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棠悦努力忽视那男子吃人一样的眼神,强装镇定地跟桑烟谈条件。
花舟附近也有些小船。
小船之上,不少文人雅士在吟诗作对。
他们中有人认出了秦棠悦。
虽然对方戴着面纱,但美人身段还是很好认的。
“那是秦姑娘!”
不知是谁喊了一声,一时间,无数双眼睛都看了过来。
尤其是看到秦棠悦疑似堵着一对恋人,而恋人里的男方面容俊美高贵、不似凡人。
他们隐隐有了猜测:
“秦姑娘莫不是要跟那个女子抢男人吧?”
“估摸是的。秦姑娘还真是好相貌。哪怕就是站在那儿,也是扶柳之姿,天人之貌。”
“那男子莫不是瞎了眼?秦姑娘看中——”
一个头戴玉冠的男子又是羡慕又是嫉妒,还吐槽贺赢不懂品味,正说的起劲,身体突然被人一撞,直接摔进了海里。
男子喝了一大口海水,连吐了几口。
好不容易浮起来,怒视着岸边一身黑衣劲装的年轻男子:“你撞我?”
陆子劲面无表情:“失误。”
只恨不能拔刀。
这厮竟然敢对皇上无礼!
舟下热闹。
舟上也热闹。
桑烟现在一个头两个大,没想到带着贺赢出来逛个街,他还能沾到这么一朵难缠的桃花。
她有些无奈地看了眼贺赢,看到他的表情后,彻底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脸上的不悦一扫而空,眼里仿佛有些期待的看着她。
桑烟又看了眼贺赢,确定他嘴角还带着笑容,险些撂担子不干了。
这个腹黑的男人是想看看她怎么打败别人?
贺赢心里确实藏着小九九。
有人要和桑烟抢他,她会怎么做,他可真是好奇。
这种被她像宝物一样私藏的感觉,实在妙不可言。
桑烟:“……”
这厮肯定又在窃喜了。
“怎么,不敢比吗?不如你直接认输吧,毕竟能绣出这么个山鸡面纱的,还能指望她有什么才学?”
湖绿色襦裙少女又出声叭叭叭,打断了桑烟的思绪。
山、山鸡?
桑烟瞪着漂亮的眼眸,素白的手指摸了摸面纱:她千辛万苦绣出来的鸳鸯,被说成山鸡?
“比!”
她怒火上头,直接应了下来。
又是抢他男人,又是说她绣的面纱图案是山鸡,这如何能忍?
不就是比猜灯谜么?
她可是谜语大全小能手!
在花舟上,比猜灯谜是很常见的事情。
可这次的比试,有全州第一才女秦棠悦参加,那就格外引人注目了。
尤其是她的对手此刻还格外的淡定。
她身边非一般貌美的男子,还顺手捏了颗葡萄,递到了她的面纱下面,而那参加比赛的女子,还佯装生气地瞪了他一眼,似乎一点都不担心比赛结果的样子。
围观众人看着这一幕,心道:这也实在过分自信了吧?
“过分自信”的桑烟压根没有注意到其他人的眼神。
她递了个不高兴的眼神给贺赢,无声表达不满:哼,招蜂引蝶!
贺赢很无辜地捏了捏她的手,笑眼带着几分软意:“别生气,要不,我让陆子劲把她们都杀了?”
明明说着很残忍的话,看着桑烟的眼神却格外无辜。
桑烟:“……”
你这样就决定几个追求者的生死,真的好吗?
她看着贺赢眼里的柔情,选择缴械投降。
“我不会输的。”
桑烟回握他的手,眼里带着安抚:“别乱杀人。”
她真怕他一个不高兴,让陆子劲带人把她们给解决了。
“嗯,我信你。”
贺赢在她手心挠了挠,眼神绵柔的醉人。
桑烟被他撩得耳朵都红了。
秦棠悦看着他们眼神交缠、耳鬓厮磨,一口贝齿都快咬碎了。
不就是个无盐女么?
这个男子真是不会欣赏!
可越是这样想,就越是想把人夺过来。
伴随一声铜锣响,被拉来临时充当裁判的老板吆喝一声:“比赛开始——”
这场比试,由老板随机摘取花灯上的锦囊,讲出谜面。
最先说出答案的人加上一分,一直到结束,得分最多的胜出。
桑烟聚精会神,盯着老板。
秦棠悦也不甘示弱,破天荒地谨慎起来,仔细听着老板念灯谜的谜面。
“公而忘私。”
老板声音洪亮,面色兴奋。
这四个字只在桑烟的脑子里过了一遍,答案已经出来,但她刚要说出谜底,秦棠悦已经抢先说出来了。
“八!”
“恭喜秦姑娘,回答正确。”
秦棠悦朝桑烟抬了抬下巴,眼里带着傲气。
桑烟:“……”
有被气到。
不就一个问题么?
老板又开始说第二个谜面:“夫人何处去。”
秦棠悦自信满满,还要回答——
桑烟早做好了准备,谜底脱口而出:“二!”
“恭喜这位姑娘,也回答正确。”
老板看了眼势均力敌的两人,转身去摘别的锦囊。
秦棠悦咬牙切齿,还要维持风度,朝桑烟笑了笑:“姑娘反应不错,可惜老板这儿的灯谜都是拿来消遣的,并不难——”
字里行间,无一不透露出——桑烟能回答出来,全是因为这问题过于简单。
桑烟抿了抿唇,告诉自己不跟小丫头片子置气。
“你说的不错,是挺简单的。”
桑烟想了想,勾唇一笑:“那不如我们自己出谜面,只出一题,最先猜出来的为胜,如何?”
秦棠悦自信满满:“可以。”
哼,这女人这样自大,必须给她点颜色瞧瞧!
很快就有人拿上笔墨纸砚,放在了桌子中央。
秦棠悦挽起袖子,纤纤玉手执笔,蘸满墨,在铺好的宣纸上写下谜面。
桑烟也提起笔,但秀气的眉毛微微皱起来。
贺赢一直看着她,见她似乎有些为难,便走过去,准备拿她的笔:“我们回去?”
他已经不想在这里浪费时间了。
他应该和桑烟有更好的地方去消磨时间。
“不!”
桑烟摇头,忽然,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眉头骤然舒展。
她在砚台里蘸墨,素手执笔,挥舞而出,一气呵成。
贺赢看了眼宣纸上面的字,又诧异地看着桑烟,薄唇溢出一丝笑容。
他真是想多了。
他的阿烟怎么可能会输?
“时辰到!”
老板吆喝一声。
桑烟和秦棠悦纷纷停了手上的动作。
湖绿色襦裙少女看了眼秦棠悦那边的谜面,扬唇一笑,朝桑烟显摆:“你若是不想丢脸,此刻认输,兴许还能保存几分颜面。”
“急什么。”
桑烟轻笑,没搭理那少女,而是拿起宣纸吹了吹上面的墨汁,递给老板:“既然秦小姐是看中我的夫君,那先猜我的谜面,没有问题吧?”
她的声音温和,实则心里慌得不行:这字谜,还是她看《红楼梦》学来的,其他复杂一点的,她是真的记不住。
如果她先猜秦棠悦的谜面,很可能猜不出来。
而猜不出来,可就算输了。
她只能赌。
赌秦棠悦猜不出来她的谜面。
毕竟这谜底……难度可不一般。
秦棠悦听着对方的话,抿了抿唇,暗道:这个女子是蠢的么?都说先猜出来的人为胜了!她还让她先猜!
早点赢了,那男子就是她的了!
秦棠悦恋恋不舍地将视线从贺赢身上挪开,看着对方,点头道:“可以。”
老板见她应允,拿起来桑烟的谜面,缓缓铺展开来——
秦棠悦看过去,本来自信满满,但往桌上一看,脸色变得愈发难看了。
“秦姑娘这是怎么了?”
“她怎么还不说答案?莫非是猜不出来?”
“怎么可能?定然是秦姑娘想给那小娘子一些面子,你见过有秦姑娘猜不出来的谜面?”
下面的议论声传入耳中。
秦棠悦的脸色越来越难看。
她身边的湖绿色襦裙少女全程目睹了秦棠悦的脸色变化,好奇地凑过去,这一看,脸色也变了。
而桑烟在看到她们二人的脸色后,心里一松:妥了。
她很高兴,悄悄靠近贺赢,用手挡着嘴,靠近他耳边:“我赢了。”
果然,多看书还是很有用的。
指不定哪天穿越就能用上了。
秦棠悦脸上已经显出颓败之色。
她看着桑烟,语气没有了之前的趾高气扬:“我认输。”
这个女人,比她想象的有才华。
至少,她写的这首诗,她是写不出来的!
她当了那么多年的全州第一才女,没想到如今随意一人,都比她的文采好。
花舟四处静默无声。
全州城第一才女输了?
连自己的谜面,都没有信心再念出来?
那个小娘子到底写了什么!
有人终于按捺不住好奇,大声询问:“秦姑娘,她到底写了什么?”
秦棠悦拿起桌上写着谜面的宣纸,念出了桑烟写下的灯谜:“六经蕴藉胸中久,一剑十年磨在手。杏花头上一枝横,恐泄天机莫露口。一点累累大如斗,掩却半妆何所有。完名只待挂冠归,本来面目君知否?”
他看着桑烟的眼眸,犹如带着星光:他的阿烟真厉害!
最后还是老板率先大笑一声,客客气气朝桑烟拱手:“看不出姑娘竟然如此文采斐然。”
他在这儿摆摊许久,还从来没有见过能出这么难谜面的人。
“客气了。”
桑烟讪笑两声,有些心虚:这能不文采斐然吗?这可是名诗啊!
“敢问姑娘,这首诗里的灯谜,究竟是哪几个字?能否为老朽解解惑?”
老板满眼兴趣,实在是好奇得不得了。
秦棠悦听到老板的声音,也好奇地偷偷往桑烟那边看。
她现在心里很不舒服,但又不得不承认自己做不出这样的诗,更遑论猜出来?
桑烟抿唇一笑,执笔在宣纸上写下了四个字——辛未状元。
老板看清上面的字,想了一会,旋即大笑起来:“想不到竟然是这四个字,姑娘聪慧,老朽自愧不如,今日的灯谜首冠便是您了!”
他已经看出桑烟喜欢那对牛郎织女的玉雕,亲自捧了,递过去:“这尊玉雕,就送给姑娘和公子了,祝姑娘和公子天长地久,稍后还能乘坐花舟,绕全州城一圈,欣赏全州城夜景。”
老板极会说话。
贺赢心里高兴,随手从钱袋子里取出银子抛给老板:“赏。”
他和阿烟,定然是要天长地久的。
老板下意识接下银子,脸上一愣:他在这儿也算是颇有名气的,平常可真没有人要给他打赏银子。
看着面前男子不凡的模样,打赏的动作由他做出来,让人油然生出一种敬服的心情。
“多谢公子。”
老板恭恭敬敬道了谢。
桑烟满心欢喜地捧着玉雕,余光扫了秦棠悦一眼。
秦棠悦的表情一言难尽,正跟那湖绿色襦裙少女站在一起。
她怎么就没有猜出这四个字呢!
那湖绿色襦裙少女仔细打量秦棠悦的脸色,故意怂恿:“悦悦,你怎么这就认输了?你可是才女,你再去努把力,指不定就把人抢过来了——”
她压根没有在意秦棠悦比赛失利的心情,一点安慰的意思也没有。
尤其说话的时候,眉飞色舞,好像对秦棠悦出丑,格外的兴奋。
她都看出来了,秦棠悦不管赢不赢,那男子都不会多看她一眼。
秦棠悦真是没有脑子,竟然还真的去比试。
“不比了。”
秦棠悦眼睛红红,信心受到前所未有的重创。
她不想再在这里待着了。
今天丢了大丑,这会觉得四面八方看过来的眼神都带着嘲弄,让她难堪至极!
“哎呀,别走嘛——”
湖绿色襦裙少女试图阻拦。
一道清冽女声骤然响起:“你是她的手帕交么?”
秦棠悦闻声看去,就见跟她比试的女子走了过来。
她手里捧着玉雕,那俊美如神祇的男子亦步亦趋跟在她身后,手还特意揽住了她的肩膀,像是很怕她被人磕着、碰着。
明明是耀眼如骄阳的男子,却心甘情愿护着这么一个女子。
秦棠悦心里很不是滋味,抿着唇不说话。
湖绿色襦裙少女冷哼一声:“没错,我是悦悦的手帕交,你是来得意的么?我们悦悦就是比你厉害,你敢不敢再比一场?”
“我没有——”
秦棠悦急了,想去拉她的手,制止她挑衅。
但她故意装没听到,压根不理会秦棠悦现在窘迫尴尬的模样。
桑烟把两人的互动尽数收入眼里,面纱下的红唇勾着一抹讥笑:没想到这个大才女还是个傻白甜,竟然就这样被所谓的“手帕交”给当枪使了。
“秦姑娘——”
桑烟懒得搭理那喋喋不休的少女,朝秦棠悦笑了笑:“才貌双全,天下女子求之不得,不过,徒有这些可不够,识人的功力也得提提才行。”
说完,拉着贺赢就去了船头。
她的话已经说到这个份上了,秦棠悦听没听懂,可就不是她的事情了。
今夜首冠已出。
老板将甲板上的客人请下花舟,吆喝一声,拔锚而起。
花舟顺着流水缓缓前行。
海风微凉。
桑烟靠在贺赢怀里,在他漆黑的眸子里,看到了自己戴着面纱的脸。
突然想到什么,她把面纱取下来,有些狐疑地递给贺赢:“真的像山鸡?”
她绣完的时候还挺满意的!
也不知是不是心里错觉,现在看着面纱上绣的鸳鸯,越看越像是两只山鸡。
“不要了。”
她怒了,抬手要往海里扔。
贺赢眼疾手快,一把抢了回来:“不是送给我的么?”
他皱眉,很不高兴地把面纱塞进怀里,贴胸放着,还很警惕地看着桑烟,仿佛怕她过来抢。
桑烟噗嗤一声笑出来:“太丑啦。改日我再学学,给你重新绣一个。”
万一哪日被宫人发现,他随身带着一个绣着山鸡的面纱,丢人的不仅是他,可能还有她。
“不必。这个就很好。只要是你绣的,我都喜欢。”
贺赢眼神灼灼,说起情话信手拈来。
桑烟听得面红耳赤,低下头,静默含笑。
秦棠悦站在岸边,还在琢磨着桑烟的话:什么叫识人的功力?
她的意思是——她识人不清?
“秦姑娘,你别伤心了,那男子瞧不上你,我们这么多人,都是你的追随者,只要你愿意,我们愿意陪你同游。”
岸边的男子们见秦棠悦下来,一个个争先恐后发出邀约:
“我也是,秦姑娘,我们也可以。”
“秦姑娘,我倾慕你许久了,看看我吧。”
“秦姑娘,今夜我已经包下了醉仙楼,可否一聚?”
那些求爱声不绝于耳。
平常斯文的富家公子和文人雅士这会削尖了脑袋,想争取跟秦棠悦共度乞巧节。
秦棠悦的心情好受了不少。
那女子赢了她又如何?
论相貌,她秦棠悦在全州城还是第一。
正这么想着,忽然一声惊呼:“天,瞧那女子,真乃绝色!”
秦棠悦听到了,眉头一蹙:她都站在这里了,还有谁比她更美貌?
所有人,包括秦棠悦在内,都朝海面上看去。
缓缓远行的花舟上,女子坐在船檐,微微侧着头,像是跟身边的情郎在低语什么。
花灯微黄的烛光打在她白皙的肌肤上,迷离而魅惑。
秦棠悦视线下移,看向女子身上的衣饰,脸色犹如调色盘一般,五彩斑斓。
那不就是刚刚跟她比试的女子?
她竟然觉得那女子是个无盐女!
四个字传入耳中。
秦棠悦侧目一看,原是自己的手帕交所说,而她正满眼嫉妒地望着花舟的方向,那眼神,绝对是她平常没有看到过的。
突然,脑海里想起那个女子跟她说的话——识人之心!
去表达倾慕之情的时候,是手帕交王芸让她去的。
来比灯谜的时候,也是王芸让她来的。
甚至王芸还故意嘲讽那女子的面纱丑陋!
所有事情串到了一起。
她要是还不明白,她就是愚蠢至极!
“悦悦,你怎么这么看着我?”
王芸看着秦棠悦的眼神,快速收敛了表情,满眼无辜地看着她。
秦棠悦咬着牙:“装模作样!捧杀我!故意让我丢脸又如何?你们王家还不是不如我们秦家?”
“悦悦,你在说什么呀?我怎么听不懂?”
王芸心里慌张,看着秦棠悦的眼神更加闪躲。
这个傻子什么时候反应过来了?
“你我以后不用再来往了,我秦棠悦交不起你这样的朋友。”
秦棠悦不想再和她周旋,愤怒地转身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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