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振翅飞去,在乌素的房间上方盘旋片刻,终究是没落下来找她。
乌素坐在窗边,托着腮,总觉得自己可能说错了话。
她算不上很聪明,一时说漏嘴,也情有可原。
乌素幽幽叹气,她希望那位小殿下如果发现了端倪,不要来抓她。
就在她暗自苦恼时,屋外忽然传来了嘈杂声响。
卫郦重重敲着乌素的房门:“乌素,陆管事来找你了。”
乌素起身,推门走出,她看到陆管事站在院子里,手里拿着一本记录人员的册子。
“乌素,从今天开始,你不用留在靖王府了。”
陆管事看着乌素,严厉说道:“我请了靖王府管家刘大人前来,他会为我登记,送你出府。”
陆管事终究还是抵不住外边风言风语的压力,要将乌素赶出去。
乌素身份低微,他并不想与她扯上关系。
“乌素,你不是说陆管事不会赶你走吗?”
卫郦与李梦站在一旁,忍不住笑了出来:“你看,陆管事这不是来了?”
乌素对陆管事悠悠行礼,点了点头,事已至此,她也没办法了。
她想,那位小殿下说的话似乎也不太管用。
乌素盘算着,只能想办法去别家再找份工作了。
她有些无奈,唉……陈芜的神识纯粹,给她的阴阳能量很多,但她的愿望实现起来,却有些麻烦。
见乌素如此温顺,陆管事也无奈了:“乌素,我也是没有办法。”
“陆管事,您这是为了保护您和乌素的名声。”卫郦在一旁脆声开口。
不多时,陆管事喊来的管家刘大人也走进院中。
陆管事只管他们西苑这一块儿,权力比不上统领整个靖王府事务的刘大人。
“刘大人,今日我要开除一名侍女。”
陆管事行礼说道:“您之前说,靖王府内人员变动都要经过您的同意,我这不是唤您过来了吗。”
刘大人一听,惊得差点没动手去捂住陆管事的嘴。
“陆襄,你别说这话,今天就算这姑娘犯了大错,她也不能离开靖王府。”
“这……”陆管事有些惊讶,刘大人急急地将他领到院外。
他低声警告:“陆襄,此事明面上不好说,但九殿下是如此吩咐的。”
“九殿下……”陆襄一听到是裴九枝,也吓得结巴了。
“他他他……他来管靖王府的事情做什么?”
“九殿下的事,我们下边的人哪里敢问?”刘大人轻叹一口气。
“可能是他参加观澜阁接风宴那一晚,发生了什么,他命我调查府中是否有遗失物品,但我没查出来。”
“好了,在九殿下没下令之前,靖王府里的人,一个也不能丢。”刘大人负手说道。
“府里传我与那乌素姑娘,有些不太好的关系,但确无此事。”
陆管事也有些无奈:“但人言可畏,我没办法。”
“谁再说,我命人掌他的嘴。”刘大人怒道。
“整日传些风言风语,胡乱揣测他人,若被我知道是谁传出的谣言,我定要重罚。”
乌素本来都去房间里整理自己的东西了,但许久之后,陆管事与刘大人一起回了院里。
“乌素,你不用走了。”刘大人开口,瞥了乌素一眼。
乌素的样貌并不出色,确实不太像会与陆管事有什么关系的样子。
靖王府里漂亮姑娘这么多,陆管事犯不着一定要去找她。
“府里规定,不许赶人走,若被我发现还有谁在传这些不妥的风言风语,我便重罚。”
刘大人锐利的目光扫过院子里的每一个人。
他领着陆管事径直离开,乌素抱着自己怀里的包袱,有些不知所措。
“乌素,你的运气还真好呢。”
卫郦又开了口,挑着眉,露出一副惊讶模样:“你不会连刘大人也……”
林梦赶紧捂住了她的嘴巴。
“卫郦,你可别再说了,刘大人不是说了,谁再说这些‘事实’,他就重罚谁,真是好大的官威。”
两个人夹枪带棒,阴阳怪气一番,乌素是一点言外之意都没听出来。
“刘大人这样,确实不妥,嘴长在人的身上,总不能割了去。”
乌素点了点头,很认同卫郦与林梦的观点。
奈何她的语气平静,声线柔和又清冷,落在两人耳中,总有些阴森的威胁意味。
卫郦低头,碰了一下自己的嘴巴,生怕被人割走了。
乌素静静地看着她们,又想起小殿下在调查的案件。
于是她问道:“卫郦,你那天晚上来寻我,是要做什么?”
“我要与阿存去外边约会,阿存在靖王府外边等我,我一个人不敢走夜路,便想叫你陪我去。”
卫郦仰起头说道:“谁知道你鬼鬼祟祟,根本不应我,没办法,让阿存在外边等了我半天。”
阿存就是她的侍卫情人,在云卫的队伍里当个不大不小的小统领,也算得上是小官。
说起阿存的时候,卫郦面上泛起甜蜜之色,她低下头,抚摸着自己垂在胸前的长发。
“你的阿存,不需要看守街道吗……”乌素想到了无人的河畔拱桥,她轻声问。
“阿存是统领,哪里需要亲自去做这种事!”
卫郦猛地站起身来,冲乌素喊道:“乌素,你不要胡说!”
乌素对着卫郦安静地眨了眨眼,一旁的林梦开腔。
“乌素,你是不是嫉妒卫郦在外边有认识的男子?”
乌素歪头,有些疑惑。
男子就男子,男子有什么特殊的吗?
——被他们挂在嘴边,有时是亲密的情人,有时又是贬低他人的借口。
“你自己依附男子也就罢了,还要误会卫郦也与你是一样的人,他们平等相爱,又怎么了?”
林梦哄着哭起来的卫郦,对乌素怒目而视。
乌素眯起眼,她给卫郦递上擦眼泪的帕子。
帕子被卫郦甩落,她十分困惑,又不如如何安慰,只转过身,回了自己的房间。
人类,很麻烦。
乌素自己下了这么一个定论。
她的平静生活持续了几天,名为小殿下的青鸟时不时会飞过来,问她靖王府里人员出入的信息。
乌素觉得他这样挺辛苦。
于是她自告奋勇,去扫靖王府没什么人愿意去扫的大门,每日替他看着有谁出入。
“看吧,小殿下,我们靖王府很守规矩,每一个人来去都十分正常。”
乌素抱着扫把,对面前的青鸟小声说道。
见四下无人,裴九枝在乌素面前变了人形,他对乌素说道:“我要离开几日。”
乌素心道还有这等好事。
裴九枝安静地看着她,他近日来也摸清了乌素的性格,她安静得不像人,有时又有些呆傻。
比如,他已经猜出,那晚是她离了靖王府,她说谎面不改色,自己却会说漏嘴。
“小殿下,你去吧。”乌素的尾音上扬,明显觉得这是好事。
“那晚,是你到方秀芝家里,替她照顾了母亲?”裴九枝看着乌素的眼睛,问道。
他的目光清冷锐利,仿佛一柄出鞘的宝剑,乌素惊得怀里的扫把都倒了下去。
“我不是。”她还在否认,语气是一贯的平静。
“乌素,不要对我说谎。”裴九枝俯身,替她捡起地上的竹扫把。
他的声音沉沉地传来,钻进乌素的耳朵。
乌素愣了好久,终究是点了点头。
“她要死了,母亲要吃药,再不吃药,连她的母亲也要死了。”
所以,她只能连夜赶去,替方秀芝的母亲熬药救命。
裴九枝对她点了点头,他的姿态依旧是疏离高远的。
“小殿下,对不起。”乌素说。
“无事。”裴九枝的身形变幻,他变回青鸟模样。
依照乌素给的信息,他在拱桥边的大河里追踪到那抹连绵不绝的邪气。
于河底,他发现那里出现一丝云都封印的裂缝。
云都之下,镇压着无数邪魔,那伤人的妖怪,应当就是从这裂缝之中逃出。
他的本体意识已沉入祭天大典与仙洲沟通的阵法中,剩余的这一点微弱神念,也该去处理正事了。
青鸟悠悠往云都的云璃宫飞去,乌素看着他的身影远去。
她松了一口气,小殿下终于走了。
裴九枝离开的第一天,乌素做事都格外卖力。
她还幸运地遇到了将死的小动物,获得了一些阴阳能量。
再加上之前在方秀芝那里拿到的,她把自己喂得饱饱的。
但是,她的清净日子没有持续很久,两日后,云卫的人来了。
来者是云卫的大统领傅周,在他身后的云卫队伍里,跟着卫郦的侍卫情人阿存。
傅周领人来访,靖王府的诸位管事连忙迎接。
管家刘大人伏低了身子,跪在地上,恭敬问道:“傅大人,请问有何吩咐?”
傅周把玩着手里的一半兔子花灯——另一半在皇城司那里。
他冷笑一声说道:“这兔子花灯,不是靖王府外那死者方秀芝能用得起的东西。”
“根据我们的调查,我们猜凶手在杀害方秀芝之后,又去往她家里,出于某种变态心理,又替方秀芝照顾了母亲,但他不慎落下了自己的花灯。”
“根据此灯的售卖信息,我们查出,这盏灯是被你靖王府里的一位侍女买走了。”
傅周起身,厉声对刘大人说:“带我去寻她。”
不久之后,跪在地上的无辜侍女嘤嘤哭泣。
“大人冤枉啊,真的不是我……我看完灯会之后,便将这花灯丢了。”
许多靖王府里的下人都围了过来,看着傅周抓人,卫郦也过来凑了热闹。
她看到自己站在云卫队伍里的情人,冲他羞涩地笑了笑。
傅周手里捧着那盏兔子花灯,周身的气势能压得人喘不过气。
“那你可要说清楚,是谁捡走了这花灯。”
“我我我……我真的不知道!”
无辜侍女疯狂摇头,吓得眼泪布满面颊:“我丢了,哪里知道有谁捡去了?”
卫郦的视线被她的哭声吸引过去,她看到了傅周手里捧着的那半盏花灯。
一线模糊的思绪闯进她的脑海。
她记得,有人身着白衣,墨发披散,曾捧着这盏可怜巴巴的花灯回了家。
心底涌起不知名的勇气,卫郦朝前一扑,跪倒在地上。
“回大人,我知道是谁捡了这盏花灯。”卫郦清脆如黄鹂鸟鸣的声线颤抖起来,却又无比坚定。
“是我与我同住一院的侍女,名为乌素。”
卫郦此言一出,令在场的人都惊了一下。
而此时的乌素,并没有跟着靖王府里的下人出来看热闹。
她坐在自己居住的院子里,盯着自己面前的早餐,拿出瓷勺,尝了一口咸粥。
入口的粥寡淡,她尝不到任何味道,不是膳房的厨师没有放调料,而是她今日失去了味觉。
她是混沌成妖,天生没有七窍,今日是“口”被封闭上了。
乌素尝不见味道,也无法开口说话。
无法说话,很容易暴露自己的异样。
一般等到这天,乌素就会装作身子不舒服,在房间里休息一日。
她起身,准备回房休息,不去见人,以免露馅。
然而此时,门外传来嘈杂的脚步声,有人粗暴地将院门撞开。
乌素呆愣愣地站在原地,还没有来得及闪躲,已有人擒住了她的手臂。
鉴于此案特殊,杀人的手法极其残忍,所以云卫下了狠手。
乌素身子本就脆弱,被云卫这么抓着胳膊。
她的身上传来清脆的关节“咔咔”声,应当是手臂上的关节被抓得脱落。
剧痛传来,乌素皱着眉,只抬眸,看着眼前气势威严冷肃的傅周。
“就是她?”傅周扭过头,盯着卫郦说道。
卫郦见乌素一见面便被擒上,吓得花容失色,连连退去。
许久,她支支吾吾地说:“回大人,就是她,我亲眼见着她将那盏兔子花灯捡了回来,那天晚上,我敲她的房门,她也没应答。”
乌素听着卫郦的话,知道是发生了什么,她落在方秀芝家里的兔子花灯,果然惹来了祸事。
她无力挣扎,手臂一动,伤处便传来钻心疼痛。
但方秀芝,确实不是她杀的。
于是乌素安静地摇了摇头。
傅周怒声道:“你还想狡辩?”
乌素张了张口,她发不出声来,她也不会写很多字。
她所认识的字,皆来自于陈芜给她奶奶写的信,陈芜可不会在信上写什么杀啊死的。
她连“人不是我杀的”这句话都没办法用文字表达出来。
乌素抬起头,看着傅周,继续摇头,她想指一指拱桥的方向,用肢体语言表达一下。
但她的双臂被紧紧捉着,动一下便有剧痛传来。
乌素无奈地叹气,也不知怎么办才好,只能任由他们抓着自己。
“不说话,是什么意思?”傅周知道,就算人不是乌素杀的,她也与这桩案子脱不了干系。
他命令云卫将乌素押下去,一旁的管家刘大人忍不住附耳小声提醒道。
“傅大人,九殿下不让咱们靖王府里的下人出去。”
“就带这么一位回去问话,若九殿下问起,只管让他来我的大狱找人。”
傅周思忖片刻,还是下了决定。
事关重大,若是让皇城司那边抢先破案,可就让大公主那边有了功劳,他不好向太子交代。
更何况,九殿下现在还在主持祭天大典的阵法,一时半会没办法出来管他云卫这边的事。
“把人带回去,关押起来。”傅周命令道。
乌素在众目睽睽之下,被扭送出府,她的脑袋垂着,也没什么情绪上的波动。
她只是感到有些无奈,事情怎么就这样了呢?
乌素知道,就算自己有了声音,能解释,他们也不会听。
若真让她当了那杀人凶手,她是不是要被送去处刑?
乌素胡思乱想着,又觉得自己手臂上的伤处很疼,身子便微微颤抖起来。
“我听卫郦提起过你。”守在一旁的云卫忽然开口,乌素猜他就是卫郦口中的“阿存”。
“她说你是个怪人,不喜欢你,今天看来,她的厌恶没有错。”阿存说。
乌素歪着头,墨发从肩头垂落在胸前,仿佛一条黑色的河流沿着起伏的山脊线缓缓流下。
她想,人都是讨厌妖的,卫郦这话说得不错。
方秀芝,不也是妖魔杀的吗?
云卫行事,雷厉风行,乌素的双眼被蒙上,被他们推着往前走。
她不知自己来到了哪里,只是感觉自己转了很多弯,周身的温度越来越冷。
最后,蒙着她眼睛的黑布被揭开,一旁的云卫将锁链扣在她的手脚之上。
乌素的脚轻轻动了动,那沉重的锁链被牵动些许,发出哗啦啦的响声。
她眯起眼,适应周围的光线,在黑狱昏暗的烛光下,她看到那锁链上有斑斑血迹。
乌素的双手无力地垂在身侧,他们推开她的时候,她就失去支撑,软软地倒在了地上。
若不使用法术,乌素的身体就是如此脆弱——她是一抹黑白之气成妖,轻轻一吹,就会消散。
乌素在思考着自己该怎么逃跑,可是,就算她用法术,也挣脱不开这锁链呀。
她苦恼地眨了眨眼,有些不知所措。
被他们拽伤的胳膊还是很疼,但乌素的手腕上缀着厚重的锁链,她抬不起手臂。
“现在还装什么可怜模样?”一旁的云卫义愤填膺说道。
“动手杀人的时候,你怎么没想那么多,那姑娘只是一位绣娘,家里还有病重的母亲,你是怎么下得去手的?”
乌素的长睫微颤,于黑狱深处的幽暗烛火里投下一片沉郁的阴影。
她继续摇头,不是她做的,就不是她做的。
她没有主动杀过人。
乌素知道生物死亡时产生的阴阳能量来之不易。
他们将死之时,那鲜活的、生机勃勃的求生意念与尘世相连,却又被死亡拉进深渊。
生与死,悬于一线,因此拉扯出这种混沌不明的能量。
她尊重生命,从不主动制造死亡。
云卫气不过,用恼恨的目光死死盯着她,许久才走了出去,将牢门关上。
乌素周边,安静了下来。
她知道自己挣脱不了这人类制造的沉重锁链,她会的法术也就是简单的隐匿与飞行之术。
既然挣脱不开,她就不尝试了,免得浪费能量。
乌素往后动了动,身下的锁链传来冷冰冰的“哗啦”声响,她躲进了监牢的角落。
她的神识依旧清明纯粹,没有怨恨与委屈,她没有任何生物该有的情感与情绪。
被抓来就抓来吧,就这样。
反正——他们杀不死她。
乌素忍着疼,靠在墙根上,睡了过去。
这一觉,睡到了第二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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