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早早地便被人拖了出去,傅周要亲自审问她。
能说话了,对于乌素来说是好事。
乌素被拖到傅周面前,绑在刑架上,她昨日梳好的发髻散落,凌乱的发丝垂在鬓边。
她十分平静,看着傅周的一双眼眸也纯粹淡然,这更让傅周觉得她是一个危险人物。
没有谁在黑狱里被关了一天,还能如此安静,不害怕也不恐惧。
“名字?”傅周问。
“乌素。”她开口。
“为什么杀方秀芝?”傅周胡乱记录下乌素的名字。
“不是我杀的。”乌素说。
“不是你杀的,那是谁动的手?”傅周冷笑。
“是妖。”乌素知道,窜进水里那抹黑影一定不是人类。
“云都怎么可能有妖?”傅周被她说的话逗笑了。
“云都安全极了,值守的云卫也说,没有看见异常。”
乌素很想告诉傅周,在他面前的也是妖怪。
她很认真地对傅周说:“大人,我确定我看到的是妖,他逃进了河里。”
“假设你说的是真,你又为何会出现在方秀芝的家里?”
“方秀芝的母亲要死了,当晚就要服药,我替她将药送去。”
“你又为何正巧能碰见濒死的方秀芝呢,她被穿心而过,早已没了意识,你又是如何从死了的她口中,知道她家何在的?”傅周一连串问题砸了下来。
乌素缄口不言,这些问题的答案,都是有关她身份的秘密。
“大人,我把我知道的,都告诉你了。”乌素轻声开口。
“那晚值守的云卫,没有看着拱桥一带,所以他没有看见妖,也没有看见我。”
“你的话,错漏百出。”傅周在书册上奋笔疾书,他不再相信乌素的话。
他要马上将审问的结果交上去,交到云都皇帝的面前,好让太子殿下揽到功劳。
“嗯……”乌素轻轻应了声,“大人,那就这样吧。”
她怕疼,担心这位大人审问不出就对她用刑,便直接承认了。
傅周听到她那云淡风轻的几个字,忽然愤怒地起身,直接靠了过去,将她的脖颈死死掐着。
“她的生活都那么苦了,你是如何下得了手的?”傅周咬着牙,愤怒地盯着乌素。
他的手指越收越紧,指尖仿佛要掐进乌素脖颈的肉里去,在他的指尖下端,隐隐有黑白二气缠绕。
傅周还是松了手,他没发现这异常。
乌素靠在刑架上,被掐得咳了好几声,隐隐有血气自喉底升起。
她张了张口,因疼痛,再发不出声音。
“把她押送下去,严加看管,我亲自进宫,面见皇上。”
乌素又被拖了下去。
此时云都皇宫之内,皇帝裴楚看着眼前出现的裴九枝,十分惊讶。
“父皇,这是我门中长辈赠我使用的符纸,可以让我的一点神念附着在符纸上,您不用惊慌。”裴九枝沉声说道。
“云都拱桥下那女子身亡一事,我已知晓,是妖类所为,我追踪邪气方向,于河底发现封印裂隙,此次祭天大典所得仙洲能量,应先修补此处。”
裴九枝将自己调查到的事情,告诉裴楚。
“九枝,你确定是云都封印有所松动?”裴楚有些惊慌。
“是。”裴九枝敛眸应道,他立于金碧辉煌的大殿之内,脊背挺得很直,翩然如出尘谪仙。
“那便依你的意思。”裴楚应道,他捏了捏自己的眉心,有些忧虑。
此时,殿外传来通报,说是云卫统领傅周求见。
傅周入内,见到裴九枝的身影,有些惊讶。
他撩起衣袍跪在地上,恭敬行礼,将自己审问乌素的卷宗递了上去。
“陛下,云都内女子身亡一案,我已查出凶手,是靖王府内一名侍女所为。”
“傅周。”殿内,传来裴九枝冷冷的声音。
“九殿下,臣在。”傅周不知为何,感觉脚底有一股寒意升起。
“她叫什么名字?”
“乌素。”
陡然间,凛然气势将傅周压得抬不起头,他的脊背颤抖,感觉自己周身遍布寒霜。
就连皇帝裴楚也惊得看向了裴九枝。
“领我去云卫的黑狱。”裴九枝低眸看着傅周,声线冰冷。
“云卫都是与你一样断案的吗?”裴九枝率先走下了大殿。
“九殿下,我知道你……你要留人在靖王府。”傅周跪在地上,还不知发生了什么。
“傅周,今日起,革职反省。”云都皇帝裴楚愣了一会儿,才明白过来来龙去脉。
杀害方秀芝的凶手是妖,他便不可能是靖王府里的某一个人。
裴楚对手底下那些人的弯弯绕绕清楚得很。
傅周是太子一党的官员,此番定是为了政绩,便胡乱断案。
“陛下——”傅周惊慌地行礼,“这……究竟是怎么回事?!臣不知道。”
“你去开黑狱。”裴楚背过身去,不再理会他。
傅周慌忙追上裴九枝。
他眼睁睁地看着裴九枝身着白袍的身影在出了大殿之后,化作一只振翅的青鸟。
“快,快去护着九殿下。”傅周猜出自己可能是抓错了人。
但那姑娘分明已经认罪了,而且,她冷静得也不像一位普通的侍女。
怎么会抓错人呢?那兔子花灯,确实是她的。
一只小小的青鸟在前边飞着,后方是云卫的铁骑。
裴九枝不能保持人形太久,青鸟形态更能节省符纸里蕴含的能量。
傅周命令身边的副统领:“去,先去黑狱,将那姑娘带出来,先将她身上的锁链下了,莫要让九殿下看到。”
“大人,陛下已命您革职反省了。”副统领提着骏马的缰绳,冷声说道,“现在我才是云卫的统领。”
“你——”傅周正待说话,副统领已朝他伸出手来,“傅大人,请将打开黑狱的钥匙给我。”
森森黑狱之内,乌素勉强靠在墙边,她在思考云卫何时会定她的罪。
若是定了罪,就要把她杀了,到时候,她就有机会逃跑了,乌素想。
肩背上疼得很,被傅周掐过的脖颈也泛着酸,乌素有些呼吸不上来,她感觉自己喉头处淬着血。
虽然人类提供的阴阳能量对她来说很美味,但乌素不太习惯与人类打交道。
他们厌恶妖类,若是被他们发现自己的身份,她会遭到更残酷的对待。
乌素低垂着头,长睫微微颤着,她的心绪还是平静,毫无波澜。
对出卖她的卫郦,她没感觉,对冤枉她的傅周,她也不恨。
没有感情,所以她不会生出仇恨这样的情绪。
乌素只是觉得很累,她不觉得自己能逃出去。
至于那位能化作青鸟的小殿下,她早就把他忘了。
在乌素看来,像他那样的贵人不会关心她说过的话。
许久,她感觉自己的双腿有些麻木,便轻轻动了一下,将绑缚着她的锁链拽得哗哗响。
乌素在漆黑的黑狱尽处,看到一点光芒出现,似乎是有人打开了门。
有人点着灯,走了进来,乌素的视线长久处于黑暗之中,乍一眼看去,没看清来人模样。
她眯起眼,只看到了一大片耀目的白光。
这光出尘纯粹,高洁无瑕,就像是日与月,高悬于天际,永不坠落。
许久,那耀目的光朝她靠近了。
乌素的眼睛眨了眨,这光太过灼目,她睁不开眼。
片刻之后,似乎是有人在她面前蹲了下来。
熟悉的嗓音响在身前,平缓凛冽,像是冰川上初初融化的泉。
“钥匙。”裴九枝将云卫副统领手里的那串冰冷钥匙拽了下来,动作有些急。
一旁的云卫从未见过裴九枝如此不冷静的模样。
他应当是永远沉静无情的,不会因任何事有情绪上的波动。
他更像是无悲无喜的神明,而非是像现在这样——
蹲在一位卑微又平凡的女子面前,亲自为她解开了脚腕上的镣铐。
乌素感觉,一双略带冰冷的手抚上了自己的脚腕,她的眉头微蹙,脚往后缩了缩。
裴九枝按住她的脚踝,语气沉了下来:“莫动。”
乌素张着唇,愣了许久,她认出了这声音——这还是她第一次记住某一位人类的声线。
她想,她分明也没刻意去记,但当他开口的时候,这个名字还是浮现在她空泛的脑海。
“小殿下?”乌素的声音沙哑得可怕,她一说话,喉底仿佛又泛上了血气,盈满口腔。
裴九枝将她身边的锁链拽开,又将她的手牵了过来。
他一动乌素的手,她之前被扯着受伤的关节便钻心地疼。
但乌素依旧平静,并未出声喊疼,只是有点点难忍的薄汗自额上渗出。
“受伤了?”裴九枝的声线凛冽。
乌素没回答他。
一旁的副统领开腔道:“九殿下,牢里脏,让臣来。”
“不用。”裴九枝小心翼翼地将乌素手腕上的锁链解开,他低下身子,便将乌素打横抱了起来。
他觉得此事是他的疏忽,若他早些通知云卫,他们也不会抓她了。
但她骗他的时候,如此平静又理直气壮,怎么到了云卫面前,她都不会狡辩了?
乌素的身子僵硬,她花了很长时间才反应过来,自己落到了裴九枝的怀里。
她的腕上有被锁链磨出的血痕,印在他纯白的衣裳上,血色渗透进去,再无法消弭。
裴九枝这身体,本质上还是符纸所化,纸面洇上血迹,自然不会消失。
乌素勉强将自己的手腕抬起些许,怕弄脏了裴九枝的衣服。
她不知说什么好,开口说话,喉咙又疼,便缄口不言。
“大夫呢?”裴九枝往黑域外走去,沉声问道。
“臣这就去叫。”副统领行礼说道。
“云卫署有药吗?”他又问。
裴九枝觉得被他抱着怀里的乌素很轻,似乎只要他轻轻一用力,便能将她的身子给折了。
云卫黑狱不是什么好地方,她哪里遭得住。
乌素的眉头微蹙,她怕麻烦人,便开口道:“小殿下,不用。”
她的嗓音一听便知她的脖颈受了伤,裴九枝低眸盯着她,冷冷吐出二字:“闭嘴。”
他很凶,所以乌素噤声。
不久之后,她被放在云卫署的一处房间里。
副统领对裴九枝说话的声线带着颤抖:“九殿下,大夫马上来了,您歇一下,这……这事都是我们云卫的错,我当时应该劝一劝傅大人,可他太急了,而且这姑娘确实有疑点。”
“药。”裴九枝并不听此人多言。
后边的云卫将药箱递上。
裴九枝侧过身,将房门关上。
乌素靠在柔软的床榻上,安静地看着她。
因为方才裴九枝让她闭嘴,所以现在她也不准备说话了。
“是我的疏忽,我有要事要办,便没来得及与云卫打个招呼。”
他们能查到乌素这里,在裴九枝的意料之外。
乌素点头,她在思考自己既然被小殿下救出来了,那她还能不能回靖王府。
她还要继续打工来着。
乌素的思绪飘远,视线飘忽,唯有这样才能让她忽略身体的疼痛。
“冒犯了。”裴九枝倾身靠了上来,他的手掌按着乌素的双肩,将她的身子扶了过去。
乌素实在是没力气坐直身子,她的脊背一软,整个人靠在了裴九枝的怀里。
裴九枝呼吸一滞,没推开她,只将她的衣襟撩开些许,去查看她肩背处的伤。
他知道她伤得挺重,早些治疗,总是好的。
乌素没挣扎,就任由他摆弄,她安静得像一个死人。
裴九枝单手揽着她,将桌上的汤药取了过来,让乌素喝下。
他端着碗,碗沿按着乌素的唇,乌素张口,把汤药喝净。
药很苦,乌素皱起了眉,但喉头处的血气被压下,她的脖颈没那么疼了。
“小殿下,谢谢你。”乌素侧过脸,长睫颤了颤。
她抬手,想要自己抹药,但她的手臂软绵绵的,仿佛失去了骨骼的支撑,没能抬起。
“我来。”裴九枝轻轻叹气。
乌素敛眸,没再说话,他冰凉的手指按着活血化瘀的药膏,两指并着,在她肩膀的关节处揉了揉。
“等会儿会有些疼。”裴九枝开口提醒乌素。
“哦。”乌素应。
裴九枝按着她的上臂,朝她的肩膀处巧妙地一按,脱臼的关节归位。
乌素疼得面颊皱成一团,但她还是未出声喊疼。
她又听到裴九枝叹气,他的胸腔微微震动,带出一道沉沉的叹声。
乌素的余光瞥见自己露着的肩膀。
裴九枝的手指按在上边,活血的药膏在肌肤上晕开,带出些许灼热之意。
这是她第二次与一个人类如此亲密。
上一次还是在观澜阁。
她记得那时自己的衣裳也是被类似的一只手撩开。
乌素困惑地看着裴九枝的手,她忽地伸出手,忍着疼,捉住了他的指尖。
“小殿下,我自己来。”乌素咬着唇说道。
裴九枝将她的手拂开,问:“你还有力气?”
乌素摇摇头。
“骗我的时候,说得那么真,怎么还被云卫抓来了?”
不知为何,裴九枝问出这么一个不合时宜的问题。
他不该如此问话,这句话,逾越了两个人萍水相逢的关系。
乌素被抓那日,开不了口,她没解释,就这么安静地看着裴九枝。
裴九枝发现从头至尾,她都是如此的冷静,一举一动,仿佛没有生命的物体在遵循本能运动。
他注意到她脖颈上的淤痕,指尖又抹了一点药膏,贴在了她的脖颈上。
他感受到她脖颈处蓬勃的脉搏,这仿佛是她存有生命的证明。
乌素低着眸,任凭裴九枝碰她,她不挣扎。
“说话。”裴九枝又开了口。
“小殿下,你要我说什么好呢?”乌素问他。
“怨我,怨云卫,或者是别的什么人,都行。”裴九枝说。
“不怨。”乌素说。
裴九枝的指尖一顿,他盯着乌素瞧,在这一刹那,乌素松松披着的衣衫滑落。
到了黑狱,她被拖来拽去问话,衣衫本就散乱,方才因疗伤,被裴九枝一碰,就更松垮了。
这衣衫快滑落至她的胸口之下,乌素记得自己化形的身体,于右胸下,有一颗痣。
这一刹那,同样的念头划过裴九枝的脑海,他明净冷漠的双眸盯着那滑落的衣衫,骤然眯起。
乌素的手指动了动,想要将自己的衣衫拢好。
她没有羞赧这种情绪,但她知道这样在人类的社会中,十分不妥。
但她的手还疼着,没什么力气,苍白的手指只是轻轻勾了勾。
裴九枝低着眸,很快侧过头,视线从乌素身上移开。
在视线移开的前一刻,他看到乌素的胸口处有斑驳的血迹,惹人怜悯。
他闭着眼,修长的手指动了动,将乌素的衣襟紧紧拢好。
“对不起。”他说。
乌素拈起自己系着衣襟的丝绦,想要将衣衫系好,但裴九枝替她系上了。
他的薄唇紧抿,长睫似浮着霜雪,描摹出凛冽孤冷的气息。
乌素盯着他那张如谪仙的俊美面庞瞧,他生得好看,总是能吸引所有人的目光。
她也不例外。
乌素看到他白如冷玉的面颊上隐隐有红晕泛起。
“小殿下的脸,有些红。”乌素开口,认真提醒他,“注意身子。”
“嗓子受伤了,就不要说话。”裴九枝低着头,指尖一顿,那绯色漫上耳尖。
乌素很少见到人类露出这样的表情,不知为何,她的脑海里浮现一个在陈芜信上看到的词汇。
可爱,就是……这样挺可爱的。
乌素衣襟上的丝绦是胡乱系上的,她手脚上都有伤,是被那冷冰冰的锁链磨破的。
裴九枝给她上药之后,便拿绷带将伤处一圈圈缠上。
他的视线落在她的手腕上,姿态专注。
乌素忍不住开口问:“小殿下,我还可以回去吗?”
“回去要养伤。”裴九枝说,“此事,是云卫与我的疏忽。”
“好。”乌素点了点头。
她急着回去继续打工,于是问道:“我何时能回靖王府。”
“今日便送你回去。”裴九枝道。
“嗯。”乌素轻声应。
云卫那边叫来的大夫终于到了,裴九枝化作青鸟,蹲在乌素的床头。
这位大夫名唤秋绪,她以为裴九枝已经离开了。
她检查了一下乌素身上的伤,皱起了眉。
“云卫做事,怎么还是如此?”
秋绪将乌素缠着绷带的手牵了起来,继续抱怨。
“这个伤口也处理得不好,留下疤了怎么办?”
“没关系。”乌素不好意思再麻烦大夫,收回了手。
她身边的青鸟振翅飞到一边,乌素的视线跟着他。
“是九殿下去带你出来的?”秋绪一边给乌素写疗伤的方子,一边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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