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没了大肚子,也不再畏畏缩缩,腰杆挺直了,穿着墨绿色的华服,竟也是个芝兰玉树的翩翩贵公子。
“草民姜重礼谢桑姑娘大恩。”
他对着她,鞠躬弯腰,深深一拜。
桑烟笑道:“不用客气。你哥哥已经谢过我了。”
姜重礼一本正经道:“我哥哥是我哥哥,我是我。桑姑娘,如果没有你,我如今已是一具尸体。”
他那时真以为自己怀孕了,还偷偷喝了打胎药,但没成功,真的很绝望,觉得没脸活了。
求佛是他最后的自救。
本想着能流掉孩子,结果两天下来,也没流掉,一下山,就去投了河。
桑烟理解他的心情,郑重道:“其实,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该轻易放弃生命。你所害怕的流言,只要你不在意,根本伤不到你。这样说吧,如果你是一棵树,别人对你的看法、态度就是一阵又一阵的风,如果你特别在意,那么,随便一阵风都会让你剧烈摇动,甚至将你吹倒。”
她的言语很温柔,但坚定有力。
姜重礼瞬间醍醐灌顶,也很自惭形秽:“我竟没有桑姑娘开阔达观,真是汗颜。”
桑烟摇头一笑:“你也不要妄自菲薄。人无完人,你亦有你的好。如今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承姑娘吉言。”
姜重礼又聊起礼佛的事:“听说姑娘礼佛结束,就要跟皇上大婚了。”
桑烟点头:“是的。”
姜重礼再次一拜:“恭喜姑娘。姑娘兰质蕙心,颖悟绝伦,一定会是个好皇后。”
“谢谢。我会努力的。”
桑烟态度谦虚,也不喜欢聊这个话题,就改问他的学业。
姜重礼在国子监读书,来年会参加科考。
“其实,上次国子监学生去午门跪请皇上清君侧,我也去了。”
姜重礼提这个就羞愧。
当时他跟哥哥都主张杀了妖女,结果,如今却是妖女救了他。
她哪里是什么妖女?
分明是神女。
“都过去了。不必再提。”
桑烟很大度,却也说:“希望你们下次做决定之前,不要为偏见所影响。”
姜重礼点头应“是”。
两人闲聊到日落。
姜重礼才意犹未尽地离开。
他倒不是对桑烟有意思,而是欣赏她的智慧,觉得跟她交流很舒服。
在倒数第六天的时候,江刻来了。
他的伤还没痊愈,是被抬上山的。
但进龙禅寺前,被拦住了。
“江世子,皇上有令,你不得见桑主子。”
暗卫晏通从树林深处飞出来,横剑挡在江刻面前。
江刻武艺高强,并不怕他,但他没带兵器,身上还带着伤,且佛门前,不宜打打杀杀,便说:“我只是来道谢。”
他早该来道谢的。
只是出狱后,他的身体太差,高烧了好些天,今天才能下了床。
晏通不相信他是来道谢的,冷声道:“桑主子不需要你的道谢。”
江刻一听,就怒了:“你算什么东西?竟然敢替主子回话?”
晏通是直属于皇帝的暗卫,只听皇帝调遣,也只怕皇帝一人,如今被个毛头小子怼脸骂,也怒了,不过,他的怒不是表现在嘴上,而是直接表现在行动上。
他一脚踹向江刻的小腿。
江刻反应也很及时,立刻就后退两步躲开了。
这也算剧烈运动,带动了他身上的伤,痛得他面色发白,嘶嘶抽气。
“滚不滚?”
晏通喝问。
江刻从来不是怯于强权的主,立刻就出拳相向了。
“不滚!我要见桑烟!我要见她!今天谁也别想拦我!”
桑烟并没有见到江刻,但见到了他的贴身小厮。
这小厮叫方举,是个很有眼力见的人,在看到自家主子被人拦住后,立刻就溜进了寺里,还找到了桑烟的居所。
“我家少爷还带着伤呢。桑姑娘快去救救我家少爷吧。求求您啦。”
方举是个忠仆,一脸的哀求之色。
桑烟不为所动,一脸冷静地询问原因:“怎么回事?”
方举说:“我家少爷来感谢您的救命之恩,但进不来,有人拦住他,不让他见您。”
桑烟一听,就猜测是那些暗卫拦住了他。
而指使暗卫的人,显然非皇帝莫属。
她都答应了,没想到他还是不放心。
桑烟很无奈:“我知道了。但我不能见他。我会写一封信,你拿给他吧。”
她不像贺赢,还耍些小手段。
她答应了他,就会做到。
不见江刻。
唯有写信。
方举也知自己人微言轻,不敢多说,拿了信就跑了。
龙禅寺外
江刻跟晏通还在打斗。
两人棋逢对手,对打了几个来回,都有了争个高低的劲头。
“少爷,桑姑娘的信。”
方举大喊一声,高高举起手,摇晃着手中的信。
江刻听了,立刻就停了下来。
他沉浸打斗时,还感觉不到疼痛,这会一停下来,注意力分散,疼痛就上来了。
是以,他是扶着屁股,一点点挪向方举的。
当然,没挪几步,方举就跑到了他面前,献宝一样递上了信。
江刻打开信,看到了:【回去吧。你便是进了龙禅寺,我也不会见你的。我跟你无话可说。你不要在我身上浪费时间了……】
都是些伤人的话。
他伤心至极,捏皱了信,红着眼睛看向寺里——
人来人往。
唯独没有她的身影。
她不见他。
可他偏要见她。
“你去跟她说,若她不来,我便不走。”
他是跟方举说的。
方举看了晏通一眼,有点怕他出手阻拦。
晏通应该阻拦的,但跟江刻打了一场,便有些惺惺相惜的情绪,这情绪让他迟疑了一下,也就是这点迟疑,方举瞅着时机,转身就跑。
晏通想去追,被江刻拦住了。
“你这是何苦?”
晏通没再跟他打,而是劝他:“你是世家子,文武双全,有才有貌,什么好女子得不到?何苦眷恋一个不该眷恋的人?”
江刻苦笑:“你不懂。”
晏通讥诮:“我都不懂,你一个毛头小子又懂什么?我是见过桑主子跟皇上相处的,很甜蜜,就像普通夫妻一样,你没机会的。”
江刻听得心里酸涩苦闷:“你别说了。”
他不能想象他说的画面,会妒忌疯狂的。
晏通觉得他榆木脑袋,也就不说了。
白费口舌。
方举很快回来。
也带回了桑烟的话:“少爷,桑姑娘说,你、你——”
他顿住了,觉得那话很伤人,有些不想说。
江刻见桑烟有带话给自己,很激动:“她说什么?你快说啊!”
方举被催促,只能一咬牙说了:“桑主子说,你那么做,是你的事,跟她无关。你也只是感动你自己罢了。给她的都是困扰。让她觉得很烦。”
江刻:“……”
他没想到桑烟会说这样的话,一颗心被摔得稀巴烂。
“女人面对不爱的人,总是这般无情。”
晏通恰到好处的扎人心。
江刻闭上眼,狠狠将信捏成团,好一会,睁开眼,便下山去了。
晏通看着他们身影消失,转身进了寺里,去见桑烟了。
桑烟听闻江刻离开,也算松了口气。
哎,年轻人的执念真可怕。
她都不知道自己有什么好执念的。
空有美貌而已。
而美貌,对他们这些天潢贵胄来说,并不是稀缺资源。
“除了拦住江刻,皇上还吩咐了你什么?”
桑烟看着晏通,有点为贺赢的不信任而不高兴。
晏通如实回道:“没了。皇上只说不许江刻靠近龙禅寺。”
桑烟半信半疑,却也没再问了。
既然选择嫁给了贺赢,那么,一无关痛痒的小事就该忽略。
婚姻里,难得糊涂。
日子照常过。
转眼就到了礼佛的第四十九天。
为其四十九天的礼佛终于结束了。
这一天,她要下山,一玄大师带了僧人们来送行。
那阵仗很大。
还有好些围观的香客。
不知情的还以为赶上佛教盛会了。
桑烟下山后,没有回皇宫,而是回了桑府待嫁。
这都是皇上安排好的。
桑府众人也都出门迎侯。
包括桑决,也回来了。
一家人除了桑弱水,也算是小团聚了。
吃过午膳,众人就围在一起话家常。
因了喜事将近,一片和谐。
桑坤也似乎忘了那天交流的不愉快,全程笑呵呵的像个慈父。
慈父喝了酒,话最多,说完桑烟,就开始说桑决:“等你大姐成了亲,阿决,便该你纳妾了。那蓝家女儿,我看了,是个美丽坚韧的女子,虽然是商贾之女,为妾也是够了。”
桑决其实是避免提这个事的。
他还在想着怎么挽回素兮的心,结果父亲这边就张罗着给他纳妾,好像还是皇帝赐婚,这皇帝也是“有意思”,先是拆散他跟素兮,又给他赐婚,是看不得他好吗?
“父亲,我的事不急,眼下还是忙大姐的婚事吧。”
他把话题转到桑烟身上,还聊到了江刻:“我听说江刻为姐姐抗旨不尊,还进了天牢,差点送了命。这江家兄弟都是痴情人。姐姐当真甘心嫁给皇上?”
他不喜欢皇帝。
哪怕他是天下主宰。
相比江刻,他宁愿江刻做他的姐夫。
桑烟不知桑决所想,就开了个玩笑:“我不甘心,你还能做什么?难不成你还能替我悔婚?”
桑决郑重点头:“能。如果你想的话,我自然可以。”
桑烟:“……”
她看他不像开玩笑,忙说:“别那么紧张,我自然是甘心的。皇上对我很好。他人也很好,是个无限包容我、支持我的人。”
说到这里,她就幸福地笑了出来。
自从他们相遇,发生了那么多事,皇帝似乎都是在无条件、无限支持她呢。
桑决看着她眉眼里流淌的幸福笑容,无端觉得刺眼。
曾几何时,他跟素兮也是这么幸福?
一夕间全毁了。
还是毁在皇帝手里。
如果他让他杀了郁泊川,那么,素兮早回到他身边了。
所以,这是夺妻之仇啊!
“希望他能一直对你好。”
桑决垂下眼眸,藏起眸中的幽暗与阴冷。
往南去,水陆路发达,信息交流快捷,并不适合隐藏。
往东去,沿海商贩多,鱼龙混杂,若是出海,更是海阔凭鱼跃。
所以还是东边好。
日升东边。
紫气东来。
也很吉利。
江刻横剑放在地图的东侧,心里已然有了注意。
“少爷,少爷吃饭了——”
方举送晚膳进来,看他像是出神,便唤了两声。
江刻回过神,瞥了眼晚膳,并没有胃口。
“我不饿。撤下去吧。不要再来打扰。”
他摆手打发了小厮,坐在那里,像一座雕塑。
一更天。
两更天。
他听着更声,漠然的俊脸愈发的冷峻。
直到三更天。
他换了一身夜行衣,前去了桑府。
桑府遍挂红绸,一片喜色。
桑烟就要出嫁了。
时间是后天。
给他的时间不多了。
他观察桑府周边的暗卫,约莫有八人,足以把桑府围得水泄不通。
如何神不知鬼不觉地带人走?
这是个难题。
他坐在望月楼的屋脊上,陷入了长久的沉思。
桑决看着床上妻子素兮的喜服。
脑海里想象着她穿喜服的样子。
真漂亮。
一颦一蹙都让他魂牵梦萦。
可她真狠心啊。
说不要,就不要他了。
他摸着喜服,抱在怀里,时间太久,已然闻不到她的气息了。
真可恨。
他什么都留不住。
他会留住的!
等桑烟大婚后,他就去杀了郁泊川,抢回他的所有物。
谁也阻止不了他。
桑弱水痴痴摸着红盖头,喃喃着:“如果这是皇上亲手绣的,该有多好?”
她在知道皇上亲手为桑烟绣了红盖头后,就忍不住给自己绣了一个。
她是嫔妃,进皇宫也没资格盖上红盖头,本来不觉得有什么,但如今的辛酸,只有她自己知道。
皇帝不爱她。
如果他不爱任何人,也没什么。
她可以说服自己,他是皇帝,志在天下,疏于情/爱。
可他偏偏爱上了自己的姐姐。
呵,姐姐!
她算哪门子姐姐?
别人家姐姐不都是爱护幼妹的吗?
她倒好,一人霸占着皇帝,独占恩宠。
她揪扯着红盖头,一时妒忌上头,忍不住想:她要是死在新婚夜多好啊。或者来个采花大盗,把她掳走了?如果没了她,皇帝会不会移情,多看她一眼呢?
这些天她一遍遍对着镜子看自己,觉得她跟桑烟还是有些像的,比如鼻子,比如嘴唇,比如……
她不比桑烟差的啊!
只要没有桑烟……
贺赢翻来覆去睡不着。
明天就要大婚了。
今晚他太激动了。
裴暮阳看着兴奋难眠的皇帝,便笑着劝了:“皇上,大婚流程繁琐,您还是早些休息吧。不然,明天怕是没精力应付呢。”
贺赢也知道要养精蓄锐,但就是睡不着啊!
还很想唠嗑。
“你说,阿烟在做什么?是不是跟朕一样睡不着?”
他坐起来,两眼明亮有神,含着笑意。
“自然是的。”
裴暮阳挑好听的话说:“谁家女子要嫁如意郎君,不是激动难眠?尤其您是皇上,换了别的女子,便是睡着,也要笑醒了。”
贺赢听得开心,又问:“你说,她会不会也在跟秋枝聊我?”
裴暮阳配合着笑回:“应该会的。桑主子睡不着,肯定要聊聊天的。您是她的夫君,不聊您聊谁呢?”
“要不我们去瞧瞧?”
贺赢一时兴起,就要下床。
裴暮阳看的心里咯噔一下,忙劝住了:“皇上,大婚前双方是不能见面的。不吉利。诚然,您是天子,有上天护佑,可桑主子都去礼佛了,可见还是在意这些的。您真过去了,她许是要不高兴的。这大喜日子,皇上,您三思啊。”
贺赢三思过后,又躺回去了。
他不想惹桑烟不开心。
“可我想她了。也不知为什么,这会特别想见她。”
他摸着心脏的位置,那儿砰砰乱跳,满溢着幸福,但幸福之余,也有些不安。
总感觉有什么东西要失去了似的。
他向来对桑烟患得患失,也没太在意,就看着不远处的沙漏,发了痴:“几更天了?”
“三更天了。”
“才三更天啊。时间过的真慢啊。”
“皇上,不早了,快睡吧。您一睡,时间就过得快了。等一睁眼,就要去接桑主子了。”
裴暮阳劝他睡觉。
还大着胆子把他按回床上。
贺赢的心都在别处,竟也没计较他僭越的行为。
还像个乖宝宝,真的闭眼睡了。
桑烟早早睡着了。
她对于大婚,自然也是激动的,但心态调整的很好,想着做个美美哒新娘,这几天都没熬夜,还各种护肤、保养。
倒是秋枝,兴奋地睡不着。
明天小姐就要成为皇后了。
她要改口叫娘娘了。
这娘娘二字真好听。
她那么喊,感觉自己都不一样了。
“娘娘,娘娘——”
她睡在床边小榻,兴奋地叫了两声,算是为改口做准备。
忽然,一阵怪异的香味飘进鼻孔。
她困意来袭,倒头就睡了。
床上的桑烟也呼吸到了那怪异的香味,无意识伸手蹭了蹭鼻子,睡得更沉了。
就在这时,房门开了。
“桑烟,桑烟——”
来人一袭夜行衣,脸上蒙着黑布,到了床前,低低叫了几声,还伸手推了推她。
桑烟全无反应,像是睡死了。
来人看着她的睡颜,温柔抚摸着她的脸,喃喃着:“阿烟,对不起。别怪我。”
语落,扛起她,出了房间,一个闪身跳跃,消失在了茫茫夜色中。
丫鬟们推醒她,问道:“小姐呢?小姐去哪里了?”
秋枝睡眼惺忪,打着呵欠:“小姐在床上啊。”
可当她揉揉眼睛,看向床,不由得惊叫:“小姐呢?”
一瞬间在场的人都慌了。
她们里里外外寻一通,都没找到人。
只得去通知桑坤。
“老爷,小姐不见了。房间里没人。整个迎烟小筑都找遍了,都找不到。”
秋枝急的眼泪都流了出来。
桑坤正在穿衣服,本是人逢喜事精神爽,满面透红光,一听人不见了,立刻变了脸色:“怎么回事?怎么会不见?你们找仔细了吗?”
说话间,人已朝着迎烟小筑而去。
林氏比他早到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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