绝顾风来并没有让自己更好受。
想到他特意来看她，而她却要另外赴约，内心里甚至有了些辜负了他好意的彷徨忐忑。
仿佛百爪挠心般的想要澄清些什么，又仿佛心里团着团粘稠的海藻，把所有心绪情感团成黏黏糊糊无法辨清的模样。
姜夏难受地揪了把头毛，越发讨厌起这种不爽利的感觉。
此时前方红灯，车子正好一个急停，姜夏揪着头发重心一歪，就往旁边倒。
——稳稳地倒在了顾风来怀里。
看起来要多刻意有多刻意。
这种情况姜夏当然是赶紧撑着爬起来，情急之下手却又撑到顾风来大腿，擦到了某个不该擦碰到的地方——被他一把按住。
顾风来深吸口气，“姜夏。”
姜夏直起身，小心地一根根蜷起自己手指，一点点把自己往边边上挪开，“顾总，我不是故意的，真的啊你千万别误会！”
顾风来攥紧她的手，“我知道。”
他的手在她指节上用力，好几秒后才慢慢松开，“但你知道么，我宁愿你故意那么做。”
姜夏停住动作。
抬头去看男人，只见到外边街灯华光晃过他俊美的脸，一双眸色浓得似化不开的墨。
姜夏觉得自己此时该下个狠心一鼓作气再放个狠话什么的，然而她却只是缩回手，悄悄平复着自己过快的心跳。
明明早就决定要和顾风来撇清关系。要把他抛到脑后。
可是为什么，她现在在行动上，又办不到了？
******
越到繁华城区就越堵车，夜晚的B城环路车水马龙，车子开开停停，灯花映在车窗玻璃。
姜夏回复了两条微信，顾风来看着手机中的工作邮件。
车内安静了半晌，顾风来的声音响起。
“我的成绩单你都看了么。”
姜夏一愣，回，“看了。”
“就没什么想对我说的？”
“呃，那。顾总，你上学时也挺厉害的。”
“就这些？”
“就这些。”
车内再次静了静，顾风来又问，“我上次在你家过夜，没做安全措施，你后来吃药了？”
是他住在她家那一次。
对于这件事姜夏心里一直有气，但以此时此刻的心境，好像又什么都骂不出口，只能像条泄气的小扁鱼一样闷闷回，“没。那天我安全期……”
“……抱歉。”他顿了顿，“如果你对吃药的事在意，下次我会注意。”
“？！”小扁鱼震惊了一下，以为自己听错了。
“顾总，你刚刚对我说什么了？”顾风来是不是对她道歉了？他居然会用正经语气对她道歉？？
顾风来看着姜夏张大眼睛回头看他的样子，忽然有些好笑，心上的阴霾也散去了些，“没听清就算了。”
姜夏张了张口，忽然很想和他说些什么。
“顾总，今晚和我吃饭的学长是我刚上大学时就认识的人，当时他在读研究生，帮了我很多忙。”
“所以？”
“所以，你……”
所以，你不要误会。
姜夏抿了唇，又说不出口了。
“顾总，你今晚去哪里吃饭？”只能转移话题。
顾风来靠在椅背眯了眼尾睇她，“怎么，想邀请我加入你们饭局？不会打扰到你们约会？”
“都说了我跟他不是约会！你为什么不信？”姜夏被他说得有些烦。
为什么又说她去约会约会约会？
“我和Eric是清清白白干干净净为世界友好做贡献的伟大跨国同学情，这次和他吃饭我助理也会跟着一起，你不要抹黑了行不行？”
顾风来看着她烦恼的样子，终于轻勾嘴角，“知道了。”
“……你知道什么啊。”
黑色轿车在后海沿街的一条胡同口停下，与周唐约好的烧烤店就在前边不远。
周唐早已在店里等候多时，收到姜夏消息便立刻去路边接她。
豪车后座车门打开，姜夏穿着牛仔裤棒球服带着棒球棒从车上跳下。
与顾风来打过招呼正要转身走，车里男人却忽然叫住她，说还有话要对她说。
“？”姜夏一脸狐疑地俯身，“什么事？”
旋即她被顾风来拽着胳膊拉低上身，接着他含住她的唇，吻了上来。
周唐站在车对面，将暗夜中的热吻画面瞧得清楚。
他呼吸一顿。心好像也随着夜色，一寸一寸在往下沉。
很快姜夏嗔怒离开，找到了周唐，一同往烧烤店走去。周唐下意识又回头看了眼那辆黑色豪车，恰巧对上后座男人犀冷的目光。
顾风来对他寡淡地笑了笑。

河岸边垂柳丝绦在夜风里飘荡,酒吧霓虹灯牌明明灭灭。
车门关上，顾风来坐在后座，望着姜夏的背影。
粉白纹的短款棒球服,纯黑的牛仔裤,一段紧窄纤细的腰身,她正与她身边的周唐和助理走入酒吧旁的烧烤店。
两人进入店内，黑色轿车驶离胡同口，停到河岸背阴处。
顾风来微敛眼睫,摸出手机，调出韩升年的号码，拨通，交待他解决合作项目的合同问题。
二十分钟后。
坐在烧烤店内的周唐接到同事电话，要他立即回公司处理突发工作。
“Eric,你……是不是有工作？”姜夏咬着一片土豆片问他。
周唐握着手机,面色迟疑,“嗯。公司临时来了事情,项目合同有变动，要去跟合作方的负责人和法务对接。”
姜夏干嚼了两口土豆,静了两秒。
周唐看出她面上的失落,勉强笑了一下,“我再问问能不能让我先请个假，把事情推到明天。”
“诶别！”姜夏赶紧摇头。
她也没想为了一顿饭而耽误别人工作，“没必要啦,还是工作重要。反正以后还会有机会的嘛,我们下次再出来一起吃饭啊。”
周唐深深看着她。
她说以后,可他总隐隐觉得,这样的以后,恐怕要在很久以后。
从见到她与那个姓顾的男人接吻开始，他就在想，也许，他就不该对姜夏生出奢念。
无论是过去学生时代也好，还是现在。
她也许已经有了心仪的人。他越过那条线，也许未来连与她像朋友般说话的资格都将失去。
“那，抱歉了，我现在不得不回公司。”周唐心里有了决定，朝姜夏歉意地微笑，起身披上外套，“你还要吃什么？先点了我去结账。”
“别别别，已经够了，我把我助理叫到这一桌和我一起吃就行。”姜夏搁下竹签，“我送你出去，你打车吗？”
周唐结过账，姜夏送他到店门口，目送他坐上出租车离开。
天上明月皎皎如钩，是一弯漂亮落寞的下弦月。
这顿饭，看来注定只能她自己解决。
姜夏看了眼月色，轻呼口气，回到刚刚吃烧烤的座位。
位置在靠窗角落，有一排摆满巴西木绿萝的盆栽架遮挡，隐蔽性还算不错。
刚烤好的食物上桌，热气腾腾冒着鲜亮的色彩，放在无人的桌子却显得有点冷清。
姜夏想把跑去外面买米线的关乐叫回来一起解决，关乐在微信上给她回了个ok，几分钟后回来时却带了另一个人。
顾风来。
眼前立着男人修长挺拔的身形，姜夏差点把烤五花肉的竹签戳到脸上。
关乐磕磕巴巴解释，“回，回来的路上碰到顾总，他也正要吃饭，知道只剩你和我，所，所以就一起进来了……”
姜夏放下签子愣愣看着他，“哦……噢。那你坐。”
说完又抿唇垂下了眼睑，试图以此压下忽然见到他而雀跃起来的心跳。
头上却忽然笼上一抹黑压压的阴影，接着左脸颊被柔软的纸巾不轻不重擦拭了几下。
姜夏一抬头，顾风来的手正好擦拭完收回去，修长的手指将纸巾扔进垃圾桶。
“你这里沾到了油。”他指了指左脸颊的位置。
姜夏忽然觉得脸上刚刚被他擦过的地方，要烧起来似的发烫。
她用手掌搓了搓左脸，让自己恢复镇定，“哦，沾到点油没事的，你快吃吧吃吧。关乐你也快坐下！”
关乐第一次跟顾风来这种级别的人物同桌吃饭，显然有点战战兢兢，又觉得自己当了姜夏和顾总之间的电灯泡，想找个理由跑出去，却被姜夏留下。
关乐只能不敢吱声地闷头吃东西。姜夏倒是吃着吃着突然又看向顾风来，见他脱了西装外套，正稍稍低头，斯文地吃着一串牛肉串。
……总觉得，他的画风和市侩的烧烤店格格不入。
察觉到她的注视，顾风来挑眼，“怎么？”
姜夏赶紧收回视线摇头，“没有没有，挺好的。你喜欢吃就别客气，Eric已经付过钱了。”
谁知顾风来吃完一串就不再继续。
姜夏脑子一时没转过来，觉得他可能不太喜欢烧烤这种不健康的东西，还想着他一个人高马大的男人会不会吃不饱。
吃完离店，姜夏在店门口望着远处食街的霓虹，随便问了句，“那边有个食街夜市，你要不要去看看有什么要吃的？我正好要过去买米线。”
说完又发觉自己问得多余，顾风来这种人怎么可能会去吃路边摊？
耳边却传来顾风来的回答，“好。”
姜夏意外地转头，眼中便闯入顾风来的身姿——穿着白色衬衣站在她身侧，臂弯挽着外套，也正侧头看她，夜色灯火在他面庞轮廓映着流光。
一瞬间，姜夏有些不敢和他对视。
食街不远，过条马路转个弯就到，姜夏和顾风来并排走着，两人中间隔了大约二十多厘米，安全而尴尬的距离，关乐和保镖跟在后头。
夜色街头往来人潮，摩肩擦踵，喧嚣热闹，姜夏和顾风来之间却保持着奇异的安静，那二十多厘米的相隔，仿佛昭示着她和他的陌生距离。
或者说他们之间陌生也不对，只是今天之前，她与他根本从未如此平和地相处过。
姜夏有好几次甚至不知道在心平气和的状态下，该和顾风来聊些什么。
细想起来，她似乎从没有过跟顾风来好好相处的经验——过去他们一见面，不是在吵架就是在相互冷嘲热讽，直到今天……直到今晚。
街边飘来奶油鸡蛋仔的香味，姜夏心不在焉的循着香味往路旁看去，也便没注意前边的路。
有行人撞来时，一只干净的大手快速揽过她的肩头，将她揽到他身边，避开了人群。
二十多厘米的安全距离也瞬间消失。
揽在肩膀的手很快收回，但紧贴的距离却依旧紧贴着。
斜对角的小店招牌红红绿绿闪烁，顾风来看了眼问姜夏，“吃那个么？”
姜夏注意力立刻被香喷喷的鸡蛋仔吸引过去，“吃吃吃！”
点完单顾风来很自然的结了账，姜夏想说些什么，最后又什么都没说。拿到食物，她分了一份给他，他接过，尝了两口便不再继续。
接着又逛了米粉摊，麻辣串串店，冰淇淋店，吃着吃着姜夏的心情就放了开来，把矜持和乱七八糟的小心思抛到了脑后。
她指着顾风来手里提着的食物，“顾总，你不吃吗？不饿吗？”
顾风来看向右手上的打包袋，“有的太甜，有的太辣。”他掂了两下手里的袋子，挑起目光，“而且都是垃圾食品。”
姜夏：“……”
“食品含糖量含油量过高，容易对心脏肝脏造成负担。”
“……”
“姜夏，我认为你也该少吃这些东西。”
姜夏终于忍无可忍，“你不吃就不吃，说我干什么？饿死你算了！”
说完一个人跑开，顾风来嘴角漾出笑，跟上去。
“顾风来，我要吃那个！”姜夏气鼓鼓地对着一家炸鱼薯店示意，说完顺手牵起男人右手，拖着他往店的方向走。
柔滑的掌心主动覆上自己手背，小指指尖勾着指节，顾风来站在原地，难得错愕了半秒。
短暂的半秒也让姜夏反应过来——
她，居然主动去牵顾风来的手！
姜夏像被烫到了似的赶紧松开，可是还没来得及这么干便被男人反手握住了自己的手。
她没再挣脱，只别别扭扭压低棒球帽帽檐，任由他牵着她往前走。
顾风来一手臂弯挽着外套提着食物，一手牵着姜夏，唇角微小的笑意再也压不下去。
人大抵都是贪心的。
最开始的时候只是想让姜夏回到他身边，后来还想让她与他保持亲密，再后来还想要她心中的一席之地。
化作具体，所求无非就是现在如此了。
她的主动，她的心甘情愿——所求的无非就是这些罢了。
******
那天晚上回了酒店，姜夏就忍不住在朋友圈和INS上发了照片，一堆顾风来口中“垃圾食品”的照片。
心里塞满了膨胀到快要溢出来的情绪，要是再不晒几张照片出来发泄发泄，她怕要憋坏。
旁人和粉丝见了那些照片只以为姜夏吃货，又在吃吃吃吃吃，经纪人杨薇却一个电话杀到了姜夏手上。
“姜夏，你是不是，谈恋爱了？”
杨薇作为一个入行多年带了一大堆艺人的经纪人，对艺人社交账号里透露出恋爱信号的敏锐度堪比毒唯。
姜夏手上电话差点一个没拿稳，“谈，谈恋爱……？！”
她和顾风来谈恋爱？？？
杨薇又换了个问法，“杨姐再问你个事。你和明宇的那位顾总，是不是很熟啊？”
姜夏料想瞒不住也不该瞒着经纪人，干脆便坦白了，“顾总这阵子确实经常和我碰面，我和他现在也还算有点熟——”
“你和他居然是真的？你真的在和顾总恋爱？！”杨薇声音飙高。
不不不，杨姐你绝对误会了什么。
姜夏想要解释，脑子乱乱的又不知该怎么从头说起，只能先笼统的概括为，“我和顾总真没在谈恋爱。”
“行行，我知道了，你们约会别被狗仔娱记拍到就行。”杨薇显然没有相信，又巴拉巴拉激动的说了一大通。
挂了杨薇的电话，姜夏看着手机发了一会呆。
“恋爱”两个字眼盘旋在心里久久没能散去。
恋爱……
她把自己脑袋蒙进被子，不想承认。
承认了就等于她以前被顾风来数落，被他冷言冷语的日子都是笑话。
可是心脏却噗通噗通要出卖她似的，欢欣雀跃着。
而此时在B城三环外的一辆旧雪佛兰上，资深娱记阿卓正与他的徒子徒孙分享着刚刚拍到的明星照片。
“操，照片里这人是姜夏吧！她在和谁接吻？！车里男人是谁？”徒弟A吃惊。
“卓老师，还有没有其它照片？这车是宾利啊，姜夏傍上了有钱老男人？”徒弟B放大照片仔细寻找蛛丝马迹。
“姜夏被包养这新闻放出去，她刚靠剧和综艺吸来的粉丝和路人缘绝对得跑个精光！”徒弟C斩钉截铁。

照片趁着夜色拍的,隔得远，清晰度不是很高，放大细看会有噪点,只能看出戴着黑白色棒球帽的姜夏弯身,被笼在暗影中的男人拉着手腕,唇与唇交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