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妮站在别墅二楼的窗台上对着空无一物的泳池深呼吸,海的咸和消毒水的涩齐齐侵入鼻尖,令她感慨,原来这就是金钱的滋味。
宝珠不知去看那间房,陆震坤突然间独自一人出现在燕妮身后。
她听见脚步声回头,发觉昏黄灯光下,陆震坤骨子里散发的野性与斯文的着装相互之间正进行激烈撞击,迸溅的火花烧灼了她指尖,竟能令她在视觉冲击下感到微微的疼。
奇妙,她眼见他走近。
陆震坤站在她身侧,双手撑住阳台围栏,身体微微向前倾,“怎么样?喜欢的话,这间屋就送给你。”
好大方,好慷慨,简直是基督再临。
可惜燕妮心中只有警铃正尖声惊叫,提醒她前路满是陷阱,一不小心就要被眼前的男人啃食殆尽。
她规划中的美好未来,一定不能毁在陆震坤手上。
燕妮浑身紧绷,下意识地后退半步,尽量与陆震坤保持距离,“不需要,我有住的地方。”
“宁波大厦那间笼屋?你不怕被你同学知道,个个笑你穷?到时候被所有同学孤立,一个朋友都没有。”风大,他点烟时低头皱眉,左手护住打火机,眼神如同护住爱人一样深情。
身边男人浑身充满勾人荷尔蒙,然而燕妮依然保持冷脸,面无表情地说:“我是去读书,不是去交朋友,别人怎么想我管不着,也不想管。”
“有骨气。”他从口中拿下香烟,长吐一口气,灰蓝色烟雾瞬时间便与清冷的秋夜融合在一起,再也分不出彼此,“可惜你说了不算,我叫你来,你就必须来,没得商量。”
“你——”
陆震坤说话时轻描淡写,但燕妮知道,他与梁家劲大大不同,他说到做到,否则没可能年纪轻轻爬到兴义高层。
但她天生反骨,怎么可能轻易认输。于是拿出对付阮益明的方式对付他,务必要循循善诱,劝他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燕妮说:“你放心,无论你打算做什么,我都一定闭紧嘴,什么都不讲,你要摆宴席,拍全家照,我也随叫随到,绝对不会破坏你任何计划。我不住过来对你只有好处,毕竟人多嘴杂,容易露破绽…………”
陆震坤转过脸,对着她轻轻一笑,“妹妹仔,你当我三岁小孩,讲故事哄我睡觉?我说过,没商量就是没商量,三天之后,你们全家搬过来。”
燕妮强迫自己挺直背,放胆问:“如果我不搬呢?”
陆震坤当下索性站直身,面对面垂眼望着她,眼底尽是玩味的笑。显而易见的身高差距让燕妮感受到前所未有的压力,她从头至尾当他是个愚蠢野蛮的古惑仔,只在当下产生挥不散的恐惧,她甚至害怕地向后退,如此便漏了怯,让陆震坤一阵大笑,抬脚就走,“我还有事,不同你玩了,今晚回家收拾好你的书,好好学生最重要的就是书了。”
“我不会搬——”
燕妮坚定地站在阳台中央,拒绝陆震坤的一切安排。
只是话还未讲完,便被人紧紧扼住喉咙向后推,直到将她推到围栏上还不罢休,力道大得几乎要将她从阳台翻折下去——
底下是空荡荡的游泳池,摔下去她不死也要重伤。
她挣扎着吸气,混乱中看见一张全世界最可怕的脸,狰狞好似地狱恶鬼,却用温柔语调在她耳边说:“我不喜欢任何事脱离掌控,燕妮,你要听话,不然就是在逼我作恶,当然,我早就花钱贿赂上帝,做任何事天父都会原谅我,包括打断你这双二十四寸索腿。”
他几时丈量过?怎知她腿长二十四寸?
全靠一双阅人无数、烈火熔炼的眼珠。
香江风月 19
燕妮呼吸急促,心跳如雷,身体自脚趾尖开始发麻,如同电流一般钻入心脏,带来一阵酥酥麻麻的疼。
她看着他,不能置信他那双猎豹一般凶猛的眼里竟然还带着两分笑意,仿佛当下也只是可以轻易撤回的玩笑而已。
然而她心中十分清楚,陆震坤说到做到,她敢再说一个“不”字,他一定毫不犹豫推她下楼。
做完这一切他仍能保持镇定,笑嘻嘻同阮宝珠说,“人生总有诸多意外,或许这一切都是上帝对凡人的考验。”
再签五十万现金支票扔给阮益明,从此再没人记得燕妮是谁。
她双唇微颤,最终垂下眼睑,避开陆震坤目光,深吸一口气之后决定向现实服软,“我会尽力配合你…………”
陆震坤笑起来,前一刻的阴云压城一瞬间转为阳光灿烂。他握着手里那段细软袖长的脖颈,将燕妮从翻折向外的危险之中拉回来,放手时略有不舍,只觉得手感极佳,弹性完美,十年难得一遇。
再回头,燕妮双手捂住咽喉,彷徨地抬起头来,一双像在水晶宫里淘上来的晶莹宝珠,蒙着一层薄薄的水壳,含着怨又藏着念,仿佛再说你怎么能这样对我?
陆震坤心里咯噔一下,只觉得麻烦,小姨子找得太靓,也不能算好事。
大约是为了弥补燕妮今日受惊,又或是为了维持良好形象,他摸一摸下颌,提出补偿方案,“我会付你钱——”
燕妮不说话,陆震坤接着说:“只要你听话,每月可付你五万现金。”
燕妮笑了笑,“好大一笔钱,多谢姐夫。”
陆震坤听不出弦外之音,自以为目的达到,双手一摊,又恢复从前的“磅礴大气”,“小意思,大家都是兄弟姊妹,我不过是听从天父的旨意照顾你,不必谢我,如果你真的心存感谢,就和我一起向天父祷告——”
说着,他牵起燕妮的手,虔诚地闭上双眼,“快,闭上眼,同我一起祈祷。”
燕妮翻了个白眼,也同他一样装模作样闭上眼。
陆震坤于是如同神父一般拉着燕妮在空旷无人的房间里祷告,“慈爱的天父我们感谢你赞美你,你是天地万物的主宰,你是独一无二的真神,你说有就有,命立就立,你是慈爱公义圣洁信实的真神,我们理应向你敬拜向你赞美…………”
祈祷词背到滚瓜烂熟,一字不漏。
陆震坤后悔自己当年未能在学校认真读书,否则迟早成为历史学老师。
不,是全港最性感的历史学老师。
他口中念念有词,却偷偷摸摸睁开眼,原本计划借助月色,仔细欣赏这位玫瑰一般的少女,却不料被少女抓了个正着——
燕妮也正睁着眼,似乎好整以暇就为等他自投罗网。
他与她相互对视,一动不动。
燕妮发现陆震坤的瞳色格外深,眼睛里仿佛藏着一片浩瀚星海,璀璨耀眼,却又缥缈无垠。
陆震坤却在凝视着燕妮眼中他自己的倒影,渐渐沉迷其中,不能自拔。
天父作证,他即将爱上自己,并深深沉沦在自己的魅力当中,永不背叛。
相顾无言,在双双笑场之前,燕妮开口念道:“我们本是地上的尘土,是你让我们具有了你的形象,我们本是世间的罪人,是你不离不弃让我们蒙受了你的恩典,你知道负罪的痛苦人类担当不起!天父的恩典如此的完全,我们唯有将感恩的心向你献祭,荣耀归于创造我们的父神!奉主耶稣基督的名祷告,阿门!”
她声线清冷,如同背书一般完成祷告。
陆震坤惊愕,“你是教徒?”
燕妮松开他的手,退后一步,淡淡道:“我妈咪是虔诚的基督教徒,小时候经常逼我去教堂做礼拜。”
徐应子家教严格,从小念教会学校,最终却成为全港最叛逆的基督教徒,就连牧师都放弃劝她走正途。
浑然一位摇滚女青年。
燕妮忽而扫他一眼,冷声说:“姐夫,天父其实什么都知道,你不用同天父说谎。”
“你在讲什么?”
燕妮指一指自己的眼睛,再指向陆震坤的眼,“是不是真心,是不是虔诚,我一眼就看出来。”她笑,只觉得陆震坤演技拙劣,毫无技巧,只能拿不及格分数,“眼睛不会骗人。”
陆震坤双手一摊,“我的姊妹,你在说什么?牧师都赞叹我浪子回头,千金不换,你怎能质疑我对天父的真心?”
“祝你成功。”燕妮说。
陆震坤还想要说话,阮宝珠这时推门进来,满脸笑容地同他说:“我已经想好卧室如何布置,不如我们明天就去定家具?”
陆震坤拿出二十四孝好男人的耐心与微笑,“好,我全部时间都属于你。”
他与阮宝珠相视一笑,一时间空气当中漂满粉红泡沫,四处散发爱情谎言。
香江风月20
如果不是提早认识陆震坤,就连燕妮都要沉浸在他与阮宝珠一见钟情定终身的爱情神话里,为男痴女恋鼓掌助威。
但你只需要见过陆震坤的眼,就明白他绝不是被情感左右的人,最起码现在不是。
“姐夫,我要回家,明早还有课。”燕妮盯着他后脑勺上一道贯穿疤,冷静且礼貌地向他提要求。
陆震坤亦难得“礼貌”且绅士地回答,“抱歉抱歉,读书比天大,什么事情都不能耽误妹妹仔读书,现在马上走,明早我差人送你上学。”
燕妮刚想开口说不,但迎上的是陆震坤威视巨大的眼,陡然间将她拉回十分钟之前,被陆震坤控在“悬崖绝壁”之间的恐惧,便只张了张口,没再发声。
而陆震坤似乎对她识时务的行为十分满意,如同驯服一匹烈马,拯救一名罪犯,成就感如海浪一般汹涌而来。
难怪女人都爱浪子,原来控制与改变的感觉如此之妙,远可盖过先前她吃过的所有苦。
新屋之旅草草结束,三人依次下楼,陆震坤走在最末。
他摩挲手指,默默回味着先前掐住燕妮咽喉的滑腻触感,以及“熬鹰”般的兴奋,这兴奋足够他享受一整夜。
送完人,陆震坤把车停在宁波大厦楼下,打开车窗,独自抽烟。
副驾驶上一本《圣经新约》已然被翻到半旧,他做戏做全套,学教义比读书用功三百倍,再过一个礼拜,他有信心做到整本书倒背如流。
只是乌鸦那条线仍然没进展,想挖墙脚、搞策反哪有那么容易?想要绝地逢生就需下血本。
他拨电话至春田剧院,阿梅很快接电话,“这个时间没有同你的未婚妻温存,竟然有时间找我?真是稀奇。”
半开玩笑,半带醋意,她的爱情和占有欲都是遮遮掩掩,欲语还休。
所以陆震坤能够正大光明装傻十余年。
“绿帽带到头顶,我饿死我都不搞大肚婆啦。”烟夹在两指之间,他刚想到阮宝珠微微凸起的孕肚,身旁便走过一位红衣辣妹,路过时也不忘朝他抛媚眼。
他桃花旺盛,根本不愁女人。
从来连哄都不必哄,招招手便有大把痴女排队上门。
“谈正事。”他抬上车窗,神情凝重,“乌鸦还是不肯松口?”
阿梅抿一口马提尼,笑着说:“对雷耀东忠心不二,没见到他之前,我都没想过兴义会有真弟兄。”
陆震坤说:“我打算花二百万,注册一家贸易公司。”
阿梅讶异道:“卖什么?”
陆震坤说:“卖什么不重要,只要做正行,够体面,还要请乌鸦来做总经理。”
“原来你真行转行做慈善。”
“没错,我还要捐五十万去内地建小学。”
“Excuseme?我有没有听错?阿坤,你要去捐小学?”
陆震坤叼着烟,吊儿郎当地回答:“没错,对外就说是我陆震坤良心发现,从前做事太狠,现在为了老婆孩子要行善积德,只做善事。”
“传出去有人信?”
“你只要做,自然有人会信。”他抓了抓后脑勺上那道细长疤痕,十年过去,这道伤似乎还在疼,“记得给乌鸦做一张镶金边的名片,办公室就租在金钟,请他阿妈来公司饮茶,不信他不调转车头。”
“你话事。”
“你办事我放心。”
不必诸多温情话语,简简单单一句“你办事我放心”已足够让阿梅为他赴汤蹈火,奉献今生。
有人生来是祸水,不论男女。
燕妮回到宁波大厦1703号房,宝珠开门时,对面邻居阿珊正穿着吊带衫小短裤出门扔垃圾,丰裕的身体在吊带的包裹下层层叠叠,藏着数不尽的汉堡与炸鸡。
三人打个照面,只有燕妮笑着同阿珊打招呼。
刚一进门,就听见宝珠嘀咕一句,“肥妹,走路都滴油。”
燕妮未答话,抬眼就看见客厅角落里,阮益明正坐在他那张狭窄的行军床上点钞票。
金色大钞铺了满床,阮益明两只瞳仁里印着美金符号。
他正全神贯注,为金钱疯魔。
燕妮问:“爸爸,你在做什么?”
阮益明不抬头,两只眼紧紧盯住他的满床钞票。
阮宝珠摇摇头,不屑地瞥他一眼,转过身坐到沙发上,“你难道看不明白?是阿坤孝敬他厚厚一只大红包,否则他哪来的钱?年老色衰,体力下降,富婆都不够从前大方。”
“是是是,是阿坤看我养女儿辛苦,送给我的辛苦费。”阮益明收拢一床大钞,分分钟对陆震坤与阮宝珠的爱情另眼相看,“阿坤说,以后搬到大屋同他们一起住,每月还要给我五万块零花,不够尽管想他开口。真是祖宗积德,让宝珠遇到一等一的金龟婿,我阮益明后半辈子吃香喝辣,终于可以安安心心过富人生活!”
所以说金钱万能,五分钟就能搞定阮宝珠全家。
燕妮把已经挤到嘴边的啥问题通通咽回肚里,她决定好好睡一觉,不再去管任何与陆震坤相关的人或事。
到午夜,照旧是阮宝珠与燕妮同睡一张床。
卧室窄小,只放的下一张单人床,两姊妹挨挨挤挤十余年,早已经习惯贫困的窒息感——
是令你睡梦当中都压抑,连个好梦都不肯给的艰难。
两人全都面朝外,侧睡着,燕妮看着阮宝珠的后脑勺,闻着她头发上淡淡的茉莉花香氛,正是迷糊之间,忽然听宝珠说:“你是不是觉得我好傻,忽然之间中头奖的事情,居然也肯相信。”
燕妮抿住嘴,因为怕讲错话,所以干脆不讲话。
宝珠拉着她的手,轻轻覆在自己隆起的小腹上,细声说:“小妹,我也没得选……我没路可走了……你知不知道?”
人生万般苦,各有各的难,各过各的关,谁也帮不上谁。
燕妮照旧去上学。
她与孙家栋已然成为至交好友,时常在课后一起温书。燕妮会装作不经意间询问孙家栋的家庭情况。
而孙家栋似乎对其父孙达光的“伟大事业”毫无认知,十分真诚地向她介绍孙达光的拆借公司,为诸多小企业主纾困解难。
简直是本港金融业之光。
孙达光单纯木讷,愚蠢且热情,性格就如同他脸上的青春痘一样黯淡无光。
这样燕妮反倒很满意,孙达光把儿子养得很好,同他的灰色产业完全隔绝开,简直想为孙家栋建一座空中楼阁将他永远保护其中。
她与孙家栋走得近,应当能够保证她不再受孙达光手下那班人骚扰。
至于陆震坤,她一想到这三个字就要皱眉,暂时还未得出一劳永逸的解决方案,只能搁置,拖得一日是一日。
但陆震坤怎么会让她有喘息机会?
三天后搬家公司上门,不打招呼也未预先通知,将宁波大厦1703号房通通搬空,就连她藏在书桌底的万宝路香烟也未能幸免。
待她下课回家,等待她的只有一件空荡荡的屋,连同老旧发黄的四面墙,正展开苍白的脸,在灯光映衬下嘲笑她的无能为力。
整间屋连个坐的地方都没有,她只能长叹一声,背靠墙壁,借三分力让自己休息。
等三分钟,对面屋开门,阿珊穿着她洗得发黄的白色吊带衫与天蓝色热裤,满面桃花,嘴角都要荡到耳后,声音也嗲过南太平洋热带季风,“哎呀,你要是觉得好喝,我下回再做一点送给你喝呀……不麻烦,怎么会麻烦……”献殷情怎么会嫌麻烦?巴不得把自己都送给他,谁让他——
燕妮转头看,原来是西装革履,搭配凶猛异兽,用现代文明将野蛮捆绑,反而更显出野蛮的獠牙,正在镣铐背后,跃跃欲试。
陆震坤笑着同阿珊点点头,边走边说:“靓女熬的糖水当然滴滴都甜,我都舍不得喝完,你要送,那我一定等。”
“呀,那你留一份地址…………”
阿珊说到这里恰好抬头,撞见对面屋冷脸相对的阮燕妮,仿佛被人撞破偷情故事一般,匆匆低下头,带着羞愧与慌乱,企图藏起自己那张平庸的,不值一提的脸孔。
仿佛是她不自量力,白日做梦,倒贴去追男人……
这世界丑女怎配被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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