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司衍只觉得抽丝剥茧都没痛苦，眼角微微泛起酸涩，吸了吸鼻子，将手里的粥放下后给她倒了一杯温水，手掌绕到身后轻揉她的后心，仔细问道：“一点胃口也没有？心里有没有特别想吃的东西，我去买回来。”
沈流苏咂吧了下干巴巴的嘴巴，形容不出这样的感觉。
面前的早餐过于清淡，可是如果换成大鱼大肉她怕是闻着味就能吐出来，可想吃的东西怕是季司衍不让吃，想了想，沈流苏还是决定摇头说不知道。
季司衍彻底没辙了，只好打电话跟余宛霖求助。
“臭小子！你问苏苏想吃酸的还是辣的？干呕对不对？检查完怎么能不吃早餐呢！算了算了，你们人在哪？我让家里厨师每样都准备一份带过去。”余宛霖刚知道沈流苏怀孕那时候激动得三天两夜睡不着，花了几天时间才进入状态，摆正了自己不仅是婆婆还即将成为奶奶了的身份与态度。
季司衍被骂了一通，挂了电话抬起头看向沈流苏，却见她抿了抿唇，克制着没将笑意外露。
“还笑啊？”季司衍心凉了半截，把脑袋凑过去往她脖颈处蹭了蹭，“吓死我了，看了这么多书，以为自己做好了当爸爸的准备，可现在无头无脑跟个傻子一样，对不起。”
“知道跟妈妈求助，哪里像个傻子？”沈流苏顺势揉了揉他脑袋，抱着他给他传递能量，“别说对不起了，也别再自责，他们说怀孕都是这样的，过段时间就好了。”
季司衍暗暗抹了把眼角处的眼泪水，清了清嗓，控制着音色，却依旧微微沙哑：“等会儿妈过来，问我你是想吃辣还是想吃酸。”
听见酸辣二字，沈流苏眼睛一亮，偷偷咽了咽口水，脑子里第一个蹦出的词就是酸辣粉，再然后就是各种果酸腌料，越想越心痒痒。
季司衍自个儿问完就恍然大悟，暗骂自己一声，当真是越急越乱。
沈流苏眨眨眼，扯唇拉长了语调：“我……可以吃的噢？”
季司衍泄气般捏着她的指尖，又黏人地往她怀里钻：“可以吃，以后想吃什么都行。”
沈流苏挑眉，心情愉悦得不得了。
黏人的大狗狗，真好。
余宛霖是第二次来流苏阁，进门后直接按照季司衍说的位置直奔二楼雅间，见了人就是絮絮叨叨一阵训斥，而后满脸温柔冲沈流苏笑笑，嘱咐道：“苏苏以后想吃什么尽管跟妈提，季家的老厨师各色菜式都会，比他那绛纱公馆的厨师更能拿捏人的胃口，嘴馋了就回来找妈妈。”
沈流苏边吃边点头，幸福感爆棚，但毕竟是刺激性食物，她不敢吃多，吃得差不多了就停手，坐姿端正，由着季司衍在一旁拿纸巾贴心给她擦嘴。
余宛霖口渴，停下来喝了杯茶，看沈流苏的眼神越看越和蔼亲切：“对了，今天的超声结果呢？给妈看看我孙儿长成什么样了。”
“车里呢，这才第七周，还能看出花来？”季司衍知道沈流苏今天状态不对，拿了结果也没多看。
沈流苏含着一口温水，忽然想到了什么，静止了动作，好半晌才回神，急切道：“你去把片子拿上来一下，我确认一下是不是我幻听了。”
今早抽完血的时候就觉得反胃，脑子晕乎乎地闭着双眼躺在病床上做检查，隐约听见医生说了点什么话，但没仔细听，也就囫囵应了几声，直到现在才反应过来医生说的那些话。
这可是天大的事儿。
余宛霖也急着站起来：“怎么了？”
沈流苏笑笑：“不是坏事。”
或许是好事，但是现在还不确定。
她得确认一下自己听到的是不是真的。
季司衍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按照吩咐回车里把所有检查报告拿了上来，只是出门时和进门时的脸色形成反差，看得余宛霖心里一万个着急。
“到底怎么了嘛！”余宛霖说着上手就把季司衍左手拿着的检查单单独抽了出来。
时间静止在这一瞬。
余宛霖捏着检查单，瞳孔放大了一瞬，怔然地把检查结果一看再看，吞了吞口水，似乎是不可置信，脸上的表情与季司衍如出一辙。
“苏苏啊，快，扶我一下。”余宛霖缓了一口气，被沈流苏扶着重新坐回了椅子上，脸上惊喜的表情浮现，迫不及待拉着沈流苏的手，“来，你也坐下。”
季司衍被晾在一边平复心情。
偌大的惊喜使得他血夜沸腾，惊喜之余，却有未知的恐惧侵袭四肢百骸，叫人无法判断这其中究竟是福是祸。
琵琶声声声入耳，小满今日弹的不知道是什么曲子，曲调婉转悲凉，莫名增添一丝秋的悲凉。
七周的胎儿已经长成雏形，在沈流苏的肚子里有了心跳和呼吸，他的心爱之人，他的妻子，正在为他孕育他们共同的孩子。
不是一个，而是两个。
那小小的身体里，正在孕育两个神奇的小生命。
宫内双活胎，双绒双羊。
短短几个字，却意味着他们即将成为两个孩子的爸爸妈妈，意味着季家季家添了两个血脉至亲，更意味着沈流苏要经历更多的辛苦。
余宛霖内心的激动无法言表，好半晌才瓮声道：“苏苏，是双胎，竟然怀了双胎。”
一般来说，双胎的可能性很小，可是沈流苏却只是惊讶了片刻，很快便内里消化了这件事儿，反倒安抚起余宛霖和季司衍的情绪：“双胎也好，两个孩子有伴，以后家里热闹些。”
“不不不。”余宛霖深吸了一口气，冷静道，“未来八个月，不，未来两年，你的生活起居都要有人照顾，从今天起，你是咱们家所有人的掌中宝，明儿个我就给你安排一个专门负责你孕期营养餐的厨师过去，等等啊，我看看还需要什么，等我回去想想……”
沈流苏惊讶得不知道说什么好。
她只是怀个孕而已啊。
于是只好向季司衍投去求救的目光。
季司衍沉吟半晌：“也好，妈能想到的我未必能想到。”
沈流苏：“……”
余宛霖心里有了主意，二话不说就赶着回家跟季志航报喜和张罗相关事宜，开门时，屋外有风灌入，吹得沈流苏醒神了不少。
季司衍依旧站着，四肢僵硬，仿佛动弹不得。
沈流苏缓缓站起，跟他无声对视了一眼，无奈一笑，走过去在他面前站定，等着这个被吓着了的男人对自己投怀送抱。
果不其然，在沈流苏靠近的那一瞬间，他张开双臂，将她温柔地裹进自己怀里，感受她的体温，闻着独属于她的玉兰香，原本紧绷的身体才一点一点得到放松。
季司衍张了张唇，气息隐隐不稳，“还难受吗？是不是很辛苦？苏苏，我做得不好，我连检查报告都看得不仔细，我还什么都不能替你分担。”
沈流苏只懒洋洋应了一下，双臂圈在他腰间，侧着耳朵靠在他胸膛上，听他快要呼之欲出的心跳声。
“阿衍，我听说，准爸爸若是过于焦虑，也会影响准妈妈，准妈妈情绪受到影响的话，那这两个小家伙估计会在里头闹翻天，那受罪的还是我。”沈流苏软了力气，把身上所有的重量都往季司衍身上靠，大概是吃饱喝足，不是犯懒就是犯困。
季司衍闻言一怔，下一秒将她抱起来往椅子上坐，寻思着改天要在这里放一个小沙发。
“我只是紧张。”季司衍抬起发抖的双手。
短短一周的时间单胎变成双胎，季司衍只是暂时没能消化。
再给他一些时间就能调整好了。
沈流苏哭笑不得按住他手腕，晃了一下，而后贴在自己自己脸颊两边，笑意不止，“那你和我说说，你高兴不高兴？”
季司衍指腹磨着她眼尾，亲了亲她眉心，眼眶明显有些红，“高兴，高兴得不得了，可是……”
“高兴就够了。”额头相碰，沈流苏轻喃，“想要孩子的是你，知道我有孩子之后紧张不安的也是你，季司衍，你都没问过我愿意不愿意生孩子。”
“我……”季司衍欲抽回自己的手解释。
“我愿意。”沈流苏没让他动，只是稍稍褪开了一些脑袋，看着他的眼神里透着认真，“我愿意跟你一起生孩子，愿意为你，为我们孕育肚子里的两个宝宝，所以，你能不能，对我有信心？”
季司衍微微敛眸，他手指微凉，沈流苏指尖的热度正在源源不断往他往他这里输送，最后到达心口的位置，泛起层层涟漪。
沈流苏知道他自责，也知道他高兴，但只要高兴，一切就够了。
因为不可思议之外，她自己也高兴。
常樱兰当年怀的就是双胎，最后生下席远和席玉，所以沈流苏对于自己怀双胎这件事情并不算特别意外。
祖上有过双胎的先例，她怀双胎的概率自然是比较高的。
再者，便是季司衍那毋庸置疑的能力。
他是这京都叱咤风云的太子爷，生来就有掌控的能力，但凡是他想要做的事情就没有做不到的。
就好比这次怀孕，不是意外，是他有意为之。
沈流苏在心里琢磨着这狗男人其实是有点小脾气的。
不能提离婚的话，那便以后都不提。
一辈子跟他在一起，生儿育女，长厢厮守。
良久，季司衍捧着她的脸轻轻摩挲，哑声道：“我信你，你也信我，我们一起努力，成为宝宝们的好爸爸，好妈妈。”
季家多年无喜事，但今年却特别多，季志航那修身养性的性子在知道自己即将拥有两个孙儿这事儿时都颤颤巍巍反复确认了几遍才缓过神来。
那可是两个孙儿！
季志航举了举手，最后拍板：“把那两小子喊回来，今晚喝一顿。”
立秋未到，但空气里却混杂着凉意，许是连续下了几天雨的缘故，余宛霖坐在亭子里，看那池中小荷亭亭玉立，对季志航的话充耳不闻。
季志航半天没听见她给点反应，忽地想起什么，才道：“在想该不该让老太太知道？”
季家老太太最疼孙子，如若知道孙儿媳怀了孩子，必然会愿意回来一趟。
余宛霖轻轻转了转手腕上戴着的红玉镯，视线收了回来，看向季志航：“老太太当年说过不会再踏入这片土地一步，可我们都心知肚明，她依旧牵挂这里，再者，老爷子的牌位理应供在祖祠里，若两个孩子出生，难不成以后祭祖还要去一趟苏城么？”
季老太太当年走时，连带着季老太爷的骨灰牌位一起走了，如今的季家祖祠本应该摆放季老爷子牌位的位置却是空的。
要走的从来不是季老爷子和季老太太，而是季志海与季志明这两个被利益熏心的丧家之犬。
当年老太太带着老爷子的骨灰牌位远离京都故土去了苏城后，季司衍凭一人之力分离了季家。
季志航做不到的事情，季司衍帮他做到了，这也正是季志航最终将季氏和季家的掌家之权早早交给季司衍的原因。
如今的季志海与季志明以及他们名下的子子孙孙除了清明重阳祭祖以及大年初一之外，没有资格再踏入季家一步。
可是余宛霖想不明白，季老太太怎么就铁了心不愿回来。
“下个星期老太太过生，让司衍跟苏苏过去看看。”季志航心里明白，能劝说老太太的人，只有季司衍一人。
第170章 季小狗
自打怀孕之后，沈流苏嗜睡的症状越来越严重，一天三餐，吃完就睡其余时间都是闲着，人一旦闲下来心里就容易空落落的，她不愿在家待着，偶尔会去流苏阁，在小满一众员工的监督下只能坐着看人来客往。
院子里微风拂面，带来阵阵花茶香，琵琶声婉转，小曲儿悠扬，沈流苏待在一楼长廊尽头的工作间，捏着白玉茶具慢悠悠地擦拭。
小戴跑腿来来回回进来好几次，没敢吭声，小心翼翼地生怕沈流苏喊他名字。
“小戴啊。”沈流苏懒洋洋撩起眼皮，将擦得一尘不染隐隐发亮的白玉茶杯往桌上轻轻一放。
小戴脚步倏然停住，僵住的表情缓缓挤出一个笑脸：“流苏姐……”
“我是你老板还是季司衍是你老板？”沈流苏牵唇，漫不经心叹了一声。
也不知道季司衍背地里对她的员工们都做了什么思想工作，现在是完全使唤不动了。
这流苏阁啊，怕是要易主了。
小戴笑嘻嘻挠了挠脖子，后退两步：“自然是四爷。”
沈流苏不可置信地看他一眼。
小戴又快速补充一句：“四爷是老板，您是老板娘！”
沈流苏气得两眼发昏，又缓缓叹气，语重心长道：“小戴啊，你见过哪个孕妇活得像我这么窝囊的么？”
小戴笑呵呵地去拿茶罐子，一边忙一边回答：“流苏姐这话说得不对，有人伺候着怎么就叫窝囊了？别的孕妇是怎样我不清楚，但你是京都太子爷的老婆，那就是太子妃，太子妃怎么能跟普通人相比。”
沈流苏被他一番话逗笑，摆摆手示意他继续忙去了。
中午吃饭时间，季司衍准时准点过来陪她一起用餐，如今的饭菜都是新来的厨师为她定制的孕妇餐，沈流苏人在哪，厨师就把餐点送到哪。
菜色秀色可餐，沈流苏却只是简单吃了几口，搁下筷子捂着肚子眼巴巴看着季司衍：“我吃不下了。”
季司衍张嘴正想说话，反被沈流苏拿捏着腔调截胡：“苏宝乖，不能让肚子里的两个宝宝饿着。”
季司衍：“……”
沈流苏嗤了声：“天天都是这句话，我都听腻了。”
“行，下次换一句。”季司衍最后给她舀了半碗汤，眼里带笑，“再喝一点汤，喝完带你去找岑柠玩儿。”
沈流苏勉强喝了两口，“我今早九点半才吃了早餐，现在还不饿”
“新来这厨师做的饭菜倒是很合你胃口。”季司衍将她没喝完的汤端过来一口闷，寻思着日后该向其请教一番。
“花了大价钱请来的，还是专门做的孕妇餐，能不合胃口嘛。”说来也奇怪，沈流苏前几日孕吐还吐得厉害，食不下咽，可这位厨师来了之后，孕吐的反应相继减少许多，胃口也变好了。
“就是不见长肉。”季司衍捏了捏她脸颊，宽厚的手掌轻覆在她小腹上，感受着她呼气时的上下起伏，热不住捏了捏，“肚子也不见大多少。”
她穿着旗袍，却丝毫看不出来她肚子里怀着孩子。
“这才两个月呢。”沈流苏咕哝着，吃饱了又犯困，浅浅打了个哈欠，跟季司衍说起正事儿，“明天真要去苏城啊？”
季司衍掌心放在她小腹上不再乱动，抬眸注意到沈流苏的表情，才把手收回来，将她整个人抱在自己腿上：“不想去？”
沈流苏嘿嘿笑了声，靠在他怀里调整了舒服的姿势，才懒洋洋道：“也不是，就是特别好奇爸妈为什么说只要我跟你一起去就能把她请回来。”
季司衍本不想跟她说这些琐事，但话题已经挑开，若是他不说必然要惹她不快，便只好道：“还记得在苏城你我相遇的那个晚上？”
怎么可能不记得！
沈流苏抿了抿唇，囫囵道：“啊，然后呢？”
见她耳朵染上绯色，季司衍想打趣，又觉着不合适，叹了一声：“那天晚上，奶奶给我房中安排了人，被我发觉，事先处理了。”
沈流苏瞳孔微微一缩，“随便一个人都行啊？”
那你季家选媳妇儿的要求还真是够低的。
沈流苏在心里想，难怪当时季奶奶接受她能接受得如此快。
季司衍轻咳：“她当时怀疑我不喜欢女人。”
沈流苏不以为意，闭嘴继续听他说。
“自从爷爷去世后，奶奶回了娘家苏城，那是她跟爷爷相遇相知的地方，所以那时候她才执意带着爷爷的骨灰离开，这十多年来，她不回京都的理由只有一个，那便是这京都再无她惦念之人，但这一次不一样，我娶了你，你怀了孕，她盼望已久的曾孙子要出生了，她便有了回来的理由。”季司衍额头抵着她，无奈叹了一口气。
“叹什么气？爸妈和你不是都希望奶奶回来吗？既然我有这个能力让奶奶回来，那应该高兴才对。”沈流苏并不知道季家先前到底发生过什么事情，但能让季司衍连提都不想提起一句的，必然都是些伤心往事。
既然不想提，她便闭嘴不问。
但是她总要一天会知道的。
“明天去检查，看看我们的宝宝长成什么样了。”季司衍吻了吻她眉心，埋头闻着她身上能令人安心的香味。
沈流苏自然能看出他不想继续关于季家那段往事的话题，便也没再问，幽幽抱住他脑袋，“还没长成人样吧，能看出什么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